“累了,睡吧。”陌寒走至他的身边,柔声道。

当第一场大雪在深冬的某一天悄然来临时,已然过了四个月。

“殿下,这几位是朝中张,古,陈,胡四位大人们的千金,皇上请您过目。”朱贵将几幅卷画交给小太监摊开。

“什么意思?”正在看书的应天宇皱着眉望着画中的妙龄女子一言,问道。

“皇上说了,这几位女子是您太子妃的人选,请您选一位。”

在应天宇身后的双言与夏秋俱是一怔,双言的脸上更是闪现过孤寂。

“都拿下去。”应天宇冷冷的道。

“这个,”朱贵脸色为难,“殿下,皇上说了,一定要您选出一位。”

“父皇答应给我时间让我挑自己中意的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让我选她们其中之一呢?”

“奴才不知道,不过殿下,这几位大人的千金相貌与才气俱是上等的,又温柔可人,您…”未等朱贵说完,应天宇面色一沉,道:“本太子对她们都不满意,都给退下去。”

朱贵被应天宇突然地怒气吓了一跳,忙道:“是,奴才告退。”说完,对着众小太监挥挥手,赶紧退了出去。

“殿下,您别生气。”夏秋忙在一旁道:“皇上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生下您了,所以才这么着急。”

“你们都出去吧。”应天宇望着雕花桌上的书籍,对着夏秋与双言道。

“是。”夏秋与双言福了福,出了寝门。

大雪使得整个皇宫披上了一层洁白,远远望去,被白雪覆盖的殿宇巍然屹立,与别时另有一番的绝姿。

“双言,你说殿下是怎么了?一直以来都沉默的吓人。”夏秋望着在一旁打扫着深雪的众宫女,问一旁始终低头不语的双言。

“我也不知道。”双言苦笑。

“照理说,过了年,殿下便十六岁了,也应该娶妃了,可看样子,殿下显然对娶妃的事情很是抵触,真是怪事。”夏秋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秋姐姐,殿下要娶妃了,你心里不难过吗?”双言突然问道。

“自然难过。”夏秋微微一笑,“不过,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难过也没什么用。”

双言一怔,眼底一片黯然。

“好了,不要去想这些了,这些也不该是我们奴才所想的事,不是吗?”夏秋微微一笑。

冬天的夜晚很快来临,转眼夜,宫道便没了奴才走过的人影,大冷天,在一片银素的天地之间,只有树影婆娑。

白桦林已是光秃秃一片,不见了春季的繁茂,只剩下一片萧索。

‘未央湖’上也结上了一层薄冰,冷冷的月光照耀之下,反射出一片的银白。

湖旁修长的人影楞望着那片银白,似在想着什么,直到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美丽的人影,他的身子一僵,原本清冷的目光多了一抹柔情,最终却是紧咬着牙,转过了身离开。

陌寒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清冷的一笑,五个月了,自那一天之后,应天宇便没再出现过,她心里自然是了解应天宇的挣扎与矛盾,不过,那已不关她的事了,自那晚后,她已无法再为别人考虑,然而,她却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想到这里,陌寒轻喃:应天宇,要怨,就怨你的父皇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除夕。

当半空中的烟花落幕时,依然是半夜。

“娘娘,奴才来了。”当李得胜进入‘落霜院’里,陌寒刚洗好了青菜与萝卜。

“今夜你定是很忙吧?”一见李得胜,陌寒微微一笑。

“是呀,奴才刚伺候好皇上,便来娘娘这里了。”李得胜憨厚的道,这几个月来,他与陌寒的关系虽说是主仆,但亲近如家人。

“快杀鸡吧。”陌寒望着脚底下半大的公鸡,道:“幸好有两只公鸡,要不然还真舍不得杀呀。”

“是啊,再过几个月,母鸡就能下蛋了。”李得胜悄然走至那只公鸡旁,扑上一抓,不过,显然是功夫不到家,那公鸡似意识到自己活不长了,竟开始乱飞。

一时,七八只鸡都开始乱蹦起来,李得胜只得追着那一只公鸡跑。

“呵呵~~~”陌寒笑望着这一切,干脆坐在寝宫外的阶步上看李得胜的抓鸡行动,半响,她突然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座白桦林,也使得刚站在门外的明黄色身影一愣,望着陌寒脸上那抹倾城的笑颜,眼底闪过惊艳。

“娘娘,您还笑,奴才的手都被这该死的公鸡给抓破了。”李得胜苦着张脸道,话虽如此说,但他见陌寒笑的如此开心,也咧嘴笑出声来。

“小胜子,看你这么辛苦,今晚,你就留下来吃饭吧。”

“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帮我,我一个被废了的皇后也不能给你半点的好处,但你也不嫌弃,这饭,算是我谢谢你的。”

“这是奴才分内的事。”

“不管是不是份内,留下来陪我吃顿年夜饭吧,算是陪陪我。”陌寒真诚的道,这个宫里,也只有在这个奴才面前,她才是她。

“是,谢娘娘赏饭。”

陌寒微微一笑,朝一旁那只已经安静下来的公鸡努努嘴,李得胜会意,猛地扑了过去,终于将这只鸡给抓住了。

“给。”陌寒拿过早就已准备好了的刀子。

“娘娘,您还得准备一个碗,碗里放些盐。”李得胜道。

“做什么?”

“盛鸡血啊。”

“好。”

一见陌寒拿着大碗出来,李得胜便开始抓住了鸡脖子,开始拔鸡脖子的毛,当他拿刀抹向鸡脖子时,陌寒不忍的转过了头。

“娘娘,好了。”李得胜将已然放完血的鸡丢到一旁,恭敬的道。

就在陌寒转过脸之际,突听得李得胜叫道:“娘娘,小心。”只见原本已然不动的公鸡,突然又挣扎了起来,更是四处乱飞,就在公鸡的身子即将碰到陌寒之际,一道明黄的身影已然揽她进了怀里闪到一旁。

公鸡扑腾了几下,终于归为平静。

“皇上?”李得胜一见轩昂立于他面前的男子,猛地跪下,道:“皇上吉祥。”

“起来吧。”

“谢皇上。”

她是不是瘦了?皇帝望着怀中的女子,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苦笑。

“小胜子,你不是应该在朕的身旁侍候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帝冷望着一旁的李得胜。

“禀皇上,是方公公吩咐奴才管理娘娘的日常生活,娘娘平时对奴才挺好,所以奴才今夜才来冷宫。”

皇帝点点头,望了地上的公鸡一眼,道:“该做什么便去做吧。”

“是,奴才现在就去烧水将这只公鸡给剖了。”

望着李得胜的离去,陌寒从皇帝的怀里出了来,掩住了心底的惊讶,淡淡的道:“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是在正殿与大臣,后妃们一起共迎除夕吧。”

“是啊,可朕却来你这里了。”皇帝脸上苦笑。

“来做什么?”

“朕也不知道,突然想来这里,便来了。”

陌寒一怔,皇帝的声音似有些疲惫,望向这张依旧俊美非凡的脸,陌寒在他的眼底瞧见了挣扎,皇帝在挣扎什么?心底闪过狐疑,不过,这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对于陌寒的冰冷,皇帝轻叹。

“如你所见这般的冷清。”陌寒进了屋。

第三十六章 生存态度

屋内点了三盏油灯,将寝宫内外的各个角落照的透亮。

桌上放了一盘长条形圆物,且还冒着热气,当陌寒手过长条形圆物,剥下它的皮放在嘴里吃时,皇上不禁问:“你在吃什么?”

“番薯。”陌寒吃了几口,一时,整个寝宫透着一股熟香味,此时,突听得‘咕噜咕噜——’几声。

陌寒望向皇帝的肚子。

“朕今夜并未吃过晚膳。”皇帝有些窘迫。

陌寒点点头,却也未说什么,只是独自一人从静静的坐着吃手中的番薯,空气中一时凝结如沉,皇帝皱起了双眉,目光始终盯着陌寒嘴边的番薯出神。

“今天是除夕,皇上出来也有些时间了,再不回大殿,后妃与大臣们可会焦急万分了。”陌寒已有一个番薯吃下了腹,抬头冷望着他。

皇帝苦笑,他不该来这里,不该在这个女人冷漠的话语中还是站着不走,他应该转身离去,从此不再踏进这里,然而,想起这四个月来,自己总是不经意的想起这个女人,皇帝的心一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心境改变了,一直都以为这个女人的傲慢与冷清是敖从与放肆的,却在那天他提剑至冷宫时,他所说的那一番话时,他心底对她的看法有所改变,更当他感觉柔妃温柔可人的表面下也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态时,他无意间总会去想他初见这个女人以及每次见她时的场景。

“皇上,娘娘,鸡已经炖好了。”此时,李得胜捧着刚煮熟的鸡肉上了桌,便恭敬的退至一盘。

“小胜子,坐下吃肉吧。”陌寒道。

“啊?这个?”李得胜忐忑的望了望皇上,局促万分,“娘娘,奴才在旁侍候就行了。”

“我不是说了吗?大过年的,我也只有看得见你一个人,算是陪我过一个孤单的除夕吧。”陌寒拿过筷子,将盆里的鸡肉给分开。

“娘娘,奴才不敢。”李得胜偷望了眼面上有些阴郁与孤寂的皇帝,额上不禁渗出了许些的细汗。

“今夜,朕在这里陪你一同用膳吧。”皇帝开口,话一说出,他像是突然松了口气,几个月来沉闷的心情在这一刻竟奇异的得到了放松。

“皇上,你忘了吗?这是冷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而我也是一个被废了的妃子而已。”陌寒将撕下的鸡腿丝吃进嘴里,优雅的咀嚼,口气像是在闲聊天气那般。

“娘娘?”面对陌寒的暗讽,李得胜在一旁干着急,娘娘是怎么了,如此好的机会竟然一点也不珍惜,万一皇上龙颜大怒,可怎么办?

“你想做什么?”她恨这男人,陌寒的眼底毫不保留她对他的憎恨。

“朕只是想关心你。”皇帝说得沉寂。

“是吗?”陌寒放下筷子,望着面前的这张俊脸,“那关心之后呢?”

关心之后?皇帝一怔。

“是恢复我这个皇后的身份呢,还是继续让我呆在这里?”

皇帝望进了一双毫无温度的双眼内。

“我不稀罕你的关心。”这种关心不显矫情吗?陌寒冷哼。

“看来,冷宫里的生活并没有磨去你的傲气。”显然,他是真的在意这个女人,若不然,他早该拂袖离去,皇帝在心底深深一叹,对于自己偏离的心无奈。

“傲气?”陌寒突然失笑,笑声悲凉,什么才是傲气?她又有什么傲气?身份,地位,才势,还是美貌?为何她从来不觉得她有多傲气?父亲的背叛令母亲自尽,父亲便说母亲傲骨深深,不,她的母亲只是刚烈而已,她不是受不了父亲的背叛,而是受不了父亲已然背叛她至十年之久,受不了她一直以为得完美爱情在她成婚不久便已然被灰尘蒙上,而这,不是傲气。

“陌寒?”

“我没有傲气,我只是如此生活而已。”陌寒直视着他,“别人所强加给我的‘傲气’只是因为她们看不惯,或忌妒我的生存态度而已。”

皇帝目光一凝。

“我就是如此活着,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而你,对我的了解,不,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所以,不要用浅薄的看法来定义我的一切。”陌寒的话字字凌厉,冰如寒铁,却深深的如一坚锤敲进了皇帝的心里。

两人就这么相视着,桌上盛着鸡肉的盆子热气腾腾,油灯忽明忽亮将二人印在地上墙上的身影拖得更为斜长。

敲门声打破了这一份死寂。

“皇上,万一才公公来接您来了。”李得胜在寝宫门外轻声道。

皇帝站了起来,像是在思索什么,最终转身,推门离去。

宫廷乐师们拿着各种乐器齐奏着欢快的宫乐,迎接着新年的到来,舞婢们穿着宫装挥袖而舞,妙曼的舞姿使得所有的人陶醉其中,朝中大臣们二排而坐,时不时的相互敬酒谈笑风生,上头的后妃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时不时谈论着时下最为流行的头饰和服饰,然而,她们的目光却总是望向那上头的空龙椅,尽管没说出来,但心头还是猜疑着皇帝的去向。

“皇上到底去哪了?”苏晴柔纤眉微蹙,低问着一旁的小太监,现在的整个后宫都是以她为首,因此,她是坐在皇帝身旁。

“方副总管已经去找皇上了。”小太监恭敬的道;

“这不都找了一个时辰了吗?”苏晴柔心底焦急,猛的,她的神情一凝,“派人去白花林找找。”

“白花林。”小太监一楞,“娘娘,那里是冷宫呀,皇上怎么会去那里?”

苏晴柔面色一白,“皇上自然不会去冷宫,但有可能在那散步,快去吧。”

“是。”小太监匆匆而去。

冬的楞,冷彻入骨。

方一才哆嗦了几下,冷风吹拂过他的身子,几令他觉得双耳冷的麻痹,若不是他时时的以手触耳,还真以为这耳朵会被冻得掉下来,然而,尽管心底万分不愿,但走在‘未央尖’旁的人可是当今的万岁,他的主子,因此,方一才只得领着五六名来寻找皇帝的太监紧紧跟随在皇帝的身边,随着皇帝缓慢的脚步而动。

‘我没有傲气。’

‘别人所强加给我的‘傲气’只是因为她们看不惯,或忌妒我的生存态度而已。’

‘我就是如此活着,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而你,对你的了解,不,你根本不了解我,所以,不要用浅薄的看法来定义我的一切。’

想到陌寒方才所言,皇帝的目光越发的深沉,她说的没错,从始至终,他始终没有了解过她,事实上,他一个帝王根本就没必要去了解一个后妃,尽管这个后妃是他的皇后,正妻,她说的对,他一直是以他对她先入为主的看法在对待她。

第三十七章 一切喜恶

天亮了。

宫外严寒一片,‘景仁宫’内却是温暖如春。

“娘娘,您没事了吧?”方一才望着满脸铁青的柔妃娘娘,嘴角扬起阴劣的浅弧,暗附:看柔妃娘娘的脸色,怒气显然到极限了,那废后该倒霉了。

“皇上昨夜真的进了冷宫吗?”苏晴柔紧按着坐椅把栏的纤手已然根筋林立,脸上往日的娇柔这会儿除了苍白毫无颜色。

“是的,奴才找到皇上之时,皇上正在冷宫内与废后有说有笑的呢。”

“为什么?”苏晴柔紧咬着下唇,喃喃:“为什么是她?皇上为什么要选择她?”

“娘娘,您该行动了,再不行动,那废后那边的情形可对您不利呀。”方一才走进苏晴柔,在她的耳旁道。

“对我不利?怎么对我不利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苏晴柔抬眸望着眼前的方一才。

“娘娘,现在看来,皇上对废后有好转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您怕是得重新搬回‘晨仪宫’了。”方一才说得轻淡,眼底却是精光一闪而过。

苏晴柔的身子一僵,脸上出现慌乱,“那我该怎么办?”

“娘娘,现在这宫里的嫔妃就您最大了,您要处置一个宫女或是被废的后妃们可是易如反掌啊。”方一才乐呵呵的道。

“什么意思?”苏晴柔惊骇的望着他,双唇轻颤,像是被方一才话中的言外之音所却吓着,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要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