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远与我说话声音一直很轻,他几乎都没张开过嘴唇,而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的,难不成还是惊动了秦校尉?

正在我纳闷之时,石头背后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那人被秦校尉的剑尖指着,身子瑟瑟发抖,嗓音也微微颤抖,却掩不住她如黄鹂一般的音色,“我,我又冷又饿,看到这里有火光,所以,所以…”

“你是何人?”秦校尉的剑尖稍微往下偏了一寸。

那女子惊惶地抬起头,火光中,她的脸上虽有污泥,但巴掌大的尖尖脸蛋上,双眉如墨漆,眼睛亮若天上的星辰,而眸中更是含着秋水,在火光的印衬下,就像是湖面上洒下的片片阳光。

我哆嗦着指着那女子道,“宁致远,你喜欢的姑娘。”

宁致远没有吭声,我侧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的视线早已落在那女子身上,我在他的瞳孔之中,看见那女子瑟瑟发抖的身影,就像是一片被风吹得快要散开的云。

那女子泪光盈盈地看着秦校尉,“我是巫启国逃难的人。”

“为何不入启夏关?”秦校尉的剑又往上挪了一寸,正抵上那女子的下巴,那女子颤抖得厉害,结果自己撞上了剑尖,一道细细的红痕出现,血珠从肌肤内沁出,像是在剑上点了一点朱砂,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连我这正儿八经的女儿心都有所动容,更何况旁边那个女儿身男儿心的宁致远。

女子抿着唇,良久知道才轻声道:“我是贵族。”

“你告诉我们,不怕我们抓你进去?”秦校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反倒声音严厉了许多,我转头瞄了瞄宁致远,很舒畅地道,“虽然你喜欢她那类的姑娘,不过我瞧着这秦校尉,喜欢的大概是我这类的。”

女子神色惊惶,眼泪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她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良久才呜咽道,“我怕,一个人逃了这么久,又冷又饿,我好怕,以往的那些好友都被抓去做了官妓,兄长护着我逃了出来,然而路上流民太多,我与他失散多日,只怕他已经被抓了回去,这位大哥身上所穿的是南夏国军服,而这位小哥说话还带着巫启国的口音,所以,所以我才过来,只求给我一口食物,让我在这火堆旁休息一晚…”

女子说完便要叩头,秦校尉最终还是收了剑,他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那女子,随后又拿了一个馒头递到她手中。

女子虽然很饿,吃东西的动作依然很斯文,看起来是受过良好的教养,应当是个贵族。

她吃完之后还拣了树叶擦脸,秋夜露水重,那些树叶上蓄的水珠让她的脸慢慢变得干净剔透,只是那脸色太过苍白,苍白得近乎透明,若不是摇曳的火光给她脸上带了一抹颜色,她就是一张白纸。

好吧,我只是想说,这姑娘苍白得像个鬼。不过当初在招摇山,那些师兄弟们喜欢的大概也是这样的女子,让人心疼怜惜的女子,让人愿意将其护在身后的女子。

宁致远的审美倒是符合大众,他显然对这女鬼很上心,眼神时不时扫过女子的脸,每扫一次,他的眉头便微微皱一下,像是在心疼一般。

“我觉得她似乎对秦校尉更有好感一些。你看,一双美目时不时在秦校尉身上扫过,就好像你看她那般。”

现在这三人组成了一个铁三角关系,我这个旁观者自然觉得十分有趣,更加仔细地观察起来。就这么仔细地看来看去,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女子看起来很面熟。

“你叫什么名字?”宁致远突然出声询问。

那女子先是一愣,而后柔声道,“惜月。”

我突然想起来,巫启国有一位公主,她出生那天夜里出现了天狗食月的异相,巫启国国君自然觉得不详,便来招摇派祈福,并询问师傅那新生的公主是否为妖孽,师傅从来都觉得自己心怀慈悲,自然否认了那国君的说法,只是自那之后,每年祈福,那位公主都会参加,我远远看到过那公主两次,而现在,记忆中那朵娇嫩的鲜花与面前女子的脸重合在一起,我默默地垂下眼睑,良久之后才叹息一声。

她是巫启国的公主。

她本上天上的明月,而如今却是亡国的公主,从高高的云层上跌入泥土,我应该同情她的。

可是亡国的公主与殉国的公主,有一字之差。

招摇派上下全部殉国,我的师兄弟们很多都只是普通的巫启国人。在进入招摇派之前,他们或许只是最普通的最底层的人。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对,没有任何道理,可是此时此刻,我很讨厌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明想说什么的,结果突然就忘记了。

第 12 章

【17】

天还未亮,秦校尉便小心翼翼地起来,因为后半夜是宁致远守夜,他一直未睡,所以此刻见到秦校尉的动作身子也跟着动了,然而那秦校尉抿着嘴角,他冲宁致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宁致远低头看了一眼大石旁边微微蜷缩着休息的女子,他的眼睛缓缓闭上,而后又复地睁开,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之后转身离开。

看他们没有带那个娇弱公主上路的意思,我很欣慰。

然则他二人还未走出几步,惜月公主已经从噩梦中醒来,我想,她大概也没有沉睡,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此时她神情慌张,睫毛上还有泪珠颤动,悬而不掉,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惜,便是我也生出些悔意,觉得自己不该因为她没有殉国而歧视她。

正是大好的年华,枝头上最艳丽的花,人生才刚刚绽放,自然会惧怕死亡,此时,我甚至有些怨恨师傅,他应该带着我的亲人们逃出来,我会用最虔诚的大礼来迎接他们,只要他们活着就好。我胸无大志,与国相比,我更爱家。

然而师傅却带着他们一起赴死,留下我一个人…

此时,惜月公主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她的嘴唇本来已经有些泛紫,此时被那鲜血染了颜色,衬着那张苍白的脸,竟显得有些惊心动魄。她的眼中像是藏着一片荒漠,而她面前的两个人,就像是荒漠里的绿洲,或者说是一捧水,她需要他们。

“昨夜我听小公子喃喃自语,说是要去泰州。恳请带我一路。”惜月公主终是没忍住,她跪在地上朝着宁致远和秦校尉行了大礼,然后整个身子伏在地上,一直没有抬头。

她的衣袍本该是白色的,现如今已经处处都是污泥。只是如今身子伏着,脊背像是一张弯弓,身子亦在颤抖。我忽然想起她从前的模样,挺直的脊梁,高昂的下巴,神情中自然而然的高贵与淡漠,与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我有一些恍惚,我甚至觉得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我是她,我会怎么做呢?

我皱着眉头思索,想了很久,无数种可能都被自己否决,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是师傅的徒弟。

我所有的想法都是由他所教授。我既然继承了他的无耻和猥琐,我同样也会继承他其他的东西。

如果我是巫启国的公主,我也会死,而且在临死之前,我会拼劲全力砍死几个梁国的官兵。

这就是我的答案。

等到我得到答案之时,惜月公主已经乘坐在了秦校尉的马上。

既然我都心软了,这两个男人会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不过我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那娇弱公主没有跟宁致远同骑,反而是坐在了秦校尉的身后?

是以我飘到宁致远身边轻声道:“怎么没和你一起?秦校尉作为一个真男人,应该会觉得带着那惜月不妥吧。”我眨了眨眼睛,“莫非秦校尉喜欢的也是那类?那我可真是心肝儿都碎了…”

我捂着心口格外忧伤。

“我不同意。”宁致远缓缓地答。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那不正是你喜欢的么?”

宁致远侧过头瞥了我一眼,“因为那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

作为一个浸淫春宫图数十载的高手,我顿时有所领悟,我摸了摸下巴问他,“那生理上有何不妥?”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以及在往下的位置,半晌之后才压低声音道:“那也是一种折磨。”

噗…

我得意的笑出了声,“宁致远,原来你是身心皆受虐啊。”

【18】

启夏关外有一道连绵的山脊,就像是巨龙的脊背,横卧在大地上,一路蜿蜒至泰州城外,那山脊的名字就叫龙脊岭。现在,宁致远他们就在这龙脊岭的脚下。本来这里是有官道的,但是梁国正在追捕逃亡的贵族,而那登州太守估摸着对宁致远也是贼心不死,是以他们并不敢走官道,而是爬上了龙的脊背。

秦校尉的马通体全黑,是匹高大凶狠的战马,结果爬山的时候输给了漂亮的寻梅,我心中颇有些得意,寻梅也骄傲地昂着头,它偶尔用不屑地眼神打量着大黑,还把身上驮着的几大包东西甩得哗哗地响。

深秋的阳光并不炽烈,冷风阵阵,将那些枯黄的叶子卷起,飞舞到半空,又无助地落下,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意。惜月坐在秦校尉的身后,她的手揪着秦校尉腰侧的衣服,薄薄的一点儿衣物捏在她手中,随着山路的颠簸,她的身子看起来有些发抖,脸上也依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看她偶尔会盯着秦校尉的后背发怔,似乎有些想将脸贴到那宽阔安稳的后背上。

我越看越觉得她是那么想的。

因为心中对这个公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不满,所以此刻我飘到秦校尉身后,学着公主的样子,伸出双臂做了一个环上他腰的动作,姿势还没完全摆好,就听到宁致远的一声冷斥。

“你在做什么?”

我回头一看,宁致远正目光幽冷的看着我。

与我同时转头的还有秦校尉和惜月。

那公主身子一抖,脸颊上飘上了一朵红云,她转回头然后低头垂目没有应声,那抹红痕顺着脸颊爬上了耳根。然而秦校尉回头之后却是轻轻地往前挪了一□子,公主脸上娇羞的笑容瞬时凝注,她抿着嘴唇,眸中波光粼粼。

本来应该是幅很美的画面,被宁致远一声喝破,现在秦校尉往前挪动位置很是说明问题,那公主此时在娇弱,大约也没脸将脸颊继续往上贴。

我讪笑着飘回宁致远身旁,悄声道:“那姑娘在那边讨不着好,没准下次就会请求与你同骑。”我得意地朝他挤了挤眼睛,“你赚到了。”

现在青天白日,深山静谧,两骑又前后隔得不远,宁致远自然不能与我交谈,刚刚他本是吼我,结果就叫公主和秦校尉双双误会,现在他肯定不会再开口,于是我不管他脸色,自顾说了下去。

“其实只要软香在怀,身心受虐一下也没什么!”

宁致远目不斜视,就仿佛看不见也听不到一般。

“话说回来,秦校尉没有将惜月抱在面前,我心头格外舒坦,依我多年经验来看,秦校尉对你应当很上心,刚刚你说话,他便偷偷拉开了点儿距离,你看惜月那哀怨的小脸,那凄苦的神色…”我犹自滔滔不绝地发言,却不知何时宁致远已经勒马停了下来,等到前面领先的那骑拐过弯看不见了的时候,他才压低声音道,“你似乎很不待见那惜月,你认识她?”

我撇了撇嘴,“我心眼儿小,嫉妒美人。”

他淡淡扫我一眼,嘴角勾出一朵冷笑。“你是招摇派弟子,见过不少巫启国贵人不足为奇,她是谁?”

我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她出生之时天狗食月,师傅说她容颜倾城,连天上银月都要避其光芒…”

“逐日公主?”宁致远神情也凝重起来,“她竟然逃了出来!若是梁国正在追捕她,带她一起上路会有大凶险。”

“难不成你舍得扔下她?”

宁致远还未回答,前方秦校尉的声音已经传来,“七弟,出了何事?”

宁致远眉头一挑,微微提高了音量回答,“小解!”

“你注意点儿形象行不行,别以为秦校尉对你有几分好感,你就如此放纵粗俗,破坏我形象!”我气急败坏地指着眼前的一棵枯树道,“你可以说路旁枫树甚美,故驻足停留!”我还未说完,宁致远已经翻身下马,他钻入了旁边的一处草丛中,我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你还真是…”

宁致远冷哼了一声,“是你对他有好感才对。”

我被戳穿了心事也不恼,“你嫁给他我还是挺放心的。”

宁致远不理我,他在枯树背后站着,身边的枯草亦有半人高。

“喂,你怎么站着?”

宁致远的背影一颤,然后他蹲□去,紧接着传来一声轻呼,我估摸着是被什么枯草扎了屁股,这家伙适应能力并不高啊…

“这才对嘛,站着会打湿裤子的。”我好心地提醒他道,“对了,你以往站着不会溅到裤子鞋子上么?”

“闭嘴!”宁致远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空旷的山林中便有了回声。秦校尉本来已经走得看不见人影,此时他舍了马快步奔了回来,一路疾行,犹如燕子钻云蜻蜓点水,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冲到了前面的一棵大树底下,刚好与站起来的宁致远遥遥相望。

宁致远面无表情地系着裤腰带,秦校尉嗖地一下转过身去。

我默默地翻了两下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若是觉得跟痞子公主接不上,那就暂且别往那框架里带好了。

月榜,初步估计日更也爬不上去,于是淡定

第 13 章

【19】

连夜赶了几天路,在龙脊岭最高处的卧石上,我看到了远方的斜阳,还有斜阳笼罩下的城池。

泰州城背靠龙脊岭的尾骨,面朝泯江,依山傍水,在夕阳的余晖之下,那城池就像是披着薄纱的美人,不管是对南夏还是对西齐,都有一种特别的诱惑。

龙脊岭内是南夏国的军事重地,泯江外,则常年驻扎着西齐的十万大军。

常年的征战让泰州这个美人变得麻木,城中的百姓也早已习惯。据传泰州城最发达的产业是豪华马车,他们这里将马车称之为房车。意思就是这里的马车就像是一间可移动的住宅,每逢战事,城内百姓便驾着马车有条不紊地出国旅游,把战场留给两国的士兵。早年打仗的时候,城中建筑还会有所损毁,到后来两军打出了默契,除了那城墙和城门,不管是南夏军和西齐军,都不会碰泰州城内一针一线。

泰州城内,有淡淡的丝竹之声传来,我忽然想起当年师傅曾说泰州城是文化名城,里面的百姓个个都是诗人,他们临危不乱,大军攻城前夜还能欢声笑语吟诗作乐,翌日清晨才驾着马车施施然离开,泰州城的某位城守还开发了战地旅游线路,名为“群雄逐鹿,唯有泰州”,想法是好的,只可惜后来因为税收问题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攻城,据传那段时间两军你来我往,城内百姓每一天都在变更国籍。

此时,那泰州城墙上飘着的是南夏常胜军的军旗。我瞄了一眼逐日公主,心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南夏国与梁国既然已经结成了兄弟之国,那她作为巫启国的亡国公主,在南夏也十分危险,她跟着宁致远他们一路前往泰州,无非是想去西齐国寻求庇护,只可惜现在泰州被南夏占着,她想去西齐国,又多了一些凶险。

大石上,他们三人正在吃东西。公主喝水的时候用广袖掩着脸,只可惜在我全方位的偷窥之下,他们三人都毫无秘密可言。

譬如说此刻公主在偷偷地看秦校尉,秦校尉脸有点儿红,宁致远望着泰州城发呆,他下巴上还沾着面饼屑儿,那点儿面饼渣被秦校尉瞧见了,他似乎想提醒,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视线在宁致远的下巴上扫来扫去,终于惊动了公主。最后公主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宁致远下巴上的面饼渣拭去,宁致远身子一抖,也不道谢直接将头扭向一边,我心知他是害羞,但公主殿下显然不会这么想,她脸色一暗,呆愣片刻之后,她埋下脸一声不吭。

这三角关系复杂得我头疼,我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将视线转向来时的路,底下远处的一处密林有轻微的晃动,我飘过去一截仔细打量,发现那里出现了一队梁国的士兵,人数有数十人。

我慌忙飘了回去,老远开始喊道,“宁致远,有梁国的士兵。”

宁致远唰地一下站起来,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皱着,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有追兵!”

宁致远将身侧的逐日公主一把拉了起来,他扯着她从大石上跳下,结果那公主险些摔倒,幸得秦校尉伸手扶了一把。

“追兵?”秦校尉也看着远方。

自从我成为魂体之后,眼神就特别好,我看到之时,那队士兵还隔了个山坡,此时那队士兵隐入密林之中,又因为这山巅上风大,根本看不出动静。

“我过去看看,如果有追兵,就想办法将他们引开。现在离泰州城不远,你带着她先走,到时候我会过来找你们。”秦校尉顿了顿道,“梁国士兵要抓的是她,若是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偷偷藏起来。”

我觉得秦校尉话中的深意是,如果真要被追上了,就把公主给丢下自己跑了吧,反正要抓的是公主。

我越来越喜欢秦校尉了。

这种喜欢,就好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般。

现在往泰州城去是下山的路,崎岖陡峭不能骑马,宁致远拉着公主一路狂奔,寻梅驮着包袱在后面跟着,我则在高空放哨。

“没有追来。”

“不知道跟秦校尉对上没有。”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反正没有追兵。”

回答我的是他二人的喘息声。我回头瞄一眼,宁致远还好,那公主现在是半个身子被他吊着,差点儿就跑岔了气。

我撇了撇嘴又开始查看身后动静。

我一直观察着身后的追兵,没怎么注意宁致远他们的状况,没曾想前方突然传出一声惨叫,等我转过身去,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

【20】

宁致远坠崖了!

悬崖边,公主趴在地上,寻梅死死地踏着公主的裙摆,宁致远悬在空中,他想在绝壁上寻一个立足点借力,但稍微一动,与公主相握的手便滑动一寸,情势十分危急。

“宁致远你坚持住!”

我刚吼了一声,就看到他仰头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眸中暗流涌动,被那样的眼神盯着,我感觉到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刺骨寒冷。我慌乱之下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拉他,然而手却穿过他的身体,我实在无法,只好飘到他身侧给他打气,“坚持住,让那公主抓紧啊!”

话音刚落,我似乎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头顶上的公主脸色惨白,她的身体往前一冲又险险停在边缘,寻梅一声嘶鸣,悬崖边的碎石簌簌地滚落,砸了宁致远一头一脸。

他二人相握的双手又滑了一寸,我看到他们扣住的紧紧只剩下手指的指节。

“抓紧啊!”我着急地吼道,“宁致远你抓牢了,我不想摔成肉饼!”我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有个小凸起,你踩上去,就这里!”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尖叫。我愕然抬头,头顶上公主正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我猛地低头,宁致远已经落下去了很远。他身上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来,黑色的衣袍随风展开,就像是一只鹰。

被利箭射中从高空中坠落的鹰。

我飞快地冲了下去,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我看见他仰着头与我对视,“没想到借尸还魂,还是一场遗憾。”

风声阵阵,他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就像是破碎的呻吟,充满了绝望和苦情。

虽知明明不能碰触到任何东西,我仍旧伸手去拉他,他也抬了手,脸上竟然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不是从前的冷笑,他眉眼柔和,嘴唇一开一合,虽然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我眼神极好,能看清他的口型。

“我陪你做鬼好了。”

他撞上了峭壁上突出的石块,他撞断了半截枯树,他落到了一个陡坡之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他滚进了一片水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