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离去,离根心底只觉失落,有种淡淡愁绪撒满了心田,却又说不出是什么,突觉,自己对皇帝来说仿佛是一个隐形人,因为自始自终,皇帝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而三名皇子们的表情却与她极为神似,只不过他们眼底的失落更浓。

新年悄悄来临,皇宫各处也相继挂上了大红灯笼,远远望去,喜气绵延。

这是离根在皇宫里过的第一个年,同时,也是第一次见着皇帝与太后聚坐一起。呈祥殿上,歌舞升平,后妃们齐聚一堂,身着艳丽妃服,令离根只觉处在花海之中,她们相互私语着,目光却时不时的望向坐在殿上的皇帝,眉目传情,都希望能引起皇帝的注意。

太后坐于皇帝旁下,殿中曲乐优美,舞掘妖娆多姿,然而太后的目光却孤落万分。

离根不解其中的缘故,只安份的站在一旁,眼中余光却不时的望向皇帝近于完美的侧脸,此时,只听得双言在皇帝身旁轻喊:“皇上?”希望皇帝能与太后说上几句话。

皇帝的身子微僵,却未有所动,只是望着底下的歌舞,直到众大臣们提酒恭祝圣安之时,嘴角才扬起淡淡笑弧,示意臣子们尽欢。

“慎儿?”太后开口,欲说什么,哪知皇帝突然起身,道:“朕还有些折子待阅,便不陪母后了。”说罢,起身离去。

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歌舞依旧,后妃们却没有了欢声笑语,离根原以为太后会拂袖离去,却听得太后道:“根儿,让御膳房给皇上做些甜点,免得皇上饿着,待会你便端过去吧。”

“是。”

“母后,还是由儿媳端去吧。”一旁的佟皇后道。

“你是皇后,这场面还得由你来撑,就和我一起看完这些歌舞吧。”陌寒眼底有丝漠然。

佟皇后不再说话,柔弱的模样中更添了几份惆怅,离根看在眼底,心生怜惜,太后对皇后很是冷淡,这是她早已知道,可她不明白,这么好的皇后,太后为何会不喜欢呢?

御书房。

夜已很深,应天慎深望头顶明月,任刺骨的寒风透衣而过,孤峭的身影冷傲中带着隔离的气息与夜色相融。

离根静静的站在身后望着皇帝的身影,原本,她是端着御膳房刚做好的甜点至御书房的,却没想到无意间抬头之际,在御书房后的假山之上见着了这道明黄的影子,皇上在想什么?离根不敢走近,只是在假山之下静静站着,目光却未眨的盯着这道身影出神,直到他转身,对上了离根来不及隐藏思绪的双眸。

双颊像是被火烧一般,离根慌忙端着甜点上了假山的亭内。

“你在这里做什么?”皇帝开口,他认得这个宫女。

月光之下,离根的头已然低得不能再低。

“太,太后担心皇上会饿着,让奴婢给皇上拿些甜点过来。”

“你回去告诉太后,朕不饿。”

“可是,皇上,这是太后的一番好意啊。”

“朕把这些甜点赐于你吧。”

“啊?”离根抬眸,在见到皇帝幽黑如夜的目光时,心漏跳了一拍。

“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下去吧。”

“是。”对于皇帝的冷漠,离根只觉心像是被什么给抽到般,竟疼起来,总觉得是在渴望着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默默退下。

春天到来,百花争艳,到叶黄落瓣之时,已是深秋。

吉隆十一年十月,景妍宫贤妃生下一公主,取名淡月。

转眼间,便到了深冬,大雪纷飞之时,离根双手托腮望着天际,这一年,她过得平平淡淡,唯一可喜的是,存下了二十两银子。

“根儿,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连叫了三次都未听见?”双言走至她的身旁。

“姑姑,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人老了,深夜才睡着,天还未亮,便醒了。”

“姑姑一点都不老。”双言姑姑是她见过最为雅致的宫女,在心底,离根非常喜欢这位姑姑的。

双言微微一笑,道:“太后也该起床了,快去准备吧。”

“奴婢这就去。”

“对了,”双言叫住离根,道:“这本秀女画册你交给太后,明年是三年一届秀女进宫的日子。”

“选秀女?”

“不错。”双言别有深意的望着离根,温和的道:“你也好好准备准备吧。”

她准备?她准备什么?离根心底疑惑,见姑姑已离远,只得将疑惑放在心里。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皇宫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在这二年里,皇宫会发生什么事,能发生什么事,离根渐渐有了一种体会,时常感叹,不过,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很舒坦,直到春天过去,如花的秀女们进入皇宫,安静的皇宫变得春意盎然。

吉隆十二年五月,淑妃的永安宫住进了二名新封的嫔她。

吉隆十二年五月,德妃的安荣宫住进了一名新封的嫔妃,二名美人。

吉隆十二年六月,贤妃的景妍宫住进了三名新封的嫔妃,二名美人。

已进入夏季,秀女带来的春风早已不知所踪,皇宫又在古老而规律的路上与时间一起共度它不变的日子。

直到吉隆十二年八月十日,皇帝下旨,封慈德宫宫女离根为荣嫔,住贤妃的景妍宫时,整个皇宫一时又沸腾了起来。

慈德宫。

“贤妃啊,今夜内务府呈给皇上的绿牌,你只放上荣嫔一人即可。”陌寒抿了口茶,道。

贤妃一怔,眼底划过不甘,但瞬间消失无形,只恭敬的道:“是,妾身记下了。”

“那就回去吧。”

望着贤妃的消失,双言道:“太后,为何不把离根安置在甘泉宫呢,皇后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与离根起冲突,这贤妃,只怕?”

“我就是要引起贤妃的妒意,她能得到慎儿一年多的宠爱,手段不一般。”

“奴婢不明白。”

“离根还不适合在宫中生存,她与五官不一样,所以,我必须让她有一个对手,一个使她性子变成与五官一样的对手。”

有些明了主子的想法,双言道:“太后,这妥当吗?”

第七章 阴云

“宫廷生活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必须成长,才能和慎儿在一起。”陌寒淡淡一笑。

“太后,您真觉得离根会适合皇上吗?”

“适不适合以后就知道了。”

“那万一离根适应不了宫中生话呢?”双言神情担忧。

知道她所指适应不了是指死亡,陌寒心一沉,硬声道:“那是她的命。”但她知道,离根是一个不服命的人,顿了顿,陌寒又道:“一年前的贤妃与此时的贤妃若二人,我很好奇,她是如何引起慎儿的注意的,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奴婢也觉得奇怪。”

此时,一宫女进来禀道:“禀太后,皇后来向您请安了。”

“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佟皇后进来,朝太后福了福,柔声道:“儿媳见过母后。”

“坐吧,许些日子不见你,身子怎么又憔悴了?”陌寒声音里透着许些关怀,这皇后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冷淡引起的,陌寒心里有丝愧疚,若非当初她擅作主张,让五官在皇帝汤里下了药,皇帝对皇后至少也是相敬如宾吧。

“儿媳身子很好,劳母后挂心了,母后最近可安康?”佟皇后坐至宫女为她搬来的椅上。

“我很好。”见佟皇后欲言又止,陌寒叹息,知道她来是为何事:“想问什么便问吧。”

佟皇后身子一僵,苦笑道:“母后,儿媳不明白,您为何会立一个宫士为嫔妃呢?”虽说这旨是皇上下的,但这宫里人都知道,选秀只是一个过场,皇上压根就不瞧上一眼,所有秀女的进封都是太后拿的主意。

许久,陌寒都没说话,片刻过后,才淡然道:“佟儿,这么多年来,母后一直希望你能给慎儿幸福,可你让母后失望了。”

皇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朱唇微颤,“难道那宫女就能给皇上幸福吗?”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要试试。”

空气中死寂如夜。

皇后眼底几欲说什么,最终只是起身,“儿媳告退。”

她是怨她的,怎能不怨?当年的那碗放了春药的汤使得慎儿对皇后的冷淡更甚,皇后没做错什么,慎儿会冷淡她,或许是一见到皇后便想到五官的背叛吧,望着皇后离去的身影,陌寒轻轻一叹,皇后性子温软,就算有怨,也是不会说出的,就正因为如此,她心底的歉疚更浓,只不过,她更在乎的是儿子的幸福。

御书房。

“皇上,臣想不透,那宫女有何特别之处,太后怎么破了宫规立个宫士为嫔?”宰相乔力彦万分不解。

御林军统领李木搔搔头,也看向皇帝。

皇帝翻开折子,头也不抬,只道:“力彦,安安可好?”

说起爱妻,乔力彦满脸爱意,道:“谢皇上挂念,安安很好。”

“听说三天前宰相府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皇上是听谁说的?”

“是你的老丈人说的。”

乔力彦一怔,眼底有丝懊恼,老丞相难道不知道隐瞒吗?道:“禀皇上,这客人其实只是安安的一位知己好友。”

“知己好友?朕没想到毗月国的王妃竟会是安安的知己,明天,你让安安陪同毗月国的王妃进宫吧,大应与毗月国向来交好,毗月国的王妃在此,朕怎能不设宴招待呢。”说起来,他们也是老故人了,皇帝的目光逐渐深沉。

在乔力彦与李木走出御书房时,便见张能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我没看错吧?”乔力彦望向着李木,见李木也是一脸讶异:“盘上怎么只有一张绿牌?”

“乔相没看错,确只是一张绿牌,而且是新封荣嫔的牌子。”李木亦难掩心底惊讶。

“也是意料之中的,既是太后亲赐,自不能受到皇上冷落,是吧?”

李木点点头。

夜色旖旎。

望着身上所穿的嫔服,雕梁画栋的寝殿,离根依旧无法消化这突来的一切,当太后亲口告诉她要封她为荣嫔时,她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双言姑姑便差人把她打扮一翻送到了这景妍宫的小殿内,她怔怔的坐在床沿,总觉得是梦,但一天过去了,这梦还未醒来,所以她知道不是梦,既不是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离根心底渐起不安,她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封自己为嫔妃?她一个小小宫女,怎么可能当上妃子呢?

深呼了口气,这才发觉全身都在微颤着,离根紧咬着下唇,心里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喜悦,唯有害怕、无措,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荣嫔娘娘,皇上来了,您快准备准备吧。”二名一十三四岁的小宫士喜冲冲的跑了进来。

“啊?皇上来了?”离根几乎是从床上窜起的,惊慌的程度与小宫女的喜悦极为不相衬,皇上来了?她该做什么?

“娘娘别紧张,只要迎接便行了。”见主子手足无措,小宫女相互一笑。

迎接?是啊,娘娘们都是这么做的,离根镇定下来,走出内寝。

当明黄的身影一进入殿中之时,离根只觉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奴婢见过皇上。”

“起来吧。”

“谢皇上。”

四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知道皇帝正打量着自己,离根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抬起头来。”皇帝开口,声音并不冷漠,却透着一股无形的隔离,她在紧张,望着荣嫔微颤的指尖,显然,这荣嫔的胆子并不大,他亦有些奇怪,母后为何要封一个宫女为嫔妃,然而,当他见到了这荣嫔的样貌时,目光微怔,竟然是那个宫女,二年前,在奴洗宫后小池塘边的宫女?他犹记得在池边她所说的那句话“不要心疼这点钱,只要机灵点,迟早会走出这奴洗宫的,总有一天,我会爬得很高,口袋里会装满银子”。

“皇上。”

“看来,你做到了。”

离根一愣,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来,悄然抬眸望着皇帝,心口的跳动更甚,如此相近的距离,第一次,她只觉自己与当今的天子是如此的相近,皇上长得真的很好看,斧削似的轮廓,俊雅面庞,目光深邃淡定,薄唇微抿,此时,唇边竟扬起一丝淡淡笑弧,笑弧刚扬起,温厚的声音也传来,“想着朕,光明正大即可,不用如此偷摸。”

离根脸色一红。

“皇上,娘娘,夜深了,要安置吗?”小宫女走上前来,福道。

安置?离根眨了眨眼,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今夜,是她与皇上的洞房之夜。

她从没有想过成亲,更别论洞房,所以,她紧张、害怕,更是不知所措,直到衣衫尽褪,皇上的温柔安抚了她的害怕,在痛楚之后,她交出了自己,成为了皇帝的女人。

这就是洞房吗?睡意朦胧之中,她一直在想着,肌肤相贴,相濡以沫,她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还有一丝安心,她不敢乱动,怕吵着了皇上,可隐隐的却又知道皇上似乎也没睡着,想起皇上对她的怜惜,离根不自觉的笑了,心底浮起淡淡的幸福,可是,心灵深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是什么?像是一种空虚。

天还隐隐灰暗,离根便起身,皇上早朝的时间到了,她必须服侍皇上上朝。

拿过朝服服侍皇帝穿上,从上到下,离根仔细的为皇上穿戴,然而,自始自终,皇帝都没说话。

“奴,妾身送皇上。”恭送着皇帝离开,离根心底一阵失落。

“娘娘,您今天穿哪件衣服啊?”小宫女燕子与桃儿拿过几件衣裳,问道。

“随便吧。”

“这哪能随便呢,等会您可是要向贤妃娘娘请安的。”

请安?是啊,她已是荣嫔,按照宫规,嫔是每天必须向妃请安的,望着燕子手上的衣裳,离根闭了闭眼,将心里冒出的失落丢下,拿过衣裳,摸了摸,道:“这料子真不错。”不禁在铜镜面前试起来。

“穿哪件呢?都很漂亮呢?先穿这件吧。”离根指着宫袖镶着淡紫锦帛的嫔服,道。

燕子正欲上前服侍,离根笑道:“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您是主子,这些事应该让我们丫头来做的。”

“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慢慢的不就习惯了吗?”燕儿俏皮的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离根笑说道,从小到大,她还没被人服侍过呢,而且,这个小殿总让她不觉踏实,总觉自己是走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所以,离根下意识的有种自我保护的心态。

景妍宫的主宫离离根所居住的小殿并不远,只隔几条小径,便到了贤妃的宫殿,一路上,鸟语花香,流水淙淙,风景如画。

“荣嫔见过贤妃娘娘。”

心情自昨天到现在,一直是忐忑不安的,离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抬头,却见到宫里的彩嫔丽嫔早已来了,一怔,她一位自己来的应该是最早的。

“快起来吧,都是姐妹,以后大礼就免了。”贤妃忙笑着扶起离根,如花的容颜微笑着道:“妹妹这身嫔装真是漂亮,这一穿上就是仙子下凡了,简直是为你亲身打造般呢。”

“这衣裳是娘娘为妾身所挑的,娘娘的眼光真好,妾身还是第一次穿上这么漂亮的衣裳呢,谢娘娘赏赐。”离根又下跪,各宫的嫔妃衣物都是由主宫的妃子所赐,因此,离根自是要跪谢。

“都说了是姐妹,怎么还如此生分呢?住得惯吗?宫女可够用?”

“住得很好,二名宫女对妾身来说已是多了。”

此时,一旁的丽嫔突然道:“娘娘,妾身宫女可不够用,既然荣嫔说二名宫士已多了,便将她宫里的宫女给一个妾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