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丫头没有那人的锐气。”

“人与人不管如何相似,总会有不一样的地方,而且奴婢觉得那些事情已过去了。”

“是啊,希望过去了,但生活在皇宫,没有锐气总会吃亏。”

“主子要的是能陪皇上一生的人,奴婢觉得就是离根了。”

“何以见得?”

“奴婢能直说吗?”

“说吧,你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皇上跟主子您一样,这辈子的情已给了一个人。”

陌寒目光微忡,听得双言又道:“所以,主子和皇上要的只是一个能谈心,能陪在身边的人而已,而荣嫔娘娘,虽然没什么锐气,却有着众娘娘们所没有的耐心以及跟那人的相似。”

陌寒起身,抬望着空中的白云,不再言语,双眼挥退了左右侍女,静静的守在主子身旁,良久,才听得陌寒道:“双言,人生若能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站在这里吗?”

双言一鄂,人生若能重来一次,她还会站在这里吗?

“我要听真话。”

“奴婢不知道,若是在二十年前,奴婢会毫不犹豫说不会,可现在,”双言摇摇头,“奴婢真不知道。”换作二十年前的她,她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会阻止那一夜贤王宇进入白花林,让贤王宇与太后永远不会有那一夜,而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她与太后相依相偎,虽为主仆却似家人,她有些迷茫。

“人生若能重来一次,我依旧会站在这里。”陌寒说得极淡,极冷,她一定要找到答案。

东郊行馆是皇室专用来守猎避暑之处,虽只是行馆,但格局却与皇宫差不多,唯一稍缺的或许就是皇宫的雄壮之势。

“主子,行馆太美了。”燕子一进入内室,边将衣物收拾出来,边叽喳个不停,“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屋子,比御花园还美上好多呢。”

“是啊,确实很美。”离根点点头,为自己倒了杯水。

“主子,您看到淑妃,贤妃,德妃三位娘娘的脸色了吗?可鲜活了。”

“看到了,她们可气得不轻。”

“那是,自大应开国以来,可从没有嫔妃被钦点来秋猎的,可见皇上对主子的重视了。”燕子傲然,飘飘然到主子的身旁道:“主子,您真行。”

“那以后不用我去御花园晒太阳了吧?”离根打趣。

“主子,”燕子跺了跺脚,“奴婢也是为主子好。”

“是,为了我好。”离根嘿嘿一笑,掩饰了心底的失落,走至铜镜旁,深吸了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顽劣一笑,调整了心态,便跟着燕子收拾起衣物来,燕子是早已习惯于主子这种宫女的习惯,也不以为意,道:“主子,您可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哦,最好给皇上生个小皇子,那样的话,就不会失宠了。”

失宠?离根目光有些闪神。

“主子,您别忘了,这四妃的位置可还有个贵妃空着呢。”燕子悄声说。

贵妃二字让离根失笑不已,敲打了燕子小脑袋一下,“你这丫头,忘了你主子是从什么身份变为嫔妃的?一个宫女能成为美人就是破了天大的例了,别说是嫔妃,还妄想坐上贵妃的椅子,这辈子啊,是不可能的。”

燕子嘟起了嘴,“事在人为嘛。”

“要明哲保身。”

“主子,您现在有皇上宠着,怕什么呀。”

离根沉默,整着衣裳不语,宠?是啊,现在可以知道,在皇上的心底,至少有她的身影,而她最需要的,不是恃宠而骄,更非恃宠而爬上妃位,而是保持平常心,想起双言姑姑对自己所讲的故事,离根面色微僵,皇上要的,是一个能填满心灵空寂的人,这是她在双言姑姑所讲皇上与五官的故事中悟出的,她要抓住皇上的心,唯一要做的是能守得住寂寞,她可以以任何方式吸引皇上的注意,惟独不能像那个女人,若像,皇上的兴趣只会一时,而非一世,太后说得对,她连替代品也不是,皇上要的,不是在一个五官,五官这个人,这个名字已在皇上心底生根,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皇上或许会一时受到迷惑,但不会一世,而她要的是一世。

在东郊行馆第一夜,皇上临幸了淑妃。

第二天,便是守猎的日子。

围场,皇亲国戚,朝廷官员将围场围满,青年勇士将在这里整束待发,直到礼官一声令下,无数铁骑如脱了弦的箭,疾朝林中驰去,一时,大地震颤,惊鸟无数,动物们更是惊慌奔走。

“父皇,我也要去射猎。”坐在临时搭起榭台上的二皇子应典跑至皇帝面前道。

“呵呵,典儿,你才六岁,等你到十五岁时,父皇便让你上场,嗯?”皇帝嘴边泛着淡淡笑意。

“不要,典儿已长大了,也要成为勇士。”

“尚儿也要。”三皇子应尚也过来凑热闹。

“皇上,皇子们说笑呢,就你们这么点大怕是连只小鹿都射不下来哦。”德妃见儿子满脸不平的望着自己,咯咯直笑,“典儿,母妃可没说错,要不然,你去拿把弓箭给父皇瞧瞧。”

“哼,拿就拿。”应典与应尚不服输,匆匆跑至御林军总统李木面前去拿弓。

皇帝望着一脸温和的大皇子应承,奇道:“承儿,怎么不说话?”

“父皇,儿子不喜欢守猎。”太子应承与皇帝相似的脸上挂着丝怜悯。

第五卷 一城风絮 第十七章 等候

“我们大应在马上得天下,你身为太子储君若是连只鹿都射不下来,可会被臣子们笑的。”

“父皇,儿子并不是不会骑射,李统领说,儿子的骑射学得很好,儿子只是不喜欢这样罢了。”

见太子一脸执拗,皇帝失笑。

德妃嘴角露出丝不屑,暗附:当今太子向来喜好舞文弄墨,性子更是如皇后一样温吞不已,迟早这太子之位是她儿子应典的,而坐在皇帝身旁的淑妃满不是滋味的望着德妃,她是同一年跟德妃封妃的,虽然那时她只封了个嫔而已,可瞧德妃,皇子都六岁了,而贤妃,虽然没生儿子,但在去年至少生了个女儿,反观自己,连个女儿都蹦不出来,心里怎能不气,却又没法子,谁让不争气的是自己。

“你说这荣嫔,一看到她我就来气,区区一个宫女竟然也能到围场。”淑妃心底的气没处发泄,当见到看勇士们狩猎看得津津有味的荣嫔时,朝贤妃恨恨的道。

“可不是吗?”贤妃不屑的望着离根,低声道:“当我得知她也要上围场守猎时,还真不敢置信。”同时,二人在心底暗附:皇上能带荣嫔上东郊行馆,她们可得上心了,若是让这荣嫔先较她们生出皇子,这宫里还有她们的位置吗?

而在这边。

“主子。”燕子突然靠近离根耳旁道:“贤妃和淑妃娘娘二人正看着您呢。”

前方不远处,尘土飞扬,猎况应该很是激烈,离根正在心里琢磨着哪个勇士的收获会最多,听得燕子这一说,只淡淡笑道:“别人都在看守猎,你也乖乖坐好,这眼睛呐往前看,嗯?”

“主子,您若是能生下四皇子就好了。”燕子突然道。

离根微怔,下一刻满脸通红:“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奴婢是打铁趁热啊,甘泉宫的迎嫔娘娘虽然只是为嫔,但生有三皇子,十来年可一直受宠着,娘娘要是能成为像迎嫔娘娘那样,未来就不用愁了。”

离根耳根微烫,目光加深,不禁望向不远处正努力拿弓的二位皇子,再望向淑,贤二人,淑贤二妃一见离根的目光望向她们,都漠然的别过了脸,而德妃,正得娇柔万分的坐于皇帝身旁,时不时的拿二皇子应典的趣事说着,离根若有所思起来,望着皇帝近乎完美的侧脸,神情变得怔忡,双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

像是感觉到了离根的视线,皇帝微侧头望向她,炽热的阳光在他侧身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光圈,使得离根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情,只觉那双幽目一如平常,深不见底,望不真切。

已是十月,白天还是烈日当头,一入夜,便夜风徐徐,清凉万分。

方才,张能已然来宣过口谕,今夜,皇上将安置在她这里,离根将走远的思绪拉回,关上宫窗,月光依旧透过薄薄的窗纸清冷的射进内室,落下满地的碎光,想起方才张能来宣口谕时自己的激动,离根发出一声叹息,知道此时的自己跟那些嫔妃没什么二样,不过,抚了抚胸口,离根喃喃:“这心可不能全部丢了。”如此想着,便从各抽屉里拿出一些首饰来,细细数了数,竟也有十样之多。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吗?”泛着极淡笑意的声音从身后扬起,离根慌忙转身行礼,“妾身见过皇上。”

“起来吧,朕见到你望着这些发呆,也没吵你,可没想到你会看这么久。”

“告诉朕,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这十几件首饰在嫔妃拥有的饰品中质量也属下品,皇帝奇问。

“皇上,每个人心中都有重要的东西,妾身只是在看妾身心中最为重要的东西而已。”离根笑说。

皇帝微怔,半响才道:“朕以为你心中最重要的应该是朕。”

“妾身若说实话不会被皇上砍头吧?”离根皮皮的道。

“先听听你这实话实不实。”

“是,妾身不做亏本买卖,现在看来,皇上似乎不能给妾身一辈子的恩宠呢,更不会把妾身当做最重要的人,妾身自然要自我保护咯,所以,值钱的东西,”离根顿了顿,垂眸,抬眸之际,眉角尽是笑意,道:“是妾身这辈子的最爱。”

望着这张脸上的灿烂笑容,皇帝的目光越发深沉,记忆在此刻一页页被翻起,微笑道:“朕不砍你脑袋。”

“谢皇上。”离根福了福,嬉笑道:“皇上,要来下一盘吗?”

“今夜不下了,明天朕还要亲自上山射猎,等回宫,朕和你再一较高下。”

“皇上明天要亲自上山射猎吗?”离根目露担忧。

“是啊,朕已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离根边服侍皇帝更衣,边道:“皇上很喜欢守猎吗?”

“猎场如战场,让朕极有成就感,更是大应所有男子必备的生存技能。”

“皇上,一切要小心呀。”

皇帝挑眉,“你不是说最爱的是值钱的东西吗?这会怎么倒关心起朕来了?”

学着皇帝挑眉动作,离根嘿嘿笑道:“谁让皇上是这世上最为值钱的人呢。”不是说了吗?值钱的,是她这辈子的最爱。

望着离根贼贼的模样,皇帝眼底尽是笑意。

皇帝亲自上山猎物,排场自是非同凡响,文武百官相拥,御林军森围四周,浩浩荡荡朝山上而去,只留下后妃以及命妃们守在东郊行馆。

艳阳高照,虽已入秋,这烈日却跟炽夏有得一拼,直让人挥汗如雨,无法再烈日下多待片刻,因此,当皇帝领着众将士们起身上山后,后妃与命妃们便匆匆离开楼台回行馆纳凉去了。

第五卷 一城风絮 第十八章 受凉

“主子,娘娘和夫人们都回了行馆,我们也回去吧。”燕子用绢帕当扇,望能带点凉风,不过,扇出来的尽是粘糊糊的热风,见主子还是担忧的望着皇上消失方向,出声道。

“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多站一会。”

“奴婢陪着娘娘。”

“天这么热,不怕把你热晕呀?”

“娘娘最重要嘛。”燕子诌媚,被晒得红扑扑的小脸很是可爱。

离根笑着摇摇头,目光随意掠过不远处时,一诧,“这不是相爷夫人吗?”只见古琴安也正如同她这般望着山上出神,神情满是挂念与担忧。

“是哦,相爷夫人在这里做什么?”燕子微奇。

“这还用问,乔相也跟着皇上上山守猎了,夫人是在担心呢。”离根正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走过去打招呼,琴安已然看到了她,缓步朝她走来。

“荣嫔娘娘。”琴安行了简礼,望着离根的目光有许些的特别,笑说道,“娘娘怎么没回行馆歇息?”

“夫人不也没回吗?”

琴安失笑。

离根悄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她,却依旧被她的美所憾,一时,离根不禁有些羡慕,自己虽说并不丑陋,但与眼前的女子相比,不,根本是无法相比。

“娘娘站在这里,是在担心皇上的安危吗?”见离根时不时的打量着自己,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琴安温和笑说。

“是呀,夫人也是在担心相爷的安危吗?”

琴安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陌生感稍微被打破。

“我们去树荫底下吧,那里凉些。”离根提议。

“也好。”

离搭起的楼台不远处是个密林,密林内树木耸天,猎旗飘扬,每隔八丈便有御林军守哨。

“这树还是在我六岁那年和天临哥哥一起种的。”琴安走进临近的那一棵巨木轻抚着,眼底盛满了思念。

离根一怔,抬眸望着这蔽云遮日的巨木,天临哥哥?天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啊。

陡然,听得琴安问道:“荣嫔娘娘,皇上待你好吗?”

一旁的燕儿奇怪的望了眼琴安。

离根心下也有些诧异,不过,当琴安这一问题刚问出时,她脑海里闪过的便是‘相爷夫人与皇后是好友’的念头,想也未想,离根脱口而出:“皇上待我极好。”话一说完,她苦笑,听听这话,似在争什么似的。

极好?琴安点点头,柔声道:“娘娘,妾身知道这话问得唐突了,望娘娘莫怪。”

“怎么会怪呢?”

“皇后是一个和善的人,她从未亏待过任何一位娘娘,那天,皇后因一些事所以心情并不好。”

离根听得有些糊涂,这夫人怎么突然间移开了话题,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皇后希望你不要介意那天她打了你的事。”琴安索性挑明。

这才明白琴安是在说什么,离根心底虽困惑但未露声色,甚至起了丝防备,卑微的道:“皇后打我,定是我做错了什么,又怎么敢怪皇后。”

这样的眼神?那么卑微,那人也是常露出这样的目光,琴安突然摇头,将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记忆挥去,道:“娘娘,皇后也为此事有些内疚。”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皇后便希望她能出面探探荣嫔的口风,荣嫔是否对她那天的巴掌耿耿于怀,她亦不明白皇后为何要她如此,只知道这些天,佟皇后一直不安。

离根双目微睁,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这话无疑是皇后在透过国相夫人向她道歉,那一巴掌确实让她疼了三天,但她真未往心里去,只是今天被国相夫人这么一说,却升起一股怪异感来,忙道:“我真的不敢乖娘娘。”

正午时分,原本是烈阳高照,却在下一刻阴云骤起,狂风突袭,很快,天地尽暗。

“天哪,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啊。”燕子惊呼,“主子,夫人,我们快回行馆吧。”

“遭了,”琴安面色陡然变白,“前几年,猎山还因为雨势太大崩塌一方,无数御林军被埋,皇上和夫君也才侥幸脱险。”

“什么?你是说那山曾因为大雨塌陷过?”见琴安蓦然间变得毫无血色的面容,离根心头一沉。

琴安的声音被淹没在疾下的雨势中,只是一顺眼功夫,原本干燥的泥地变得坑洼不已。

“我们该怎么办?”琴安有些慌了。

离根也显得很是慌乱,忙定了心神,对着燕子道:“燕儿,你速速回营,告诉淑妃娘娘国相夫人所说的一切。”

“那主子你呢?”

“我要上山。”

“上山?”燕子惊呼:“不可,主子,那样做太危险了。”

“皇上比我更危险。”

“可是?”

“别可是了,你快回行馆禀报。”离根大喊道,声音中已多了不可抑制的颤抖,就在离根准备上山之时,一御林军突然跑了过来,对着密林中的军队喊道:“皇上回来了,快接驾。”

皇上回来了?离根猛然朝猎山望去,如珠般落地的雨帘中,一排排铁甲御林军如黑色长龙般拥着明皇撵车向这边而来,雨幕中,撵车四角的红梳带随着车子的摇动不停的舞摆着。

琴安望着离根的目光变得深邃,脸上哪还有方才的苍白,而是平静如常,仿佛那是她乱说的谎言,确实,她骗了荣嫔,猎山是皇室秋猎场所,普通百姓根本无法进来,为的就是保护皇室成员的安全,又何况山地塌陷这么大的事,她这么做,只是受了皇后所托之事,现在,她已知道,荣嫔爱皇上,很爱。

雨水已使得她的双眼睁不开,离根用手胡乱的擦去了打在脸上的雨珠,只对着琴安道:“夫人,我们回行馆吧。”声音平淡,仿若方才那惊慌从未发生过般。

“娘娘不等皇上吗?”琴安心下奇怪,荣嫔若是让皇上知道她的心意不是会更受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