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齐公主选驸马乃是天下大事,茶馆内几乎每一桌都在谈论此事,旁边那说人也在胡诌公主十六年寻亲的苦逼历程,因是个小茶楼,说人也没有屏风遮挡,茶楼内人声嘈杂,他要压下这满堂杂音自然得提高音量,于是他唾沫飞溅,一张脸亦涨得通红。

“当年德馨皇后艳绝天下,听说宝珠公主与德馨皇后容貌八分相似,肯定也是倾国之姿。”

浅浅瞄了我一眼,我低头看着杯中清茶,觉得眉毛画得太粗了些,显得有些怪异。我用手指蘸了茶水,将拇指粗的浓眉轻轻擦了两下。

浅浅轻声地叹了口气。

“我那拜把子兄弟在玄武门当差,他见过宝珠公主真人。”

“真的?”

“自然是真,难道我还唬你不成。”

咦?有人见过我?我转头瞄了一眼那红脸大汉,他兴奋地搓了搓手,“我那兄弟回来同我细细描述了一番…”他说到此处微微一笑,同桌的人便给他满上酒水,“洛兄,请。”

大汉一饮而尽后才道,“说起那宝珠公主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远远望去,就好似空山之中独自开的幽兰,淡淡一抹微笑,便让人心跳停滞移不开眼。”

浅浅被茶水给呛着了,我叮嘱她喝慢些。

“胡说,你兄弟不过是在玄武门当差,公主路过定然不能直视,他能看得如此清楚,还能瞧见公主望着他笑?”一人拍着桌子吼道。

那洛姓大汉微恼,将手中酒碗往桌上一搁,随后朝皇宫方向行礼道,“公主殿下流落民间十六年,自然感受了民间疾苦体恤百姓,她待人谦和有礼,曾下令无论是朝中重臣还是宫中太监宫女,在她面前皆不用下跪,我那兄弟在玄武门当值,当时虽然隔得远,但他仍旧瞧得清楚,公主面上含笑,既尊贵又温柔,实乃西齐之幸。”

数人齐呼,“实乃西齐之幸。”

我曾以脸皮厚度堪比城墙而闻名于招摇山,此番被这么多人一齐夸赞,我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浅浅瞪大眼睛看着那桌几个人,然后又瞟了我数眼,最终埋头喝茶,并用袖子挡了脸。

我用手指轻敲了几下桌子,低声道:“喝茶就喝茶,哪个男子喝茶会用衣袖遮住脸蛋儿?”

浅浅抬起头来,我便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我,“青爷,刚刚你用手指蘸了茶水的…”

我不以为意地扬了下下巴道,“大丈夫不拘小节!”

“明日便要进行第一场比试,听说是那梁国太子出的题目,不知道谁会拔得头筹?”一人问道。

我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听,想要看看群众反应,从而估出一个赔率。到时候去了赌坊,才好行事。

结果他话音刚落,便受了周遭冷眼,“自然是振威大将军。”

“除了振威将军,天下还有谁能配得上我们西齐的宝珠公主。”

“兄台所言极是。”

得…

所有人都坚信王辰安会获胜,我这钱没法赚了。

出了茶楼,我牵着小黄拉着浅浅一路闲逛,不知不觉便到了朱雀大街,因离太傅府不远,浅浅便说想回太傅府取一些东西。

浅浅同我进宫,太傅府人尽皆知,此番若是走正门,或许会被人认出来搞得鸡飞狗跳,我嫌麻烦,便让浅浅带着我走了侧门。

太傅府周围风景极好,侧门外是不过一丈来宽的碧河,河畔栽满了杨柳。可惜现在是冬日,柳条低垂,枝条光秃秃的,丝毫没有芳草萋萋杨柳依依的美感。

我老远就看到太傅府侧门外杨柳树下站着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一章比一章瘦,但好歹也是三更。

评论里有个姑娘说小7痞行天下,话说,我要不把这文名给改成这个…

撞进文里的姑娘们,这文名是不是真的这么蛋疼啊,爷被深深地嘲笑了。

第 31 章

45

杨柳岸边,两个女子并肩站立,其中一个侧身撑着一把油纸伞,而另一个则面朝着碧河的方向。

“下雨了么?”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颜色有些暗沉,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浅浅瞧见那两个姑娘之后便眉头深锁,脸上表情凝重,我瞧她这般模样觉得奇怪,正欲问她出了什么事,爷替她出头,就见她深吸口气,大步往那柳树下过去。

“你做什么?”我问。

“请她们离开。”

“她们是谁?”我快步跟上,好奇地问。

“尚千金顾惜然,公主你不要过来。”

我略一沉吟之后,扯住小黄侧身站在了阴影处。此番情景让我想起从前,我在前面惹是生非,三师兄躲在后面看热闹,等到关键时刻在站出来把扇子一摇,用身份压得别人泪流满面。

浅浅现在是我的人,她要借我的势,我自然也要配合她一下。

我远远看着浅浅走过去之后,冲着那个顾惜然躬身行礼。

我摇了摇头,心道浅浅这般有礼,掀不起什么风浪。

顾惜然缓缓转过身来。

她今日倒没有女扮男装。

身上穿的是月牙白对襟小袄,淡绿色细枝从下往上蜿蜒至胸口处,几朵粉色玉兰花在那里绽开。若是她白皙的脸蛋上飘上几朵粉色的红云,便与那衣服相映成趣。只可惜美人在河边站在受了冻,脸蛋白得有些透明,上面一丝血色也无,嘴唇更是有些乌紫,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知道浅浅与那主仆二人说了什么,顾惜然身子微微摇晃,她旁边撑伞的丫鬟冲到前面推了浅浅一掌,并抬起手要扇浅浅巴掌。

我一直暗中观察并做好准备,看到那丫鬟抬手,便将手中的石子儿往那边一丢,然后施施然地走了过去,小黄紧跟在我身边,老远就朝着那丫鬟恶狠狠地叫了几声。

那丫鬟抬起的左手被我丢的石头砸中,吃痛之后便扔掉右手的油纸伞,因她们站在河边,那伞落地之后弹了两下,竟是掉到了碧河之中沉浮,随着那河水流向渐渐飘远。

那丫鬟用右手去护着左手一脸苦色,此时见了凶狠的小黄,脸色更是发白,她还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就掉进了河里。

顾惜然此时已经注意到我,她秀眉颦起,目光冷淡,声音略有些沙哑,只听她道:“是你?”

我不答反笑,“浅浅,怎么与人动起手来了?”

浅浅似乎很不满我出现,嘴角往下一撇。这倒出乎我意料,想到处每逢三师兄出来,我都恨不得抱住三师兄大腿来着。

“你与这丫鬟是什么关系?”

顾瞧出浅浅女扮男装,却并没发现我也是个女儿身。她先是打量了我几眼,又扫了几眼浅浅,而后哼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鄙夷的笑容。

“上次冲撞小姐没让你受什么皮肉之苦,现在还死性不改。”那丫鬟眼中还含着泪花,此时却挺身挡在了顾惜然身前,“流氓恶狗,这里是太傅府,若你敢生事,定然将你抓入牢中。”

这小丫头身子虽然嘴硬,但身子却是在瑟瑟发抖。

我略有些猖狂的笑了两声,她那张脸又白了几分,眼泪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我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我面目如此可憎,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我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浅浅,她并不看我,而是朝着顾惜然又行了一礼,“顾小姐,河边风大容易着凉,天色渐晚,估摸着还会下雨,此处虽是太傅府,但到底是偏门,若是遇上坏人,可就糟糕了。”

说完之后,浅浅还用眼角瞄了我一眼。

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我们小姐欲在此处赏风景,莫非你还要赶人不成!”先前被我吓住的丫鬟此时又充满了斗志,那顾小姐微微摇头,视线在我身上停滞片刻之后,缓缓转身再次望向碧河。

丫鬟望着我结巴道:“我家小姐是尚千金,护卫就在不远处候着,你若是敢胡来,我高声一呼,他们便会出来打断你双腿。”

我觉得她们已经把我当做了调戏良家女子的采花大盗…

只是明明知道有恶人在此,她主仆二人还要在这里侯着,莫非是在等什么人?难不成是私会情郎?所以周围才没有护卫跟着?

想到此处,我对顾家千金肃然起敬。

我知道浅浅思想僵化,是个老古板,见她还欲去劝说,便伸了手搭在她肩膀上,“走了!”

她不肯动,我便将她拖了过去,“走了!”

小黄也低着头将她往前推,我觉得小黄格外有灵性,便决定明日对它进行重点训练。

因为动静太大,那主仆二人皆转过头来看我,两人嘴角齐齐冷笑,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公…青爷!”

“哎呀,听话。”我痞痞地笑了一下,见她还欲开口,便板着脸孔沉声道:“我说话都不听了?”

浅浅垂下头,煞气腾腾地往前走去。

那一直瞧着我们动静的丫鬟目光讶异,最后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我跟着浅浅从侧门进了太傅府。

侧门处亦有奴仆守门,是个青衣小厮。因为天气转冷,此处又鲜有人迹,所以他在门背后坐着,面前摆着一个火盆,人已经靠在木椅上睡了。

浅浅进去之后将那人唤醒,“好好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青衣小厮先是一愣,随后连忙点头,“是,浅姐姐,这位爷是?”

浅浅眉头一皱,“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之后她领着我去了我当初住的梅园,她找人给我和小黄各自拿了些糕点吃食,自己便去收拾东西。

我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便拿了个小包袱出来。

“是什么啊?”我好奇地看着那个包裹。

“以前纳的鞋垫,绣的花样子这些。”说到这里,她抿嘴一笑,“公主听说你要让他们比绣花?”

“恩。”我点点头,“怎样,这主意不错吧?”

“将军三岁拿剑,却从未捏过绣花针,这世上哪有男子会绣花啊,若是生活所迫能拿针线缝补衣服,他们也决计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事的。王将军、梁国太子,南夏七皇子,哪个是会因生活所迫缝补衣服的?到时候他们肯定商量好一起放弃,公主你这道题目就算是废了。”

我听浅浅说得在理,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公主,现在天色不早,我们回宫去吧!”浅浅抿着嘴笑,然后命人拿了一把伞过来。

我因为在屋内坐着,不知外面光景,眼看浅浅推开房门把伞撑开,便问道是下雨了么?

她摇了摇头,“外面飘了星点儿小雪。”

出了太傅府,侧门外已经有马车侯在那里。自出宫之时,我便之后身后一直有影子跟着,不过也并未去追究,是以此刻见到马车也没有惊讶,这马车外面并不显眼,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车外飘着雪花,呼吸之间可见白雾。

跨进车内便觉暖意,香炉里熏的是薄荷香,清淡宁神。小小的空间内陈设精致,让人觉得格外舒适,我上去之后便懒懒地坐在软榻之上,身后枕着一个软枕,浅浅以为我想睡觉,还在我身上搭了一件狐裘披风。

马车辘辘往前,我一时无聊掀开车帘,一股冷风灌进来,冷热差异过大,饶是我身强体壮,也打了个喷嚏。

“公主,外面风大。”

“嗯。”我将帘子放得稍微低了一些,“那顾千金在等谁?”

顾惜然和那小丫鬟还站在原处,先前还撑了一把伞,此时当真下了雪,却无所遮掩。

马车渐行渐远,那二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轮廓因为不甚清晰,我仿佛看见她们身上罩着雪花,发间也结了霜花。

“她在等谁?”浅浅先前没有回我,我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次。

“不知道。”浅浅摇头道,我转头看她,此时她正在沏茶,热气寥寥升起,在空中变幻着各种形状。

见我看她,她朝我浅浅一笑,“公主,你用炭笔画的眉毛晕开了。”

我便伸头过去在她那杯中照了一下,“还好还好,更显霸气。”

浅浅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去。

喝了一杯热茶,只觉得浑身舒泰。小黄在我脚边趴着,它从当初的小不点儿成长为一条膘肥体壮的恶狗,我用脚踢了踢它的身子,它也纹丝不动。

于是我道:“明日便叫宫中轻功最好的侍卫拉着你绕皇宫跑上几圈。”

“明日不是有第一场比试,公主肯定是要到场的。”

我撇了一下嘴道,“有什么好看的!”

“嗯,王将军肯定能够获胜。”

西齐的人对王辰安盲目崇拜,我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眼前似乎灵光闪过,我有些兴奋地道,“那顾家千金兴许等的是王辰安!”

“大家都知道将军近日在校场练箭,在太傅府哪里等得到,公主你别胡说,坏了将军名声。”

我:“…”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死了,发了N次,修也修不了…抽得人神共愤

第 32 章

46

第一场比试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王辰安和梁国太子梁钊难分高下,得了个并列第一。演武场上设置的是连环靶,王辰安和梁钊钧射中靶心,并且力透十连环。

而那南夏七皇子夏轻寒虽然射中红心,却并没有将第一张靶射穿。

西齐国人料到了王辰安可以获胜,却没想到那梁国太子箭术能与王辰安比肩。

我料到病美人绝对不会获胜,只是本来我猜他连弓都没力气拉开,没想到他也能正中靶心。

因为我忙着训练小黄以及宫中下人,第一场比试我并没有过去,晚些的时候齐宣王派人给我传了话,让我第二日的比赛尽量去一下。

第二日比的是乐器,南夏七皇子出的题。

我不通音律,便称病没有出门,后来得知获胜的是南夏七皇子夏轻寒,七弦琴声清幽如水,时而宁静,时而湍急,水光滟潋,恣意洒脱。把其余二人远远地比了下去。如此一来,他们三人各自一胜一负,打成了平局。

“浅浅,你崇拜的王辰安并没有多优秀啊,跟另外两个也差不多吗。”我知道结果之后笑话浅浅,她不为所动,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王辰安天下第一。

我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人。

第三日的比赛是绣花,比赛地点从演武场转移到了长明宫永和殿。因是我出的题目,必须由我做评判,所以齐宣王让我不得缺席。

其实他多虑了,这一场比试不用他提醒,我也会去的。

大约是为了报前两日被我折腾的仇,天还未亮浅浅和一众宫女便唤我起来梳洗打扮。

“公主头发真好,梳这高鬟望仙髻便正如天上仙子下凡。”

旁边一个嘴甜的宫女说道。

我手背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围的宫女顿时轻笑出声,浅浅则板着脸瞪了众人几眼。“公主不计较,你们愈发没规矩了。”

“能伺候公主是奴婢们的福气呢。”

我摇了摇头,让她们别再说这些话,听起来起鸡皮疙瘩,结果浅浅把我头一正,“公主当心,别动。”

她们又笑了。

“公主,今日去了永和殿千万不能太过随意。”浅浅一边说,一边往我头发上插了一根白玉簪,插好之后又拔了出去,“不可不可,这玉簪素雅了一些。”

“公主,到了永和殿,可别再自称爷。”浅浅又将一根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簪斜插入我发髻上,一边插一边喃喃,“似乎还缺了些点缀。”

“公主你平时都不打扮,现在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如何装扮合适了。”她有些苦恼地道。

“那就穿男装,英姿飒爽!”我欲站起身来,结果被几个宫女齐齐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