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君怒极反笑,盯着丑陋少女咬牙切齿,丝毫不理身边静玄的劝说,“锵”的一声拔出手中长剑,挥剑便刺,“好啊,想不到竟还是个练家子,我倒是小看你了!”

雪白的长剑来得又快又急,完全不留余地,丑陋少女眸中闪过惊色,面色连变,足尖连点向后退去。丑陋少女这一退,更是助长了丁敏君的气势,她得理不饶人,长剑幻出层层剑影,疾风骤雨一般向丑陋少女罩去,竟似想将丑陋少女毙于剑下。

“你敢?!”丑陋少女大惊失色,似是想不到众目睽睽之下,丁敏君就敢仗剑行凶。眼看着凌厉的剑芒就要及身,她正欲拼着重伤还丁敏君一记,却听得一声痛呼,那囚牢一般困着她的剑芒陡然间消失无踪。

叮当一声,丁敏君长剑脱手,左手捂着右手手腕,脸色狂变,“是谁?”

丑陋少女不知是谁帮了自己,趁着丁敏君失神的空挡,想也不想一指擦过丁敏君面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转身飞退,钻入围观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谁?有种的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

丁敏君气得浑身颤抖,双目通红,此时已管不了丑陋少女手指划过她脸的事,只狠狠地瞧着地上那根啃了一半、还连着一半肉的鸡腿骨,方才,正是这东西击中了的她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言出不逊祸根埋

丁敏君气得七窍生烟,兀自喝骂。客栈二楼,风君渝笑得正欢,“烟儿这一手,却是高明得紧。”

听出风君渝语中的取笑之意,韩烟略显呆滞地望着自己沾了些许油渍的手,记起方才情急之下,没有多想便下意识地将吃了一半的鸡腿砸了出去,不由地面上一红,呐呐地试图解释,“那蓝衣女欺人太甚,若我不出手,多半要出事…”

“这可不见得,烟儿看中的人怎会如此不济?我看那女子深藏不露,便是你不帮忙,她也能顺利走脱。刚刚临去之前,她还趁乱使坏,借机报复,那蓝衣女看来是要倒霉了。”

“真有此事?”刚一砸出鸡腿,韩烟便被自己动作吓住了,并未看到丑陋少女手指擦过丁敏君面颊的情景。

“烟儿看着便是。”风君渝的视线穿过开着的窗户,轻轻地扫过还站在原地的丁敏君两人,忽而笑道,“这不有效果了么?”

“什么?”韩烟顺着风君渝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丁敏君还在骂骂咧咧,只原先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已在她的驱赶下散去,虽时有路过的人仍偷偷摸摸地打量,却再不敢明目张胆地看戏。丁敏君骂了一阵,始终不见偷袭之人出来,气愤难平地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剑,正欲招呼静玄一道离开,却听得静玄一声惊呼。

“丁师妹,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丁敏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一触之下觉得火辣辣得疼,紧接着,钻心的剧痛与麻痒袭上心头,整张左脸像是被火烧烤一般,又似爬满了无数蚂蚁,一口一口啃食着她面上的皮肤与血肉。丁敏君忽然害怕起来,想用手碰触,却有些不敢,只能一叠声地询问静玄。

在静玄的眼中,丁敏君的左脸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异常可怖,黑黑红红的交杂在一起,整个肿胀起来,慢慢地向鼻子嘴巴以及耳后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原先完好的皮肤竟有了化脓破裂的迹象。

见静玄只是看着她不语,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惧之色,丁敏君狠了狠心,抬手向左脸摸去。

“别动!”相比起又气又急的丁敏君,静玄作为旁观者无疑要更冷静一些,眼疾手快阻止了丁敏君的动作,再细细回想发生过的事,以及丁敏君之前那一句极具侮辱之意的“丑八怪”,心里已有了猜测,“丁师妹,我看你是中了毒了,你我对此皆不擅长,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去寻师父,再作打算。”

“中毒?”丁敏君也不笨,稍一联系,自然想到了左脸被丑陋少女手指擦过的事,不觉变了脸色,愈显得一张扭曲变形的脸狰狞可怖,“是她!是那个丑八怪!一定是她下的手!我定要禀告师父,将她碎尸万段!”

静玄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对丁敏君的阴沉狠毒有些意见,最终却是没有开口,轻叹一声安慰道,“丁师妹放心吧,有师父在,你定会安然无恙的。不过…”

“不过什么?”

“那行凶之人既已逃脱,必是远远遁走,人海茫茫,若她执意躲藏,只怕要寻到殊为不易。”顿了顿,静玄还是忍不住道,“况且,此事本由师妹挑起,那女子虽有错处,却不致死。得饶人处且饶人,眼下六大派齐集围攻魔教总坛,还是不要多生事端的好,待会儿师妹见了师父,还望师妹…”

静玄还未说完,丁敏君早已忍不住了,“静玄师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那丑八怪偷袭暗算于我,用的又是下三滥的法子,足见得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邪魔歪道,怎能留她在世继续祸害他人?这事儿师姐还是不用管了,我自会与师父分说。”

明明是丁敏君挑衅动手在先,睚眦必报在后,却又将话说得这般大义凌然,静玄听了,虽仍觉得有些不妥,但终究是同门之谊占了上风,不再劝说。

“静玄、敏君,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去打探消息、寻个落脚之地么?”

严厉中带着冷漠的女声传来,丁敏君与静玄不约而同地回身执弟子礼,口中唤着“师父”。

这行来的一群人,以一名四十五六岁的中年女子为首,她身着出家人的缁衣,手上搭着拂尘,背后背着一把阔剑,却未落发,在头顶挽了个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她虽有了些年纪,但仔细看去容颜算得甚美,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使她看来极是诡异,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不见半点笑容,几乎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她的身后跟着数十个女弟子,半数与丁敏君、静玄装扮相似,另一半却是作尼姑打扮,她们大的三十多岁,小的不过十七八岁,队伍的最后才是不多的几个男弟子。

这些人,正是峨嵋派当代掌门灭绝师太,并峨嵋一脉的弟子一行。峨嵋门下虽也有男有女,但灭绝师太不喜男徒,那些男弟子不能得传上乘功夫,地位也较女弟子低,甚至许多时候做的都是打杂的活。

“敏君,你的脸怎么回事?”看到丁敏君的脸,灭绝师太面色一冷。

丁敏君此时被疼痛麻痒折磨得整张脸变了形,嘴角不住抽搐,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啦啦而下,若不是在灭绝师太面前,怕是早已忍不住叫喊惨呼出声。她现在愈痛苦,心底便愈恨那个丑陋少女,恨不得生噬其肉,当下勉力压着痛苦,向灭绝师太哭诉,少不了将丑陋少女的“恶行”添油加醋了一番。

“师父,您可要为徒儿做主…”

“哭什么哭!”灭绝师太冷声打断丁敏君的话,随意扫视了一下四周,“还不跟我走?想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众弟子应了一声,静玄扶了情况恶化的丁敏君,竟然就近进了韩烟与风君渝所在的客栈。

楼上,风君渝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淡淡地道,“烟儿,你看中的那个女子有麻烦了。”

韩烟微微眯了眯眼,“那也得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将她找出来。”

风君渝的意思韩烟很清楚,无非是那丑陋少女离开前的一指毁了丁敏君的容,若想救了丁敏君的性命,必须得丑陋少女的独门解药与特殊内劲相辅相成方可解毒。即使是换了韩烟出手,在不知丑陋少女用了何种毒物习练内功之前,虽能压制丁敏君身上毒素,最终用强力手段驱除,却是无法恢复她已毁去的容貌了。

据韩烟估计,灭绝师太应当没有办法为丁敏君解毒,所以她只会将注意打到那丑陋少女身上,不管是为了救治丁敏君,还是为了她自己的脸面,她定会想方设法寻到那丑陋少女,让她给丁敏君解毒,甚至还会因她伤到了丁敏君给她一个狠狠地教训。至于灭绝师太会不会下杀手,韩烟不好揣度,但若是那丑陋少女抵死不从,起了冲突,相信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你明知若是灭绝师太发了狠,那女子定是逃不掉的。”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的名号极是响亮,风君渝自然是知道的,那一群人特征明显,很容易便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如今却有一个问题,如若那女子真个被灭绝师太所擒,你想怎么做?”

这便是救还是不救的问题了。救,势必得罪灭绝,他们初入江湖,又有事情要办,将六大派之一的峨嵋派得罪了是否值得;不救,韩烟可能没机会研究诊治这个特殊病患,这般轻易放弃是否甘心。

韩烟眉间轻蹙,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道,“先看着,我们见机行事。那女子未必无法逃脱,便是失手被擒,峨嵋派总还是要讲些理的,也未必会有性命之忧。”

☆、女儿泪湿轻罗衫

由灭绝师太领头,峨嵋派一行人有序地进了客栈。掌柜的一见大生意上门,竟是满脸堆笑地亲自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忙不迭地连声吩咐小二。那小二倒也乖觉,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一甩洁白的毛巾,朗声招呼道,“众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宿?本店是百年老字号了,保管让众位贵客满意。”

见灭绝师太明显不想答话,人群中一名年约十七八岁,身着翠绿色衣衫,容颜温婉俏丽、秀若芝兰的少女上前一步,“麻烦小二哥为我们师父准备一间上房,另外再要十五间普通的房间,准备一些简单的吃食送到房间来。”

小二唱了一声诺,抬手虚引,便欲引着灭绝师太一行上楼梯,一直跟在最后面的丁敏君忽然尖声叫道,“师父!是她!是那个丑八怪!就是她将徒儿变作这幅模样!”

丁敏君虽还未见过自己此刻的模样,但看众师姐妹的神色,再有那镌入骨髓、刻入心肺、几欲让人疯狂的疼痛麻痒时时提醒,早已猜到自己的脸十有八九毁了。所以,她一直躲在人群后面,并不停地向街上扫视,即使知道那丑陋少女出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她仍不愿意放弃哪怕半丝的希望。

与此同时,韩烟看到丑陋少女去而复返,不由地有些愣了,刚刚还在说只要她一心躲藏,峨嵋派门人未必能寻到她,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君哥哥,她…她居然还敢回来?难道她就不怕灭绝师太在这里等她?”

风君渝随意地扫了一眼,老神在在地猜测道,“也许她根本不知得罪了谁,又或许她深谙兵法的虚实之道,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君哥哥!我说真的,你竟还在那里玩笑!”韩烟微撅着嘴,嗔了一句,忽然轻蹙着眉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叹了口气,“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灭绝师太一行已进了客栈,并未发现这女子了。若她真的…这等糊涂之人,我也懒得管了。”

口中说着不管,韩烟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往窗外望去。这一回,那丑陋少女并不是独自一人,她的身后,拖着一个木板藤条扎成、类似于雪橇的物件,上面半躺着一个男子。因离得远,韩烟看不清那男子的样貌,只觉得他应该很年轻,双腿上夹着木板,直直地固定着,看样子是腿骨断了。

难道是为了给这男子寻大夫看伤?

不待韩烟细想,随着一声带着满满恨意的怒喝,方才进了客栈的峨嵋派一行中有数人从门内跃出,拦在了丑陋少女眼前,并隐隐然将她围在中间。

“你们是什么人?”丑陋少女被迫停下脚步,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戒备地望着挡住她去路的人。

灭绝师太出近前来,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丑陋少女,忽然哼了一声,向身后的丁敏君问道,“就是这个小女娃?”

丁敏君看着丑陋少女的眼神如刀,充满恨意,“是!”

话音还未完全落地,猛听得喀喇、喀喇两声脆响,那丑陋少女已闷哼一声,身子摔出去三丈远,晕倒在地上,一双手腕呈现不自然的扭曲,显然已被折断。

“好快!”韩烟只觉得眼前灰影一闪,灭绝师太以快捷无比的绝妙身法欺近丑陋少女身前,在丑陋少女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折断了她的双手腕骨,并将她摔掷出去,又瞬间回到原位。这几下出手,每一下都干净利落,韩烟瞧得清清楚楚,除了感叹灭绝师太武功高绝、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之外,去也对她狠辣的作风有了一丝不喜。

“能够统领峨嵋派多年,灭绝师太‘灭绝’之名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她没有立即下杀手,恐怕还是看在还需那女子为她门下弟子解毒的份上。”风君渝轻轻摇头,“烟儿若想从她手上救人,却是困难之极。”

丑陋少女被灭绝师太所擒是板上钉钉的事,韩烟此时已移开视线,不再看窗外的情况,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几乎半个身子靠在手臂上,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小声嘟囔道,“都说了不管她了…”

为了那素不相识的丑陋少女,与灭绝师太一行冲突实为不智,即使韩烟心底不甘,却是明白该怎么选择。

说话间,楼梯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正是灭绝师太一行上了楼来。时值黄昏,二楼用饭的人本就很多,眼见忽然上来手执刀剑的江湖人,这些人纷纷低下头去,状似专心地对付着眼前的饭菜。人们总是无法坦然面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即便灭绝师太一行大部分是女子,却也足够让普通老百姓畏惧了。

直起身子,韩烟抬眼,循声望去。为首的是灭绝师太,接着是她的几个关门弟子,后面是十数个普通女弟子,最后才是十数个男弟子。

轻轻扫过半张脸浮肿变黑的丁敏君,韩烟的视线停在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她无疑是极美的,美而脱俗,雅而秀气,远观近看都有一种神韵从骨子中沁出,让韩烟目光停留的原因并非她的美,而是看到她的瞬间,毫无道理地自韩烟心底深处生出的熟悉感。

明明是初次见面,韩烟却觉得这少女面善如斯,竟似早已相识一般。

像是感觉到了韩烟的注视,少女似水的眼波盈盈向她望来,微带着疑惑。韩烟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异样,不敢再看,转而向后看去。

那丑陋少女还昏迷着,被两个女弟子左右挟持着,与丑陋少女一道的那名男子,居然也被灭绝师太吩咐带了上来,他依旧坐在木板藤条扎成的“雪橇”上,由几名男弟子抬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现在离得近了,他的模样直直印入韩烟眼中,再没有半点遮挡。

这个衣衫破旧的男子长得意外得俊秀好看,虽然比之风君渝仍有不如,但已是一副出色的好样貌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着这男子,韩烟心中的熟悉感更甚,如果说方才那少女只是隐隐触动韩烟,这男子给韩烟的感觉就要复杂得多了。

欣喜、酸涩、幽怨、无奈…种种情绪纷至沓来,韩烟直直地盯着那个男子,她甚至觉得整个人已一分为二,一个感受这些忽然出现的奇怪情绪,另一个不明所以地冷静旁观。韩烟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表情必定是极怪异,她想从这个诡异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暗中操纵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么说来,她会一眼便认准那丑陋少女,似乎也是冥冥中下意识的行为。

“烟儿,烟儿…”

熟悉略带焦急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韩烟猛然惊觉,竟似从某个梦境中清醒过来,望着眼前的风君渝,恍如隔世。

“烟儿,你怎么了?”不知何时,风君渝已来到韩烟身侧,抬手抚向韩烟面颊,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眼睑之下,擦去那一抹凉凉的湿润,“想到了什么,竟让你落了泪?”

韩烟呆呆地抬手,果然在面上摸到未干的泪痕,眨了眨涩涩的眼睛,才发现灭绝师太为首的一行早已不见。

转头对着一脸担忧疑惑之色的风君渝,韩烟不知该作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总有一天,韩烟她会想起来的,咳咳。。。

☆、黄沙里短兵相接

西域多是戈壁沙漠,出得小镇,便是一片大沙漠。金色的阳光有着温暖的质感,薄薄地在沙地上撒了一层,虽然还是很冷,总算是不太能看见积雪了。

韩烟走在风君渝身侧,不时抬眼去看前方的一行人。灭绝师太领头,几个关门弟子紧紧跟随,接着才是普通的女弟子与男弟子。自从上午离开那个小镇,风君渝便拉着韩烟加入了灭绝师太他们的队伍,灭绝师太居然没有说什么,直接默认了两人的存在。

此时此刻,在风君渝的介绍下,韩烟已知道了那日被丑陋少女偷袭毁容的女子叫丁敏君,那个让她下意识产生熟悉感的美貌少女叫周芷若,是灭绝师太时下最看重的弟子。丁敏君脸上的毒已经解了,大约是让灭绝师太训斥过了,一路走来倒也收敛了许多。只不知灭绝师太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于那个名唤蛛儿的丑陋少女、以及同蛛儿一起的青年男子曾阿牛,她既未说要怎么处置他们,也一直未曾放他们离开。

一边走一边来回打量走在前面的周芷若、以及后面被几个男弟子挟持着走的蛛儿与曾阿牛,韩烟的眉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这几个名字她都是第一次听到,但蛛儿与周芷若这两个名字听在耳内,她总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至于曾阿牛,看着那个破旧衣衫的青年男子的背影,韩烟的眉间越皱越紧,似乎这个“曾阿牛”身上总让她觉得有种违和感。

“烟儿。”熟悉的低唤在韩烟耳边响起,随即她觉得腰间一紧,便被揽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烟儿在看什么?”

温热的吐息染上韩烟晶莹如玉的耳垂,淡淡的粉色瞬间晕开,她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推了推风君渝,瞟了一眼前方毫无所觉的一行人,“君哥哥,我们在外面呢…”

风君渝从善如流地将手从韩烟腰上离开,改牵起她的纤手,“烟儿还未告诉我方才在看什么。”

韩烟垂下眼,“我…”

她不想骗他,但真实的情况,她却说不出来,总不能让她说这个人她觉得熟悉吧?自小生活在缥缈峰,与风君渝一道长大,莫说这样的情况实在匪夷所思,说不来他会不会信,便是她自己,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疑惑万分。好在除了在客栈初见那一次,那莫名复杂的情绪变化再没有出现,否则她可能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算了。”风君渝见着韩烟一脸为难纠结的表情,终是轻叹一声,揉了揉韩烟脑后的乌发,“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韩烟松了一口气,忽然望定风君渝,慢慢地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信么?”

“我信。”要说这世上最了解韩烟的人,除了已逝的风蓝鸢,恐怕就是他了,便是原白羽在这一方面可能还比不过他。这件事实在来得太过诡异,韩烟的不解与疑惑更不似作假,若她真的清楚事情的原委,不可能会瞒着他。

“不说这个了。”韩烟暂时压下心底的疑虑,露出一抹笑来,“君哥哥,我们与灭绝师太他们同行,你是怎么让她同意的?”

“很简单。我们得知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便想为消灭魔教妖人、匡扶武林正义尽一份力,正好遇上峨嵋派的众位,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罢了。”

“灭绝师太会答应?”韩烟很怀疑。

“她打了我一掌。”

韩烟点头,原来是试探过风君渝的能耐了。“她就不怕我们是明教的奸细?”

“是的话不是更好?放在身边监视着,随时可以动手除掉。”风君渝不以为意地轻笑,“她不会想到我们跟着他们,只是为了她的那两个俘虏。”

明教眼见着发生了变故,显然并不是打听事情好时候。不管灭绝师太是因为什么没有反对,韩烟与风君渝跟着她,一则是为了那个蛛儿,另一则,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定是很混乱,他们自然要看看能否浑水摸鱼。还有一点风君渝没有说,其实早在客栈的时候,他便已看出韩烟情绪忽变的源头,这会儿也是想通过曾阿牛、周芷若等人寻找原因。

正说话间,忽听得马蹄自西而来。走在最前面的灭绝师太一个手势,众峨嵋派弟子立时在沙丘后面潜伏下来。蛛儿与曾阿牛两人被人控制着隐去身影,拿匕首对着背心,很明显,若是两人敢出声示警,短剑向前一送,便要了他们的性命。韩烟与风君渝对视一眼,不再说话,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马蹄声听来很急,实则尚离得远,过了好一会儿,四人四骑才驰至近前。马上领头的骑士见着沙地上的脚印痕迹,忽然勒马驻足。这四人均穿白袍,袍上绣着一个红色火焰,静玄见此,一挥手,十数个弟子从埋伏出跃出,将来人团团围住。

“是魔教妖人,一个都不可放走!”

那四人陡见中伏,齐声呐喊,拔出兵刃,便往东北角上突围。峨嵋派人多势众,竟然也不以众敌寡,只在静玄的号令下,出来两个女弟子、两个男弟子堵截。明教的四人皆是手执弯刀,出手凶狠,奈何峨嵋派此次前来西域的都是门中精英,各个修为不错,斗了七八个回合,除了领头的那人,三名明教教众已中剑自马上摔落下来。那个领头的人却是厉害多了,一刀劈在那个峨嵋派男弟子左肩,夺路而逃,纵马奔出数丈。

“贼子休走!”

峨嵋派排行第三的静虚怒喝一声,抢上前去,欺到那人背后,手中拂尘挥出,卷向那人左腿。那人挥刀来挡,静虚手腕一转,银白的拂尘犹如灵活的匹练,避过刀锋,击在那人后脑。这一下正中要害,拂尘中又含着静虚内力,那人登时倒栽下来。

便在此时,挂在那人马匹脖颈出的竹笼子里,忽然扑棱棱飞出三只雪白的鸽子。静虚反应也快,衣袖一挥,三枚铁莲子分射向三只白鸽,其中两只应声而落,只第三枚铁莲子被方才载下马来的那人一枚暗器装歪,使得剩下的鸽子逃脱此难,冲入云端。

峨嵋诸弟子暗器纷出,却再也打它不着,眼见那鸽投东北方去了。静玄左手一摆,男弟子拉起四名白袍客,站在她面前。自攻敌以至射鸽、擒人,灭绝师太始终冷冷的负手旁观,她身为峨嵋派掌门,若对付几个明教的普通教众还要亲自出手,那才是怪了。韩烟、风君渝见战斗结束,也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不近不远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一名女弟子拾起地上两头打死了的白鸽,从鸽腿上的小筒中取出一个纸卷,呈给静玄。静玄打开一看,向灭绝师太禀告,“师父,魔教已知咱们围剿光明顶,这信是向天鹰教告急的。”她再看另一个纸卷,“这上面也一样,可惜有让一只鸽子漏了网。”

灭绝师太看了一眼,冷冷地道,“有是什么可惜?群魔聚会,一举而歼,岂不痛快?也省得咱们东奔西走四处搜寻。”

众弟子恭顺地应声,静玄转向那四名白袍人喝问,“你们还邀了哪些帮手?如何得知我六派围剿魔教的消息?”

四个白袍人仰天惨笑,突然间一起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众人都吃了一惊,两名男弟子俯身一看,却见四人脸上各露诡异笑容,均已气绝,忍不住惊声道,“师姐,他们都死了!”

☆、暗潮汹涌风波起

眼见那几个明教教众面泛青紫之色、双目圆睁、七窍流血,静玄偷觑了灭绝师太罩着寒霜的脸一眼,似是对自己的失误很是懊恼, “妖人服毒自尽,这毒物好生厉害,发作得这么快!”紧接着又咬牙切齿地狠狠道,“搜身!”

几名男弟子应了一声,便要探手往尸身的衣袋里搜查,一旁的周芷若忽道,“众位师兄小心,提防妖人身上藏有毒物。”

几名男弟子怔了怔,起身拿了手中兵刃挑开尸身上衣服,割断衣袋口中扎着的细绳,凝神仔细看去,只见袋中蠕蠕而动,片刻后竟游出几条身形极细、色彩斑斓的小蛇,看那模样,显然带有剧毒,方才若是伸手入内,立时便会被毒蛇咬中。

众弟子纷纷色变,尤其是让静玄吩咐搜身的几名男弟子,更是面色难看之极,厉声叱骂魔教妖人行事歹毒。灭绝师太冷冷扫过一眼, “这几人不过是无名小卒,咱们今日首次与之周旋,已然险些中招吃亏,若换了魔教中的高层人物,又该如何?”

众弟子顿时噤声,灭绝师太哼了一声,转向静玄,“静玄身为大师姐,处事如此鲁莽草率,竟还不及芷若想得周全。”

静玄面红耳赤,躬身领责。

仪式所有事情毕了,众人重又前行。正行走间,忽有隐隐约约的驼铃声传来,由远及近,片刻便至身前,可奇怪的是,明明听着清脆的驼铃声近在耳边,周围却看不到半个人影。灭绝师太一抬手,包括韩烟与风君渝在内,所有人皆凝神止步、侧耳倾听。驼铃声本自西北面而来,转瞬间又从北至南,转到了西南面,紧接着往东,至东北面。如此忽东忽西、忽近忽远,驼铃声不停歇,却又发现不了异样,形似鬼魅。

峨嵋派弟子从未来过大漠,平日里没有机会听到驼铃,但不妨碍他们了解到事情的诡异,心底都有些隐隐的惊惧,当下便握紧手中兵刃,不自觉地靠拢戒备起来。

韩烟轻轻扯了扯风君渝的衣袖,面色凝重,小声道,“君哥哥,来人好高明的轻功。”

相较于峨嵋等人的如临大敌,风君渝显然轻松得多,似是根本没有将来人看在眼里,悠悠然地道,“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即使是没有阳顶天的明教,若任人打到家门口都没有反应,岂不徒惹了笑话?”

“打了小的,来了大的,还真真是…”

话音未落,灭绝师太已朗声开口,话音远远地送了出去,“来者何人?还请现身相见,这般装神弄鬼,莫不是怕了?”

灭绝师太说完这句话,驼铃声戛然而止,却又传来一阵尖锐飘忽的笑声。这笑声也如方才的驼铃声一般忽远忽近、忽左忽右,花样百出,吵得峨嵋众人头昏脑胀。

“老秃尼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暗哑的语声听着很是奇怪,说话的人像是故意憋着嗓子,靠近了众人耳边低语,却又堪堪让人听得一清二楚,“老秃尼的激将法甚不高明…”

说话间,已有一条青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人影飘忽不定,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身形很是瘦长。他避开了前头的灭绝师太,穿行在一众峨嵋派弟子中间,发出一阵阵尖锐嘲弄的大笑,却又不动手,吓得众弟子呆立原地动也不敢动。

“是谁?弄什么鬼!”

还是静虚最先回过神来,挥动拂尘,像那青色的人影打去。以那青色人影的轻功,静虚这一下原是不可能打中他的,只这人大约也有心同静虚过上几招,居然停了下来,抬掌向拂尘迎去。呼的一声,拂尘与肉掌相接,静虚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直冲而来,手中一松,那拂尘再也拿不住,笔直地往半空激射而上,引得众人不自觉地抬头看去。

“静虚,留神!”

灭绝师太一声断喝,却是已经晚了。待众人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向静虚时,原来的位置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再一看,那青色人影已在数丈之外,疾速向前奔走,打横抱在他双臂中的人,可不就是静虚?

“贼子休走,放下静虚!”

灭绝师太一声轻啸,手执倚天剑,提气向前追去,倚天剑直刺那人背心。那青色人影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虽有静虚拖累,速度竟然与灭绝师太不相上下。眼见着一剑即将刺中,那人在万不可能的情况下一扭身子,神奇地避了开去。灭绝师太气急,又是连刺数剑,却始终刺不到那青色人影身上。

那青色人影见灭绝师太攻来,竟似有意炫耀工夫一般,也不走远,抱着静虚围着众人绕起弯来,速度快得仅能看出看到一个淡淡的虚影。

啪嗒一声,原先飞上半空的拂尘这时候才重又落地,却没有人注意半分。连同韩烟与风君渝在内,所有人都凝神看着两大高手在场中追逐,尤其是峨嵋派的众弟子,眼见着灭绝师太与那青色人影疾速奔走,沙漠中的灰尘都不曾激起一点,心惊之下早已看得呆了。有心想上去帮忙,但那样程度的较量又委实不是他们能插上手的,各人提心吊胆,唯有希望灭绝师太快快救下静虚,一剑刺入妖人后心。

片刻间,灭绝师太与那青色人影已转了三四圈,只要灭绝师太稍稍上前一步,倚天剑便能伤敌,却总是差那么一步。青色人影虽起步在前,但他还带着一个至少百斤重的静虚,这场看似平分秋色的轻功较量,却是灭绝师太稍逊一筹。

待到转到第五圈,那青色人影忽然转过身来,冲着灭绝师太咧嘴诡异一笑,双手送出,将静虚向灭绝师太掷去。灭绝师太没有想到会遭逢此变,再觉出风声隐然扑面,被这一掷之力的威势一惊,忙稳住下盘,使了千斤坠的功夫,伸手去接静虚。

那青色人影一经抛出静虚,便向北面疾奔,踢得足下黄沙滚滚,一时间威势十足,很快遮住了他的背影。

众峨嵋弟子见着争斗结束,灭绝师太面色铁青,余怒未消地看着怀中静虚,便纷纷围了上去,“师父,静虚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