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控制不住的发狠恶心,狠狠将她的手打开。

胡婆子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眯起三角眼细看安怡,周金刚忙道:“我这侄女有些怕生。”

胡婆子这些年倒也接待过些山外来客,练就了几分本领,当即借坡下驴,没事儿似地笑起来:“小姑娘,出门在外认生可不好。来了大婶家里就要当自己家一样。”言罢转身入内,大声喝道:“老头子!出来宰鸡!”

周金刚只当安怡是因为蔡老头之前提起的那个女子而厌憎胡婆子,便想劝她忍忍,毕竟吃住都要在人家,把主人得罪了有什么好?却见安怡已经缓了神色,跟着蔡老头进了院子,还朝胡婆子客气地点头:“对不住大婶,我不是有意的,是给狗吓着了。”

胡婆子见她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立时高兴地笑了起来:“姑娘快屋里坐。爱吃鸡蛋饼么?大婶给你烙。”

“爱吃的。”安怡和和气气地谢过胡婆子,胡婆子越发高兴,指着那佝偻着腰背抓鸡的瘦小男人道:“这是我当家的。你们是要买山货和寻药吧?今日太晚,明日再带你们去。”眼角瞅到自家那条黑狗夹着尾巴抖抖索索地蜷缩在墙角里,并不敢出来晃上一晃,不由有些看不顺眼,走过去踢了那狗一脚,骂道:“滚出去。”

黑狗“溜”一下蹿出来,飞快地往院门蹿去。却又在门口撞着一个人,那人不由分说便抬脚一下踹去,骂道:“不长眼的贼狗!竟敢撞着三爷我!改明儿将你的狗头割下来给爷下酒!”

那黑狗凄惨地叫了一声,在地上打个滚便瘸着腿走了。那人扶着肚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往院子里一站,流里流气地往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安怡脸上便再转不开,淫邪一笑:“哟,家里来客人了?”

陈知善厌恶地看着来人五短三粗的身材,带着血丝、往外突出的牛眼,厚厚的嘴唇,发黄的牙齿,猜着此人应当就是那胡三赖,觉着这样的人多看安逸一眼都是亵渎,立即上前挡在安逸身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道:“安怡,你进屋去。”

安怡不声不响地垂着头站在那里,指甲已是深深掐入掌心,背上也因激动而冒出了冷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之前还担心这无赖泼皮不在家,这样就好,正好一次了结清楚。

正文 第29章 诱敌深入

周金刚在屋子里打雷似地喊了一声:“大侄女,快进来吃山核桃!”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出来,笑道:“给你们看个戏法儿。”将一枚核桃望空一抛,抽刀砍下,“咔嚓”一声响过,那核桃应声分为两半跌落于地。

陈喜弯腰拾起,惊奇地大声嚷嚷起来:“好快的刀法!你们瞧,不多不少刚好分成两半!”看向周金刚的眼神里立时便多了几分由衷的佩服和敬意。

周金刚扶刀而立,笑得憨厚:“好久不练,生疏了。”

杀鸡儆猴。胡婆子焉能不懂这意思?当下一巴掌拍在还盯着安怡看的胡三赖头上,骂道:“不争气的东西,又从哪里灌了黄汤来?没事就去屋里躺着!”

“我又没喝醉。”胡三赖无所谓地笑笑,上前去夺过他爹手里的鸡,骂道:“老东西,半天收拾不好一只鸡,我来!”

安怡有些僵硬地朝胡婆子微笑道:“大娘,我住哪里?可有热水?我想洗洗。”

胡婆子忙道:“有。姑娘你住东屋,另外几位客人住西屋。我这就给你送热水来。”

安怡走到门前,转头朝胡三赖望去,见胡三赖也正偷看着她,便朝胡三赖微不可见地轻轻翘翘唇角,接过胡婆子递来的热水关上了门。

饭菜的香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安怡动作机械地用力擦洗着身体,直到水凉透了才停下手,慢慢换了衣裙。收拾停当也不出去,坐在桌前把计划又盘算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的纰漏才带了笑脸出去。

饭后,周金刚拉着老蔡头和胡老头闲扯,竭力打听那条隐秘的山道。安怡问胡婆子要了一根松明火把插在院子里照明,蹲在井边清洗换下来的衣裳。陈知善累得眼皮打架,强撑着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拿了个装着避虫蛇的药包给她就跑去躺下梦周公去了。

最后一件衣服洗完,安怡端起盆子站在院中东张西望。胡三赖陡然从黑暗里钻出来,笑嘻嘻地拿着根绳子涎着脸道:“安姑娘可是要寻这个?”

安怡似笑非笑地微翘起唇角,扬起一双瞳色如漆、眼角微翘、七分灵动三分桃花的眼睛沉默地看着胡三赖,并不说话。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情!饶是胡三赖觉得自己是有过见识,品味过豪门闺秀的,也看得短腿打颤,越发殷勤地替安怡系绳子:“听蔡老头说你想要收些药材和山珍?”

安怡低着头晾衣服,倒理不理地“嗯”了一声。

胡三赖袖手立在一旁,肆无忌惮地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又打量,细条高挑的身形已经露出少女的窈窕曲线,面白肤细,五官精致姣好,最难得的是藏在眉眼间的那一股风情,假以时日定是个绝色,必不比那惯会装腔作势、冷若冰霜、寻死觅活的死鬼婆娘逊色。胡三赖想到这里,胯下不由一热,色胆包天地凑上前去小声道:“听说你要寻五爪金龙?”

这狗东西,还未成人的女孩子也敢打主意,果然是人渣。安怡忍住恶心,头也不抬地淡淡道:“莫非你知道?”

“那药可难寻!不然这野草里的人可不都发财啦?”胡三赖压低声音,离安怡越发近了些:“可小妹子你运气好,我刚好知道一株。本是想着等它长大些再采了换钱买个好媳妇儿的,但你若是想要,我便领了你去采。”

安怡往后退了两步,讥笑道:“吹牛谁都会吹,莫欺我年幼就来哄骗我。”

“你不信?”胡三赖回头瞧见院子里并无其他人,貌似最凶的周金刚还在屋里和蔡老头等人说话,便大着胆子又往前紧逼了两步,笑道:“是真是假,明日小妹子你随哥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安怡瞟了他一眼,带笑不笑的道:“好啊,你若吹牛,我便臊你。”

胡三赖欢喜得什么似的,当即高兴地跳起来要帮安怡晾衣服,安怡却又收了笑容,冷着脸道:“尊重些。我叔父就在屋子里的,你可是不怕他的刀?”

“我帮你晾晾衣裳怎么就不尊重了?”胡三赖暗骂了一声小妖精,悻悻地退回去,不死心地小声道:“那五爪金龙可只有一棵,你们这么多人可够分的?你姓安,你那叔父姓周,那白面小子又姓陈,你们可不是一家人,他们俩都有帮手,就你一人是个女娃年纪还小,不怕他们诓了你去?”见安怡沉默不语,便又试探道:“我看你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想必是遇到了难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老远的跑进这深山老林里来寻药。即便他们不诓你,你分到手的钱只怕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安怡冷眼看他说得天花乱坠,百般挑唆引诱,等他说得口干了才道:“我周家叔父不许我独自乱走的。”

胡三赖挑唆道:“他那是怕你背着他得了好处呢。”

安怡佯作犹豫再三才道:“那明日我们上山后,你可悄悄跟了来,见机行事。我也不让你白跑,给你五两银子花用,你别告诉其他人。”

“行啊。”胡三赖见她这么轻易就上了当,欢喜得抓耳挠腮的去了。安怡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锋利如刀,转身回了房间,灭了灯,从怀中掏出那根尖锐的铁钎,在墙脚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磨了又磨,直到本就十分尖锐的铁钎被磨得雪亮她才放心大胆地抱着那根铁钎上床躺下。

次日清早,胡老头应周金刚之请,邀了村里最老最能干的老猎户,陪着安怡等人前去寻药寻路。待到了一片黑压压不到头的密林前,胡老头道:“就是这里了,日常我们采药、采山珍都在这林子里。林子密,客人不要乱走,走丢了或是遇着野兽不是耍处。”

周金刚递了个竹哨给安怡,叮嘱道:“我留吕智陪着你们,我往前头去瞅瞅,要下山了或是遇到事就吹这个竹哨。”言罢带了唐立跟着老猎户往前面探路去了。

“这里的草药可真多!”陈知善兴奋地拉着安怡认药:“这就是黑柴胡,远志……”

安怡随口附和,不时往远处眺望,待见着胡三赖鬼鬼祟祟的身影隐现林间就放了心,高高兴兴地和陈知善挖起药来。胡老头见他几人玩得欢,便自顾自地在周围挖起了药。

那边胡三赖趁人不备,悄悄扔了块石头去打安怡,见安怡回头就指指东边,示意她往那边去。安怡不动声色地等了片刻,见众人皆不曾发现才道:“我去方便一下。”

正文 第30章 以血还血(上)

其余几人都是男子,闻言都有些尴尬,只道:“快去快回,若是遇着野兽便出声。”

安怡应了,不慌不忙地朝着东边而去。此间林密,草木繁茂得很,她走了不过几丈远,对陈知善等人就已经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此时天色尚早,日光不过透过树冠照进来几缕,四处黑沉沉,阴凉凉的,除去鸟雀叫声外还有若干奇怪的声响,若是初次至此,少不得有些害怕不安。安怡却是半点都不惧,看着一株大树低声道:“别在那里装神弄鬼的,快出来吧,时间紧着呢。”

胡三赖涎着脸出来,笑道:“小妹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不怕。”

安怡朝他一笑:“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都在这附近,难不成你能吃了我?”

她笑容甜美天真,已经开始发育、微微隆起的胸部犹如春天里新生的初芽,看得胡三赖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腹下一阵燥热,胡思乱想了一回,涎着脸诱哄道:“小妹子,你快随我来,这好东西都是藏在林子深处的,可不会随便长在路边给人采。”

安怡蹙眉道:“很深吗?要是他们找不到我怎么办?”

胡三赖哄道:“就说你迷路了,他们能把你怎么着?快些走吧,不然晚了回不去。这山上毒虫野兽可多,天一黑到处都是。”

安怡便不再多言,紧紧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去。

胡三赖一路使出全身解数,只管讨好安怡,不时又试探着讲几句下流的荤话调笑,安怡也不吭声,俱都抿唇一笑。笑得胡三赖骨头酥麻麻的,忍不住大着胆子摸了安怡的手一把,道:“这里有个虫,哥哥替你捉了。”

安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将他摸过的地方砍了,好容易才忍住了,抬眼朝他一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叔父的刀么?”

胡三赖一路观察下来,早认定了安怡这样,能随便跟着几个男人跑出来,听见他说荤话也不回头生气的小姑娘可不是什么好角色,指不定早就通了人事。于是那点龌龊心思越甚,贼胆也越肥,道:“你叔父可隔得远。”

安怡横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胡三赖给她引得心头痒痒的,恨不得赶紧带着她往林子深处再走些。谁想走了没多远,突然发现林子里只剩了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少不得唬了一跳,东张西望俱都不见安怡的影子,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却还壮着胆子小声道:“小妹子?你可别和我开玩笑,时辰不早了,就在前头,赶紧出来采了药咱们好回去。”

四下里鸦雀无声。

胡三赖只好又喊了两声,就在他以为安怡是不小心跌入村民挖设的陷阱里,准备折回去寻人时,不远处忽然传出安怡的哭声:“胡三哥,我踩着兽夹子了,好痛,快来帮我!”

真是天助他也!这样倒免了他花心思耍手段。威胁恐吓诱哄她几句,不愁她不乖乖就范,若是事后她哭闹起来,那姓周的要找他麻烦,就说是她勾引他的,他们若不肯咽了这口气,就把她留下来给他当老婆好了。胡三赖吃过一次天鹅肉,就想着这天下的天鹅肉都是那么容易吃的,越想越喜不自禁,匆忙朝着安怡发出声响的方向寻了过去:“你别怕,别乱动啊,小心脚给夹断了!我这就来帮你。”

谁知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仿佛安怡就在前头,却始终看不见人,胡三赖停下来,有些焦躁地道:“小妹子,你究竟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啊,你看不见?”安怡自不远处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中探出身来,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胡三赖忙道:“看见了,看见了。都叫你别乱动,只管跟在我身后走,怎会走到这里来了?”

安怡道:“我看到这边好像有株山参,谁想是看晃了眼,倒踩着个夹子。”

胡三赖不疑有他,快步走了过去。果然看到安怡蹲坐在地上,一只脚掩藏在草丛中,并看不清究竟伤得如何。胡三赖啐道:“真是霉气,谁会在这里下夹子?”抱怨完毕,站在那里不肯上前,只问道:“我若救了你,你怎么谢我?”

安怡擦了擦泪:“你要怎么谢?”

胡三赖浑黄的眼珠子一转,呲着大黄牙道:“给我亲一亲,摸一摸,那五爪金龙便白白送你了。你应是不应?”

安怡满脸张惶:“你不是好人。”

胡三赖原形毕露,狰狞道:“你应不应吧,若是不应,我便扔你在此,让你给毒虫野兽吃了。此间人迹罕见,没人会来,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安怡怒道:“你就不怕我周家叔父?”

胡三赖狂笑:“他怎会找上我啊?又没人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你应不应?不应我可是要走了。”言罢转身作势要走。

“嗳,你别走……”安怡急了,哽咽着点了点头:“快些,我的脚快断了。”

“老子可是许久不曾见着荤腥了……啊!”胡三赖激动地扑过去,不防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急速坠去,他立时知道自己是落入老辈人口中传说的那种会吃人的地洞了。在即将陷落的那一刻,他拼命抓住洞口凸出的石头,抬起头来呼救,只瞧见安怡素白的脸冷漠地看着他,眼神幽黑冰冷,像极了一个人。

胡三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颤声道:“你是谁?”

“我是要叫你血债血偿的那个人,找你索命来的。”安怡冷冷一笑,掏出怀中的铁钎,朝着胡三赖的手用力乱刺。

“我和你何时有仇?”胡三赖痛得钻心,却丝毫不敢松手,只怕一松手就会掉下去,此时他才后悔自己带着安怡往里走得太深,呼救也没人听见。

“你怎能忘了我呢?我是……”安怡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准确无误地往他哑穴里刺入一根银针。

“……”胡三赖一双浑黄的眼珠顿时布满了惊恐,脸色惨白如纸,大张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失音,于是愈加惊恐。

正文 第31章 以血还血(下)

“我等这天很久了,我不但想要你掉下去摔死,还想要你尝尝毒虫蚂蚁咬噬肌肤的滋味,想要你尝尝饿得看见石头也误认为是馒头的滋味,想要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等死的绝望滋味,我要你受尽折磨,血债血偿!我只可惜力量不足,时间有限,不然一定先将你的牙齿敲落再活生生阉割了你。”安怡的声音嘶哑而清晰,语气平缓却字字惊心,趁胡三赖不备,将那根尖利的铁钎飞速朝他眼睛刺去。

胡三赖正吓得魂飞魄散间,突然惊见铁钎向着自己的眼睛刺来,不及思索地立即松手护眼,然后理所当然地直往下坠。

安怡数到二十,下面就传来一声隐隐的闷响。

真好,这么高呢,这个恶心狠毒的男人就算是没摔死也一定摔断了骨头,这洞上窄下宽,四周都是光滑潮湿的石头,只靠他自己是永远都别想爬上去了。安怡生恐他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给人发现,便又痛快地往下砸了一堆石头,接着取出早就备下的糖末撒了些在洞口处,剩下的则尽数往洞里倾倒下去。没多少时候,几只约有半寸大小的山蚂蚁就嗅着糖味儿寻了过来,沿着洞口爬了进去。

糖不过是个引子,血腥和新鲜的肉对于这种个儿很大,攻击性特别强的山蚂蚁来说也是极具诱惑力的食物,想必这淫邪之徒一定能好好享受这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眼看着赶过来的山蚂蚁越来越多,安怡拖过一堆腐朽的烂树枝堵住洞口,再将耳朵贴上去,已是什么都听不见。

第一套计划顺利完成。

安怡清理干净铁钎,满意地自草丛中站起身来,仔细摘干净身上的草屑,冷静坚定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从前她被胡家人逼着在这山林里采山珍挖草药时,因为饥饿总想寻点野果吃,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上窄下小的天然地洞,那时她就想把胡三赖引到这里来,以期摆脱那种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却始终未能如愿。兜兜转转绕了这一大圈,她终究是如愿以偿。

这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那一年,她被胡三赖强绑来这野草里,先是目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婉儿因为想帮她逃走而被胡三赖从山崖上推了下去,尸骨无存,后来她自己更是受尽胡三赖和胡婆子的摧残折磨而死。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不死,她便是睡觉也不能安稳。他不死,她便是再活这一世,荣华富贵至极也不能安然。

安怡抓紧腰间避虫蛇的香囊,小心挑着下脚的地方,尽量掩盖去自己足迹,待走到离地洞极远的地方后才停下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棵从前她发现、并打算留到逃出去时采了带走换作盘缠的五爪金龙。她当时特意掩藏过,如果没有意外,应当还在。半个多时辰后,安怡看到那株被她刻意用树藤乱石遮盖起来的五爪金龙还在那里,脸上才真正露出了些笑容。

采好药,安怡沿着原路回去,找了个远离地洞、相对安全、视线也宽阔的地方拿出竹哨用力吹了起来。没多少时候,就听见远处响起竹哨声,接着陈知善、周金刚等人高喊着她的名字寻了过来,而此时,已是黄昏。

“安怡!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陈知善吓得白嘴白脸的,对着她就吼了出来:“都叫你别走远,怎么你就是不听?若是走失了,回去后叫我怎么和你父母交代?”若是走丢了,叫他怎么办?

安怡愧疚地小声道:“是我的不是。我寻着了这个,然后就找不到路了……”她讨好地举起那株五爪金龙给陈知善和周金刚看。

“你……唉!”陈知善和周金刚都十分气急,但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好再说她,板着脸道:“你是要钱不要命,钻到钱眼子里去了!”

“是在哪里寻到的?小姑娘运气可真好啊,我们在这山里几十年,也不过见过那么一两株。”胡老头和老蔡头等人羡慕嫉妒恨,巴不得从安怡口里打听出些有用的信息来,以便日后去撞撞运气。

安怡往茫茫林海里指了个方向:“像是那里,具体的我说不准,这山林里到处看着都一样。”随即可怜巴巴地看着周金刚道:“我累了。”

周金刚指了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容辩驳地道:“走,回去!”

将至野草里时,安怡凑到周金刚身边小声道:“如何?”

周金刚沉声道:“八九不离十了。”的确有这么一条隐秘的捷径,他得先回去好好准备妥当再亲自走一趟。

这样就好。安怡招手叫陈知善过去,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个被胡家折磨死的女人怪可怜的,咱们既然遇上了就问问她埋在哪里,给她烧些纸钱罢。这也算是行善积德。”说来真是可笑,她一睁眼就成了安怡,竟连自己埋在哪里或者是否曝尸荒野都不知道。

“说得是。”陈知善深以为然,把老蔡头拉到一旁轻声嘀咕起来。

天黑尽时,一群人终于疲惫不堪的回到了胡家,正逢胡婆子站在门前骂街,骂的是听说有人来收山货前来打听行情的邻里,看见他们回来,便换了副笑脸道:“客人回来啦?晚饭这就得了。”见众人面有喜色,由不得问道:“看各位如此欢喜,想必是交了好运?”

老蔡头笑答:“这位小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竟给她遇着一株五爪金龙,还是棵上了年份的。”

胡婆子闻言,笑容一滞,随即狠狠瞪了胡老头一眼,用力了胡老头的头一巴掌,嫉妒的酸道:“可不真是有福气?我家这个短命的死老头子成日在那里晃悠也不曾见着,给你们带路走在前头也是瞎眼看不见,这就叫穷命。”

胡老头充耳不闻,一声不吭地放了背篓,坐在院子里检视自己今日挖的药材。

胡婆子骂完,转而笑看向安怡等人:“客人不是还要收山货的?我家就有极好的山货,拿出来给你们挑挑?”又骂:“三赖这短命的也不知又跑哪里灌黄汤去了,要他帮忙的时候影儿都不见……”

你永远也见不着他了。安怡看了眼自她进来就灰溜溜地顺着墙根溜出去的那条大黑狗,笑眯眯地道:“好啊。那就烦劳大娘了。”

正文 第32章 索还旧债

“客人,我和你们说,好山货都在我家,其他家的不看也罢。你们想挑什么都有,价钱好商量。”胡婆子这才高兴起来,取了钥匙,打开库房取山货。

安怡跟了她进去,趁其不备把窗户插销悄悄打开,再三确定胡家所有值钱的好山货都在这里之后,挑剔地挑完了山货,又进厨房溜达了一圈,把放油的坛子位置摸了个清楚。

晚饭时,安怡先是敬了胡老头和胡婆子好几杯酒,又笑眯眯地劝周金刚等人:“明日就要回去,还是少喝些酒的好。”

周金刚无所谓,他是把酒当水的人,安怡不说还好,说了后他干脆拿起酒把胡老头、老蔡头等人灌了个半醉。陈知善听劝,浅尝辄止,拉了安怡往一旁说悄悄话:“老蔡头答应了,说是明日一早就去替我们打听并准备香烛纸钱。但要我们悄悄儿地去,别给胡家人知道,不然挨打他可不管,这胡婆子和胡三赖母子可是有名的泼皮无赖。”

“你和他说,只要把地儿告诉我们,香烛纸钱给我们,其他的事都和他没关系。”早在意料之中,安怡原本也没打算这次就把事情全部办完,还不到时候,她还不够强。

五更时分,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也是天地间最黑暗、最安静的时刻。安怡悄悄起了身,把装了她衣服和五爪金龙的包袱紧紧系在身上,往门轴窝里倒了些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走到院子中闭上眼,深深呼吸,晨风清冷寂静,冷得她本就十分清醒的大脑又冷静了几分。

她测了一下方位,直直朝着厨房走去,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也丝毫不影响她的方位感,这房子她太熟悉了,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想去的位置。

蜷缩在墙角睡觉的黑狗发现是她,声都不敢出地夹着尾巴远远躲开。安怡轻而易举地寻到油坛,走到库房前推开窗子,将油尽数往里泼去。把油坛放回原处后,她走到库房前,轻轻打着了火石,往窗里一扔,火苗遇着浸了油的干山货,“腾”地一下蹿起老高。

黑狗看到火光,本能地想叫唤,对上安怡冷冰冰的目光便又安静下来,害怕地往墙角里缩。安怡走过去伸手在它头顶温柔地抓了抓,轻声道:“不许叫,不然我把你剥皮做了狗肉汤。”

黑狗听懂了她的话,恐惧地睁大眼睛、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安怡进了屋。

有风自山间吹来,吹入胡家的院子里,将火苗越吹越旺,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冲天的火光自堆山货的库房里升腾而起,迅速向其他房间蔓延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隔壁的胡婆子和胡老头所居的房间。

安怡安静地坐在小床上,静静等待。

想当初,她才来到胡家时,胡家也和其他村民一样,不过是两间烂茅草屋,一条狗饿得皮包骨头,走路都打踉跄。胡老头采药,胡婆子偷鸡摸狗,胡三赖欺男霸女,连小孩子嘴里的糖也能厚着脸皮****。因了她,胡三赖不但从那个人手里得了一大笔钱,还额外得了她身上所有的衣裳首饰。胡天海地花用了不少,又修建起这所房子,有了这份家业,成了这野草里最有钱的人家。

而她从千金之身落魄为粗使丫头都不如,吃不饱穿不暖,日夜苦做,山上拾柴采药采山珍,家中洗衣做饭服侍他一家老小。稍不如意就是拳打脚踢,呼来喝去,羞辱摧残,就连家里的黑狗也敢欺负她。出门没有人敢和她说话,一有外人进山就把她锁入柴房,几天不吃不喝是常事。她拼着机灵和忍得,好不容易准备了陷阱、五爪金龙、路径,可也强不过命,就那样生生死在他们手里。

如今她不过是将他们从她身上得到的收回去而已。至于胡婆子对她的那些凌辱毒打,暂且存着,等到有一日,她再来收利息。胡老头么?世人都说他老实,把所有的恶都算在胡婆子和胡三赖身上,可是没有人记得,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他目睹着妻儿作恶从不曾阻止,看着他们毒打欺辱折磨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因她而来的财富。看着她饥寒交迫晕死在眼前,不曾给过她一口水一口饭,看着她头破血流横死在面前,不曾替她说过一句话。

难道是他们有仇?还是她做了什么恶事该受这样的惩罚?都不是。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人,死有余辜。

火光越来越亮,烟雾越来越浓,火爆木材发出的噼啪声中夹杂了胡婆子尖锐的哭喊声:“救命了,着火啦,快救命啊……”

差不多了,安怡起身往外,先是用力去砸陈知善和陈喜的门,喊他二人起床,又回头大声喊周金刚等人:“周叔,快起来!着火啦!”

“快起来救人!”周金刚睡梦里听见安怡喊自己,惊醒过来就发现窗外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吓得一跃而起,飞速抓住放在枕边的刀,示意两个亲兵抓了行囊和武器跟他走,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先朝安怡的房间跑去,却见安怡紧紧背着她的小包裹,一边用力拍陈知善和陈喜的门,一边扭头朝着他这个方向大声喊他和老蔡头赶快起床。

眼看着陈知善和陈喜、老蔡头等人都跑了出来,胡家两口子也在院子里乱蹿乱跳乱喊,周金刚松了口气,将安怡扯到身边护着,示意随从:“快去瞧瞧咱们骑来的马和驴,不然得走路回去。”

胡老头徒劳地自水缸中舀了水往火上泼,胡婆子被烧得去了半边头发,敞着怀,露着胸,狼狈不堪地嚎啕大哭着扑过来死死拽住了周金刚的胳膊,哀求道:“客人,求你们帮忙吧!家当都在里头呢,全烧光了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周金刚正想应下,身旁的安怡却突然大叫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周金刚再顾不得其他,赶紧将安怡抱到安全妥当处,呼喊陈知善快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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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章 把你们送官

陈知善在睡梦中被惊醒,又是遇到这种恐怖的事情,还没能从惊惧惶恐中清醒过来,便又遇到安怡昏死过去,少不得吓得手忙脚乱的。好容易和周金刚一起把人安置妥当,号了脉寻出针,安怡已经幽幽醒了过来。

“你哪里不舒服?”陈知善愁得很,他们人生地不熟的,现下栖身之处都给烧了,若是安怡生病,正是连睡处都没有。

安怡皱眉道:“不知道,我呛醒过来,听见胡婆子嚷嚷,发现窗外火光冲天就赶紧跑去喊你们。想是昨日太累,没睡好,又吸了烟气,紧张过度?”

陈知善替她号了脉,确认果然没有大碍,只得同意她的说辞:“也许是吧。”

经这一耽搁,房子已经烧毁大半,里头的家私也是多数抢不出来了。蔡老头抬着半个破瓦盆走过来招呼周金刚等人:“好歹帮一把。”

既然安怡无事,周金刚也不推辞,叫陈喜和陈知善看好众人的马匹行李等物,他自己带了两个随从去打水救火。却又觉着奇怪:“怎地邻里乡亲竟无人来帮忙灭火?”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一是胡家为人凶蛮霸道,胡三赖和胡婆子都不受人欢迎;二是他家的房子建得离村中其他人家远,波及不到其他家,所以无人乐意伸手相帮,乐得看他家笑话。

胡老头神色灰败不语,胡婆子则插腰咬牙切齿地大骂:“杀千刀的们,断子绝孙的孤寡们,眼红我家日子过得红火,放火杀人烧房尚且忙不及呢,又怎肯来相帮?叫我晓得是谁放的火,看我不杀了他!”

晨光中,遥遥有个妇人清脆笑道:“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家这是好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要来帮你家的忙!哈哈!”随着她的笑声响起,远近又有几条笑声跟着起来。她们可以迫于宗族和胡家的凶悍替他家隐恶,却不会掩盖憎恶和幸灾乐祸。

胡婆子气得发抖,血红了眼要冲出去找人厮打:“是谁?是谁?给老娘滚出来,看老娘不挠破你的骚脸皮!定然是你这个贼婆放火烧的我家……”

一直沉默不语的胡老头突然发作,一把揪住胡婆子剩余的半边头发把她拖了回来,斥道:“放着火不救,却还记得去和人争强斗狠!”

“都烧光啦,哪里还救得回来?”胡婆子大哭着和他撕扯了两把,回过头看着渐渐被火海吞没的房子家私,还有先前抢出来的几件小家私,由不得悲从中来,一屁股瘫倒在地,拍着大腿大哭又大骂。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陈知善看过了热闹,一边感叹这胡家平日为人太差,遇到这种事情邻里竟然没有一个伸手相助的,一边却又觉得奇怪为何会起火。

安怡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臂,目视着胡家院子上方升腾的火光和浓烟,平静地道:“谁知道呢,邻里看得最清楚。兴许就是他家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天降惩罚。要不然就是给他家虐待致死的冤魂回来复仇。”她只恨自己力量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此时恰逢一阵凉风吹过,陈知善打了个寒颤,抚着胳膊四处张望,悄声道:“快别乱说。”

“啊!”安怡恶作剧地吓了他一声,道:“看你胆小的。你放心,你是个心善的,没有鬼来找你麻烦。”

陈知善在她身边坐下来,轻声道:“安怡,回去后你卖了五爪金龙,家里的日子就要好过许多了吧?”

安怡道:“家里还欠着许多债未还,这药就算是再值钱也禁不住坐吃山空,我正考虑做个营生置些产业,就是不知该做什么好。”其实她已经有了打算,开药铺的都会备个坐堂大夫,医馆里也通常会卖药,唯独吴菁古怪,只看诊不卖药。若是能得吴菁首肯,她就正好借着吴菁这股东风开个药铺,生意一定会很好。

陈知善也不知该做什么好,便道:“回去后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安怡试探道:“要不然,我们和姑姑商量开个药铺呗。有她的名头在,病人开了方子就地抓药,生意一准儿好。”

“那仁惠堂不得鼻子都气歪了?就怕姑姑不肯。”昌黎县城里两家涉及医药的,仁惠堂主要卖药,吴菁的医馆则主要行医,偏生仁惠堂就是嫉妒吴氏医馆,背后不知做了多少小动作,弄得陈知善心里也有气。

安怡道:“咱们的药便宜些呗,省得仁惠堂一支独大,狠心卖贵药。姑姑心慈,应当没什么大碍。就是进货一事有些麻烦。”

陈知善大包大揽:“这有何难,只要姑姑肯,我替你找管事。”

陈家之所以能在昌黎县为首富,那就是因为陈老爷做生意做得好,陈知善想找个懂生意的管事真正很容易。安怡见一件原本很难的事情就这样无意间说起便有了几分眉目,不由高兴起来,道:“那我是不是要先谢你了?”

陈喜见他二人越说越高兴,全然忘了胡家才刚被烧一事,赶紧咳嗽两声提醒他二人不要失态。安怡抿抿唇,借着晨光最后看了眼狼狈不堪的胡家夫妇二人,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招呼正忙着安慰胡家夫妇的老蔡头:“给寻个人家洗洗脸,吃吃早饭,完事准备上路。”

给银子的客人最要紧,蔡老头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胡家夫妇,转身要去村中另寻他人做饭烧水。胡婆子见他们要走,急得腾地跳起来一把扯住一群人中相对来说最弱最好欺负的安怡,整个人秤砣似地往下坠,口里大声喊道:“这样便想走了么?把我家的房子烧了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事起突然,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于是大家都呆了一呆。胡婆子见状更加得势,只管死死拖着安怡,试图将双腿盘到安怡身上去吊着,翻着一双三角眼得意洋洋地大声道:“就是你们贪图我家的山货,不想给钱,所以才放火烧了我家的屋子掩盖。快!快赔我家的房子和山货来!不然就要把你们送官!”

正文 第34章 疯子

“你自家不小心把屋子烧了,我们不叫你赔压惊费便是好的,还想讹人不成?”安怡确定其是劣根性发作想讹人,又见胡婆子这样死皮赖脸、蛮不讲理地挑着自己欺压,哪里还肯客气?手腕一翻,铁钎准确无误地刺中了胡婆子的麻穴这就是学了金针刺穴之术的好处了,总是能花最少的力解决掉一些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