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几分钟,他按了兜里的钥匙,车灯在眼前亮了。

  坐上汽车,在车厢里暖黄色的灯光下,我的心才终于踏实下来。我摇下车窗,晚风轻轻地拂起我的发丝。蝉鸣虫叫跟交响乐一样涌入车内,而视线所及之处,仍是黑漆漆的一片。

  转过头,发现旁边坐的这个人不但没动,而且脸色也不太好。

  “您怎么了?”我问道,“不舒服?”

  他摇摇头,好像不想说话。

  我想起刚刚他把我从盗洞里拉起来,也不是很想讲话的样子,不过那个时候天已擦黑,我并未注意到他的脸色。

  我还想开口询问,他却先开了口:“别坐副驾。”

  “啊?”

  “坐后面去。”

  我:“……”

  真是奇怪的人,我只好无可奈何地下车,坐到后面的位子。

  刚落座,他便发动了汽车,问道:“你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太忙,抱歉 ,更晚了。

我看到有读者问什么时候把“阿肯”这个名字改掉。

其实我觉得蛮好听的呀。嘻嘻。

多念几次,

阿ken,阿ken,阿ken,

是不是很好听了?

☆、第 8 章

  我住汽车站旁边八十块一晚的招待所。

  善阳是个小县城,虽说有5A级景区,有众多豪华酒店宾馆,但那些都离县城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整个县城相对来并不发达。晚上汽车站没有了班车,周围一圈都很萧条。外面一条街亮着不到五个店铺,除了我住的那家招待所,还有一家杂货店,一家网吧,剩下的都是支着棚子的街边摊。

  其实我是很想请阿肯吃饭的,我想他送我回来,车站旁边肯定少不了吃的,我也正好还了他人情。可没想到夜晚的车站是这样。看到街边摊,以及它路边被乘客随意扔掉的垃圾,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可那烧烤和麻辣烫的确诱人,本来就很饿了,被它一勾引,我嘴里的口水就跟放闸了似的。

  “那啥……”我厚着脸皮跟人开口,“非常感谢您,阿肯大师,今天您也累了,我也不留您了,那你就先回去歇息吧。”

  他没说话。

  “呃……我改天请您吃饭,一定好好答谢您。”我尴尬地笑着。

  “你晚上打算吃什么?”他问。

  “我……”我瞥眼麻辣烫,硬撑,“我不饿,我减肥。”

  他说:“我饿了,你陪我吃点。”

  “吃什么?”我摸了摸兜里的钱包。

  他看向那个蓝色的棚子:“你能吃辣的吗?”

  我先跟老板点了一碗面,呼啦呼啦吃完,才觉得肚子里稍微有点底气了。阿肯也吃了一碗。然后我又荤的素的叫了一些烧烤。

  “阿肯大师,您今天怎么也去场地了?”等菜的间隙,我问道。

  “我一直住在这里的酒店。”他说。

  “哦,是的,我想起来了,陶哥跟我说过,善阳空气好,对您身体有好处。”

  “那你呢,你今天一个人来的?”他放下筷子,我发现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

  “是啊,”我不由抱怨,“上次您不是跟我说有墓葬的可能嘛,我回去和周所如实汇报了,他让我务必搞清楚这个事情,我有一个曾经在博物馆工作的朋友,他说如果有出土文物的话,墓葬可能性比较大。哦,对,他也跟我提过盗洞的事情。”

  “所以你就自己来了?”

  “不然呢。”我苦笑。

  “你们所建筑师都这么闲,不用画图的吗?”

  “我早就不……”说到这里我一下顿住——在阿肯面前,我还是代表甲方的建筑师呢,瞬间改口,“我早就不满这样的做法了,所里把女人当男人用,现在还把建筑师当盗墓者用。”

  说到这里,我试着探他的口风:“阿肯大师,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他笑起来,回答地很官方,“当然是首先跟胡总说明情况,由他来安排。”

  我不死心,又问:“您作为胡总的心腹幕僚,没有什么建议?”

  他哈哈大笑起来,右脸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酒窝。

  “在这个项目之前,我就住在善阳了。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胡总找到我,要我做他的前期顾问,我想了想,这不过是个领钱的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于是答应下来。我只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幕僚了?”

  “是这样啊。”我倒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阿肯是胡总公司的人,比如设计部经理什么的,没想到他只是胡总请的顾问。

  这时,老板送菜上来,烤鸡翅、烤肉串、烤茄子、烤金针菇、烤香菇……香气四溢。

  我抓了一撮葱,正要洒,停下来,问道:“您吃葱吗?”

  他摇头。

  我将葱放到自己的小盘子里,打算一会儿再放。

  “如果我是胡总,我首先还是找专业机构来探明——什么时候的墓葬,墓葬有多大,保存情况怎么样,等等,都影响着后事发展。肯定也会牵涉到很多单位,政府是不可避免的。项目肯定也是会暂停的,但后续还做不做,怎么做,都有把控的空间。”在我放葱间隙,他又说道。

  我不禁抬头看他,这是我今晚听到的最有诚意的话了。

  我莞尔,把好几样菜推到他面前:“既然阿肯大师这么坦诚,那么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不画图了,不负责方案设计。但是我专业还是学的建筑设计,还在英国留学过,这次让我来主要是担任你的翻译工作。所以,以后也别叫我程工了。”

  “那叫你什么?”他好像只抓住我最后一句话。

  “呃……程宁,或者小程,所里的同事都这么叫。阿肯大师,”说到这里我随口问道,“您大名是什么?都没有听人提起过,就听见有一次陶哥好像叫过一个中文名来着……。”

  他停下手里刚刚拿起的一串茄子,慢慢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慢慢说道,“ken是我的英文名字。我本名姓顾。”

  然后他停了下来,好像在等我的反应。

  我:“?”

  隔了两秒。

  “哦……哦!哦……顾大师……”我反应两秒,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呀!我之前听说你好像拿了不少奖的……那个什么奖来着……”

  他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

  哎,我演得太过了,假的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呵呵……,”我赶紧又给他夹了一块茄子,慌不择路地解释,“最开始听周所说阿肯大师,‘肯'是三声,叫起来还有点怪怪的。原来应该是‘阿KEN’大师。都怪周所的英文太烂,现在我知道了。嘿嘿。”

  “是吗?”他眼睛垂下去,难掩失落,“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那个……吃茄子吃茄子。阿肯大师这个名号也很响的,念起来……有点港剧的感觉。”

  “我是……出国以前我一直都生活在B市。”

  “这么巧?”我高兴起来,终于可以换一个话题了,“我大学就是在B市念的。B市A大,呆了5年呢。”

  “是挺巧的,”他依旧淡淡的样子,隔了两秒,又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我曾经在B市A大任教。”

  “真的假的?!”我差点没拿住手里的筷子,不淡定了地问,“教授什么呀?建筑学?”

  “是的。”

  “不可能吧!”我瞪大眼睛,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那我们不是在一个学院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呀?您是客座教授还是全职?我怎么对您一点印象都没有?”

  “全职。我教授大二的课程,建筑学概论。”

  “不可能不可能。”我一边笑一边摇头否定,“您肯定是在逗我。我完全没有印象!像您这样的老师要是在我们学院,即便是没上过您的课,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的。”

  “为什么?”

  “因为您帅啊!”我笑嘻嘻地喝了口水,“那阵我们学院总共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男老师,就您这颜值,岂不是我们的镇院之宝?不可能不被大家知道的。”

  “是吗?”他听到我的马屁,丝毫没有开心的迹象,他的眼睛又垂了下去,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应承的话。

  “呃……”我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只好自己打着圆场,“可能错过了吧。”我想起他刚刚的话,“您在的时候我还没有入学,或者已经毕业了。”

  “哦,可能吧。”他淡淡重复着。

  一分钱一分货。八十块一天的旅店有空调,但陈旧得不行,一用就轰鸣不已,不用吧刚睡着我就热醒。辗转反复间,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倒是半梦半醒间,我又做梦了。梦到又是在那条熟悉的林荫路上,天高云阔,鸟语花香。我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某个大学校园的场景,还有什么呼之欲出,而每次到这里我就被热醒了,好像看一部电影,一过开头就断电,还反复好几次,让人十分不爽。

  第二天我便收拾了东西回所里复命,但是我没有跟周仁讲碰到阿肯事情,后来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非常明智的。周仁听到了我的汇报之后,沉默不语,喜怒难辨。我估计他心里一万句台词在骂娘,但是这也是没用办法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时运不济。半天,他皮笑肉不笑地挤出来一句:“也好,也不要声张,让其他设计院做无用功去。”

  我又恢复了我的前台加行政工作,因为右脚受了伤,暂时我也没有跑善阳这个项目了。坦白来讲,善阳这个项目成功不成功,和我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我没指望着最后发奖金的时候周仁会算我一点辛苦费。但是出于一个建筑师的角度,噢不,一个有建筑师情怀的前台的角度,我还是有一点好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

☆、第 9 章

  周末到张聪的书店坐坐,跟他讲了我后来发现了盗洞。他也觉得周仁的做法让人无语,好在事情还是解决了。闲聊之余,他还跟我说了另外一件事。

  “你说签售会那天的那个怪人又来过?”我惊诧,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是啊。就前两天。那天早上刚开门不久,大概九点多吧,也就他一个顾客。我看他一直在言情小说这边,我有点好奇,就过去问问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他就问我是否还有你的那本书,恰好我的书店刚刚卖完。”

  “这能说明什么呀?”我失笑。

  “别看我只见过他一面,”张聪自信满满,“我以前是做保安工作的,没别的长处,就能过目不忘,何况他还是戴着同一个口罩,想让人忘记都难。”

  “还是戴着口罩?”

  “是,可能是身体不好吧,”张聪道,“他时不时会咳嗽两声。”

  “噢,那然后呢?”

  “然后他就叫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呆了一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有辆车来接他走的。”张聪朝着窗户边的那个卡座示意。

  我愣愣地顺势望去,普通的位子,隔着大玻璃窗,窗外是大马路,一切都很普通。

  那天,他就是坐在这个位子,以这样的角度,看向窗外。

  他在看什么呢?

  他又是谁?

  “肯定是我们小宁的爱慕者。”阿彩端着一串刚刚洗好的葡萄坐到我身边——刘韵彩是张聪的老婆,“或者是你的超级粉丝。”

  我掐了一颗放进嘴里,笑道,“哪里有粉丝当场砸爱豆场子的?”

  “现在人说不好,”阿彩撇撇嘴,煞有介事地跟我科普,“越是和你作对,越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现在不是很流行吗?”说着,阿彩就用食指指着张聪,一本正经地给我来了个现场示范:“好的,你吃葡萄居然吐葡萄皮,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得你好像不吐皮似的。”张聪不屑反驳。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俩都别逗,真不把单身狗当人啊?”

  一听到我说这个,阿彩眼睛顿时一亮,而这一亮的瞬间,我就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小宁,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怎么样?”她朝我眨眨眼睛。

  “……就聊了个天……没下文了。”我一说就头疼。

  “什么叫没下文了啊?我觉得他条件挺好的啊,比你大三岁,留过洋,人也很靠谱,一家都是公务员。家里在市里有车也有房,就差个媳妇。就当是多认识个朋友,也不至于没有下文吧?”阿彩眼睛滴溜溜直转。

  “……就是聊了聊,没啥感觉。”

  “小宁啊,你不是还想着……”

  “哎哟,你干嘛那么着急。”张聪插话进来,替我解围,“我们慢慢来,该来的总会来的。无非是好事多磨,急什么。对了小程,这个月你是不是该去复查了?”

  “哦,是的。安排在下个星期的。”

  聪说的复查是我车祸后,每半年要去医院做一次例行检查。我比较懒,进了事务所之后,事务所每年会安排员工进行一次体检,所以我也就一次打包解决了。除了例行的检查,我自己还加了一个脑部的CT,主治医生陈医生已是熟识。

  “这次检查从结果上来看,已经没有大的问题了。”他指了指片子上的右下角,“怎么样,平日感觉如何?还会恶心、头痛吗?”

  “没有什么感觉。”我回答道,“除了坐长途车还是会晕车。短途的还行。”

  “不可能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的。晕车这个很正常。很多正常人也晕车的。”他笑着帮我把片子装进袋子里,又看了我的视力检查单,“视力也还不错。”

  “那记忆呢?有没有好转?”他抬起头来问我。

  我就怕他问这个,只能瘪瘪嘴,轻轻摇头。

  “就没有零星的一点点记起来?”他还是很轻松地安慰我,好像开玩笑一样,“说不定漏掉了好多好吃的。”

  我挤出一点笑。

  “别这样,”他拍拍我的肩,“你的片子里,大脑已经没有淤血了,从医学角度上来讲,受到压迫的那一块脑组织已经没有了压迫,给它一点时间慢慢复原。你还年轻,不要有包袱,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想起以前的。”

  “陈医生,很快,到底是要多久?”我不死心地问。

  “这个得因人而异。”陈医生推了推眼镜,“我从业近三十年,也接触过不少案例。快的人一两年,慢的人,也有一生都没有恢复的。”他笑着顿了顿,“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忘掉的,说不定就是不好的。更好的,在前面等着呢。你说是不是?”

  他慈祥的笑着,如同一位睿智的老者。

  坐在长廊上等验血报告的时候,我还想着陈医生的话。

  忘掉的,万一也是美好的呢?

  是的,你看到这里一定明白了,我在车祸之后,失忆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身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我的舅舅。第二眼,我看到了他手臂上别着的一个“孝”字。

  瞬间,铺天盖地的悲伤涌上心头。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父亲离开了我,到另外一个城市落地生根,组建了家庭,有了一个孩子,几乎和我断了往来。我从小跟着母亲和外婆在A市长大。大一下学期,我的母亲因病去世,只剩下我和外婆相依为命。但因求学在外,大多数时间外婆都在A市独居,远在美国的舅舅实在放心不下,多次提出将外婆接到身边,终于等到我赴英读研,外婆答应去了美国。而我这次之所以睁眼就身在美国,也就是因为外婆病危。

  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受地难以自抑——我最最亲爱的外婆,还是没有能挨住这一关,永远地离开了我!

  闭上眼睛,我还能想起那最后一幕。外婆看着我,眼神慈祥又不舍,她已经快没有了精神,但是还是牢牢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握着我的手,轻轻地,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我几乎承受不住这一刻的悲伤,我的整个心都紧紧地高悬着,那种感受,真是生不如死。我不想失去她!不想!我默默地祈祷,求求上天放开这个慈祥的老人,他已经带走了我的母亲,请不要再带走我至亲至爱的外婆!

  舅舅在我身边,眼泪默默地直流。

  外婆好像听见了我的祈祷,忽然间她涣散的目光又汇聚了一下。她开口很轻很轻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只听到一个“宁”字。

  “在!”我忙不迭地点头,凑上前去,都不敢哭,“外婆,我在!”

  “好……”她又说了一个字,眼睛微微带点笑意,然后慢慢湿润了。

  她最终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天旋地转,昼夜颠倒。

  我已经忘了自己发出怎样的哀嚎,也忘了泪水是如何从眼睛里狂泻而出。那一刻,从所未有的绝望将我淹没,整个世界的悲伤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那种感觉扼住了我的咽喉,我几乎无法呼吸。哭泣的人群,慌乱的医生,白色,黑色,晃动的视角,直到我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时候已是凌晨,当我看到舅舅手臂上别着的黑色布条时,现实一下又将我拽回绝望的深渊。我挣扎着起来,强忍伤痛处理外婆的后事。几天后将外婆送进火化室时,我悲伤难以自己,再度晕倒在地。

  这一次,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医生很严肃地问我最近是否受过严重撞击,比如车祸。

  这时,我才发现,我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检查我的脑部发现有一大块由于外力撞击形成的硬膜下出血,而这块淤血正好压迫了一部分管记忆的神经。从来美国到我晕倒,我一直忙于外婆的事情,并未出现任何意外,说明脑损伤发生在出国之前。而到了美国之后,这块淤血在巨大悲痛和身体透支的双重作用下,直接造成了我的两次晕厥和部分记忆功能丧失。

  我知道我是谁,我还记得舅舅,我还记得为什么会来到美国。

  我记得来了美国之后的一切事情,但是来之前呢?

  我什么时候来的,是怎么来的,来之前在国内是干什么的……

  我只能一脸懵逼地看着你。

  别笑。

  说实话,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就好像一台台式机正在工作却忽然被断电,重新启动后,硬盘里的数据原始数据还在,可那些还未来得及保存的数据,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重启前,我在运行哪些程序,它们都到了什么阶段,我都不知道。

  而且,更加糟糕的是,入院没几天,我感觉到了视力的退化。

  最开始是看人像有一点模糊,我老分不清医生护士谁是谁,这也不能怪我,在我看来老外都长得差不多。但是第三天的时候,舅舅来看我,我无心地说一句:“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又要天黑了。”

  舅舅诧异地看着我:“这不才中午吗?”

  “哦,是吗?”我瞧了瞧天色,“今天要下雨吗?外面看上去黑乎乎的。”

  “小宁,”舅舅语气变得紧张起来,“现在外面是艳阳高照,你怎么感觉黑乎乎的?”

  我慢慢地转过头,感到世界一片昏暗。

  视力恶化的情况比想象中来得都要快,一个星期后,或者还没有到一个星期,我几乎已经目不视物,所有的东西在我眼前都是黑乎乎的一团,睁着、闭着,已经没有本质的区别。

  外婆的离开让我伤心不已,但眼前的遭遇又让我一直郁郁寡欢。脑子本来就已经不好使,周遭又是老外的环境,耳边都是充斥着英语。很多单词我都听不懂,或者是,我也没有心情去听。

  舅舅担心又自责。他少于回国,对我的照顾本来就少,这次外婆刚走,我就出现这么大的事情,而他作为现在我仅有的一个亲属,居然对我这样大的事情一无所知,更是觉得愧疚不已。我倒还安慰他,不知者无罪,这次是特殊原因,如果我不来美国,或许情况会完全不一样。

  万幸的是,我的血块暂时不需要对颅内钻孔引流,可通过一定的药物治疗观察,若是情况恶化,再考虑手术。可让人无语的是,我的病情朝着两个极端走去:视力基本降到了零,而记忆,在别人的提醒下,有片段性的恢复。

  比如刚刚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我舅舅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LUCY,一个十八岁金发碧眼的混血女孩时候,吓了一大跳:记忆中她还停留在八岁,那年春节舅舅带着一家三口回来过年,她还不太会说中国话,而如今一下就十八岁,个子将近1米7,青春逼人,但让我觉得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