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衣粘在身上很不舒服,还是赶紧将它们换下来吧。”离根避开话题,笑容淡淡,朝行馆走去。

望着荣嫔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荣嫔方才的笑容竟然让她觉得心酸,琴安困惑,这心酸从何而来?

‘阿嚏~阿嚏~’

离根不雅的边打了数个喷嚏才止住那打嚏的冲动。

“主子,快把姜汤喝了去寒,这秋天的雨可不比夏天,一浸入身体马上会受凉呢。”

“真难喝。”话虽这么说,离根还是一口气喝了它,谁让她讨厌生病来着。

窗外,雨势已变小,不再打在瓦上如暴冰般,只淅淅沥沥下着,这雨一过,天气便凉了很多。

喝完药,离根便忙上床躺着,用小丝被把自己裹得严实,还真生怕受凉。

“主子,皇上若不回来,您方才真的会到山上去吗?”燕子将药碗放至盘内,临出门时又折回,问道。

第五卷 一城风絮 第十九章 方式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奴婢从没见过后妃娘娘们对皇上…”燕子还没嘀咕完,躺在床上的离根喊道:“燕子,再给我盛碗姜汤。”

“咦,主子不是觉得难喝吗?”

“唔,我好像受凉了。”离根咧嘴笑道。

“奴婢马上禀报贤妃娘娘叫御医。”

“不用了,再喝碗姜汤便行,还有,等会你给我那床大点的棉被过来,闷着出出汗就好了。”

望着主子脸上出现的不正常的红晕,燕子担心的道:“真的不用请御医吗?”

离根摇摇头,“快去拿姜汤吧。”她当然想请御医了,这辈子她还没见过御医呢,不过,禀报贤妃?呵呵,那会跟三年前的仪嫔一个下场,她了解的,唔,这风寒来得好快,她开始昏沉了,许久之后,正当离根迷迷糊糊不已时,只觉眼前似有道人影在眼前晃动,却看不真切,一切只觉混沌不已,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额,淡淡的木兰香充满了她已有些塞住的鼻间,这味道是她熟悉的,离根的嘴角浮起丝傻笑,闻着这熟悉味儿,她便能想象出那张俊美的面容,因为他笑起来时如春风,可惜他不常笑,反而常常紧抿着唇,眸子很清澈,却总带着化不开的深邃,他长得无处不俊,只是不管到哪,总感觉与人隔离,哎,胡思乱想中又带着一抹安宁,离根沉沉睡去。

“皇上?”张能匆匆进了内室,轻声在皇帝耳旁道:“相爷来禀说,宫里有加急的折子。”

望着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荣嫔,皇帝蹙眉,一下山,他便远远见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置身在雨幕中,那样的显目让人印象深刻,荣嫔站在那儿做什么?

“皇上?”

“宣御医。”

张能一愣。

“没见 荣嫔病着吗?还不快宣御医。”

“是。”

皇帝深深望了沉睡中的离根一眼,这才朝理朝事的殿堂而去。

入夜时分,雨势减弱,温度瞬间降了不少,只觉单衣已不足够护身。

“什么?荣嫔站在雨中等皇上回来?还病倒了?皇上亲自给叫了御医?”贤妃一张娇脸气得刹白,厉声道:“真是小看她了,没想到她心机会如此重,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

恭侍在贤妃身旁的小妩平静的目光闪过一道细波。

“仗着有太后的宠爱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如此妄为,这日后还得了。”贤妃越说越气,猛的拍案。

“娘娘息怒。”小妩安抚,“别急坏了身子。”

“我已容不下她。”贤妃恨恨的道,她好不容易引起了皇上额注意,这才一年多而已,她绝不允许别人来插足,“小妩,你要想想办法怎样才能除去她。”

“娘娘,您现在要做的不是除去荣嫔娘娘,而是怎么才能重获皇上的宠爱。”

“除了荣嫔,皇上若来景妍宫还怎会再去她那里?”

“娘娘,就算除了荣嫔,也还有那二位娘娘啊,再者,奴婢觉得皇上对荣嫔也并不如娘娘所想那般。”

贤妃狐疑的望着小妩,“你怎么回事,那又是怎样?皇上竟带一个荣嫔来秋猎,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皇上会带上荣嫔或许顾忌的就是太后,娘娘若要除去荣嫔,岂不是与太后做对吗?”

“你以为我会这么傻,不还有淑妃与德妃二人吗?”

“娘娘,奴婢觉得那二位娘娘并不可靠。”

贤妃眯起了眼,“那我该怎么办?区区一个宫女,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勾引皇上,眼里还有我这个贤妃吗?”

“娘娘,静观其变吧。”小妩淡淡的道,自仪嫔娘娘死后,她便来到了贤妃处,用尽了心机才站在了这里,自己想要的无非是希望有个聪明的主子,但这贤妃,妒忌成性,成事不足,幸好她有一个当御史的父亲,再加上她在旁提醒才有了今日,她不贪心,只要不再过上当初在仪嫔娘娘身边的那种日子就行,所以,她不会让贤妃除了荣嫔,一个不好,弄巧成拙反会赔上贤妃的地位与她的性命,再者,当年仪嫔娘娘死时,那荣嫔曾来送过娘娘上路,这一点她还是记得的。

正说着,一奴婢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笑逐颜开:“娘娘,张总管派人来说,皇上今个翻了您的牌子,要您快快准备。”

本以为这场大雨应该不过一时,却没想到连下了二日才转晴,花园内,处处落花,更将一些含苞的蓓蕾打落。

“主子,您终于醒了。”一见主子醒来,燕子声音难掩兴奋,慌忙至一旁的案几上拿过热腾的药汁。

离根迷糊的望着正对着她目光的那个红木窗,扇格的窗上雕刻着精细的花儿,宫窗没有关严,细微的光线顺着二夜窗间的空隙漏了进来,离根眨眨眼,想动动身子,这才发觉全身无力。

“主子,快喝药吧,御医说喝了这一碗,风寒就会好得很快。”燕子扶起主子前半身。

“燕子,把那窗开了,好闷呢。”离根虚弱的道。

“那可不行,您身子刚好,万一吹了风风寒又犯了怎么办?”

“那倒是。”离根点点头,拿过燕子手上的草药,咕噜咕噜二口就把它喝尽,长吐了口气,小脸全皱成一团,“苦。”

“良药苦口。”

“被子都湿透了,全身更粘糊糊的,想不到我出了这么多的汗,这一觉睡得可真久。”苦药一喝完,离根睡意全消。

“当然久了,您都睡了二天了。”

离根一怔,那么久?

“幸好御医说没事,要不然真担心死奴婢了。”

“御医?”离根满脸困惑,“御医来看过我了?”见燕子点头,离根更加不解:“你去禀了贤妃娘娘?”而贤妃还真为她请了御医?那怎么可能?不过这最后一句话她自然没说。

“没有啊,是皇上叫的。”

“皇上?皇上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奴婢也不知道,突然间御医就来了,主子,奴婢要去煎药了,还有一贴药呢,您快躺下休息。”燕子重新到柜内拿了条新棉被,替主子换下被汗水打湿的棉被,却见到主子一脸傻笑的模样,奇道:“主子,您在笑什么?”

离根脸微红,摇摇头,直到燕子出去,她不禁又傻笑起来,紧接着又是叹气,喃喃:“皇上定是来过这里,真是,我怎么在这个时候生病。”还有御医,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御医呀,哎,她那时也睡得太沉了,不过,御医嘛,能不见则不见,谁会想生病呢。

实在是不想睡了,离根下了床,披上外衫,想了想,又拿了件厚点的披衣,把自己裹好后才至窗前,刚打开窗门,立时,凉风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小院前些日子还花儿斗艳,这会却是残花断枝,满地碎枝,可想而知这场雨的威力,远望,倒美不胜收,被雨水鞭打过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整个景色秀美极了。

“身子还没好尽就吹冷风,不怕再受凉吗?”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离根刚一转身,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细腰被一双修长的双手拥住。

“皇上?”离根抬眸,与这双深幽如潭的眸子相视,心漏跳了几拍,半响,突然拥住了他,佯装皮皮的道:“妾身身子好虚弱哦。”话虽如此说,离根的心中却为这一句话很是不安,直到头顶传来几声闷笑,提吊的心才放下,感受着这个胸膛带给她的悸动,她,又做对了。猛的,她惊呼出声,身子被拦腰抱起。

“荣嫔什么时候也会耍赖了?”将怀中的人儿放于床上,皇帝俯身望着她,眼底满是戏谑。

“妾身哪有耍赖,只是博得皇上可怜而已。”离根‘嘿嘿’二声。

“看来你的身子已是大好,那可以告诉朕为何要站在雨幕中?”

“皇上见到妾身站在雨幕中吗?”顿了顿,离根又道:“那皇上也应该看到相爷夫人了吧?”

“你和她在做什么?”

“妾身正打算回行馆,便见相爷夫人站在树荫下,满脸担心,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聊了几句才知道相爷夫人是在担心相爷呢,哪知此时突然下起雨来。”离根无辜的道。

“朕以为你那是等朕以博得朕的欢喜。”

“嘻嘻~~~如果这样能博得皇上欢喜,那皇上就认为妾身是在等皇上吧。”

皇帝的目光微深,淡淡笑道:“怎么,你认为那样无法博得朕的欢喜吗?”

“妾身不知道,妾身只是觉得皇上对后宫的雨露均沾,从来没有偏爱过谁。”离根扁扁嘴,毫不掩饰眼中的精光,道:“即使如此,妾身也没必要花心思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望着离根眼底的精光,皇帝有一瞬间的失神,喃喃道:“若朕偏爱你呢,你可会花心思引起朕的注意?”

离根只觉得手掌心冒出了冷汗,但她依旧嬉笑道:“只要皇上偏爱妾身,妾身的心便会永远向着皇上。”

“原来你对我好是有条件的。”皇帝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离根点点头,很是诚实。

“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对别人好能无偿的付出,而你对我不能呢?”

离根微怔,才道:“皇上不知道吗?这世上,这种‘好’是最能半途而废了。”离根知道,她又在赌了,这个时候,她必须像那个人才行,这是她悟出的与皇帝相处的方式,不能丢失了自己,却也不能是完全的自己。

第五卷 一城风絮 第二十章 心动

半途而废?那人就半途而废了,曾经,她对他许诺,要好一辈子绝不半途而废,最终却食言,皇帝的目光漆黑如夜,越发深沉,见离根困惑的望着自己,极淡一笑,道:“你可知道,曾经她也对朕说过这些话。”

“皇上,您常想她,是吗?”离根轻吻。

“那时,朕恨她,怨她,但现在,朕原谅了她,当静下心时,真的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想她。”或许是因为母后曾对荣嫔说起过那些事,也或许是那一夜她的诚实以及与那人相像的性子,皇帝只觉在荣嫔面前很是 放松与惬意,尘封已久的往事也能像聊天似的说起。

“皇上,妾身羡慕她,也忌妒她。”

皇帝失笑,“很多人都会羡慕她,忌妒她的,毕竟能有像我这种万中挑一的男子喜欢她,只要是女人都会眼红。”

离根微楞,“皇上?”

“朕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见荣嫔傻眼的模样,皇帝大笑,爽朗的笑声使得恭侍在外的奴才都以为听错了,毕竟,他们可从未听到过皇上如此开心的笑声。

离根面色倏然一红,呆愣的望着皇帝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出神。

“朕该走了。”皇帝笑望着她,起身,“养好身子,朕不喜欢看到你生病。”

“妾身送皇上。”离根欲起床行礼,被皇帝阻止,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想起方才,痴傻的一笑,拍拍有些发红的面颊,思绪不禁又陷入方才二人看似亲昵的打趣,竟再也拔不出来,直到日落西山,金灿的晚霞如山林的瀑布从宫窗倾泻进屋,耀灿了她的眸子,离根才回过神,接而深深一叹,喃喃:“我若真是她,那该多好。”一手托住鄂,离根挑挑眉,似在对自己说道:“或许,我真能成为她。”虽然从太后与双言姑姑口中知道皇上对那人的神情,可毕竟过去如此久了,就算有再深的感情,也该淡去了吧,她不能陷在太后与双言姑姑所说的往事里面而把自己给拴住了,以为真的走不进皇上的心,她该试一试,想到这,离根暗下了个决定。

“娘娘,奴婢给您拿晚膳来了。”燕子将端着的长盘放在桌上,便上前服侍离根起床。

这次东郊守猎收获很是不错,十月的最后以台南,皇帝在东郊行馆大殿内大宴众臣以及勇士们,笙鼓丝竹之声传遍了整个行馆。

臣子们相互敬着酒,嫔妃们则是欣赏着舞姬曼妙的身姿,时不时谈笑聊天。

“这荣嫔真不害臊,竟如此明目张胆的盯着皇上看,还以为大家都没瞧见呢。”当淑妃见着坐在最下首的荣嫔明着是掩袖喝酒,那双眼却时不时的瞄向皇上,讽笑道。

“淑妃姐姐第一天才知道呀?”贤妃抿唇而笑,显得心情大好。

“你们看她喝酒的样子,哪有身为嫔妃的自觉。”德妃以无可挑剔的仪态吃着肥大的蟹,倪视了荣嫔一眼。

三人看着荣嫔的目光中已没有以前那般锐利与敌意,只有不屑与嗤笑,转变会如此大,原因很显明,这一个月来,皇上也就上荣嫔处二次而已,怎能不开心?只认为这荣嫔大势已去,皇上能看她一眼也纯因太后之故。

坐在最下方的离根一边浅品着酒,一边吃着眼前的美食,心底大为困惑,这些日子她是怎么了?只要皇上在场,她的视线就会情不自禁的偷瞄过去,怎么也克制不住,隐隐明白,那是因为她喜欢皇上,所以想看他,喜欢似乎加深了,很深很深,不经意抬眸,却见贤妃,淑妃,德妃三人正以厌恶的目光望着自己,离根朝她们微微一笑,三人却冷哼着别过了脸。

此时,一名歌姬抱着古琴出现在大殿正中,悠扬的歌声如丝如滑回荡在四周围,离根忙敛了心神,将目光转向大殿正中,而此时,皇帝的目光却微微扫过了她。

弦月如勾,星星闪耀,秋天的夜凉意袭人,已微寒。

正当离根正望着天空思索着该如何才能将心中的想念付于行动时,燕子匆匆来报:“主子,相爷夫人正侯在门外呢。”

离根先是一愣,忙道:“快请夫人进来。”心下奇怪,这么晚了,相爷夫人来做什么“妾身见过娘娘。”星光之下,琴安一身云绿绸装更显得娇媚动人。

“夫人请起,不知夫人在如此深夜来此,是有事吗?”

“妾身是来向娘娘赔礼道歉的。”见荣嫔困惑的望着自己,琴安微笑道:“若非我把娘娘拉进密林,娘娘也不至于被雨淋着而受凉,前些日子本想来看娘娘的,但担心会扰了娘娘的休息而作罢。”

此时,燕子奉上了茶。

“我并没什么事,倒是夫人,身子没事吧?”

琴安摇摇头。

一时,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尴尬,琴安淡淡行礼:“如此深夜还打扰娘娘,妾身真是不该,告退了。”

离根忙道:“燕子,送夫人。”

“是。”

这相爷夫人怎么回事?望着琴安离去的身影,离根很是奇怪,她小小一个荣嫔虽说是皇上的妃子,在世人眼中却只是一个宠妾而已,说白了,就是待遇稍好一点的宫女,可这相爷夫人是不是对她好过头了?随即想到那一天在猎山下她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暗附:皇后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卷 第二十一章 点心

晴朗的天空之下,五名宫女拥着当今的皇后缓步走于九曲十弯的宫廊上,直到一名宫女来报,皇后沉郁的面容才露出笑容,道:“快让相爷夫人进来。”

当琴安见到瘦了一圈的皇后时,楞了楞,才行了简礼。

“都退下吧。”挥退了身后的宫女,只留小薇一人服侍,佟皇后握过琴安的手,笑道:“你可回来了,这一个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闷。”

“皇后,你又瘦了。”琴安打心底心疼。

“小薇也这么多说,这些日子身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也吃不下。”

二人缓步穿过重叠的圆门,连赏着路边景致,边叙着这一个月来彼此之间的生活小事,临到最后,佟皇后突然沉默。

“怎么了?”琴安奇道。

“安安,我想知道的事你问出来了吗?”佟皇后望着不远处的花蕊,看似问得漫不经心,二手却都绞在了一起,显然有些微的紧张。

琴安点点心,“皇后,是你多虑了,在我看来,荣嫔并没有记恨你那一巴掌,甚至若非我提起,她压根就忘了。”

“真的?”

“是啊,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

佟皇后垂莫眸。

“皇后,我不明白,她只是区区嫔妃而已,有必要如此在意吗?”琴安不解。

“我怕她记恨在心而来对付我。”在好友面前,佟皇后并不掩饰她心底的担忧。

“对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