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将床上的扶桑抱了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月晴细心描画的小脸已经哭花了,见孙若非弃了自己抱着扶桑走了出去,男人只觉得心里的愤怒都涌了上来,眼睛狠狠地盯着窝在孙若非怀里的扶桑,恨不能将他的身子烧出个洞来。

扶桑伏在孙若非肩上见月晴恨恨地看着自己,便也挑了挑大大的媚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身子更软地靠上了孙若非。

月晴气得身子都颤了,向前走了两步,却又硬生生地顿住,手里长长的指甲“咔”地一声断成了两截。心里不由暗道:好个小蹄子,敢抢我月晴看中的女人,这辈子我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我就不是人!

此时听风楼的管事公公早得了消息,见孙若非抱着扶桑出来,那齐公公马上心里便明白了,只管陪笑着伺候,又让人准备好上好的房间将两人安顿下去。

孙若非将扶桑抱进那上房里,又伸手诊了诊他的脉,这才低声道:“我的医术虽然不精,可也能看出个一二来,公子只怕是不止一次气血上涌,有吐血之症了吧?”

扶桑见她这么问,只得点了点头。

孙若非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又诊了诊脉,这才要了纸笔写了个方子,便命小童拿银子按方子抓药。又吩咐齐公公以后天天命人煎了给扶桑吃。

齐公公见孙若非对扶桑如此上心,只拼命地点头,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只趁着别人不在身边,便向孙若非耳语了几句。

孙若非听了齐公公的话没有做声,半天只说了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齐公公见事情成了,便笑逐颜开地告辞走了,临走时又将房门关了起来。

扶桑躺在床上,虽然没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可见此情形便也知道了个大概。虽然知道在这勾栏院里早晚会走这一步,可真到了让他伺候女人的时候,扶桑却不似平日里那样胆大了。只觉得胸口砰砰地跳个不停,手指都在颤抖。

他不是没经过人事儿的男人,在这听风楼里遇到男女交欢的场面多得是,那些女人个个只图自己高兴,不顾男人死活。还有一些女人,专门喜欢整治男人,什么法子都有。这栖凤国里男子的命一百个也抵不上一个女人,就算是被弄死了,顶多一卷破席卷了埋了。

所以此时见孙若非走到床前来,扶桑不由颤抖着就要往床里靠,一张妩媚的脸儿吓得惨白。

孙若非知道扶桑是清倌儿,手指轻轻抚上了男人眉心的守砂宫,半晌才轻声道:“别怕……我会轻一点……”

扶桑闭着眼睛,只感觉到孙若非微凉的手指抚着自己的额头,渐渐向下,直到了领口,伸进了自己的衣裳里,直贴上了自己惊慌的胸口。

孙若非的身体仿佛比其他人要冷一些,扶桑颤抖着被她搂在怀里,任她微凉的皮肤贴着自己的,一阵冷一阵热的感觉传来,直到额头那嫣红的守宫砂褪去……

扶桑蜷着身子躺在床上,感觉孙若非的手指在自己的后背轻轻抚摸,那凉腻的感觉让男人柔嫩的皮肤有些颤栗。

激情过后,孙若非的气息仍然平稳,见扶桑背对着自己,她不由轻声道:“你怕我……”

扶桑被她一语道破心事,颤抖的身子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的确有些怕身边的这个女人。虽然她刚刚对自己够温柔,可不知为什么,扶桑只觉得这个女人的心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你接触不到她的心,看不到她想什么。虽然那张清秀的脸上温情脉脉,可却只不过是个面具而已。

扶桑少年飘泊,被人辗转卖了几次,小小年纪就知人情事故,虽然性子倔强,可却是极聪明的男人。月晴是被金钱和利益蒙住了心,才看不透这个女人的想法,可扶桑却并不将下半生指望在孙若非身上,也对这个女人并无感情,所以他此刻看得清清楚楚。

见孙若非对自己说话,扶桑的心思倒平静下来,忍着身子的酸痛转了过来,大大的眼睛在黑暗里依然明亮,盯着孙若非的脸看了半天,这才道:“能服侍大人是扶桑的荣幸,只是从明天开始扶桑就要正式接客了,以后孙大人再来听风楼只怕是想见也不一定能见得到了……”

孙若非平静无波的眼晴在听到扶桑这番话后,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仿佛要看进扶桑的心里,可是不一会儿,那刀锋般的眼神便又隐去了。只见她轻轻拈起扶桑散落的一缕秀发送到鼻端嗅了两下,就像情人般轻笑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比月晴聪明多了……放心,我既然做了你第一个客人,以后在这听风楼里便没人敢欺负你……”

扶桑见孙若非这样说,心里不禁又打了个寒颤,这个女人将自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可却并不点破,又只允了她想给自己的,而她不想的,却让你说也说不出来。

说实话,扶桑心里是有些小算盘的,虽然自己已经破了身,可他不想像兰歌和燕卿那样天天和不同的女人交欢。男人的身子本来就柔弱,再被那些变态恶心的女人一揉搓,只怕自己也没多久的活头。这个孙若非即有身份又有钱,虽然知道她不会和这勾栏院里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像月晴那样想嫁进孙家更是奢望,可如果能在听风楼里做个她包养的小倌儿,就不必再被管事的逼着接客。这样一来,自己的日子便会好过不少。

可哪知这孙若非完全不受自己的影响,只说她会为自己撑腰,其它的话竟是一个字也没说。见她如此,扶桑便不再抱什么奢望了。此时她只觉得月晴真是天下第一傻瓜,这样的一个女人别说不能为他赎身,只怕是转身便将他送给其他女人。这卖笑的男人与恩客间本就是交易,只可惜有的男人偏偏不明白,陪了身子又陪了心,到头来还是被人像扔条狗一样扔掉……

孙若非见扶桑听了自己的话也不出声,大大的眼睛闪着迷离的目光,妩媚的身子在月光下泛着象牙一样的光泽,虽然刚刚的欢爱在男人身上留下了点点红印,可却让人看了更加心动。

“扶桑……”孙若非的手又抚上了男人的身子,轻捻挑逗,直将那具柔美滑腻的身子都摸了个遍。

自从扶桑进了勾栏院后,便被管事的喂了那慢性的春药,此时被孙若非这样一抚弄,虽然他心里没有半点情欲,可身体却再也忍不住了。孙若非趁男人身子酥软时,便将他的身子半拉半抱在弄到了自己的身上,纤长的手指抬起扶桑媚人的小脸道:“我们换个姿势,嗯?”

说着便将扶桑的身子扶了起来,而她却躺在了床上,抓了男人的手教他怎么做。

扶桑虽然这些日子天天和调教的公公学这些床第之间的技巧,可此时见孙若非要自己在上面,男人还是吃惊不小。听那公公说,交欢时女子都喜欢在上,只有那为数不多的有特别需要的女人喜欢在下面,而且如果这种事传出去,这女人还会被人看不起……

这个孙若非是如玉般温润俊秀的人,可却不想有这种癖好,她现在拉着自己做这种事,天亮之后会不会将自己……”想到这儿,扶桑的身子不由一阵发颤,刚刚进入状况的身体便又退了回来。

那孙若非本在期待着消魂的一刻,可却见男人又退回了身子。于是她不由一把抓住扶桑的手,那力量直让男人挣扎不动,还没等怎么样,便和她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

身体的本能让扶桑拒绝不了,只能随着身下女人的需要挺动着,欲望控制了人的身体和精神,直到冲破那个顶点……

喘息声和情欲的味道充满床帐间,扶桑虚脱地倒在孙若非的身上,可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心里害怕极了……

因为激情的关系,孙若非冰冷的手指终于有了点温度,她轻轻拂了拂扶桑披散的长发,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这才轻声道:“你做的很好……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扶桑听了这话,身子不由轻轻开始发抖,不知下一刻,那半凉的手指会不会就锁在脖子上掐死自己。就在这时,只听孙若非又道:“没有人像你这么好,月晴也没有。你想要不接客就随你吧,只是我会常来看你,如何?”说着,便用那几乎没有热度的嘴唇吻着扶桑香汗淋漓的身子。

扶桑闭着眼睛,只感觉新的泪水涌了出来,说不出心里是害怕还是高兴,半晌才伏在孙若非的身上颤声道:“扶桑谢孙大人……”

孙若非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那手指便又抚上扶桑的下身,唇舌轻舔着扶桑的脖颈,有些嘶嘶地道:“想不想从我的后面来?嗯?”

扶桑的身子一震,汗水从他媚人的小脸上滴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可是为什么却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这个外表玉树临风,温雅秀美的女人居然有这种爱好,真是让人说不出的别扭……

可就在他犹豫间,孙若非已经再一次拉着他伏在了床上,又一次没有感情的游戏开始了……

扶桑花开(四)

孙若非虽然面冷心冷,可说话却是算数的,自从那夜以后,扶桑便被管事的公公另分了雅间住了下来,除了孙若非隔些天来看他外,别的客人一概不见。

听风楼里的小倌儿都羡慕扶桑运气好,有羡慕的,也有暗中忌妒的。这里头第一个气得要死的就是月晴。见扶桑没费什么力气便把孙若非勾引走了,月晴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管事的公公在时,便只管暗中使坏。

因为他是头牌,所以手里比别人有钱,便只管买通了厨房的下人,将扶桑吃的东西里下了乱七八糟的药,直弄得扶桑接连几天下不了床。

孙若非来看扶桑,见他仍是一次次地跑茅房,便开了个方子让人拿去煎,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扶桑知道孙若非是不会管勾栏院里男人们争宠的事,于是等身子好些了,便从外头卖艺的那里弄了条蛇,趁着晚上月晴没有客人的时候放到他的床上。果然当天晚上月晴的房里便传出了尖叫声,那蛇虽然没有毒,可却把男人白嫩的手臂咬出了血,直吓得月晴几天不敢回房里。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可那皮肤上还是留了疤。这勾栏院里的男人最注重的就皮相,这会儿月晴的身上有了疤,自然是痛不欲生。从此两个人的仇便结得更深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冬天了,孙若非每个月必然来两次听风楼,扶桑虽然怕她,可却仍然委身于她,渐渐的,男人也从这床第间的事儿里头得出了快乐。孙若非喜欢什么他便只管照做,虽然两个人没有感情,可倒也算融洽。只是扶桑渐渐地对女人怀了鄙夷的态度,见孙若非这样清秀非凡的人物被自己压在身下,除了销魂的快乐以外,还有一种征服的快感。想着她在外面的不可一世,可到了床上依然是辗转呻吟地求自己,扶桑就觉得心里有一种恶意的成就感。

到了腊月的时候,处处都在准备着过年。孙若非因为朝中的事忙,所以来的也少了。扶桑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便想起自己毫无着落的爹爹来。这时他已经从孙若非那里得了许多银子,除了日常的用度外,其余的便都攒了下来。听说京里有专门替人办这种事的人,扶桑便和听风楼的公公告了假去见了那人,又给了银子,让她查父亲的下落。

不出一个月的工夫,那人便回来见扶桑,只告诉他那陈氏早在十年前被卖后就自尽了,那买家因恨他毁约,便连个坟也没修,现在竟不知道埋在何处。

扶桑听了这消息如遭雷击,连哭都没哭出来就晕倒了,直病了一个月才勉强爬了起来。

可更大的打击却在后头。

年过完了,孙若非竟是再也没有来听风楼。那管事的虽然得了银子,可见扶桑这样一个媚人的男人养在楼里不能挣钱,便有些微词。再加上月晴更是恨扶桑恨得牙痒痒的,于是便挑唆管事的让扶桑接客。

扶桑自从知道爹爹死了之后,做起事来顾忌更少,直到有一次月晴酸风冷雨地说孙大人不要他了的时候,扶桑便拿了那大花瓶狠狠地砸在了月晴的身上,直将男人打得险些没断了气儿。

管事的公公见扶桑失了宠还这么倔,便命人将他关进了柴房。大冷的天儿,男人一面因为父亲的死伤心,一面又受着管事的气,又想着孙若非不要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内外交迫的没几天,扶桑便病倒了。

管事的看男人半死不死的样子,只怕他真的没命了害自己亏钱,于是又找了人给他治病。

直到开春了,男人的身子才渐渐好起来。那齐公公见扶桑有了起色,便又命他接客。嘴里只说什么女人都是薄情的人,你这样苦苦想着孙大人,说不定人家早把你忘了,倒是替自己早做打算是真的。

扶桑心里本也没把孙若非当良人,此时见自己实在无路可走,便咬了咬牙同意接客。管事的见他松了口,第二天便笑着送来一个女人,只说她是头一次来找乐子,让扶桑好好伺候。

男人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女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很乖巧老实,见了扶桑竟像着了魔似的盯着,脸上红红的。

扶桑在这勾栏院里待惯了,便知道这是个稚儿,于是倒不害怕了,只引得那女人上床。因为和孙若非做惯了,所以男人便不爱被人压在下面,自己怎么舒服怎么做,直弄得那女人手忙脚乱。不过最后还是敌不过扶桑媚人的功夫,几下便臣服了。

自此以后,扶桑便正式接客了。经历了这么些苦痛折磨,男人渐渐练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加上他本身的风骚妩媚,没多久便成了听风楼的头牌,直将那月晴都比了下去。在扶桑挑着年轻俊俏的客人伺候的时候,月晴只能去服侍那些次一等的客人。

岁月和生活的逼迫使扶桑从少不更事的男人变成了一个风流妩媚,可却没有了心的人。在这灯红酒绿的欢场上,他妩媚的身子从一个女人的怀里转到另一个女人身边,说着调情的话,抚琴轻唱,轻柔曼舞,想方设法地从恩客手里榨取每一分钱,直到他再一次见到了孙若非……

那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了,谁也没想到在欢场里消失的孙若非会突然出现。此时扶桑正被一个肥硕的女人搂在怀里灌酒,那女人一边狠揉着扶桑的身子,一边和同伴们说些淫言浪语。

孙若非一进门,扶桑就看见她了。那样的一身浅色衣裳,一尘不染,清秀的面容似乎又瘦了些,可目光却没了以前的温润,多了一股凌厉。扶桑没有挣脱抱着自己的女人,只管更大声的说笑调情,他知道孙若非会看见自己,可看到又如何?这个女人无非是这欢场里寻欢的客人,而自己也不过是个卖肉的。经历的事多了,扶桑的心似乎结了一次冷硬的壳,那些少年应该有的浪漫情怀全都变成了对物欲的渴望。既然心灵得不到满足,他总还有权追求钱财上的满足吧?

孙若非也看到了扶桑,那薄薄的唇丝毫未动,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脸。

管事的齐公公见此情形,便猜了几分理由,只管又招呼出来一个名叫小凤的新进清倌儿来侍候。那小凤看见孙若非这样的人物,便低下头羞红了脸,一双小手在身前紧紧的握着绢子,小小的身子紧张的都抖了起来。

扶桑远远地见孙若非似乎对齐公公说了些什么,直喜得那老男人眉开眼笑地将二人送到了楼上。

这一夜扶桑陪着那个胖女人睡的,虽然那女人身材壮硕,可最终却也只能迷乱地瞪着眼睛“心肝儿”“宝贝”地乱叫,肥硕的身子颤了又颤,快活的差点儿没死过去。

完事以后,扶桑躺在床上听那女人酣声如雷,可他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刚刚亮,扶桑便径自起了身来到大厅里。只见晚上热闹非凡的正厅里此时已是杯盘狼藉,小倌儿的衣裳帕子丢的到处都是,在清晨的阳光下,这听风楼就像一个残败的大坟场。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扶桑不由抬头望去,却见孙若非步履从容地走了下来。她一向起的早,虽然夜里缠绵,可却从不多留一刻。扶桑站在大厅里,看着孙若非一步步行来,直到他的面前。

晨光照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孙若非目光淡然地看着扶桑,仿佛在识别这个人是谁。

扶桑的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见眼前的人站住了脚,男人便轻轻笑起来,媚人的大眼充满了迷人的风情,柔软的身子轻轻依在孙若非的身上笑道:“孙大人好睡,昨天可尽兴了?”

孙若非平静的眼波里似乎闪过了什么,可一转眼脸上也浮上了一层笑容,轻拥住扶桑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你……”

“呵呵……”扶桑的面容更加美艳,贴近了孙若非的脸庞轻声道:“我今晚等你……嗯?”

孙若非薄薄的嘴唇似乎动了动,转而便轻轻说了句:“好”。

晨光里,当扶桑目送她走出听风楼里,双手又紧紧地握成了拳,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冬天说过去就过去了,转眼间便是早春三月。

扶桑自从变成了听风楼的头牌后,生活从来没有现在过得这样舒服。孙若非突然变得了极为喜欢他,一个月总有个十天八天的会来这里。

那管事的齐公公见些情形,只怕扶桑记恨自己,便只将最好的东西都送到男人这里,平日里见了也总是笑脸相迎。

扶桑自小也没少见这世情炎凉,对此也只是一笑而已。男人早就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曾经逼迫自己的人尝到被人逼迫的滋味,一个不饶。

春天很快就结束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由于朝中的事渐多,孙若非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来听风楼了。

扶桑此时已经俨然是听风楼的半个主子了,那管事的见他就像见到了聚宝盆,眼睛只眯成了一条缝。可扶桑心里却知道,自己这份安逸是保不多久的。那孙若非虽然重对自己起了兴趣,可那样冷心冷面的女人,哪个能保证什么,倒是自己要想个长远的法子才是……

可正在扶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只听楼下大厅里一团乱,紧接着便听一个陌生的男人娇斥道:“都给我砸,看那个狐狸精出不出来!”话音未落,只听一阵乱响夹着男人们的尖叫传上了楼来。

扶桑有些好奇,只管施施然地走出门扶着楼上的栏杆往下看去,只见楼下来了一群陌生人,当中站着的却是三个男人,一个穿鹅黄衫子的男人站在正中间,正指使着手下人砸东西呢。

管事的齐公公早已经跑了出来,围着那男人不停地陪笑脸说好话,可那男人却是听也不听,只气呼呼地道:“快去那个叫扶桑的狐狸精叫出来,不然我定然把这里一把火烧光!”

那齐公公见此情形知道逃不过去,便只得命小童去叫扶桑出来。

可还没等小童上楼,却见扶桑已经穿着一身绯红的衫子施施然的出来了。

穿鹅黄衫的男人见了扶桑不由一怔,可转眼间那一双大眼睛里便要冒出火来,只命手下两个强壮的女人道:“还不上去给我打?!”

那二人见主子下了令,便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扶桑踢倒在地,拳脚像雨点儿一样就落在了男人身上。

齐公公见了只吓得“哎哟哎哟”地叫,只怕将扶桑打死,只得去求那男人。

见扶桑被打得满脸是血,那男人便让那两个女人停了手,这才来到扶桑面前,站在那里看着神志几乎昏迷躺在地上的扶桑,又用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踢了踢男人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扶桑此时只觉得全身疼的要死,竟是动也不能动,被那男人踢的软肋处更是疼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见扶桑不说话,那男人不由冷笑道:“你害怕了?哼,勾引我家大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就凭你这个狐媚骚货还想配得上我家妻主?真是做梦!我告诉你,若是再让我知道她来找你,看我不撕了你的脸皮!”

听到这儿,扶桑总算知道了,原来眼前这男人竟是孙若非的正夫。以前似乎也听孙若非说起过,只是没想到这男人竟是这么个难缠的货色。扶桑心里虽然恨这男人,可却知道现在不是嘴硬的时候,这样的眼前亏吃不得,于是只暗中咬了牙不做声。

那男人见扶桑不说话装死,心里更不爽,只抬了头向身后跟的两个公公道:“你们不是说有整治男人的法子吗?还不让我开开眼?”

那两个公公见主子发了话,便答应着上前来,又命两个女人在身后将扶桑满是血污的身子架起来,这才一把撕了男人的衣裳,手里拿出两根细细的竹签子,就要行刑。

扶桑一眼看见那竹签子,便知不好,可身子早被人狠狠压住动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公公走到了近前。扶桑心里知道自己逃不开,眼睛一闭,只等着那尖锐的痛楚传来。

就在这时,突然只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大厅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只见一个身穿浅色衣衫的女人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刺眼的阳光下,扶桑看清楚了来人,喉头不由一紧,一声“孙大人”就到了嘴边。

可还没等他喊出来,却见孙若非的正夫如小燕儿一般扑到了妻主怀里,粉拳一阵乱打地娇声哭道:“你个没良心的,居然在外头和这样狐狸精一样的男人混在一起……呜呜呜……”

“明秀……”孙若非轻轻搂住男人的身子低声道:“这种事不过逢场作戏,你怎么就当真了,我最疼的还是你啊……”

明秀听妻主这么一说不由哭得更凶,只管抽泣着道:“谁知道你们女人家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若对我是真心,就在我面前打这男人一顿我才信你!”

孙若非听了这话,好看的眉皱了皱,看了看扶桑,又看了看怀里瞪着大眼看着自己的夫君,这才将怀里的男人放开,慢慢踱步来到了扶桑面前。

此时,那两个公公已经退开了身,扶桑被身后的两个女人架着不能动弹,一张满是血泪的脸半抬头,媚人的大眼无神地看着地上一双穿着马靴的脚走了过来。

孙若非冷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轻轻抖了抖手上还未放下的马鞭,毫不留情的“啪”地一声就抽在了扶桑半裸的身子上。

扶桑花开(五)

扶桑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除了身上热辣辣的痛,心里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厌世的感觉。他讨厌孙若非,讨厌这个听风楼,更加讨厌自己。

孙若非连抽了十几鞭,最后,看着满身是血的扶桑,她的手也开始轻轻地颤抖,高高抬起了马鞭,却不知为什么抽不下去。

一旁的明秀根本没想到妻主真的会去打扶桑,见男人被打的几乎快死了,他的一张小脸也吓得惨白,忙上前一把拉住孙若非,颤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别再打他了,再打只怕就出人命了……”

孙若非听了这话,眼眸中闪过一道说不清的光芒,放下了持鞭的手。她的额角这时已经浸出了薄薄的汗,见明秀颤巍巍地躲在自己身边,孙若非动了动胳膊,有一瞬间仿佛要将男人甩掉,可最后却仍是让他抱着自己。

管事的齐公公见此情形,忙上前求孙若非抬贵手,又劝明秀,只说扶桑不过是个卖身的,孙大人也只是图个乐子才找他,断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明秀见事已至此,心也有些害怕,他本是大家公子出身,母亲又是皇亲,嫁给孙若非才一年,可没想到妻主却在外头找男人,所以才气不过地冲到听风楼来。但是没想到的是最后竟闹得孙若非也赶了过来。虽然说明秀在家里是被妻主宠惯了的,可今天的孙若非男人倒是第一次见。尤其是她鞭打扶桑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没有一丝感情,竟连明秀自己都有些不认识了。这种感觉真可怕,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可却偏偏躲不过的东西,一直让男人心里冷得要命,只管缠着妻主要回去。

孙若非见此情形,便只管带着明秀和一群下人们离开了。

管事的齐公公见这一行人走了,这才忙着叫人将扶桑抬起来送到屋子里,又让人请大夫,一边忙着看伤一边只道:“我的老天爷,只想着他能多赚点子钱,却不想惹上了这么瘟神,那孙大人看上去温文儒雅的,怎么就下得去这个狠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扶桑此时是晕迷一会儿又醒来,醒来再晕迷,弄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嘴里只管迷迷糊糊的喊“爹”。

齐公公见扶桑这个样儿,便只问大夫还治不治得,若是治不得便不想再花钱了。可大夫看了却说只是皮外伤,内伤不重,还是有活路的。听了这话,齐公公才不多说了,只管让大夫配些治伤的药,还说要不留疤的。

扶桑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直到夏天来了,他才勉强爬起床来。可还没等他大好,齐公公便拿了药费单子和他谈判,只说他这些天花了无数银子,要早点接客才能挣回来。

扶桑听了这话,便只默默地将单子接了过来,瞪着大大的媚眼道:“放心,我欠你的一定会全部还给你。”

齐公公被男人说的讪讪的,只得干笑两声出去了。于是从这天晚上开始,扶桑便像其他小倌儿一样天天恩客迎门了。

可没想到的是,因为孙若非的夫君这么一闹,扶桑的艳名倒传了出去,凡是京里官场上的女子都知道了听风楼里有这么个男人,竟然让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都迷恋上了,闹得家里不得安宁。这些认识孙若非的女人无不知道她是冷心冷面的人,于是便对扶桑充满了好奇,竟有人花了钱只为了看他一面。

扶桑知道了这事儿,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愤愤然,可没多久,男人却改变了看法,只管对着那些来看他的女人撒娇卖痴,尽可能地从她们身上榨取每一分钱。她们喜欢听孙若非和自己事,扶桑便说给她们听。当然这里头有真有假,其中大部分都是扶桑自己编出来的。开始时,那些人还信以为真,到后来便也知道男人在卖笑取乐,于是也不太在意了。

秋去冬来,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扶桑天天把自己扔在欢场上,和无数的女人们调笑,陪人喝酒上床,又借着孙若非的名字狠赚了一把银子。

因为寒冷,冬天依旧让人感觉漫长,扶桑的听风楼头牌做久了,便也有了些脾气,有时候只说身子不好不接客。齐公公虽然知道男人是拿架子,可也不敢得罪。现在扶桑认识的各路官员和生意人越来越多,说不定哪个就能给自己点颜色看。

见齐公公敢怒不敢言,一副装乌龟的样子,扶桑心里有一种恶意的快活,就像他撒谎骗那些想知道孙若非龌龊事的女官们一样。

可不管怎么样,扶桑却始终没有和人说起过真正的孙若非,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他得罪不起的。那天她毫无表情拿鞭子抽自己的样子,扶桑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得到她想要的,至于那个明秀?哼!扶桑不由在心里暗暗冷笑,那个男人早晚会被孙若非踢的远远的。

三年后,十九岁的扶桑已经靠着他媚人的身子成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小倌儿,伴着年纪的长大,男人除了身材高了些外,性子也是一天比一天怪,弄得那些伺候他的小童都摸不准这个当红头牌的心思,就连看着扶桑走到的今天的齐公公也有些拿不准他了。

有时候明明笑着说话,可却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又改了心思,只管一顿劈头盖脸的将你骂出去。

有时候明明在生气,可下一刻却会赏你个大大的甜头。

日子平静的过着,扶桑天天挣扎在女人堆里,将心里最后一丝信任和纯洁也当成了女人的情话,一齐抛在了九霄云外。

这一年的冬天,突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的皇太女太傅程晔因涉嫌买卖官职,以及贪污赈灾钱粮等罪已被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因为这个程太傅在职是所交官员甚广,所以这次她犯事后一并关押的还有她的一干党羽,共有几十个朝廷命官牵连在里头。而这个案件的主审便是从户部尚书升到了天司殿之首的孙若非。

京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个孙大人娶了程晔的小公子程明秀做正夫,所以一听到孙若非主审程晔,便只当皇帝是想放了这位老臣。可哪曾想开审的第一天,就听说孙若非仔细地将五年来程太傅所犯的每一桩罪行都公布得明明白白,那人证也是一批批地被带上大堂,有一些竟连程晔本人都不认识。

三天之后,程晔案下了定论,第二天便问斩了。

扶桑听说了这事儿,问斩的那天早晨便让人套了车去刑场,只见孙若非一身白身,纤尘不染,坐在监斩的席位上坦然自若,竟像在自己家吃茶一般。

程晔被推上断头台的那一刻,突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男人,虽然披头散发,可扶桑认得那是孙若非的正夫,程晔的小儿子明秀。

程明秀冲上刑台,一把抱住母亲便哭。可那程晔却是看也不看儿子一眼,只令刽子手快些将他拖开,又说自己平生最后悔的事便是生了他。

程明秀见母亲不认自己,只挣扎着跑去跪在孙若非面前,哭着要她放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