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彬彬有礼地朝白面馒头行了一礼,转身跟着婆子往前走,兰嫂提了药箱才要跟上去,就被人和和气气地拦住道:“想必嫂子一定累极了,随我一同去烤烤火喝喝茶如何?”

正文 第117章 讳疾忌医

兰嫂是个直性子,哪里懂得这弯弯绕绕的一套?她只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安怡,在安怡有需要的时候当仁不让地站出来听命挡刀。当下就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谢过这位姐姐的好意,婢子要替我们姑娘提药箱子呢。”

对方笑着去接药箱子:“这个交给我好了。”

兰嫂火了,把药箱子往怀里一藏,冷了脸要开口,安怡忙道:“兰嫂,把药箱子交给这位嬷嬷。你先跟着她们去烤火喝茶,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哪能让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呆着呢?兰嫂不放心:“可是姑娘……”

安怡给了她个警告的眼神:“没事。”

兰嫂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药箱带子,眼睁睁地看着安怡跟着那两个脸上始终带笑,笑容仿佛不会变化半分的婆子走进了庭院深处。正担心时,那奇怪的白面馒头一样的男子笑着走了过来,和和气气地道:“你是兰嫂吧?你们姑娘要些时候才能出来,这边喝茶烤火吧。”

兰嫂不想去,只想站在这里等着安怡出来,又是一个婆子带着笑走上前来扶住她,和和气气地道:“好姐姐,来来来,这边走。”暗里一较量,兰嫂就泄了气,她不是这婆子的对手。

两个婆子脸上带笑,却无一句多余话地把安怡引到一座掩映于腊梅花中的精致小院前,一个年轻漂亮、衣饰讲究的丫头含着笑迎出来,道:“来了?”

安怡矜持地微微一笑,那两个婆子在她身后答道:“来了。”

两个婆子止步于此,那丫头一手去接药箱子,一面朝安怡笑道:“姑娘里面请。”言罢将安怡引至左侧第一间精舍门前,推开门请安怡入内。室内陈设精致,暗香沉浮,暖气迎面,却不见半个人影。

安怡并不以为稀奇拘束,不过扫视了一眼便沉稳入内,依着那丫头的安排在熏笼边坐了,却不喝茶吃糕点,只安静等候。片刻后有脚步声传来,安怡只当是正主儿来了,正要起身准备行礼,就见身着银蓝色常服,发束金环的谢满棠漫步走了进来,挑剔地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颇有些不情愿地道:“这身装扮倒也罢了,中规中矩,勉强见得人。”

安怡十分乖巧地起身站定,与他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不必拘礼,坐。”谢满棠走到一旁的檀木椅子上坐下来,道:“没有吃过味道浓重的食物吧?”

果然被她猜中了,只有那几位贵得要不得的人才会有这些穷讲究啊。安怡暗里欢欣鼓舞,面上照旧沉稳淡定:“不曾。”

谢满棠看了眼矮几上没动过的茶和糕点,又问:“赵春去接你去得急了些,想必你还不曾用过早饭吧?先喝些茶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

安怡道:“多谢大人美意,因为知道今日要出诊,可能有所不便,我就先吃了些耐饿清淡的食物,此刻并不饥渴。”

好呀,他因为生怕她不知道即将要见的人是谁,准备不当而导致失仪获罪,所以特意安排她在替那位贵人诊治前先到这里来一趟,以便当面提点并替她纠正,谁知人家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从衣着装扮到吃食细节都准备得极其妥当,倒显得他这提醒十分多余并来晚了似的。

凭着安家那样的家庭出身和见识,若无人提点安排,安怡怎会准备得如此妥当充分?一想到有人先于他之前替安怡把这些琐事都安排好了,而他竟然不知那人是谁,谢满棠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不悦,就想鸡蛋里挑骨头:“谁让你涂脂抹粉的?你是来给人瞧病的还是来和人比美出风头的?”

“……”安怡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颊,不焦不躁地解释:“回大人的话,我不曾用过脂粉。”

“你还狡辩!”谢满棠正要说没用过脂粉怎会如此好面色,突然想起她的肌肤本就如此粉嫩细腻,那一夜触及她下巴时的温润柔腻之感仿若犹在指尖盘桓不去,赶紧改口冷哼道:“反正你就是没有把心思用在医药针技上!昨日早上我与你怎么说的?叫你不许丢我的脸,老老实实在家钻研医技,你却是尽数当成耳旁风了!”

这人疯了,所以才会不知所谓。安怡冷静地给谢满棠下了判断,不是神智不清就是心火太旺,总之是一定生病了,因此她很好心地问谢满棠:“敢问大人可是太过辛劳,却又接连几日不曾好好歇息?”

谢满棠很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许顾左右而言他!”

安怡很认真很负责任地道:“大人睡眠不足,导致肝火旺盛,情绪不稳,暴躁易怒。这样下去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那面瘫之症就突然复发了,还是让我给您诊诊脉,开个方子吧?不然长此以往,大概还会出现幻听幻视幻觉的症状。”

“……”谢满棠冷冷地瞪着安怡,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才疯了。”

真聪明!居然能听出她转弯抹角的骂他疯了不正常。安怡暗赞了一声,无比真诚无辜地看着谢满棠道:“大人何故骂我?讳疾忌医不好的。不论什么病,都要及早防治才好。”

谢满棠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笑得凉且刺骨:“走吧,别让人等太久了。”

长而曲折的走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谢满棠在前面走得飞快,安怡背着那个沉重的药箱跟在他身后快步相随。药箱虽沉且大,但她的身体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那样娇弱,她能轻松跟上他的步伐。

小样儿,以为不让人给她提药箱子就能为难着她了么?安怡正得意间,前方的谢满棠突然加快了步伐,转眼就甩下她一大截。安怡半是着急半是不服气地跟着加快脚步追上去,刚要接近谢满棠,谢满棠却又再次加快了步伐。

好嘛,这小心眼儿刚才斗嘴输给了她,此刻故意刁难她来了,既然追不上他她就不追呗,省得那位贵人见她气喘吁吁的还以为她怎么了呢。有些人啊,之前隔着距离时以为无比高贵冷酷狂傲拽,真的接近了才知道其实幼稚可笑加无聊变态。安怡干脆放慢脚步慢吞吞地走,走了没多会儿,就见谢满棠黑着脸在前方转角处等她,不等她开口就给她戴帽子:“既然不想做好这件事又何必巴巴儿地求了你师父来?”

正文 第118章 别人没我好性儿

既然以硬碰硬不行,那她就换个方式试试?安怡沉默地站住脚,垂了眼盯着脚尖,咬着嘴唇不说话,不回击不解释,满满都是委屈和无奈。

谢满棠看了她几眼,果然没有再继续找茬,静默片刻后才又道:“还不快些跟上?跟不上也不知道说话?是傻的么?”

安怡无辜委屈地看着谢满棠,无声道,你才是傻的,你全家都是傻的。

午后温暖的日光斜斜照进长廊里,落在雕着莲花的地砖上,地砖上的莲花在光影里次第开放,美得虚幻。这样奇特珍贵的地砖砌成的著名长廊,在整个大丰朝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走在长廊上的安怡突然知道自己即将见到这位贵人是谁了先帝元后,当今太后,连华。

早年先帝与连太后新婚燕尔时节,先帝曾为其建爱莲馆,馆中有曲廊,廊下有奇砖,光影里莲花次第开放,美人行走其上,犹如踏莲而来。这珍贵难得的地砖是连太后荣宠的象征,却也是她后来的耻辱象征。先帝继承大统后,连太后落败于贵妃韦氏,被废,幽居于爱莲馆中养病,曾经的荣宠犹如这光影里绽放的莲花般虚幻,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光辉的过去和黯淡的未来当初有多宠盛,后来就有多凄惨。

若非是连太后生了个好儿子,顺利在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继承大统并尊亲母为太后,只怕这些莲花里已经浸满了血光。

安怡小心翼翼地避让开这些在光影里依次盛放开败的莲花,心情颇为复杂。难怪谢满棠会舍得下那样的血本让她去说动吴菁,难怪吴菁待人接物那样有底气,难怪吴菁和谭嫂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股子与众不同。敢拒绝当朝太后宣召的吴菁,想必早年的故事也是格外精彩吧?

所以她这算是否极泰来?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蠢死了,然后诡异地交了好运再活一次,一不小心就碰上了个具有深厚背景的神医师父,再不小心借着神医师父的势达成所愿?不要太好运。安怡突然很惶恐,好运过了头是不是就要倒大霉了?

谢满棠冷眼看着安怡小心翼翼地、却又神思恍惚地避让开那些在光影里次第开放的莲花,直冲冲地朝他一头撞过来,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并看着她一头撞在了他胸前,然后那股久违的淡淡药香味瞬间充盈于他的鼻腔、胸腔间,如同一朵虚幻的莲花盛放到灿烂。

在安怡失措地抬头欲言前,“哼!”他抢先冷哼一声,道:“把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劲儿收起来,不许乱看乱说话,若是应对得当,有你的好处!”

居然不但不骂她还提醒她,脑子烧坏了?安怡百思不得其解。

“别冒冒失失的!别人可没我这么好性儿,给你撞了还不说你。”谢满棠端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完这句话,因安怡毫不掩饰的谢意而感到身上几百个毛孔无一不熨帖:“看你这样小心地避开这些刻了莲花的地砖,可是识得这地砖?”

安怡摇头道:“不曾,只是觉着一定很珍贵。”既然她是生长于小门小户、见识有限的安怡,既然吴菁从没有和她提起过这段过往,那么她就该不认识这著名的地砖和地砖的主人,除非地砖的主人无意于掩盖身份,想要让她知道这段过往。

“的确珍贵无双。你如此珍而重之是对的,天子脚下,怎么谨慎和小心都不为过。”谢满棠长身玉立,长而浓密的睫毛被斜照进来的日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显得他的表情格外肃穆庄重。

他在提醒她,她即将见到的人高贵无双,她应当尽量谨慎小心。安怡突然觉得谢妖人勉强还算是个好人,至少待她不算太坏。

“您来了?”一个穿着秋香色绵袄裙,白净温婉,气质端雅的中年妇人静立于长廊尽头的房门前,含笑和蔼地将安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低声问谢满棠:“就是她?”

“是她。”

“她知道么?”

“不知道。吴姑姑不曾对她提起过往。”谢满棠背着安怡同那中年妇人轻声道:“江姑姑,她自小长于山野,野惯了,不懂得规矩,烦劳您多多提点她。”

能得他这样关顾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江姑姑十分意外地看了眼安怡,轻轻点了点头:“您去吧,这里交给我。”

安怡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但看那中年妇人的表情眼神并无恶意,便朝那妇人微微一笑,笑容腼腆真诚,让人心生好感。妇人也回了她一个笑,结束和谢满棠的谈话,道:“安姑娘请随我来。”

安怡这时候才觉得格外紧张,眼巴巴地看着站在门前不打算进去的谢满棠,他为什么不陪她进去呀?

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胆子都很大的么?这回不行了?继续狂傲拽啊。

纵然美人鄙夷人时也照旧风情万种,但安怡由来最讨厌谢满棠鄙夷她时的眼神,一生气那份紧张就淡了几分。等她前脚已经跨进门槛了她才反应过来,退无可退,不能再退。于是那些作为安侯府九小姐时,早已深入骨髓的大家闺秀的教养全部回来了,她挺直腰背,微垂着头,目不斜视,步伐大小一致地跟着江姑姑往屋里走了进去。

不是说长于山野什么都不懂么?怎地仪态如此优雅端正,进退得体?江姑姑微微吃惊,对安怡的态度越发和气了几分:“我姓江,安姑娘若不嫌弃,可称我一声姑姑。”

安怡连忙一欠身:“江姑姑好。”

江姑姑抿唇一笑:“别被谢大人给吓坏了,我们老太太是个最和善不过的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嘴甜知礼有本事的小姑娘。”因见安怡的目光在厅堂中一道大屏风上逗留了片刻,便试探道:“姑娘也觉得这屏风好?”

安怡微笑道:“蒋道子的墨莲不是谁都有福气能观摩近品的,何况是尺幅如此巨大的画作,当真是世间仅有。”要低调稳重不假,却也不能让人把她看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

江姑姑果然颇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隔着竹叶青的厚帘子躬着身轻声道:“老太太,安姑娘到了。”

正文 第119章 连番刁难(一)

不称大夫而称姑娘,有些意思。

安怡垂眸握手恭谨而立,只听里头有人笑道:“进来吧。”声音慵懒迷人,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这声音的主人风华绝代了。

紫竹篾丝编织成的精致熏笼旁,一位华服女子背对着房门半倚半坐在美人榻上,身形窈窕迷人,姿势娴雅,若非是她的头发已经尽白,只凭这身形与那声音,任谁都要以为她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绝世美人。

安怡暗赞一声,在江姑姑摆好的锦垫上拜了下去,榻上的女子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安怡拜了又拜,一直到她拜到第三拜时方佯作惊讶地让江姑姑去拦她:“快拦住这孩子,哪能行这样重的礼?”

江姑姑这才笑着去扶安怡:“真是个实诚孩子,不叫你停,你就打算一直拜下去?”

这连太后真是的,没事儿装什么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要装也就装像点儿吧,不但挑这么个地方,还玩得和个老妖精似的。哪有寻常百姓家的老太太会给来看病的大夫弄个垫子,等大夫一直拜了三拜才假装很惊奇的?她要真把这老妖精当成寻常人家老太太来对待,估计这老妖精又要嫌她不懂规矩,狂妄无礼了。要装大家一起装,不就是想把她当成乡野里来的土包子调戏逗乐吗?行,她成全这老妖精。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安怡满脸天真崇敬:“谢大人身份高贵,为人正义,而您是谢大人的长辈,想必更是高贵正义,当然应当慎重对待的。”

“虽然实诚,却也不笨。这话是极有道理的。”连太后微笑着把安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安怡含笑立在她跟前,落落大方地任由她去打量。

连太后又问:“你师父何故不来?”

安怡如实回答:“师叔祖她老人家病重,师父要尽孝,走不开。”

连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愠色,道:“她自来都是极孝顺的,别的人和事都赶不上她师门重要。”

毕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语气虽淡却不怒自威,安怡听出她对吴菁不肯来一事非常不高兴,不敢搭话,垂眸不语。

连太后静默片刻,似是漫不经心地又问道:“你有多大了?”

“十七。”

“她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连太后脸色突变,向着江姑姑怒道:“枉我这些年里一直记挂着她!你瞧瞧,她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当初她是怎么和我说的,但有所召,必然赶来。现下我是要求着她了,她却让个小孩子来敷衍我!你日后还敢替她说好话么?!”

江姑姑笑容不变地听她发泄完,轻言细语地道:“听棠国公说起来,安姑娘年纪虽小,却是自小就跟着吴姐姐的,是吴姐姐的衣钵传人,尽得真传,人又勤奋刻苦,天赋异常,在飞龙关一带很有名气。别的不说,今年秋天就主导防控了一场大疫,救下许多孩子,棠国公的面瘫之症也是她治好的。”言罢扶着连太后的手轻声道:“老太太,您想想,若是安姑娘真不成,就是吴姐姐乐意,棠国公也不敢,是不是?”

连太后面色稍霁,却仍然不高兴,看着安怡道:“她们都说你好,我却觉着你作为一个大夫年纪太轻了些,很难让人信服。你觉得呢?”

若是赞同,那就等于自己抽自己和吴菁的耳光,连带着谢满棠这个引荐人都要受牵连,若不赞同,连太后一定会想办法刁难她。安怡权衡再三,含着笑无比真诚地道:“老太太说得没错,我年纪是小了些,但行医这种事可不比吃饭。师父和谢大人若不是亲眼见过并信得过,断不敢让我进京替您瞧病。老太太何不让我一试?左右只是诊脉,您瞧我说得对不对。”

“你既然如此自信,那就给你机会一试。”连太后收了娇柔之态,看向江姑姑,江姑姑忙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手枕垫在她手腕下,示意安怡上前诊脉。

安怡松了口气,不怕她让自己给她瞧病,就怕她不让自己给她瞧病。手指刚搭上连太后的脉门,连太后又似笑非笑地道:“老太婆我最是体恤小姑娘了,你若是瞧不好,趁早了说,我定不怪你;但若是说了假话,还治不好,我却是一定会很生气的。”顿了顿,带了几分忧愁地加重语气道:“我这个病啊,说来也是难,京城中的名医和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瞧过了,竟然没一个能治好的。”

安怡对此早有准备,这是当朝太后啊,皇帝的老娘,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稍有头痛脑热的肯定就有一大群人围着打转。这病要是好治早就治好了,哪会轮到离京多年的吴菁和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来占这便宜?因此并不露怯,而是十分镇定地继续诊脉,又见连太后藏于袖中的手腕上微带抓痕,脖颈上又有几颗苏子大小的皮疹,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数,正要出言相询病症,就又被连太后打断道:“我知道你们大夫都讲究个望闻问切,但今日老太婆就想考考你这小大夫,说说看,以脉象来瞧,老太婆这病当是怎样的?”

安怡暗叹一声,十分慎重地再次诊了一次脉相,确认这病症的确和吴菁给她那本师门秘籍里记载的一个特殊病例十分相像吻合,更确认吴菁其实已经用隐晦的方式提点过自己了,便自信沉稳地娓娓道来:“敢问老太太这些日子以来是否夜不能寐,白日里却诸多困倦,饮食不思,易感风寒?”

连太后不置可否地将放在手枕上的手收了起来。

安怡瞧着连太后的小动作,心知自己没有说错,便又继续道:“即便是服了安神汤,夜里也是多梦易醒,燥热难安,又有肌肤干燥易痒,其痒难耐……”

连太后突然冷笑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我年老不通医理,胡说八道一气,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我叉下去好生教教她规矩!”

正文 第120章 连番刁难(二)

安怡大吃一惊,莫非她看错了?不会啊!她匆忙看向江姑姑,却见江姑姑一贯沉稳的表情里也藏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担忧,于是瞬间明白过来,她不但没有看错,反而是看得太准了!但连太后不肯相信她,不肯信她这个年幼且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医术精湛,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定是有人提前向她透露了相关病情诊状,以便和她联手糊弄欺骗当朝太后。但凡位高权重之人,最恨的就是底下人联起手来欺瞒摆弄自己,因此连太后当然要发作。

江姑姑之所以暗藏隐忧,那是因为最有可能泄露太后起居病情的人就是江姑姑和谢满棠。她此刻不管是用言语或是眼神动作向江姑姑求救,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更加坐实了连太后的猜测,反而将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必须要反击!她还没能和京中这一大票来自天南地北的名医们战斗,就因为太后的多疑而被提前踢出局,从而葬送了前程,怎么看都是最窝囊不过的死法,这些年来的拼命与努力更像是一个大笑话。安怡迅速将目光从江姑姑那里收回来,愤怒地大声道:“我敬重谢大人为人,以为他家中长辈也和他一样是磊落光明之人,所以才会在将近年关之际,心甘情愿地丢下家中父母幼弟,冒着风雪,由年迈的祖母陪着入京为您治病。您觉着我年幼,不信我,我理解,只想凭着真本领让您刮目相看。谁知您并非真心想要寻人瞧病,而是要故意刁难于我!我既然错看了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病我不看了!我走就是。”

安怡说完,果然转身就走。你不是喜欢玩装扮寻常百姓调戏人的把戏吗?行啊,这回就让你知道,寻常百姓是不能随便对大夫喊打喊杀的。大夫们可以高兴了就继续看,不高兴了就走人,反正她一没开方子而没下针,怎么都赖不上她。

连太后不由大怒,厉声喝道:“你敢!”有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当面忤逆她了?自从她成为太后之后,除了吴菁和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外,就再也没有人敢对着她这么硬气大胆。吴菁是因为凭仗着多年前那份难以言说的深厚情谊,这个小丫头又凭的什么?

有什么不敢的?她本来就是在陪着这头发都白了、身段作派却还娇艳如少妇,不服老,不认输,寂寞得到处寻乐子的妖孽老太太玩把戏。玩赢了她就能顺利留在这繁华的京城里,就能得到实现梦想的机会;玩输了就会被赶出去,离梦想和仇人越来越远。所以即便是赌也要好好赌一把才是。安怡毫不留恋地继续往外走,她敢打赌江姑姑一定会来拦住她。

果然江姑姑立即赶上来拦住她并责怪道:“你这个倔强孩子,好大的气性!老人家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当真要走了?刚不是还说一定要替棠国公解忧,把老太太的病瞧好么?怎么这样的小气?”一边说,一边给安怡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低头伏小认错。上位者就是上位者,即使做错了也还是底下的人错,底下的人得主动递上梯子给上位者下台,不然还是错!似安怡刚才这样的行为,那是纯属找死啊。

安怡直立不动。若无底线地一直后退必将无路可退,人都有一种惯性心理,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为彼此未来的相处模式奠定了基调。刚开始就无条件、无底线地逆来顺受,日后就会更加逆来顺受,一旦某日突然不再逆来顺受时就不会再被轻易接受,末日也就到了;而一直不肯轻易逆来顺受,一直都有小脾气的那些人,虽然平时不是太讨喜,但只要懂得什么时候该顺从低头,就能比那些从来只知逆来顺受的人自在很多,偶尔一次关键的识时务和顺从更会成为被夸赞的理由。她要做的就是这样一个有底线、又本领、有脾气、识时务,却不肯逆来顺受的人她是来复仇爽快的,而不是来为难和委屈自己的。

连太后见安怡丝毫没有认错伏小的意思,刚冷静下来的怒火就又“腾”地冒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道:“不许拦她!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

识时务的时候到了,安怡不等她说完就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老实人!欺负我是从乡下来的!欺负我是个女孩子!从小祖母就嫌弃我是女孩子,不能顶门立户给他们养老送终,那么努力的学了一身本领长大了你们也还是嫌弃我是女孩子!”

没人想到她说哭就哭,而且哭得极有理由,室内顿时一阵寂静。

身为女子,尤其是在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中成长起来,本身又有真本领,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若非生错成女子,一定远胜须眉浊男许多的连太后和江姑姑全都被安怡戳中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不甘和愤怒。而且安怡哭得不但伤心还很好看,一点没有因为嚎啕大哭而不雅的状况出现,反而让人觉得这小姑娘实在太委屈太可怜了。

连太后被哭得没了脾气,降了怒火,江姑姑跟了她很多年,当然熟知她的性情,知道她这时已经没了再追究为难安怡的想法,于是又含了笑给安怡擦泪,柔声劝道:“你这个倔强孩子哟,我们老太太逗你玩儿的呢,瞧你哭得这样伤心,倒吓着我们老太太了。”

安怡立即顺着她递过来的梯子往下走,不好意思地擦干净眼泪,红着眼圈给连太后赔礼道:“是我不懂事,年轻沉不住气,还请老太太别和我计较,若您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必然感激不尽。”

连太后冷着脸淡淡道:“你要证明什么?”若这丫头胆敢说要证明她刚才下的那些诊断其实是正确的,而自己说的和做的都是错误的,那就一定要马上打发并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出气。

正文 第121章 连番刁难(三)

安怡轻声道:“证明女子未必不如男。若是您这样贤明的人都不肯给我机会,那以后我也一定再遇不上这样的机会了。也只能任由世人说女子不拘做什么都难登大雅之堂,永远都只能对男人甘拜下风。”上位者永远都是正确的,即便大家和她自己都知道她其实错了,也要换一种委婉不伤情面的话吹捧着说出来。

连太后脸上的冷色淡了几分,道:“你连我的病情都说不准,叫我怎么给你机会?”相当于默认了她的确能给安怡这个机会。

安怡暗暗问候了连太后好几次,面上仍然不露分毫,含羞带怯地装着孙子:“其实是我年幼没见识不太会说话,应当这样说……”另换了文绉绉的词句把连太后的病情重新描述了一遍,见江姑姑抿着唇角笑,知道自己做对了,胆子就又大了几分,赞扬夹杂着实情婉转说来,算是顺畅平安地把话说完了。

连太后垂着眼轻轻刮着茶沫子,许久才淡淡道:“比之前说得稍好一些,但并不算说得准确。从前太医院的周老太医说的比你说的还要准,却也不能治好我的病。老实讲,我对你给我看好这病不指望。”把安怡不留情面的褒贬很久之后才淡淡地道:“算了,虽然你不行,但既然我刚才已经答应给你了,就给你一次机会吧。”

安怡欢欣鼓舞地行礼谢道:“多谢老太太给我机会。”得,大夫得向病人感谢病人给了他看病的机会,而不是病人感谢大夫给他瞧病,这就是权力颠倒黑白的力量。但你只是我脚下的一块石头,我踩着你才会爬得更高,看得更远,所以我会欢笑着去接受,暗地里更努力。

“先开个方子来瞧瞧吧。”连太后放松的眉眼和唇角却表现得她很满意安怡的奉迎。

安怡苦思冥想许久,才敢开了方子。她深知对于连太后这样少年便以世家才女而闻名京城的人来说,字就是人的另一张脸面,于是字也写得比平日用心了许多。果然方子呈上去后,连太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方子上,“你的字是谁教的?我竟没见过这种字体。”

安怡这手字是她学医配药之余最为得意的成就,融合了她早年在安侯府苦练出的那笔好字和之后历经生死风雨的心境,又添上刻意从一本古方中学来的笔意,当初是为了不叫人认出她的笔迹来,后面却成了一笔独特的好字。不是她自吹,这样一笔字不独是在京城的闺阁贵女中是头一份,就算是在男子中也算是少有不错的。但根据她的土包子身份,安怡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得的模样,而是恰到好处地紧张了一把:“是自己乱写的,写得不好,让您笑话了。”

“你的医术、处世之道都还需要继续精进,字还算不错。”连太后将方子递给江姑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江姑姑忙示意安怡:“请安姑娘随我来。”

就这样了?安怡本来摩拳擦掌地等着给连太后施针的,她有把握有信心,只要一针下去就能让连太后知道她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但看这模样,连太后的凤体太金贵,不乐意随便就给她下针,这方子大概也是要先送给太医看过并研究许久才算得的。

安怡想通后就不再纠结着急,安安静静地跟着江姑姑退了出去。江姑姑送她到长廊转角处,停下来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走完这条长廊自然有人来领你出去。”

安怡理理衣裙,郑重其事地给江姑姑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姑姑照拂。”

江姑姑淡然一笑,道:“你师父可和你提起过我?或者提起过这京城中的事?”

“不曾,我若知道是这样……”安怡苦笑着摇头:“总之多谢姑姑照拂,我记在心里了。”

“没什么,我是伺候人的,只有老太太高兴了,我才能高兴。”江姑姑倒真的有几分喜欢安怡了。她没想到安怡小小年纪却如此机灵识时务,她不过是因为早年和吴菁有交情,念着故人之情,又因为受了谢满棠所托,所以才会在合适的时候提携照顾一下安怡。但如果安怡实在不懂事不识得好意,那她也就算了,毕竟连太后才是她一生的荣辱所系,总不能为了这么个小丫头失去太后的欢心不是?

安怡没有试图再和江姑姑打听什么,而是乖巧安静地沿着曲折的长廊往前走去,走的时候照旧极其小心地绕开了那些在阳光里次第开放的莲花。

江姑姑目送她走远,于长廊阴影里唤出一个侍卫,将安怡所开的方子递给侍卫,低声吩咐两句后又折回了房里。连太后独自站在窗前观赏着窗外的腊梅,听到声音也不回头,道:“你觉着小丫头如何?她知道那些事吗?”

江姑姑斟词酌句地道:“应当不知道吧。”

连太后一扫之前的阴戾易怒,微笑着道:“许多年没人能让我这样第一次见面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这丫头啊,野心勃勃,隐忍得很,又能豁得出去,可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呢。”将一封书信递给江姑姑:“你瞧,吴菁好不容易给我一封信,却满篇说的都是这丫头的好话。若非年岁不对,我都要以为这丫头是她的女儿了。”

江姑姑微笑着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并不去看。

连太后也不管她看不看,更不要她答话,而是苦笑着动了动腰肢,轻声道:“老骨头快散了。方子让太医院的看过没问题就先熬了呈上来吧,若是吃了还可以,便可安排她针灸。”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不是不信吴菁,而是不敢信安氏,更不敢信黄氏。自安归德死后,安氏就没一个聪敏人,难保不会被黄氏说动。”

安怡走到曲廊尽头,果然看见一个圆脸讨喜的丫头迎上前来接过药箱子,再领着她往外头去。到了垂花门前和兰嫂聚齐后,照旧由赵春护送着二人坐车回了家。到得家门前,赵春方沉声道:“我们公子吩咐姑娘,近日无事休要外出,只管在家好生看书即可。”

安怡应了,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只留在家里看书写字,静心静意,就连安老太让她陪着去亲戚家里拜访都没有去。眼看就要过年,谢满棠和连太后却都如同销声匿迹了一样,半点声息俱无。

正文 第122章 别想多了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忙碌了一整日的京城老百姓们吃过香喷喷的年肉,心满意足地早早上床歇息。晶莹的雪花自天空飘落下来,整个京城一片安宁祥和,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击碎了这片安宁,惊醒无数美梦。

安怡正斜倚在床上看书,忽听大门被人急促地敲响,侧耳细听却又听不真切,于是立即呼喊兰嫂:“赶快往前头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京中不比昌黎,入夜后是要宵禁的,得等到次日五更前才又解禁,所以入夜后若有人突然闯上门来通常都是大事。安怡担心安老太年老不禁吓,兰嫂一介仆妇不能处理妥当,便迅速收拾妥当,披了大毛斗篷亲自挑了灯笼往前头去瞧。

到得前院,只见院子里被七八个火把照得雪洞似的白亮,赵春正低声和兰嫂说话,兰嫂一脸的为难和紧张,只管推脱:“不是我们不肯,而是这家里也没个男人支撑着,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姑娘尚且年幼……”

安怡便问:“怎么回事?”赵春眼睛一亮,忙丢了兰嫂过来急切地小声道:“安姑娘,上次您看的那位老太太突然病急,须得请您快些过去替她瞧一瞧。”

安怡暗叹一声,多半是其他人都没法子了才会想起她来吧?只不知这次照旧是去爱莲馆呢,还是去宫中?少不得问赵春:“人在哪里?”

赵春正要答时,就听有人在大门外冷声道:“要命的事情,让你请人出门就这么难?”声音清越冷脆,如金玉相击,正是谢满棠。

赵春忙道:“安姑娘请吧,我们公子亲自来接您了。”

“赶快去把我的药箱提来。”安怡忙快步赶出去见谢满棠,谢满棠高坐于紫骝马背上,玄色的貂皮斗篷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他垂眸看着安怡,眼神深不可测。

倘若这世间有一种黑色的梅花,傲然盛放于漫天的冰雪之中,纤尘不染,暗香遥遥,世间独一,那就是他了。安怡心神微动,仰头对上谢满棠的目光,轻声道:“请容我收拾收拾。”

“来不及了。”谢满棠突然弯腰展臂,利落地勾住了安怡的腰肢。安怡吓得轻叫一声,尚来不及反应,人已经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谢满棠的怀里。

安怡突然间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离他从未如此的近,哪怕就是当初给他施针诊治,也不曾如此的近,近到他的呼吸能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脉动。隔着他厚重温暖的披风和锦袍,她甚至能描绘出他全身经脉的走向和所有的穴位。只要她想,她便可以用藏于腕间金镯里的金针刺入他最致命的穴位里。

淡淡的药草清香混杂着女儿家的馨香,调和成一种十分特殊、令人着迷的,只属于安怡的香味,这香味疯了似地往谢满棠的鼻腔里和胸腔里钻,逼得他拼命压下狂涌加速的血流,努力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冰冷无情,公事公办地道:“事急从权,别想多了。”

别想多了,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瞬间冻得安怡回了神。救命如救火,何况是当朝的太后,她当然不能让连太后等她坐着车慢悠悠的赶去,哪怕就是天上在下刀子,她也得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简便的方式迅速赶去宫中。安怡也同样冷淡无情,并带了几分嘲讽地道:“看来谢大人是真的急得乱了方寸,您忘了我自己可以骑马。”

谢满棠大怒,这是暗指他欲盖弥彰,其实是借机占了她便宜还假作道貌岸然?当下迅速回敬道:“我没忘,但你确定你那不知从哪偷来的破马和三脚猫的骑术能跟得上我们?”

安怡看着他镇定地道:“一,我的马不是偷来的,是从我舅舅家里借来的,您不能胡乱污蔑我的品行;二,我的骑术兴许不能与您比,但赶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所以,若是大人觉得我这身装扮没问题,那就请给我一匹好马,我自己能到地头!”

谢满棠更怒,死死盯了安怡一眼,冷声道:“滚下去!”

是他自己不由分说就把她抓上来的,现在却要让她滚下去?安怡正要发飙,只见旁边一匹马上的侍卫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马,利索地让出了马匹。虽然不是针对她说的,但谢妖人这态度还是让人太过不爽,安怡板着脸正要揪着马鞍下马,腰又被人紧紧勒住,接着腾云驾雾一般被抛到了旁边的马背上。

安怡并不惊慌,她深知这些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马,并不会突然受惊而发狂,她有的是时间调整好坐姿。

谢满棠见她有条不紊地慢慢起身坐好,整理衣服斗篷,甚至于还有时间去拉兜帽来戴,便用力一唿哨。马儿得了号令,哪里管安怡是否准备好了?打个响鼻就甩开蹄子往前冲,安怡措手不及,吓得赶紧死死抓住马鞍稳住身形,把谢满棠这个变态狠狠问候了几十遍。

正被颠得七荤八素,晚饭都要吐出来时,忽又听一声唿哨,马儿随声慢下来稳步前行,接着谢满棠那张妖孽的脸从一旁探了过来,清冷的黑眼睛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你这马真骑得不错。我服了。”

安怡一言不发地摇晃着坐直身子,顾不得去整理被颠散了的头发,首先就是紧紧抓住缰绳,确认自己能控制马匹了才大喘几口粗气,腾出手去理头发。

见她不搭理自己,只顾慢悠悠地将一头乌发用锦帕扎成马尾塞入兜帽里,谢满棠也有些索然无味,放马紧跟其后,道:“你上次好大的胆子。”

安怡反问道:“您真这样觉得?”

谢满棠不答反问:“你知道那是什么人么?”

安怡悠悠地道:“不知道。难道不是您家中的长辈?”

算来的确是他的长辈,嫡祖母,却并不是亲生的祖母。谢满棠的唇边勾起一个有些凉薄的笑:“是我家中长辈。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那就该知道她是什么人,所以我才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把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尽数当成耳旁风。我看你是想出名想疯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可知道,她轻轻一指头就能把你按死?”

正文 第123章 别坏我的事

安怡当然要否认:“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知道您是宗室子弟,但那位老人家明显不是您的母亲,而其他身份尊贵之人又不该住在那样的地方,所以大概也只是一位老夫人罢了。她既然不想要我给她瞧病,那我不瞧就是了,行医看病可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谢满棠探手抓住她的缰绳,将脸逼近她轻声道:“是么?你可真聪明……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吧?我不是黄昭也不是陈知善,你为名为利而来,当初死活要跟来为这位老夫人看病,这些天里闭门不出,药箱随时准备得当,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刻?此刻却要装出这样天真清高的模样给谁看呢?”见安怡张口欲言,便将戴了小鹿皮手套的手曲起一根食指,轻轻按在她唇上,讥笑道:“别忙着辩解,依安大神医看来,其他身份尊贵之人应该住在什么地方?”

安怡恶狠狠瞪了谢满棠片刻,磨着牙笑了起来:“我是乡野里来的土包子,虽有薄名却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您能指望我有多少见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