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叶青虹见男人如此,心里却有些落寞,轻握着他白玉般的小手道:“对不起……我现在不能给你什么,可我一定不会委屈你,更不会委屈无忧,他是我的孩子,叶家的孩子……”

“什么?”韩初雪听了叶青虹的话不由惊呆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认无忧做义子,还是想要自己……淡淡的微风拂过,男人只感觉得心跳得都要出胸口了?难道她真想让自己改嫁不成?

叶青虹见男人惊慌失措,不由轻轻环住他的身子柔道:“傻瓜……你以为我会放任你这样一个人孤独下去?还是会丢下无忧不管?那样的话还怎么做人家的妻主?我要的是你这辈子都做我的夫郎,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人……”

“啪”的一声,黑暗里一滴滚热的泪落在了叶青虹的皮肤上,四散纷碎了,韩初雪的心就像这滴泪一样,被叶青虹所说的“爱人”两个字一下子击溃了……

“初雪……已经没有资格了……一切都晚了……”男人的眼泪顿时决了堤,柔软的身子挣脱了叶青虹的拥抱后退了几步,颤抖着抓住栏杆道:“大小姐,原谅初雪刚刚不守夫道,只恨今生相遇太晚,我已嫁做人夫,我们……只怕是有缘无份了……”说完,便一转身跑进了黑暗里。

叶青虹没想到男人一下子转变得如此之快,自己说错了什么?他难道只以为自己和这栖凤国的女人一样,不会怜惜他吗?

微风吹过,韩初雪的身影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西面阁楼上响起小侍们互相玩闹的娇声软语,还有戏台上的戏子们练声的依依呀呀。这时,只听不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灵巧媚人的男人转了出来,却正是牡丹。

男人一见妻主在这里,便高兴的不得了,水蛇般柔媚的身子便一下子靠在了妻主的怀里,红艳艳的小嘴蹭呀蹭地娇声笑道:“怎么在这里?祈公子刚刚还命人找您呢,说是阁楼主人都全了,只缺叶主儿和韩公子……”

叶青虹见月光下牡丹水汪汪的媚眼眨啊眨的实在可爱,于是便不忍拂他的意,只管将心里的烦闷失落强压了压,这才牵了他的小手直往西面阁楼上去了。

阁楼上这会儿已经设了宴席,一边小戏台上有几个年轻的小戏子正袅袅地舞着水袖唱着什么调子,见叶青虹拉着牡丹的手走了上来,那几个小戏子便弯了腰行礼。

叶青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闷,只管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便和牡丹一起入了席。

怜月见妻主面色不好,再加上他的身子实在不舒服得很,于是便只夹了几样小菜给叶青虹,然后便坐了下来。

任倾情下午是挨了教训的,所以这会儿一双杏眼便时不时幽怨地看着妻主,想让她给自己点安慰什么的,可见叶青虹却是话也不说只管喝酒,男人娇俏的小脸便萎靡了下来,一双杏眼也水汪汪的。

扶桑原本坐在一旁抱着无忧逗着玩的,可这会儿却见叶青虹面色不对,什么都没吃便干了两杯酒了,见此情形男人便将手里的孩子交给了乳公,来到妻主身边坐下,将叶青虹正端在嘴边的第三杯酒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酒杯就放到了桌上,风情万种的大眼睛挑了挑道:“叶主儿要喝酒是吗?扶桑陪你喝!”说着,便向一旁的小侍道:“去!把我说的那坛‘十里香’拿来,我今天好好陪陪妻主大人……”

叶青虹没想到扶桑上来了泼辣劲儿,只管让人拿了一坛酒,见两个小丫头将那酒抬了进来,她自己的眼睛也有点绿了。要是把这些全喝了,自己不醉死也差不多了。

扶桑见叶青虹皱着眉头不得其解,于是便风骚妩媚地一笑道:“这酒是我刚刚派人去取的,上好的陈酿,本想着赏月的时候助助兴,不想妻主大人等不及了,那这会儿就开了封,喝个不醉不归!”说着,便要让人倒了过来。

叶青虹见扶桑这样酸酸硬硬的说话,便知道他是不满自己闷着喝酒,这男人除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其他的时间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软语温存,就连劝自己别喝酒的法子也是个泼辣的。虽然叶青虹心里被初雪搅得乱乱的,可此时见扶桑如此良苦用心,便忙搂了他媚人的身子笑道:“你难道想让我醉死不成?我可是不上当的……”

扶桑感觉身子被妻主抱住,心里便软了下来,他原本就是怕叶青虹一个人喝闷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那表情分明就是不痛快的样子。现在,男人见妻主搂着自己撒娇,于是便用那纤柔的手指点了她的额头道:“小冤家,净害人家为你操心,快起来吃饭吧……”

叶青虹笑嘻嘻地从男人身上抬起头,只管拿了筷子找吃的,怜月这会儿早就站起身来,强忍着身上的不舒服,将那做的清淡的菜夹了几样过来。牡丹在一旁见了,忙接过了手,将那碟子上的菜夹了细细地喂给叶青虹。怜月小小的身子歪在一边,见妻主终于吃了东西,心里也高兴起来,只管和任倾情一起剥了那葡萄吃。

这时,戏台上的小戏已经唱起来了,锣鼓阵阵的,甚是热闹。

牡丹一边伺候妻主吃东西,一般将那妖媚的小脸转过去看戏,迷迷糊糊的倒是自己吃了好多东西。叶青虹在一边看得哭笑不得,便拿绢子给他擦了擦沾了菜蔬的小脸道:“喜欢就过去看吧,不用伺候了。”

牡丹见妻主这样体贴自己,水汪汪的媚眼儿眨了眨,心里甜滋滋的,趁人不见便用红红的小嘴亲了亲叶青虹,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扭着身子去靠近戏台的地方坐了。

叶青虹被牡丹亲的心痒痒的,脸便有了点笑容,便招呼着桌上的男人们吃东西。

叶青风向来是规矩得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吃东西也只吃那么一点点,大家男儿的规矩一样也不少。任倾情这时心里有结没解,于是便不像平日里那样凑上前伺候,只是那一双杏眼却是半点儿没离叶青虹左右。

怜月这会儿已经猜到了任倾情的心思,知道他是不能上前去伺候的,于是便坐到妻主身边,见她吃过了饭,于是就将他已经吃了小半盘的,还青着一半儿的葡萄剥了一个送到叶青虹嘴里。

那葡萄原本就有些绿,吃起来七分酸三分甜,怜月自己不觉得,只喜欢吃那酸味儿,可叶青虹却受不了这个,没吃两口便一把抢了一旁小侍的绢子全吐了出来。扶桑见了忙又递了茶碗去,叶青虹连喝了几口,这才缓了过来。

见叶青虹被酸成这样,扶桑也不由媚笑起来道:“怎么和无忧似的,这点酸都吃不得?”

叶青虹一双凤目瞅了瞅男人道:“不信你吃吃看?”

一旁的怜月也没想到叶青虹这个反映,忙将手里妻主刚刚吃剩下的半颗又放到嘴里尝了尝,这才轻声道:“这个哪里酸?我还嫌甜些了呢……”

听了这话,叶青虹哭笑不得,直想喊冤。可一旁的扶桑听了这话却一下子正经起来,不由怔怔地看着怜月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门前伺候的小侍娇滴滴地道:“韩公子,您怎么这会儿才来……”

叶青虹坐在桌前听了“韩公子”三个字,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没了,抬头时便见韩初雪已经走过来从乳公手里接过了孩子。见男人抱着天真可爱的无忧,叶青虹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发闷,于是便将那杯未吃完的酒也喝了下去。

可那无忧这会儿却是高兴得很,一下午没见生父了,此时被爹爹抱在怀里,便张开粉嫩的小嘴顺喊“贴贴”。韩初雪大大的眼睛本就有点红,见无忧高兴的样子,男人心里不由又一酸,忙转过了头去。

扶桑见初雪来了,忙拉着他过来坐,又吩咐小侍们准备些点心来,说是无忧和祈公子都得用些。怜月见扶桑这样对自己,心里不由暖暖的,原本他还怕将来不好相处,可现在却是像自己人一样,说来也多亏昨天的事儿。想到这儿,怜月便不由拉着一边歪着的任倾情道:“你可吃点什么罢,从中午到现在就喝了一点清汤,身子也受不了不是?”

任倾情见扶桑围着妻主有说有笑的,心里便不舒服,可经过了下午的事儿,哪里敢发作,见怜月劝自己,他便杏眼含嗔的夹了几块红烧鱼肉放到碗里,又将那鱼也夹了些给怜月。

怜月这些天不知为什么就是闻不得异味儿,刚刚坐在桌前闻着菜香便觉得反胃,倒是吃了两颗酸葡萄才好,这会儿一闻这鱼腥味,顿时便感觉胃里一阵翻滚,忙转身用绢子捂住了嘴,几口便将刚刚吃下去的葡萄全吐了出来。

众人见怜月突然呕吐起来,不由都起了身,任倾情忙上前扶住了道:“这是怎么了?那鱼里头有什么,就吐成这样?”

一旁的扶桑见怜月这样,心里不由一阵翻搅,直怔了半天也动不了身子。

叶青虹此时已经将怜月扶起来抱在怀里,又接过小侍手里的茶水给怜月清口,一边轻拍着男人的身子一边道:“哪里不舒服只管告诉我,别忍着。”说着,又命人请大夫去。

怜月被妻主抱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胃里又恶心的很,忍了半天也强压住了,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原以为是胃痛的老毛病犯了,这能些日子了也不见好,怕不是吃错了东西吧……”

叶青虹见男人一张小脸苍白的几乎透明,心里又惊又痛,忙吩咐人停了戏,抱起男人小小的身子便往卧房里去了,边走边吩咐快些请大夫来。

任倾情是和怜月好的,见此情形便吩咐了小侍们准备茶水,便也跟了进去。

扶桑站在桌前,直等叶青虹的身影不见了,这才怔怔地坐了下去,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是过来人,这个症状又怎么会看不明白?怜月年纪小,以为是胃病犯了,可他却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病,而是……有身子了……男人想到这儿,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原本那才是妻主的第一个孩子啊……

一旁的韩初雪见扶桑坐了下来,便知道他的心事,怜月的病只有有过孩子的男人才知道,见扶桑伤心的怔在那里,按说初雪早就应该去劝劝了,可这会儿男人却没有一点心情。刚刚在花园里,叶青虹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

“无忧是叶家的孩子……”

想到这儿,男人不由闭上了眼睛,将脸儿埋在了无忧小小的身子上,泪水夺眶而出。

大小姐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她以后可还会惦记无忧吗?自己真是傻瓜,为什么要逃跑?真是傻瓜啊……

这正是:

对酒当歌夜

千里婵娟月

花若没有爱意

蝶与谁缠绵

好风吹梦远

碧水映长天

蝶若不懂春心

花向谁缱绻

喜事盈门(中)

过了中秋,栖凤国的秋天算是真正到来了。可萧瑟的秋风秋雨却没有给叶家带来半点冷清的感觉,自从得知大小姐的男人有了身子,叶家上下就在柳氏的指挥下忙成了一团。不但派了几个有年纪有经验的公公去怜月房里伺候,更是找了几个好大夫,列了补品的单子,天天命厨房做了,柳氏亲自尝了后才能送过去。虽说现在日子还早,那孕斑还看不出来,也不知是男是女,可柳氏这一次却打定了主意,不论怜月生的是什么,都是照惯例当女孩的规格伺候,以后若是任倾情和牡丹生了孩子也是这个样儿。

叶青虹知道了父亲这个决定,不由拍手叫好,她原本就是儿子女儿都喜欢的,何况一想到自己居然要做母亲了,她的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又怕又盼望似的,挠心挠肝的难受。

柳氏见女儿这副样子,心里不觉好笑,可过后仔细想想,却不免感慨起来,当初自己嫁到叶家来吃了多少的苦,主夫公公不待见不说,第一胎还生了男孩儿,当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从那以后便下了决心,自己将来一定要善待女儿的夫侍们,不能再让男人吃和自己一样的苦。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叶家便真的忙碌起来了,眼看皇子进门的日子就要到了,各项各宜都到了最后的期限。宫里天天来人,女官们各司其职,将圣上赐的东西,以及皇子出嫁必备的嫁妆都送了进来。叶子敏也终于从外地赶了回来,采办的东西满满装了几大车,看得叶青虹眼都花了。那些珠宝古玩,好多是她想也不敢想的,虽然她知道叶家有钱,可真正这些东西摆到了眼前,倒是真让人有种为物所累的感觉了。

叶府的后府里原先叶青虹的奶奶爷爷在的时候,建了一个很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是全的,为的是老的时候过去休养,可惜二老命薄,没等住进去就归了西。这会儿听说皇子要嫁进来,柳氏命人将那园子重整起来,幔帐摆设全换了新的,又早就选了二十几个听话懂事的小侍,让宫里的内侍调教了几个月,这才送进了园子里。宫里头又传了话,说是皇子要带二十个宫侍和四个乳公进来,还有一些粗使的下人,共有百八十人。

柳氏听了这些不由得叹气道:“叶家这是娶男人吗?我看倒像是迎进来个祖宗……”

可说话归说话,这该项办的事儿还是一样也不能少,连带着叶青虹也被拉去当成木偶一样学规矩裁衣裳,再加上生意上的事儿,直闹到晚上才能得空儿。

怜月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便又怕又羞地不敢出门,最多在自己住的沁香阁院子里散散步。叶青虹最近才知道栖凤国的男人有身子是不准见生人的,见怜月不出门,只管自己窝在家里做针线,便怕他累坏了眼睛,只告诉兰儿将那些东西统统拿走,不许怜月再做了。好在任倾情和牡丹这些日子常来沁香阁说话,倒也不至于太闷得慌。

任大公子刚一知道怜月有身子那会儿,也是又惊又痛地哭了好几天,弄得牡丹也眼泪汪汪的陪着他。可过了些日子,男人不知怎么的倒想通了,一想起张氏说的自己只有吃了胎盘才能生孩子的话,心里便宽慰了些,便命绿竹做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带着牡丹送到沁香阁去了。

怜月一听说任倾情来了,便知这位大公子的心结是解了,于是便拖着酸乏的身子亲自迎了出去,心里真是又高兴又感动。

任倾情老远看见怜月小小的身子被兰儿扶着,站在那门口等自己,心里也不由得一热,忙上前去扶住了,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百感交集,眼泪便扑簌簌流了下来,也不知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

叶青虹晚上回来后听说了任倾情来探望的事儿,心里也舒服不少,本来她还怕这任大公子仍是想不开,现在看来他也长大些了。这两天她一边挂着怜月,一边就怕家里任倾情有事,现在倒算是放心了。

在白天的时候她又抽空去看了扶桑,男人倒像是憔悴了些,只是却仍嘴硬的不肯承认自己心情不好。叶青虹没办法,只得带了他去铺子里和自己一起照看生意,又听那些掌柜的回事。因为怕男人心里又想起孩子的事,便只管拉着他替自己处理事情。

这扶桑原本就是个做过生意的,现在看了这样样和生意有关的事儿,不知不觉便认真起来。几件事情处理下来,倒是扶桑在小事上比叶青虹更有法子,处理起来也比较有效果。见了这情形叶青虹索性将手里杂七杂八让她头疼的小事全交给了男人,反正扶桑比她更了解栖凤国的风土人情,而且心细胆大,又比旁人可靠些。

那些掌柜管事的女人们,见大小姐将权力交给了一个男人,一个个便有些不服。可是几件事情办下来,却个个都不得不领教这个勾栏院出身的男人的厉害,虽然扶桑不会当面给你难堪,可精细的地方却是滴水不露,而且性子泼辣,除了叶青虹,他对女人都没什么好脸孔,虽然风骚妩媚,可被那双大眼睛凌厉的一瞪,那些做惯了的老管事们也不敢怎么样。

叶青虹早将这些看在眼里,见人都走了,便赖在男人身上笑个不停,直说自己找到了当家的好人才。扶桑见妻主又拿出那撒娇的本事来,心里真是爱都爱不过来,便扔了那副冷脸瞅着她笑道:“我只不过临时替你管,将来你娶了皇子做正夫,自然有人替你当家,到时候我也不管这些了……”

叶青虹听了这话,便将男人手里的笔夺下来扔到一边道:“那可不行,他不过是帮我看着内府里的事,这外头生意上还是你来帮我的好,他哪里有你那些历练,不过是小孩子一个……”

扶桑见妻主这样说,倒不由叹了口气道:“我一个男人家,要这些历练是什么好事?不过是给人更多借口揭我的短,将来皇子进了门,只怕我能伺候你的日子也不长了……”说到这儿,男人的大眼睛不由一红,便扭过头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青虹不由皱眉道:“难道我娶了皇子就要听他的不成?你和怜月倾情牡丹个个都是我的男人,就算娶了正夫,也没见哪家把男人都休了,皇子又怎么样,不过是男人而已,何况又不是我叶家找上门去……”

“好了……”扶桑见叶青虹急了,纤纤的手指忙捂住她的嘴嗔道:“再说就大逆不道了,我都知道了,不过是说着哄你玩的,就当真了……“

叶青虹皱着眉看着男人,虽然扶桑这样说,可她心里却平静不下来。这些天宫里的人来的越发多了,叶喜儿几次抱怨,说这些人天天只知道伸手和她要钱,不到一个月,上万的银子就出去了,还不算准备婚礼的。叶青虹听了心里早就不舒服了,虽然说叶家能娶皇子是别人眼里天大的福气,可在她看来,不过就是表面上的恩惠,用一个燕飞飞表示皇上对叶家很看重,其实呢?不过是要叶家替她卖命,而且这个皇子排场大得很,不说别的,光是带进来那些服侍的宫人就上百了,这么下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叶青虹最讨厌受制于人,这次赐婚不但让她象木偶一样被人摆布,而且还是被迫的,这就让她心里更加不痛快。

好不容易到了结婚的前一天,当夜色降临时,叶青虹终于忙完了一天的事,又安抚了扶桑半天,这才回到家里。这会儿已经是掌灯了,后府里依旧忙得很。刚走进沁香阁的院里,便听见那一排花架子下一个男人娇娇滴滴地小声道:“这些天不见,你倒是想不想我?怎么看见我倒像见了生人一般……”

叶青虹听了这话不由停住了脚步,听这声音倒像是怜月身边的小侍兰儿,可他这会儿躲在这黑影里和谁说话呢?再仔细一听,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这后府不是我能来的,大人还等着我的回话呢,我……我还是回去罢……”

“去哪里?!”这时只听兰儿带着哭腔娇嗔道:“没良心的,这些日子不见了,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却赶着要走,想必是看上了别的男人,心里就把我忘了!!”说着便嘤嘤咛咛地哭了起来。

叶青虹听到这里倒有些惊讶了,原来兰儿是在这里会相好呢,听那女人说什么“大人”的,难道她也是司空府里的下人?想到这儿,叶青虹不由皱起眉来,想不出这个女人来给司空悠然办什么事……她这里想着,只听那女人又哄道:“我哪里看得上别的男人,这些日子……我……我看不见你,心里……难受得很……”

“真的?”兰儿似是带着点欣喜道:“你可说说你是怎么想我的?”

那女人似是犹豫怎么开口,可半天却只是吱唔着没说出个长短来。

叶青虹在一旁听到这儿,便知没什么阴谋诡计,于是便转身要走,可还没等她迈步呢,却只见花架子后面一阵哗啦啦的叶子响,紧接着便是兰儿柔媚地娇喘,夹着亲吻的口水声。

叶青虹听这个,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忙着就想躲开。可这会儿天已经暗得很了,一不小心,便踢到了台阶上的花盆,只听“啪”的一声,那小小的瓷盆便倒地了石板上。将站在明里的叶青虹和暗地亲热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只听花架子后头一阵挣扎,紧接着便是兰儿怯怯地小声道:“谁……谁在那里?”

叶青虹见形踪暴露了,于是便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这里怎么也不掌灯,管事的在哪里?”

“大小姐?”暗影里的小侍兰儿一听是叶青虹的声音,顿时便吓得呆住了,站在原地怔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一旁的那个女人见事情瞒不住了,又见男人吓得可怜,于是便咬了咬牙,拉着兰儿冷的冰一样的小手走了出来,直来到叶青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小人蓝如水,拜见叶少当家。”

借着灯光,叶青虹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女人拉着兰儿跪在地上,虽然看着紧张得很,可却将身边的男人紧紧护在身后,仿佛生怕他受了委屈。见此情形,叶青虹心里倒对这个女人有了点好感,于是忙命她们两个起来说话。

谁知那女人却仍跪在地上道:“小的犯错在先,不应该偷入后府,还请少当家的责罚。”

叶青虹听见蓝如水这样说,便道:“责罚倒是难免的,只是你倒要告诉我你是谁家的人,来做什么的?”

蓝如水见叶青虹如此问,便看了看身边吓得要晕过去的男人,这才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原来这蓝如水本是京城衙门的一个小文书,因为父母都在司空府上当差,所以她也常常出入。一来二去,便和小侍兰儿情愫暗生,两个人私下里已经定了终身,只等禀了双亲完婚。可不巧的是,兰儿却突然被司空悠然送给了怜月,又跟着陪嫁进了叶家,原本定好的婚事便为了这个误了。今天,司空悠然得了点奇异的果子,说是要送进叶府里,蓝如水因为好几个月不得见兰儿,于是便亲自送了来,又找人告诉了兰儿,两个人约在这里相见,可不巧的是却恰好被叶青虹遇见。

叶青虹眯着凤眼听蓝如水说完这些话,不由点了点头,虽然她听说在栖凤国里,若是发现府里的小侍与人私通,两个人都是要乱棍打死的,可此时见蓝如水的言谈,虽然有些害怕,可却仍是一丝不乱,有条不紊,倒像个女人的样子。

见叶青虹盯着自己不说话,蓝如水心里也有些害怕,可事到如今却不能怪别人,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就是真的被打死,也算是能和兰儿死在一起,也不算冤枉了。想到这儿,于是便更拉住兰儿的小手不放。

叶青虹站在灯影下,见两个人虽然吓得可以,可却紧紧依偎在一起,真正是生死相依的,心里不由也软了下来。虽然说这后府里不能进女人,可她毕竟不是栖凤国土生土长的女人,对这些规矩也不大看重,见两个人实在吓得可怜,于是便道:“你们两个起来吧!这后府里人多眼杂,今天好在是被我遇见,若是被那些管教的公公知道恐怕是谁也救不了你们。这会儿他们还在吃饭,蓝先生快走吧,若是人发现了,只说你是来找我的就完了……”说完,转身便径自进沁香阁了,看也不看呆在地上的又惊又喜的两个人。

兰儿和蓝若水万万没有想到叶青虹居然不追究此事,怔了半天这才慌忙地谢了恩,兰儿忙将心上人送了出去,又站在原地稳了半天的神,这才心情复杂地跟进了沁香阁伺候。

这会儿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怜月由小侍扶着正倚在塌上歇着呢,见叶青虹来了,忙挣扎着起来。现在他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再加上他身子单薄,所以这会儿已经显出那隆起的腹部了,见男人小小的身子挺着个肚子站起来迎自己,叶青虹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忙搂着男人的身子扶他坐了下来。

见怜月穿着一件薄薄小袄,叶青虹不由皱了眉道:“怎么穿这么小,一会儿受了寒可怎么好?”说着,便随手拿了件短毛的小披风给男人披在了身上。

怜月听话地任叶青虹摆弄,小手只管放在肚子上道:“我今天让兰儿帮我看了……恐怕……恐怕要是个男孩……”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便轻了起来。

叶青虹倒似没听懂男人话里的意思似的,笑道:“那才好,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宝贝儿,我天天抱着。”说着,便小心地抚上了男人的肚子道:“就是辛苦你了,这么小年纪便要给我生孩子……”

怜月本来为自己不能给叶青虹生女儿难过,可却见叶青虹知道这事后神情没有半点变化,男人心里不由一热,乌溜溜的大眼睛便有点湿,于是忙忍住道:“主夫公公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大哥,我这也算不得早,只是……不能给你添个女儿,我……”说着,便止住了话,不敢看妻主。

叶青虹知道男人心里难受,在这个女尊男卑的栖凤国,女儿远比男孩重要的多,虽然她不在意这个,而且更想要和个男人一样的儿子,可见怜月这样伤心,便不由搂住了他小小的身子柔声道:“你这又是何必,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们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怜月见妻主反过去劝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只道:“你也歇歇吧,明天皇子就要进门了,一天都不得闲……”

叶青虹听了这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刚刚想说什么,这时突然只听外面一个小侍慌慌张张的声音道:“大小姐,不好了,楚侍卫有急事禀报。”

叶青虹听了这声音,忙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侍吓得脸色都变了,见叶青虹问他,便喘着气道:“楚侍卫让奴家回您,说是童将军被押进天牢了!”

“什么?”叶青虹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怔在当地,动也不能动。

喜事盈门(下)

深秋的夜晚明月如钩,树叶被秋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刑部大牢外一辆黑色的马车上下来了两个女人,却正是叶青虹和楚寒雨。

走在前面的叶青虹一身黑丝绒的披风,身材颀长,步履虽然平稳,可脸上却是异常的冷漠,板的没有一丝表情。

楚寒雨见了主子这个样儿,便知道这是气极了,于是便不由在心里叹气,自从少当家的知道私盐一事和童青有关后,就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思,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的人手想将那盐追回来。上个月,本以为那盐已经到手了,可却不想显龙那边突然又有了消息,那运到小镇上的盐不过是假的,真正的私盐竟然不知道哪里去了。

前边儿办事的人快马加鞭的回来传消息,可这一来一回误的时间却是怎么也补不回来了,还没等报信的人来到京城,皇上那边便得了消息,说是京郊大营统领楚晴空及手下副将童青私运官盐,通敌叛国。紧接着,一道圣旨便下来了,命令将二人关进刑部天牢,十天之内问斩。

楚寒雨接到消息后,并没有马上报告叶青虹,而是先找相熟的人在刑部探了消息,得到了那私盐的确切消息。原来,楚晴空派人运往小镇的并不是真正的盐,而只是为了了掩人耳目设的圈套。就在叶青虹派人追要那批盐的时候,楚晴空手下的另一批人和一群不怕死的私盐贩子,已经将真正的盐运往了显龙国。听了这个消息,楚寒雨真是又惊又怒,这楚晴空难道真想死不成?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连累了童青不说,这通敌叛国的罪这个可算是百口莫辩了……

一阵冷风吹来,楚寒雨忍不住又看了看走在前在的主子,说起来她们相处也快有一年了,脾气性格摸得也差不多了,可当刚刚看见得了童青被捕消息的叶青虹以后,楚寒雨心里还是不由惊讶起来。她从来没见过少主子这样沉静,从接到消息到分配人手去游说燕飞霜得到探望童青的手谕,再到将一封封密函发出去,再到安排家里的事,叶青虹仿佛就像是在处理别人的事一样,这样超凡的冷静不由让楚寒雨担心起来,那双平静无波的脸孔下蕴藏着什么样的心情?虽然说自己是童青的朋友,可这段时间以来,以她的观察,叶青虹竟似比自己对童青还要关心,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的秘密,可叶青虹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倒是让楚寒雨意外不已。

这时,两个人已经来到了牢房前,阴森森的大门紧闭着,整个大牢就像一个吃人的野兽静静伏在黑暗里。

楚寒雨忙上前两步敲了敲那门,不一会儿,只听里面一个粗声的女人答道:“谁啊?!”

楚寒雨听了忙低声道:“奉丞相大人手谕,我们是来探监的……”

过了一会儿,那高大的铁门发出一阵呻吟,借着月光,一个身材壮实的女人伸出满是横肉的脸,打量了两眼楚寒雨和叶青虹,目光里满是鄙夷,半天才哼道:“进来吧!”

楚寒雨是知道这牢里的规矩的,不论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做多大的官,到了这里,这些狱卒便是最大。所以一进门,见那大门关了,她便暗中取了两张银票偷偷递给那女人道:“管带辛苦了,买点茶喝吧……”

那女人看也没看就接了,然后打量了他们两眼道:“看谁的?”

楚寒雨见状忙道:“我们是来探望童将军的……”

“哼!”那女人听了这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什么童将军,到我这里便犯人,说名字就完了!”

楚寒雨无耐,只得又说了名字。那女人见从头至尾全是楚寒雨一个人说话,叶青虹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于是便瞪了那混浊的两眼打量了下叶青虹,只见跳跃的火把下,眼前的女人凤目妖娆,鼻梁挺直秀丽,那个侧影竟有几分男儿家的清秀,只是一张脸却是阴深的很,一丝表情也没有。

管带见了这副情形,心里便不由有些痒,她们做这一行的在这大牢里天天见的都是女人,难得轮班的时候出去逛一次勾栏院,可却只也消不了心里的火,此时见眼前这两个女人虽然锦衣华服,可却不是做官的,又见叶青虹的相貌亦男亦女,于是实在心痒,便咧了咧嘴道:“看童青?不知道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她那个样子就够招人疼的,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更让人流口水的……”说着,一只咸猪手便摸向叶青虹。

楚寒雨万万没有料到这狱卒居然这般大胆,可伸手去拦时已经晚了,心里忙暗叫不好,只怕是主子要受了这女人的污辱。

可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却只听黑暗里“啪”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嚎号,一闪眼间,却见那狱卒已经不知怎么的被踢到了一边的墙上,清冷的月光下,只见叶青虹手持马鞭厉声道:“混帐!你把我叶青虹当什么人!?竟敢为所欲为?”

只见那狱卒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借着月光看去,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被打出了一条清晰的鞭痕,面孔都有些歪斜了。抬起混浊的眼,她猛地对上了叶青虹精光凛冽的凤目,那目光里的森然的冷意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只怀疑自己刚刚是看错了人,这哪里还是那个清秀的像男人一样的女子?

这时,牢里的其他狱卒闻声都走了出来,见些情形,那个领头的便知道了几分,刚刚听到叶青虹报了自己的名字,她便知这个女人是千万惹不得的,于是忙上前来打圆场,又忙着训斥那个狱卒。

楚寒雨将燕飞霜的手谕交给了领头的,那女人看了之后,便忙着让他们里面请。又忙着向叶青虹鞠躬道歉。楚寒雨这时不由偷偷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心里的感觉说不出的复杂,这一年来她与叶青虹几乎是朝夕相处,虽然也见她为了别的事发脾气,可绝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看着眼前月光下一身黑衣,目光森冷的少主子,楚寒雨知道这次童青的事是真的触了她忍耐的极限了……

走进刑部的大牢,阴冷的感觉越加明显,天字号牢房一般是用来关押最重的犯人,所以便建在了地下,以防犯人逃走。

踏着青石板的台阶,越往下走人的心情越沉重,直到了最尽头,只闻着恶臭和发霉的味道越来越重,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见两间并排的牢房用铁板间隔着,手臂粗的铁栅栏里,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被绑在了十字木桩上,那一身破烂的红衣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童青!”楚寒雨惊呼出声,几步来到栅栏处,却进不到里面,只能远远地看着。

似乎是听到了人声,被绑之人艰难地抬起了头,跳跃的火光照着他的脸,正是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