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什么?”离根喃喃,脑海里又浮出那一双幽深得像是能吸人灵魂的眸子,不知为何,离根突又觉得有些落寞,下意识的拿皇帝跟月亮对比起来,“都是看得到,够不着的,咦,我在说什么呢。”

第五章 撞见

天气越发变得燥热难忍,夏天吹在人身上也变得粘热。

“太后要让我去慈德宫讲故事?”离根眨眨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后的贴身侍女小薇。

小薇点点头,笑道:“自从你来了甘泉宫后,皇子们上慈德宫陪太后的时间便少了,太后觉得清冷,这不,便让双言姑姑来叫你去慈德宫给几位皇子讲故事,这样一来,太后便不会觉得冷清了,还愣着做什么,快跟我走吧。”

离根赶忙紧追其后,心思却翻腾着,慈德宫?听说太后喜静,不太出宫,整天就把自己关在慈德宫里,宫女们都挺怕这太后的,而且皇上与太后的感觉似乎也不怎么的和睦,离根在心底喃咕了番,她只是到慈德宫给小主子们讲在故事,凡事只要机灵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正想着,便听得小薇说道:“双言姑姑,她就是离根。”

“奴婢离根,见过双言姑姑。”离根忙打了个欠,这才抬眸,却在见到双言时,一愣,这不是二天前在正门广场内遇到的那名宫女吗?她还给了她一个草饼呢。

“是你?”双言微讶,随即笑道:“我们还真有缘。”

“双言姑姑,奴婢那天冒犯了。”离根心底有丝学张,却见这姑姑眼底尽是笑意,松了口气,忙歉意的道。

“姑姑认识她?”小薇在旁奇道。

“见过一面。”又对着离根道:“我这倒没什么事。”见离根困惑的望着自己,双言没再往下说,只道:“跟我走吧,皇子们都已在慈德宫了。”

一路上,双言没再说话,紧跟在其后的离根却时不时的偷望眼前这名看着可亲,实则有丝难以亲近的姑姑,心底忐忑起来:这姑姑不说话时让人只觉不敢亲近呢,看来,宫女们说得不假,太后也应该很难以亲近吧?

“你那草饼很好吃。”冷不防的,双言开口道。

“啊?姑姑若是喜欢吃,奴婢这还有许多呢。”离根忙接上。

“是你母亲亲手做的?”双言只是淡淡一笑。

“是。”

“那么大的一袋草饼要花很长时间做吧?”

“是,娘说她做了整整一个月,做好后还得晒干,若不然便藏不久。”

双言点点头,眼底闪过丝复杂,道:“你去拿一些过来吧,太后很喜欢吃。”

太后喜欢吃?离根一诧,太后怎么会喜欢吃她的草饼呢?

“那天,站在我身旁的人便是当今的懿德太后,太后对你可是印象深刻啊。”见离根完全是僵愣在一旁,双言失笑,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回。”

“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居住的小院的,离根的脑海里只有那一张漂亮的面容,那宫女就是太后?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就像仙子,唔,其实太后也挺平易近人的。

慈德宫。

微风徐徐,从院中透窗吹过,吹向另一个相互通风的宫窗,炎热的天气变得清凉不已。

“看来,她很紧张。”陌寒边吃着冰镇的绿豆汤,边对着站在一旁的双言道。

“她只是一个小丫头,有这翻镇定已算不错了。”望着殿内一边对着几名皇子朗朗讲故事,一边又时不时的朝这边偷望的离根,双言不觉笑道。

陌寒的目光有丝深思,不一会,道:“我小寐会,你把这冰镇的绿豆汤赏给那丫头吧。”说罢,从贵妃椅上起身,朝内寝走去。

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来,离根可说是天天在慈德宫里讲故事,心情已从起初的紧张到现在的安定,见皇子们听得会神,讲得也颇为卖力。

“真的吗?只要装死,那熊就不会来吃人了?”如意公主与三皇子是听得时而开心,时而紧张,津津有味,就连太子殿下素来小大人的脸上听到紧张之处时小手也紧握成了拳。

“是啊,所以那农夫才逃过了一劫。”离根点点头,偷望了眼坐在贵妃椅上听自己讲故事的太后,这一个月来,她与太后从未说过一句话,就像现在这般,太后只静静的望着自己,虽明看着是在听故事,她却总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随即又暗笑自己多想,她一个小小宫女,太后有什么好窥视的呀。

她讲的故事确是精彩,绘声绘色,鲜灵活现,民间的故事####里,有趣得紧,就宫里的丫头而言,哪个有她这般活泼性子的,也难怪承儿会让她随侍在侧。”陌寒轻声道。

“主子若喜欢这丫头,就让她留在慈德宫吧,也好逗您开心。”一旁的双言颔首。

望着离根脸上的朗笑,肢体语言的丰富,陌寒嘴角不自觉的浮出一丝笑容,喃道:“或许,慎儿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笑容。”她不想儿子与她一样,一生寂寞,这几年来,她每年命双言去挑宫女,为的便是想一个与那丫头相像的女子,她一直以为,这世上像那丫头的宫女应该很多,她错了,那丫头是独一无二的,不认命,努力生活,努力住上爬,却非不择手段,多年来的寻找,却找不出一个这样的宫女,只有离根,一个月的观察,这离根与那丫头很像,善于察颜观色,知道怎样能引起皇子们的注意,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笑容。

双言一怔,见主子眼底满是愧疚之意,垂眸,在心底叹息。

“就让她留在慈德宫吧。”

“是。”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离根双唇微张,神情是喜是诧的望着双言,她刚才听到什么了?“太后喜欢她,所以要她留在慈德宫?”

“双言姑姑,太后真的要留奴婢在慈德宫吗?”

“我还会骗你不成?”见离根眉目之间尽是喜色,双言淡然道,“快回甘泉宫准备准备吧,明天开始,你便是太后身旁的侍女了。”

“是,姑姑,奴婢能不能问一个问题啊?”离根双目难掩喜悦。

“问吧。”

“太后身边的侍女俸禄会有多少呀?”

双言望着离根一会,这才道:“你该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身为太后的侍女,俸禄不是问题。”

那什么才是问题?见双言姑姑脸上笑客被疏远取代,离根便压下了这个问题,唔,其实是不敢问,生平第一次,离根觉得自己也挺胆小的,不过,既然俸禄不是问题,其余的也不重要了吧?

望着离根的消失,双言轻道:“有些地方确是很像。”半年之后,离根才知道了双言姑姑那句“俸禄不是问题”之后的意思。

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得很迟,深夜,悄然的,天地便被裹上了银装,大自然的壮观在这个时候最能体现。

离根打了个哈欠,伸伸筋骨,打开窗门,望着窗外的雪景,欣赏了片刻,才打开寝宫大门。

“离姐姐。”早已守在大门外多时的宫女鱼贯而入,朝离根轻福了福,便把梳洗用具放到桌上,又退出。

有时,离根不明白,每当皇后清晨梳洗时,宫女们拿着梳洗工具便会进内寝直接服侍皇后梳洗,唯有这太后,宫女不得擅入内寝,除了她和双言,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太后可能喜欢静吧,想起每个月领二两的俸禄,离根心就飘然,其余的自是没心力去琢磨。

拿着盛着温水的木盆进入内寝,将木盆放置在一旁的木架上后,掀开凤锦披纱帐,离根福道:“太后,该…”余下的话被卡在喉内,离根的面色瞬间惨白无色,刚欲张嘴叫喊,却在见到太后的神情时,怎么也叫不出声。

“你选的这丫头确是不错。”男子侧躺在床内侧,双手紧拥着被褥之下的陌寒,望着离根的狭长幽目深如汪洋莫测。

“她吓坏了。”陌寒起身,赤裸完美的洁白身子尽显在空气中。

离根的双手像是不是自己的,颤抖如兔跳,拿过屏风上绒披的身子更像会踉跄跌倒一般,然而,她终究没有跌倒,而是拿到了绒披披在了太后赤裸的身上。

男子紧跟着起身,修长的身子如神砥,发丝庸然散垂下来,白色衣襟微敞,露出胸间白暂如玉的肌肤,“怎么不多睡会?昨夜把你累坏了。”

如此大胆毫无顾忌之语,竟如无旁人,离根倒吸一口凉气,尽管身子微颤,却是偷偷抬眸狐疑的打量这俊逸非凡的男人,在接触到他冷眼余光之时,竟吓出了背后一身冷汗,慌忙低头。

“你该走了,慎儿还在等你的消息呢。”陌寒语声淡淡。

男子目光陡黯,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苦笑,才走向一旁的屏风,轻轻朝这大理石屏风上所雕刻的凤凰朝阳图的凤凰头上一敲,屏风后的墙面竟露出一个暗道,瞬间,男子消失在暗道内。

离根惊得忘了呼吸,直到太后出声:“方才,你若尖叫,此刻你的小命便会不保了。”

“太,太后?”

打开了九环宫窗,望着连绵起伏望不到边的美丽雪景,陌寒幽幽的道:“今天的雪景不错。”

“是。”

“还愣着做什么?”

“是,太,太后,奴婢侍候您梳洗吧。”

太后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离根总觉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美丽?几乎每天,她在侍候太后起床时,总会深深沉浸在太后这份美丽当中,而现在,她拿着梳子的手一刻不停的颤抖着,目光游离不定。

“还在害怕吗?”

“是,不,不是。”

“既不是害怕,那是什么?”

“奴婢不知道,不,不是,奴婢不敢说。”

“那就不要说,记住了,慈德宫的一切对你来说,只需‘不知’二字。”

“是。”

“告诉我,你方才为何不叫?”通过铜镜,陌寒冷望着面色还是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离根。

离根深吸了口气,这才道:“奴婢原以为,太后,太后遇上了采花贼,可正当奴婢要叫时,突觉得万一这贼要对太后不利,他在您的身侧,御林军再快也快不过他啊,奴婢便不敢再叫,可奴婢一见到您脸上并不是恐惧和害怕的神情时,奴婢便觉得是想错了。”

陌寒转身望着她半晌,见离根秀致的脸上越发胆怯,冰冷的眼底逐渐浮起暖意,道:“是我高估你了。”她还以为,离根首先注意到的应该是她的神情,见她并不恐惧所以才没有尖叫,不过,显然她料错了,这丫头…呵呵,也是,她怎吗总能把一个丫头与那个舍了慎儿的丫头比呢?

离根慌乱的眨了眨眼,只觉手掌心尽是汗水,想起太后方才那话“方才,你若尖叫,此刻你的小命便会不保了”,全身更是冷汗渗渗。

“根儿,过了这一年,你也15岁了吧?”

不明白太后怎么说起她的年纪来,离根轻嗯一声,镇定了心神,重新为主子梳妆。

“十五岁?呵,我十五岁之时嫁给了先帝,从此,盼他,等他,想他,到后来,”陌寒顿了顿,苦笑:“只是空盼,空等,空想。”

离根的心还未从方才的惊乍中回神,只是话不达脑的听着,脑海里尽是方才那个男子与太后相拥的画面。

“等你到十六岁之时,便去服侍皇上吧。”

“是。”猛的,离根抬眸,太后方才说了什么?

“今天就梳个云绾吧。”

“太后,您方才说什么?”

“我让你梳个晕绾。”

是她听错了吗?定是她听错了,离根秀眉散锁,想起那在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句子,甩甩头,“是。”

大雪在当天夜里又纷纷而下。

离根蜷缩着身子在床角,脑海里尽是清晨进入太后寝宫的画面,那男人是谁?独居的太后为何会和一个男人有私情?又是什么时候的事?皇上知道吗?皇上一定不知道,若是知道了,那太后岂不是…

这半年,她已然成为太后的贴身侍女,晚上都是由她侍寝的,所以,她一直睡在慈德宫的小厢房内,只要太后轻轻一喊,她便能听得见,如此深夜,本是她沉睡的时候,然而,离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想到的便是清晨的画面,还有那一句“等你到十六岁之时,便去服侍皇上吧”。

一想到这句话,清晨所见远去,脑海里毫无预期的浮出一双深沉如夜的眸子,离根脸色一红,就这么痴痴的坐了一个时辰,直到敌不住困意才昏昏睡去。

第六章 一年

当第二天清晨,离根再次在太后床上见到那男子时,神情已不再震惊与惶恐,只是还是无法镇定如无视,却已然冷静,这才注意到,虽然这男人和太后很是亲密,但太后的神情却始终冰冷,反观那男子,如玉般俊美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孤寂。

走出慈德宫,望着变得白茫茫的皇宫,离根深深吐了口气,前一夜的积雪还未融化,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人走在路上,这雪已过了半膝,离根对着天空咧嘴一笑,借以将心中的一切的忐忑赶走,暗忖:机灵点,在皇宫里生存一定要机灵点。想罢,便往甘泉宫而去。

一路上,宫女太监们吃力的扫着地上积雪,见离根过来,纷纷笑脸相迎,离根虽佯装娴静的朝众人点点头,心底却是乐呵不已,整个皇宫内怕没有宫女像她这般好运,进宫不过大半年便混到这等威风吧?

刚进甘泉宫,就听见皇后温柔的声音道:“典儿又长大了不少啊。”

“是啊,这次去天龙寺一住就是大半年,可把我给想的啊。”

“你是他的亲娘,哪有不想的道理,典儿,到母后身边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皇后语声中带着七分慈爱。

“是。”一稚声道。

“典儿何时变得这么乖巧了?”

“母后,二皇兄偷偷捏我。”冷不防的,如意公主大哭起来。

离根一走进甘泉宫,便见着宫内一团乱,皇后正安抚着哭闹的如意公主,三皇子应尚是互妹心切,竟与二皇子应典打起架来,太子殿下应承沉稳的目光望着这一切,颇有些无奈,如嫔,迎嫔则是慌做一团,而另一旁身着妃服的明艳女子明着是在说二皇子的不是,眼底却带着三分兴灾乐祸。

这明艳的女子便是二皇子应典的母妃德妃娘娘吧,她虽说在宫里快一年了,却从见过这德妃娘娘,太后喜静,拒绝了所有嫔妃的请安,而每次来甘泉宫与公主玩耍,她也未见到过德妃娘娘的模样,德妃很美,红衣丰艳,妖娆丽人,离根边悄悄打量,边请安:“奴婢见过皇后,德妃娘娘,如嫔娘娘,迎嫔娘娘。”

“根儿来了,带公主和三皇子下去吧。”知道如意与应尚极为喜欢这名丫头,也顺从得很,皇后忙道。

“是。”

一见着离根,孩子们也停下了吵闹。

“我也要去。”二皇子应典突然拦在离根的面前。

离根一怔,望着眼前眉目之间有些叛逆的二皇子,忙福道:“是。”

“不要,我才不要和二哥一起听故事。”如意与三皇子异口同声。

“你敢再说?”应典插腰,俊美的小脸朝如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典儿,怎么又欺负妹妹?根儿,带他们几人都去吧。”皇后大叹,应典虽说是二皇子,年纪却与虚尚和如意一样,只不过这性情不知是像谁,霸道不说,且阴晴不定。

离根轻道了声是。

“皇后,是妾身教导无方。”德妃忙起身赔罪。

就在离根领着几位皇子往甘泉宫花园而去之时,便见一杏黄的身影款款而来,奴才们一见到这身影,都欠身喊道:“奴才(婢)见过贤妃娘娘。”

是贤妃,离根也忙打了个欠,当今的皇帝对于后妃均是雨露匀沾,没有过多的宠爱谁,却不知为何,入秋以后,皇上对贤妃的宠爱多起来,几乎夜夜露宿贤妃的景妍宫,而现在,贤妃已身怀龙子。

离根起身,不禁望向贤妃婀娜的身影,却在见到贤妃的随侍丫头时一愣,竟是小妩?死去仪嫔的贴身丫头小妩?小妩怎么到贤妃那去了?像是感受到了离根的注视,小妩亦转过了身,二人的目光相视在半空,小妩漠然的别过了脸。

御花园。

虽说围着暖炉讲故事很是温馨,不过,在如此厚的积雪天,离根却带着皇子们来到了皇宫御花园的一片空地上打起雪仗来。

“碰一一”

“打到了打到了。”二皇子,三皇子,如意公主兴奋的大叫起来,而太子殿下则气呼呼的望着中标的离根,气恼的道:“你不专心才会输的。”

离根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太子殿下,是奴婢疏忽。”

“哈哈,又打到了,又打到了。”二皇子趁太子殿下跟离根说话之际,从后偷袭,见敌方二人都挂满了雪球碎片,枉肆的大笑起来。

“二皇兄好棒。”如意公主与三皇子兴奋的大叫。

太子殿下苦着脸,恼怒的望着离根。

“看来,你们玩得很是开心。”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离根猛然转身,当明黄的身影印入她的视线时,慌忙下跪:“奴婢见过皇上。”

“父皇?”三名皇子开始变得拘束,恭敬的站在一旁,只有如意公主,小身子跑至皇帝的身旁,抱住他的大腿,稚声道:“父皇,意儿想你了。”

“哦?意儿昨夜不是刚见过父皇吗?”皇帝应天慎宠溺的望着女儿玩得红扑扑的小脸。

“今天没见过,父皇抱抱。”

皇帝宠爱的抱起女儿,但也只是一会,便放下,如意嘟起了小嘴,像是习惯了般,虽不舍倒也不再撒娇,皇帝望向恭敬站在一旁的三个儿子,淡淡的道:“你们慢慢玩吧。”说罢,与随侍太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