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需与人商议,实乃必须的选择,所要考虑的不过考试的形式、内容、取士的方法名额之类而已。完颜康咳嗽一声,缓缓地问:“我并不曾见过科考,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作者有话要说:嗯,阳明心学对程朱理学。

宋理宗赵昀,理学脑残粉,致力于将程朱理学定为官方正统学说。

王守仁,自号阳明子,世人称为阳明先生,明代人,心学集大成者,明代著名的…军事家。超级祥瑞的,凡跟他作对的,都没好下场那一款。

第111章 翻墙了

王讷准备开科举了?

一道惊雷炸了夏、金、宋三国。开科取士,等于是宣告独立了,有了自己的官员选拔系统,一应官吏不经中央任命,是明明白白的割据。原本,完颜康不立旗号,公然反金,态度称得上暧昧。现在这样,难免令人多想。

汴京城里,金主破口大骂:“这个贼子,果然忍不住了!”

兴庆府内,李德任微微一笑:“终于开始了!”

临安皇宫,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大臣们争执不下,史弥远听得头痛欲裂。史弥远本人身边幕僚也是分作两派,有清有浊。君臣委实弄不明白,拒绝了与自己联合的王讷,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做出刺激金国的举动?王讷此生,从来看似鲁莽实则谨慎,所作所为,无利不早起。难道是金国内部真的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让他认为不借助外力便可篡位?

没错,篡位。即使是金国的叛臣,削弱金国对南宋有利,在许多人心里,完颜康此举,依旧是篡位。

史弥远决定再次遣使试探,前番派往上京的使臣没有追到王讷,今番他要开科取士,制定策略,必然会呆在陕西。一切等见到了面,就能看出他的态度来了。

金主则是下令学士:“朕要好好骂一骂这个贼子!你来写!”学士对完颜康也十分不满,却没有丧失理智,反劝道:“王讷虽然反迹昭彰,然而擅自授官取士之事却只是风闻,未尝有实信。请陛下冷静,不要落了口实。”将金主气得暴跳如雷。

有完颜康吸引火力,汴京对仆散安贞的关注自然被分散了,完颜康洒在汴京的暗桩趁机接出了他的一个孙子,送往上京徒单衡处安置。待金主从震怒中稍稍冷静,想起仆散安贞来,坚定地以“他肯定想投宋国”为理由,一意孤行要将仆散安贞与其二子一同处死。

便在此时,身在陕西的完颜康又辗转将一封不知该称作奏折还是书信的文书递到了汴京。内容更是让金主气恼,说得十分可恨,直指金主无故诬陷功臣,“以君谋臣”是昏君所为,有辱国体。更举例踩了一回南宋,言当年南宋将主战派韩侂胄之头送往金国,王介曾说“韩侂胄头不足惜,但国体足惜”,以此举例,警示金主。

“以君谋臣”四个字,直戳金主心窝,当时便将他气得呕血,更是催着将仆散安贞父子处决。尔后气急败坏,想要兴兵讨伐完颜康。兴兵原本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此时汴京的朝廷里,却有些心慌。完颜康挟持金主,守灵之后飘然远去的事情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更兼已经是“先帝”,却因上皇复位,而未得帝谥,只勉强谥作“太子”的前太子之事,人心浮动。竟有一大批人劝谏,以为才斩仆散安贞,军心不稳,又有红袄军作乱才平,请求先安抚百姓,再作打算。

恰逢南宋朝廷一面联络陕西,一面作出小规模的北上试探姿态。又有红袄军残余,因不容于宋,而仆散安贞被斩,重新活跃了起来。金国一时腾不出手来与王讷部这个庞然大物决战,只好含恨先应付宿敌,兵锋之利,逼得南宋朝廷从试探变成了硬扛。

这些事情,完颜康很快便知悉消息,一面下令戒备汴京,一面却加紧了手上文治之举。

考什么、怎么考、取中率怎么样,对不同的族群有什么样的政策倾斜?是承袭金国的取士方式,还是偏向传统宋国的取士方式?分几级?谁来主管?

这些都是问题。

照搬前人,肯定是不行的。照搬后世,更是不行。这需要因地制宜,结合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情况,至少作出一个让各方面都能妥协的方案来。商议的不二人选,是徒单衡。冬至日,徒单衡自上京路归陕。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

徒单衡九月末收到完颜康的书信,日夜兼程,三日即至。科举之事,是应有之义,他对此并不奇怪。已经是实质上的不听中央调遣了,培养自己的利益集团是应有之义。武将集团是完颜康发家之本,文士却是治国之基。若是完颜康想不到,徒单衡也会提醒他。徒单衡的父亲进士出身,乃是文官系统的底子,自然不会疏忽此事。

早在他还没有想到之前,便有好些滞留中都、河北、上京之旧友世交写信询问,徒单衡一一拖延,自己心里有了个差不多的腹稿,才准备向完颜康提及。不想完颜康自南宋归来,便已经有了盘算,正好可以合计一下。

出乎徒单衡预料的是,完颜康主动提出了“心学”。这让徒单衡有些惊喜,脸上刚笑了出来,又隐了下去——又忘了,这老板现在虽然还叫着心中永远的老板是大哥,其实已经另立门户了。

匆匆入府,徒单衡并没有忘记向包惜弱问好。完颜康心情正好,科举之事、心学之修订扩充,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完的,笑道:“我陪你去。”徒单衡也不客气,见过包惜弱,向她奉上了些人参貂皮之类:“冬日已至,请太夫人保重。”心下奇怪:怎么太夫人身边的陈娘子不见了?

疑惑着随完颜康往书房议事,预备说完正事打听一下。

凡有科举,必有个录取的问题,想要什么样的人,就要考什么样的内容。徒单衡肚里盘算着,要给上京路多争取一点名额。他天然是女真人,在金国长了二、三十年,受的熏染便是如此。以人口计,汉人最多,然而取士的名额却与这比例并不相符,徒单衡却以为这是寻常。若让耶律留哥来讲,则必然要为契丹人争取些利益。这些都是应有之义。

他袖子里正揣着自己拟定的计划,这份计划比之金国旧有的取士体系,他认为已经让出了部分女真人的利益了。大金国不存在了,新老板是汉人,让利是必须的。但是不能让得太过。

这也是完颜康走不开的原因之一。实质上独立好几年了,此事已到了非办不可的时候。拖得久了,显得靠武将发家,轻视文治,在中原地区,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要文治,取士的问题就麻烦了。斗心眼儿的事,一刻不盯着都不行。哪怕盯着,都有可能出纰漏。

必须制衡。

徒单衡对此也有一定的了解,是以先夸奖“心学”:“这样最好,既可与宋国之理学相抗,也给底下人指了明路,免得他们胡思乱想。唉,其实理学很好用,可惜被别人先拿去用了。倒是心学,也算合咱们所用,也不必全用陆九渊之言。”

其实他想说的是,也不必全用阳明先生之言。心学最妙的地方,以徒单衡的理解,便是还未完全成形,己方正在修订,可以随便掺沙子。可以拿来为完颜康的行为洗地,也可用来诱惑所有想叛金、叛宋之人。等到完颜康大局已定,再慢慢讲忠臣爱国不迟。

完颜康问道:“上京路情况如何?”

徒单衡取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口里解释了一下:“上京路地气寒冷,粮种等今年是种不下了,南方的种子与北方有些不大相合。煤、铁照您的提点,确有探出矿来,已经动手。如今天寒,是有些迟缓,采出来的将将够开采的消耗。等明年开春天暖,会好些…”又说了上京各部势力一类。这些事情撒哈林、耶律留哥、魏三等人皆各有报,又有情报体系,完颜康互相印证,大约便掌握了情况。

总是一切还算安定,蒙古人虽有小规模的骚扰,因大部在西征,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上京路正可借此练兵,免得手生。

徒单衡这几个月,还做了另外一件事情:“先父门生故吏也有不少,与我书信往来者颇有几个。他们又有些朋友,都在问您的章程,他们有不少人已经受不了汴京了。”

完颜康详细问了名单,一一记下,才说:“科举之事,你必是有想法的,或许也做了计划?”

徒单衡点头:“是,我写了点东西,请您过目。”他的口气变得郑重了起来。

完颜康道:“先留下吧。你连日赶路也该累了,且去歇息,这个我先看看,明日咱们再细说。”

徒单衡知道此事急不得,必有一番讨价还价,当即答应。勇义军兴建之初,条件简陋,徒单衡又是个光棍儿,便寄居在府里,后来也没有置办房产,还是住在这里。反正离得近,说话又方便,还彰显出亲近之意。

府中旧识也有不少,徒单衡回来发放些赏钱礼物,也是人之常情。再闲话几句家常,便知完颜康在府中偏僻院落里安置了一个人。十分神秘,外人不知。徒单衡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当初完颜洪烈出使南宋,回来就偷偷带回来一个女人放到府里养着,然后跟宫里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就让一个宋国民女成了王妃。

头毛炸起,徒单衡鞋子都跑掉了,气喘吁吁跑到了完颜康书房门外。完颜康正在研究他的计划书,听到脚步声,觉得十分奇怪:像是阿衡,可为什么脚步这么凌乱?

完颜康内力护体,不惧寒暑,哪怕是冬天,为了采光他也没有关门——反正不怕冷。书房有些冷,徒单衡穿着袜子踩在地砖上跳了两下,跳到了地毯上,劈头便问:“你从宋国带了什么人回来?你想金屋藏娇?我可不想再编一个吞玄鸟卵的故事了!”

完颜康开玩笑地回一句:“你不是已经编好了吗?”看徒单衡脸都青了,忙说,“我将赵王请到陕西来了。”

此事颇为机密,除了随人之行,别人一概不知。徒单衡咬牙切齿:“他还敢来?”完颜洪烈身上的仇恨值可比完颜康高多了。

话一出口,徒单衡又觉得不对了:“请来的?”他不太客气地问,“是绑来的吧?”

完颜康道:“你想什么便是什么,他如今正在那边住着。我喜欢什么人,绝不会偷偷摸摸。”

徒单衡直接提出了要求,“我要见他!”

完颜康道:“知道你有心结,还是不要见了吧。他毕竟教养我二十年,你还是给他留些体面吧。”

罪魁祸首近在咫尺,徒单衡又有了一点当初横蛮的样子,不再压抑本性,脱口而出:“体面是自己赚的!要不是他,我们何至于此?早早将你以养子身份示人,你也是正经的王子!先帝早些知道,也不会在心力交瘁之时驾崩!我们有多少转圜的余地?”就算你反了,还是可以姓完颜,大金国还在!现在倒好,你反是反了,大金国完了。先帝的身后,你也不能让他风光了。

完颜康低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知道身世的时候比你们早,可也瞒着了。这事可不全怪他,大哥驾崩,我也难辞其咎。”

徒单衡冷哼一声:“你知道便好,别忘记答应先帝的事情。至于赵王,至于赵王…”他又咬牙切齿了起来,“不见他我不甘心!再说,他会是老实的人吗?我得让他知道,他顶好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

说了许多,完颜康只是不允。徒单衡与他对视良久,卷起袖子来,有些跃跃欲试。完颜康从容地道:“你打不过我。”

徒单衡忽然冷静了下来,低头想了一阵儿,闷闷地说:“那我写的条陈,您要好好看看。”

完颜康心中一动,叹道:“好。”

徒单衡从地毯上跑到地砖上,似乎被地砖冻着了脚,一跑一跳地跑远了。完颜康摇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条陈,这里面确有一些比例问题要卡上一卡。【阿衡,你可真会挑时候砍价。】提起笔来,完颜康注了一点细节…

冬季日短,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完颜康对仆役道:“这里不必上灯了,去请阿衡,我们一起陪太夫人用晚饭。”

仆役放下手中短烛,退出去请徒单衡,完颜康慢悠悠往后面走,预计到包惜弱庭院之前便可与徒单衡相遇。哪知还未走到门前,便有仆役慌张来报:“徒单大人不在房内,已经去寻了。”

完颜康大奇:“他去哪里了?”他不怕冷,便立在路上等消息。

不消片刻,蒲察阿懒苦哈哈地一路小跑过来:“徒单大人翻墙跳进了那一位的住处里,小的们察觉了,他说要与六爷谈谈,六爷邀他进屋了。小的们不敢硬请他出来。”

完颜康:WTF?!阿衡,你都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啊?!

第112章 小心机

徒单衡一点也不觉得完颜康有奉养完颜洪烈的必要!没事多个“太上皇”,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随便他死在哪里,都可以做一篇极好的文章,都是以后或兴兵、或斡旋的好借口。他想在宋国作死,由着他好了嘛!反正汴京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过不了多久,大金国就全在掌控之下了。到时候想一统天下,有什么比报仇更好的借口呢?

居然还将他接了回来!徒单衡愤愤不平地想,还放到府里供着,真该将他扔到汴京去问罪。不不不,他还是死了算了吧,他活着就是添乱。然而完颜康还护着这个家伙!这让徒单衡分外不满。

你不让我见,我难道不会悄悄地见吗?怎么也不能让那个人好过了!

完颜康万没想到徒单衡会这么干,他敢打赌,徒单衡这辈子搞不好是第一回翻墙。这就贡献给了自家的墙头了,完颜康哭笑不得,对蒲察阿懒道:“叫他们不要慌,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吧。”

他心里明白,因先帝之死,徒单衡对自己的意见很大,只因有先帝的计划安排,才在对汴京失望之后转而协助自己。徒单衡不是对自己效忠,哪怕是殚精竭虑地为自己考虑问题,那也是为了实现“先帝安排的大计”。毫不客气地讲,完颜康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也是个能够完成计划的工具而已。想要他归心,可不是三年五载能做到的。

对完颜洪烈就更不用讲了,是视作罪魁祸首的。去得晚了,说不定完颜洪烈就被他打了!

足下微一用力,完颜康急往西掠去。

徒单衡并没有卷袖打人,近几年的经历使他快速地成长了起来,深明此时打他一顿不过是耽误功夫,让人难受可有比打人更刻薄的办法。

言可杀人。

徒单衡跳下墙头的时候就被护卫察觉了,长枪虚指,发现是个熟人。徒单衡不客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掌:“我要见六王。”

护卫面面相觑的功夫,完颜洪烈微带诧异地出来观望:“你?”他正在琢磨着怎么出逃呢。看得出来,完颜康是死心踏地要将他关一辈子了。可这么被关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必须出去。汴京容不下,临安不安全,天下总还有能收容他的地方!怎能甘心一身本事被埋没呢?

唯一失望的是,完颜康居然会将自己囚禁起来,这是完颜洪烈怎么也想不到的。

看到徒单衡,完颜洪烈内心剧烈地挣扎着,徒单衡现在是无主之人,若能说服他相帮,必能挣脱牢笼。两人目的不同,眼下却要做同一件事情——单独谈谈。于是完颜洪烈亲自将徒单衡让进了室内,并且亲自关上了房门。

一进门,徒单衡顾不得方才摔得微瘸的足踝,冷笑着将室内一打量,抱臂道:“你这里可比太夫人的住处也不差了。”说着,一歪一斜就近往一张坐榻上盘膝坐了,口气里的怨毒有如实质向完颜洪烈喷去:“可惜是在地上,若是在地下就好了。”

完颜洪烈打了个冷战,这是在咒自己死吗?脸上的微笑也凝固了片刻,旋即道:“我这个样子,与死了有什么分别呢?我这一生,自诩…”

“那你就去死呀~”徒单衡毫不留情地说,“不过是想翻盘而已。你凭什么觉得能翻盘呢?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你呀?不想困于斗室?自己去汴京城墙上吊死,第二天我就请元帅发兵为你报仇,你也算死得轰轰烈烈了,你怎么不去呢?”

完颜洪烈心中大恸,盯着徒单衡,一字一顿地问:“是他要你来的?”

徒单衡恶意满满地笑着,眼含期待:“是啊。”

扑面来的恶意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完颜洪烈推了个踉跄,脚下一晃,扶着桌子才稳住了。完颜洪烈在桌边坐下,茶也不让人斟了,缓缓平复了情绪,慢慢地道:“是你自作主张!”

徒单衡撇撇嘴,一副“那又如何”的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变柔了表情,缓声诱惑着:“谁说的又有什么要紧?你还有别的出路吗?你能去哪里呢?投宋?到汴京请罪?还是投蒙?他们都不会要你的,他们都想要你死…”

完颜洪烈自有傲气,冷冷地道:“我难道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吗?难道要我眼看着大金国败亡吗?你们家可是累代忠臣…”

“噗,”徒单衡嘲笑一声,“若先帝在位,以他的英明宽慈,有元帅作辅,大金国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凭你?哈哈哈哈!”

完颜康来得何其快,不等两人再多讲几句,完颜康已经破门而入。徒单衡坐直了身子,想了一下,下地来笑道:“元帅来得好快,又不是不能见人的人,干嘛藏着掖着呢?我正跟王爷说起科举的事情呢?”

【老子信了你的邪!】打死完颜康也不相信徒单衡会这么好心过来跟完颜洪烈讲话,他不掐死完颜洪烈就算是心地善良了。

果不其然,完颜洪烈的表情有一瞬的错愕:“你要开科取士了么?”

不等完颜康回答,徒单衡便抢先道:“是呀,元帅还自宋国得了名师指点,将宣心学于天下。”

完颜康眼睛下斜,瞄了一眼徒单衡的脚踝,道:“早晚摔断了腿才能老实,还不去找大夫推拿一下?”又对完颜洪烈道,“我去去便回。”

徒单衡慢条厮理地道:“摔一摔,死不了的,”忽地笑嘻嘻地说,“六王爷当面,元帅可要说实话,当初可是答应了先帝,保完颜氏一脉太平的。”完颜康莫名其妙,点头道:“我是答应了大哥。”

徒单衡冲完颜洪烈一笑:“看我就说吧,忽都答应了先帝的事情,必是会做到的。”

完颜康深觉不对,伸手将徒单衡拖了出来:“你究竟要做什么?”

徒单衡道:“让他认清形势,少作夭。”完颜康心道,你快要恨死了,要不是因为汴京太蠢,我还答应履行诺言,你能连我一起咒了,怎么会对他好?将徒单衡推了出去,唤人“护送”他看大夫,又命人告诉包惜弱,徒单衡扭伤了脚,就不一起吃饭了,自己与徒单衡一起用餐。

处置完这些,转身回到房中,在完颜洪烈对面坐下,问道:“阿衡说了什么?”

完颜洪烈忽然失笑:“他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真要兴科举了?”

完颜康道:“这是应有之义。”

“心学?”完颜洪烈也是博学之人,诸子百家亦有涉猎,何谓心学还是懂的,赞一句,“你挑了门好学问。”便不再说话。

完颜康低声道:“阿衡有心结,这是我的过错,却无法弥补,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完颜洪烈颓然道:“科举已开,羽翼已成,我还能做什么呢?给我寻些陆九渊的书来看吧。”

完颜康道:“好。”

“既然要兴学问,最好请些宿儒来请教。山东孔府虽然还在汴京掌握之下,聘请一二学者,汴京也不敢怎么样的。”完颜洪烈谆谆教导。

在当时的条件下,谋求对自己最有利的发展,利益最大化。完颜康深深看了完颜洪烈一点,道:“我这便去办。”完颜洪烈认清现实,不再折腾事儿,那是最好了,不过还是要找徒单衡确认一下。

徒单衡已经麻利地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脸也洗过了,头也梳过了,军医正在给他推拿。见到完颜康来,笑道:“恕我不方便起身啦。”完颜康看军医给他推拿完,问明伤情并不重,皱眉问道:“你翻的什么墙?”

“你又不让见,我可不得自己想办法了吗?”

完颜康将军医打发走,问道:“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徒单衡道:“告诉他,天下之大,无处容身,还是老实呆在这里的好。”他算定了完颜洪烈横遭囚禁,疑心已起,绝不会再与完颜康对质,才敢如是说。说完,还好奇地问:“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将他带到身边保护起来?”

完颜康道:“放纵他在外面,他如今又无势可借,唯死而已。我既已心知肚明,便不能坐视不管。我知道,他消失了更有利,他死在别人手上,我可以轻松许多。但是我不能。”

“男儿丈夫,是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想老死床榻的,宁死也不肯受辱呀。”

“若他在外面能活得好好的,我何必拦着?他做的事情,我已看得到末路,怎么能再放他出去?看他耍猴戏吗?我做不到。谁都可以放他出去死得瞑目,唯独我不可以。”

徒单衡心里暗恨,对那个人这么好做什么?

口上却笑嘻嘻地道:“你的心意,他迟早能明白的。六王最是知情识趣的一个人,很会认清形势,你便放心了吧。对了,还有一件大事,你可真是要认真想一想了。”

完颜康问道:“什么事?”

徒单衡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开科举,以什么名目呢?挂印而去,你走得潇洒,两地官军也服你。可要发号施令,用什么名义呢?”

完颜康迟疑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徒单衡正色道:“如今临安不足虑,汴京自毁长城,铁木真西征未归,西夏本是盟友。君可称帝!我当联络各地士绅将领,共推君为主。”

“缓称王,”完颜康答道,“当初便是这般讲的。何况陕西与上京路中间还有间隔之地,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取来。一旦动兵,恐为蒙古所趁。我只用私印一枚,会有人不遵号令吗?”

徒单衡道:“恐为各国藐视。至于蒙古,岐国公主生辰将至,您不遣使问候吗?”

完颜康道:“与蒙古媾和?这怎么可以?”

徒单衡道:“不是与蒙古媾和,也不是同盟,只是与铁木真作一约定,互不攻伐。除此之外,再无条款。蒙古不攻伐您的土地,您难道会想去草原上放牧吗?至于其他的地方,他爱打谁就打谁,除非那地方是您的!也不是非要保证什么,只是有了您的保证,双方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会腾出手来折腾别人,咱们也得机会继续休养生息。”

完颜康道:“铁木真可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被人以文字戏弄,枭雄怎么会不生气?这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再者,现在不急称帝,要一步一步来,慢慢地让天下适应了才好。我还有许多事不曾做,德不配位是最危险的。”

“铁木真大军西征,本部却还有兵马不时扰边。那便麻烦一点,时不时救上一救,再从中游说,使当地大族归顺于您。自上回中都被围,朝廷已经管不了各地啦,令各地士绅自守疆土,朝廷授予官职。若得当地大族拥戴,大事可成。”

“善。”

“您不想现在登基也好,可总要有个计划,先由勇义军公推您做元帅,再称王,再称帝。臣的想法,请您回上京登基。”徒单衡改了称呼,也留了个小心眼儿。

完颜康开玩笑地道:“还是要在陕西的,陕西有使者呀,到了上京,让各国使者怎么过来呢?”见徒单衡面有难色,完颜康正色道,“这是凤鸣之地。”

徒单衡学问很好,瞬间领悟:“大周?”

“大周。”

周是个不错的国号呢。

徒单衡笑得很诡异:“听说宋使也快到了?您要怎么见他呢?”

完颜康道:“我一介布衣,怎么能见得到国使呢?”

【无耻!】徒单衡暗骂一声,心情大好。

“若与宋国联手,我就不敢死了,死了怎么见大哥呢?”

徒单衡默然,问道:“您答应要保完颜氏周全,‘顺义侯’莫不是要封六王?”

完颜康道:“我对他另有安排。”

徒单衡这才满意了:“臣这便联络各地。”

完颜康心道,不对,你现在怎么这么乖了?一定是对赵王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我得再去问问他。

第113章 略北地

完颜康对徒单衡还是很了解的,无论是徒单衡还是完颜洪烈,他们的表现都很反常。当天的晚饭,他陪完颜洪烈用饭。

完颜洪烈心潮难平,并不想吃饭,只管喝闷酒,才喝不数杯,完颜康便来了。完颜洪烈醉眼看他:“怎么又来了?书呢?”完颜康点头道:“看来阿衡是说了什么,他方才在我面前太乖了,这不像他,必是做有什么。”

完颜洪烈忍着不说话,开始恨起方才饮了酒,一喝酒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生怕开口问出让自己觉得难堪的问题来。完颜康陪饮了数杯,道:“我有什么事,会自己对你讲,绝不假他人之口。”既然二人都不肯告诉他谈话的内容,他只好依着自己的猜度来消化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