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老师半天没搭腔,隔了一会儿冷森森地问道:“打算去哪家医院?”

“西华吧。”羊洋说。

“那你等着,我给西华的一个老朋友赵主任打个电话,让她在妇科给你找个专家,你到了那里直接找赵阿姨,听见了吗?”龙老师不容反驳地指挥道。

羊洋连忙嗯了一声,知道龙的逆鳞已经翘起,自己这时候只有乖乖听话的份,电话里老妈还在接着吩咐:“在医院等着妈妈,你爸早上去花鸟虫鱼市场,说要买只鹦鹉,我这就去接他,然后我们俩直接去医院,最慢一个小时就到了,你在医院等着我,不许动知道吗?”

羊洋脑子里警铃大作,没等抗议,那边龙老师已经挂断了电话,羊洋发了片刻的呆,想到老妈的暴脾气,不知道一会儿来到医院,会不会对自己的亲亲国老师不客气啊?

那可怎么办啊?

自己怎么舍得呢?

她看着一旁开车的国正则,越看越是心疼,绝对不能让他暴露在龙老师的龙爪之下,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保护他,于是凛然地说道:“糟了啊,我妈要来了。”

国正则的反应明显是不知道自己老妈为人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唔了一下,车子这时候已经到了西华的大停车场,他停好车子,走下来,到了羊洋副驾车门旁,就伸过手来想要接着抱羊洋,羊洋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拍掉他的手,嘴上说道:“别胡闹了,我能走。”追问道:“喂,你听没听见啊,我说我妈要来了?”

“知道了,是岳母大人要来医院,对吗?那我不是更要表现表现,来吧,我抱着你进去,这样岳母大人会不会高兴一点儿?”

羊洋不知道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不怕自己的老妈,被他这几句话弄得羞不可遏,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进出口,被抱着进去是闹哪样啊,社交媒体这么发达,搞不好一不留神就出名了,她呲牙道:“胡闹什么啊,我又不是临产了,要人抱着进去,讨厌,我自己走。”

似乎“临产”两个字让他觉得十分可爱,他呆了一下,竟然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修长健壮的身材蹲得那样低,嘴上还对她说道:“那我背你,这样就不丢人了吧?”

羊洋看着他屈身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心中一动,脑海中不知道怎地,跟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影像重合在一起,似乎是在美国吗?波士顿查尔斯街边的那个滑冰场?那时候似乎也曾经有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非要背着滑冰崴了脚的自己出去找医生,因为这个姿势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屈身求婚的王子,而这么多年来,她统共也只经历了两次男人在自己身前屈身,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来的,唉,时间太久,已经记不起来了。

“别人会看的呀?”她撒娇地说。

“管他呢,他们看他们的,我们恩爱我们的。”他依然在她面前蹲着,手还抬起来,从肩膀上招呼她。

是啊,我们恩爱我们的,管他的呢,羊洋这样想着,依然脸红了一会儿,后来慢慢爬了上去,国正则背着她,大步向着医院里面走,想当然这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俩,不过医院这地方,抱着进去的,推着进去的,躺着进去的,各式各样都有,他们两个这样背着进去,路人不但没有耻笑,反以为这小两口中女的病重,投过来的目光颇为肃穆同情…

~~~~(>_<)~~~~

到了妇科找到熟人赵主任,安排了专家检查,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专家把羊洋叫进去了,问了问情况,因为是赵主任介绍的,专家说话也比较随意,摸脉问诊之后,直接来了句:“八成是怀孕了,先做个化验吧。”

真的怀上了吗?

羊洋脑子晕乎乎的,手上拿着化验单子,行尸走肉一样跟在国正则身后去抽血验尿,一边走一边摸着肚子,这里面——真的有小羊了呀?

其实——并没有准备好——

眼睛看了一眼走在自己旁边的准爸爸国正则,他为什么这么镇定呢?从普通的一夜情关系到真的确定男女朋友,这才几天啊?就因为几次没有保护措施的爱爱,一个小生命就这样被制造出来了,单身的自己和他,应该都没有心理准备才是啊?尤其是他,会这样心甘情愿被自己和肚肚里的小羊拴住吗?

从今以后,可就不是独身一人了,成了一个小孩的爸爸,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满腹心思地跟在他旁边做检查,因为熟人的关系,走的VIP待遇,很快就拿到了化验结果,专家看了化验单,眼睛瞄了瞄眼前的小两口,说道:“怀上了,前三个月要节制房事,能不做最好不做,到护士站办卡,每个月来做一次产检。”

这话在羊洋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宣判,她一脸茫然地站起身,被国正则拉着出去了,到了护士站,耳中听见护士问着问题,全都是旁边的国正则代答的,听他跟护士说话的语气那样高兴,她忍不住抬起头,见他平素敏锐聪慧的眉眼间喜气洋洋,连嘴角都翘了起来,完全是一副喜不自胜情难自禁的样子。

这样高兴吗?

是护士小姐很斯文很有礼,他才这样高兴吗?

眼睛抬起看了对面的三位护士,是真的很斯文很有礼貌,全都在对着国正则微笑,那个——不对哦——这里是妇科,怀孕的又不是他,为什么全都围着他笑啊?

拿到了建卡流程图,他扫了几眼,然后转过身来对她笑着说:“走吧?”

羊洋站起身,流程图上的流程她还是扫了一眼的,看他带着自己一路向着停车场走过去,心中不解地问道:“不是应该去开B超申请单吗?”

他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不来这里了。”

“为什么啊?”

他有些不高兴地道;“这个医生什么都不懂,什么专家啊,态度那么冷淡,还说三个月内能不做就做,他是多少年没有进修了吧?”

态度冷淡?公立医院都是这样的吧?医生很忙,没有好脸色大家都习惯了呀?三个月内不能做,那个——那个不是为了保护孩子吗?

难道要医生说可劲儿做?

她噗嗤一下笑了,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连三个月都忍不了啊?”

“当然不是。”他听了这话,俊逸的眉毛一挑,突然转过身来,一脸笑容地看着羊洋,这样近的距离,看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漾开来一样,仿佛遥远的过去突然闪现在眼前,她心中一动,脑海中有根弦颤动了一下,正要细思,就听眼前的他对自己说道:“我最擅长忍了,羊洋宝贝,为了你,我忍了多久你甚至都不敢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这真的是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啊。

第六十二章 旧识

她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一阵鸟翅扑腾的声音,她回过头,就看见自己家的老爸老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老爸手里还诡异地拎着个鹦鹉笼子,那绿毛鹦鹉显然因为自家老爸跑得太猛了,在笼子里有些慌张,不停地扑腾。

龙老师到了女儿身边,先问了句:“是怎么回事?”

羊洋脸红了,看了一眼国正则,想到刚刚电话里老妈猜自己是不是怀孕了,自己还说“怎么可能呢”,现在——唉,现在——该怎么开口说自己确实是没正经的婚前怀孕了呢?

尤其还是当着养育自己长大的老爸的面——

O(╯□╰)o

“羊羊怀孕了。”国正则侧过身来说道,他看着羊爸羊妈,伸出手,先握住羊爸的,嘴上对羊爸自我介绍道:“伯父您好,我是国正则,是羊洋的男朋友。”

羊爸猝不及防,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看着对面这个高大体面的小伙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盯了半天,末了问道:“——男朋友?”

自家女儿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了啊?

国正则放下羊爸的手,看着龙妈,对眼睛正瞪得圆圆的龙妈说道:“阿姨,多年不见了,我跟羊羊在一起了。”

龙妈遇到的打击显然不比羊爸少,看着国正则,用手指了指女儿,又指着国正则,一脸的难以置信,问道:“你们俩在一起了?”

羊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对话她也有点儿听不懂,反射弧过长的人,先顾眼前,生怕老妈伸出龙爪伤了自己亲亲爱爱的国老师,连忙插口道:“对啊,我们俩在一起了,妈,他就是我男朋友,我——可——除了他谁都不嫁的!”

龙妈圆圆的眼睛转向女儿,脸色跟冻了寒霜似的,嘴唇微动,一旁的老伴羊老师跟她过了一辈子,有什么不懂的,知道老妻这是要发火的前奏,连忙把手里的鸟笼子一挥,伸手拉着老妻说道:“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有话回家说——”

“回家说什么,我就要在这里说——”龙老师圆眼睛都立了起来,神情大为激动,每次她这样子,家里两只羊全都吓得不吭声,由着她发完雷霆之怒,不想这一次老羊竟然一反常态,跟吞了熊心豹子胆似的,硬是伸手拉住老妻,嘴上温柔但是一点儿不容反驳地说道:“别生气了,你开车带着女儿,我跟着这个小伙子,有话回家去说。”

龙老师看了一眼老伴儿,羊老师拍了拍她肩膀,对着国正则一挥下颏,说道:“愣着干什么,开车去。”

国正则很痛快地嗯了一声,嘴上还说了句“爸您这边儿走,我车停在后面。”

老羊被这冷不丁的一声“爸”叫得脸上的肌肉都动了,愣了一下,还没等说话,就被这个上赶着的“女婿”半推办哄,去停车场后面了。

站在当地的龙老师听见这声“爸”,刚刚被老伴儿顺下来的气显然又涌上来了,要发作,一旁的女儿已经伸手拉住自己,听见羊洋说道:“走吧妈,有话回家去说。”

“我知道回家去说,你不用提醒我!”龙老师气得哂了一句女儿,气呼呼地上了车,没等坐上副驾,想起来女儿怀了孕,又绕了过去,坐到驾驶位,对后面跟过来的女儿说道:“你慢点儿,这缺心眼的孩子啊,你怀了孕还穿什么高跟鞋?”

“我又不知道怀孕。”羊洋小声地嘟哝了一句,她系上安全带,胆怯地看了一眼一旁怒火冲天的老妈。

“你能知道啥啊,我——我怎么一世英名,会养个这么稀里糊涂的女儿!都是像你爸,被人欺负到这份儿上了,还顾着脸面,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我,能把你们爷俩活吃了不吐骨头,还回家去说!人越多越是要给他个没脸,敢耍心眼耍到我跟前,也不看看我姓什么!”

羊洋好脾气地听着,需要自己捧场的时候,就嗯嗯两声,龙老师在女儿和老公面前,脾气再大也无用武之地,跟打在棉花球上似的,到了家里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脾气已经消了大半,可跟女儿等电梯的工夫,眼睛扫到女儿的肚子,想到刚刚那个小伙子的居心叵测,再想到自家女儿的没心眼,竟然就真的上了人家这么大的一个当,怒火一下子又升了起来。

开了门,看见室内“翁婿”二人在客厅沙发上对坐,正午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洒在羊家温馨的室内,床边的吊兰茂盛的枝叶长长地垂在地板上,茶几上羊老师侍弄的绣球花紫白色的花球正在喷芳吐蕊,早起羊老师在市场上买回来的绿毛鹦哥也跟凑趣似的,正在茶几上活泼地上蹿下跳,一听见门响,坐在沙发上的国正则立即站了起来,看见龙老师进来,先微笑着说道:“阿姨的家还是这么温馨,小时候我最羡慕羊羊的,就是她放学后可以回到这样的家里来。”

龙老师哼了一声,走到沙发上坐下,跟在她身后的女儿自动自觉地坐在了对面的国正则旁边,龙老师眼睛扫了一眼女儿,看见女儿凑到国正则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她愤然地惺惺道:“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的?”

羊洋轻轻笑了一下,不吭声,好像在座这紧张的气氛完全跟她无关似的,舒舒服服地坐着,反倒是一旁的国正则答道:“羊羊问我小时候什么的,她没认出我来。”

这句话说完,羊洋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国正则,当着老妈的面不敢多说,就轻轻问了一句:“你跟我小时候就认识啊?”

国正则憋不住莞尔笑了,因为对面坐着未来的老泰山老泰水,不能造次,只是一笑然后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羊洋这句话还没等说出口,就听见对面的老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吓得后半句截住,眼睁睁看着老妈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到片刻工夫,龙老师大步流星走了出来,手上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啪地一下甩在自己面前,嘴上说道:“自己看,这照片上的老郎家的孩子不就是他吗?”

羊洋拿着照片,看了看照片,然后看了看国正则,又看了看照片,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惨叫,吓得国正则连忙伸手抢过照片,第一眼没看见自己,光看见上面光头的羊洋了,俊逸的脸上立即露出微笑,用手轻轻地抚摩着照片上羊洋的光头,嘴上轻叹道:“羊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啊——”

他的话根本没有说完,羊洋已经扑了过来,双手捧着他的脸,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抢过照片,又对比了半天,无比恼火无比沮丧地说道:“一点儿都不像啊,妈你到底怎么看出来是一个人的啊?”

“我这个女儿是不是瞎!”龙老师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坐下生闷气。

老羊凑过来,伸手将照片从女儿手上拿过来,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把老花镜拿过来,又看了半天国正则,摇头说道:“是一点儿都不像。”

龙老师对着老伴儿呲了呲牙,羊老师识趣地放下照片,不说话了。

“——就是随爹。”龙老师斜看了一眼不吭声的老伴儿,小声抱怨了一句,然后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小夫妻,问道:“羊羊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我还有话要说呢。”

羊洋还在捧着国正则的脸端详,这种节骨眼上,根本没心思听老妈说了什么,看了好半天,若有所思地叹道:“——跟没胖的时候是有点儿像,不过——不过还是现在好看啊。”

╭(╯^╰)╮

这女儿的关注点儿怎么总是不在关键地方?

龙老师郁闷地想到,对女儿说道:“你坐下,我有话要跟这老狼家的孩子说。”

羊洋听见“老狼家”三个字,似乎回过神来,把手从国正则的脸上拿下来,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国正则,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妈妈说道:“妈,你不能欺负他啊!”

呦——

这是——要造反啊!

龙老师耷拉着脸,眼睛翻了翻,不屑地问道:“我怎么欺负他了?”

“你一直都欺负他啊,小时候你就总是看不上他,总是嫌弃他,不就因为他姓郎,我们姓羊吗?妈妈你不要一关系到郎凯文的时候,就迷信好不好?他从小就对我好,我——现在能嫁给他你,和爸都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啊?”

“这是迷信吗?”龙老师没想到女儿这么笨,气不打一处来,恼火地说道:“你坐下,我要跟他说话。”

不想这个一贯听话的女儿,这时候竟然长了反骨一样,愣是摇头拒绝道:“不行啊,小时候要不是因为你嫌弃他,不让他来我们家,还上学放学都接我送我,我跟他早就可以谈恋爱了,你看吧,中间耽误了这么多年——”说到这里,回过头对着座位上呆呆地坐着的国正则说道:“亲爱的,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闷头让我怀孕了,你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第六十三章 结尾

这倒霉孩子是真的脑子不好使吧?龙老师郁闷地想到,当着国正则的面儿还不能把女儿拎过来教训,心中暗暗地想到这么没心机的女儿,以后的日子愁眉苦脸的时候看来是少不了了,看来自己这个当娘的从当下开始,就得给她做主——

我还真是操心的命呢——龙老师心情复杂地想到,看了一眼一旁的老伴儿羊老师,这老东西一脸的云淡风轻看得她气不打一处来,抬眼望着女儿洋洋,见这个没谱的女儿跟她那没心眼的傻爹一个德行,不但一脸的欣喜若狂,竟然还当着父母的面儿,跟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伸出手去想要拉着老狼家的孩子,幸好这老狼家的孩子还算有眼色,将洋洋的手躲开了,笑眯眯地揉了揉自家女儿的脑袋,凑过去不知道在洋洋耳边说了句什么…

自己那傻不拉几的女儿就那么噗嗤一下笑了,跟个白痴似的——

哼!O( ̄ヘ ̄o#)

“阿姨——”国正则开口,龙老师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断他,说道:“我来问你,我让你说话之前,你先别说话。”

这么不客气的话老羊和小羊显然都挺不赞成,四只羊眼全都瞪大了看着家中老龙,龙老师撇了撇嘴,不搭理他们爷俩,瞅了一眼还算识相的国正则,单刀直入地问:“羊洋没认出来你,你可是认得我们羊洋的吧?你瞒了她多长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她的?”

国正则张开口,想要回答,没想到一旁的羊洋应声插话道:“肯定是从一开始就算计我了啊,妈,他那么聪明,想算计我一定一算一个准儿——亲爱的,那天一起乘校车,也是你安排好的吗?你可真是会搞浪漫啊!”

国正则脸红了,因为老泰山老泰水在对面坐着,似乎不敢放肆地笑,只是微微翘起了嘴唇,开心得十分含蓄,羊洋正处于跟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的惊喜当中,对他现在这含蓄的笑容显然十分倾倒,当着对面爸妈的面就捂了脸蛋,嘻嘻地笑出了声儿。

龙老师的脸阴沉得跟暴风雨来袭前的天空似的,盯着自己的女儿,槽牙隐隐作响。

一旁的羊老师站起身,对坐着的国正则说到:“晚上别走了,我有一瓶藏了十多年的五粮液,今天晚上把它开了,让你岳母做几个拿手的好菜,今天我特别高兴,想喝点儿。”

国正则听了这话,连忙站起身来,脸上神情十分感动,极为恭敬地说道:“谢谢爸爸。”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佳的岳母,说了句:“做女婿的怎么敢劳动岳母呢,我来做菜吧,你们二老尝尝我的手艺?”

这句话说出来,羊老师立即笑了,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儿龙老师,见龙老师虽然还是哼了一声,但是刚才严峻的脸色细看已经缓和了不少,不想这个节骨眼上,不会见风使舵一心袒护老公的羊洋又连忙插话道:“不行啊,亲爱的,怎么能让第一次上门的你做菜给我们三个人吃呢?那样太不对了,是不是哦妈?”

“是你个头!”龙老师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绷了起来,不高兴地哂了一句。

国正则笑着握了羊洋的手,牵着羊洋,两个人走到龙老师跟前,相依着坐下,国正则说话前看了一眼羊洋,跟她相视良久,才转过头来对龙老师说道:“阿姨,我喜欢羊洋喜欢了十多年了,不怕您笑话,我现在这个名字国正则,也是为了羊洋才改的,本来我妈妈还说没必要呢…”

龙老师没说话,眼睛盯着对面的准女婿,一点儿不为所动。

“因为改了名字,加上我跟着妈妈搬到国外,最初的几年不停地搬家,然后你们也从原来的地方搬走了,所以我跟羊洋逐渐失去了联系,后来在美国再遇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羊洋没有认出来我,而且她当时身边有了感情极好的男朋友,我也就没打扰她,她回国以后,我曾经想过跟着回来,但是一直不能成行,陆续跟南大接触,先是找到了客座教授的机会,直到上个学期,才算彻底回来了,我从心里往外盼望阿姨您能别嫌弃我以前姓过郎,也别生气我回国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不敢上门提亲,我——我其实——其实是因为心里害怕,才一直不敢明求…”

他话说到这里,紧挨着他坐着的羊洋已经感动得稀里哗啦地了,她低着头,拉着他的手顶在自己的脑门上,一贯没心没肺的人,竟然好半天都不肯抬起脑袋来。

对面的龙老师看着女儿诡异的行为,心头微动,目光盯着小两口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眼神扫到国正则也就是郎凯文的脸上,刚才他的一番话终究还是起作用了吧,眼前的这个孩子似乎看起来没有先前那么不顺眼了,而且——而且看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估计傻女儿也是非他不嫁了——

当老人的,还能真的拆散女儿的如意姻缘吗?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心有不甘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谁让女儿的心都给了眼前这个小伙子了呢,难为他,也就是难为刚刚怀孕的女儿,她最后只啧了一下,对国正则说到:“看我闺女这个样儿,我也没法说什么了,谁让她是个实心眼的傻丫头,就一门心思喜欢上你的当,我也明白了,你俩这就叫绝配——不过我话是这么说,这事儿在我这儿可不算完,你闷的呼哧的耍心眼在羊洋眼里是浪漫,在我这里,那叫欠收拾!好话不跟你们小辈说,让你妈妈国雪柔来见我,她儿子娶媳妇,她还猫着干什么?赶紧上门来提亲!”

这话说出口,国正则脸色大喜,仿佛眼前一座大山移开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身,对龙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妈妈。”

这句“妈妈”叫得龙老师脸上肌肉抖了抖,翻着眼睛看着这个太会顺杆爬的小子,还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啊,嘴边儿的话忍了又忍,起身拉着老伴儿向外走,羊老师问了句出去干啥啊,龙老师没好气地答了一句你晚上不是要喝点儿吗,现在不买菜你是想对着西北风喝五粮液?

羊老师恍然地哦了一下,连忙跟在老伴儿后面,向外面走,像是生怕龙老师改主意似的,自己先快速穿好了鞋,然后顺便蹲下身子给老伴儿也穿好了,起身老两口手拉手,像闪电一样出门了。

客厅里并肩站着的两个小辈听见关门的一声响,方相视一笑,静静的室内国正则先开口对羊洋感叹道:“这么多年了,你爸妈还是这么恩爱啊?刚才岳父还给岳母穿鞋呢。”

羊洋看习惯了,不太留心地嗯了一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仿佛此前从未仔细看他一样,眼神带着久别重逢的留恋,越看越着迷,忍不住伸出手来,双掌将他的脸颊捧住,然后低声问了一句:“在美国的时候,看见我跟杨光在一起,你伤透心了吧?”

他显然没想到羊洋竟然会说起这个,微微愣了愣,看着她,轻轻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你在美国找过我,我没有认出来你,你以为我把你忘了,是吗?”羊洋接着问,一边儿问,一边儿眼圈红了。

他没说话,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那天杨光认出来你了,你是用了什么诡计,把我们俩拆开了吗?”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国正则的脸上肌肤。

“没有用什么诡计,他如果真的爱你,任何诡计都不会让他上当。”他说。

“对不起啊,让你看着我跟别人恩恩爱爱。”羊洋一边说着,一边嗓子有些堵,红了的眼圈儿泪珠慢慢地凝聚,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低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郎凯文呢?万一我——我真的跟杨光结婚了,那可怎么办啊?”

他只是看着她,等到她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时,听见他说:“那时候的我,看见久违的你,虽然只能远远望着,不然就是装作不经意地跟你上同一节课,坐图书馆的同一排座位,即使你的目光从来不会在我的脸上多停留一秒,我想我还是喜欢着你的,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对你的喜欢,甚至比现在还要更纯粹一些…”

羊洋听了,不太明白地皱着眉头看着他。

“因为那时候我看着你跟他在一起,人群里看见你总是笑得很开心,眼睛里光彩夺目,神情中幸福满溢,我——那时候的我想着,你能幸福就好,我想要的,也不过是你能幸福,不管——这幸福是我给的,还是别的更好的更适合你的男人给的,只要你能一生开心快乐无忧就行了。”

羊洋的眼圈儿又红了,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什么。

“说什么?”他问。

“我到底错过了你多少次啊?”她说话声调都变了,显然内心里懊悔不堪。

他笑了一下,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道:“没有啊,你一次都没有错过我,其实我嘴上说得漂亮,但是我——真有些像是岳母怀疑的狼一样,你忘了我的□□昵称是‘一只狼’了吗?暗中窥伺你这小羊,一发现你脸上的神采不如往昔,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也远远不如我爱你时,我就暗中伸出爪子,把他从你身边轰走了。”

羊洋噗嗤一下笑了,想要开口问他到底出了什么损招搅合了自己和杨光的事情,可是话到了嘴边,没等出口,他已经伸出手,将她一把抱起来,向着她的卧室走过去,羊洋吓得不轻地提醒道:“这是我爸妈家——”

“我知道,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进你的卧室待一会儿。”他一边说,一边抱着羊洋进了她的闺房,从少不经事的少女时代,她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居住,室内的摆设还都保持着出国前少女时代的样子,国正则进了里面,将她放在地上,看着单人秀床上那粉红色格子的床单,他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躺在了上面,漂亮乌黑的一双眼睛盯着粉红色床帐的顶部,看得入了神一般,目不转睛。

“看什么呢啊?”羊洋忍不住问。

“在看你以前每天都看的东西。”他说。

“什么都没有啊,就是床顶。”羊洋不解地说,这床顶有什么可看的,自己是从小看到大,帐子是妈妈喜欢的公主床的样式,自己假小子傻大姐一个,对这个幼稚华丽的床和帐子,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有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他说到这里,目光移向她,将手伸出来,羊洋走过去,躺在他身边,小小的单人床发出吱呀的一声响,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声说道:“小时候我就每天好奇,你回到家里之后,那个我无法靠近无法得知的世界——你的家、你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你在这里生活,我看不见,摸不着,你是不是生活得很好?没有我在旁边,你也笑得一样好看吧?那些笑容我看不见,是多大的遗憾和浪费啊!那时候我最恨的就是墙,堵着你家的那些墙,真烦人,每天想的就是能在墙上挖个洞,我爬过去背着你妈偷偷找你,每天晚上都跟你一起睡,这样我们俩总也不用分开了,该有多好啊!”

羊洋听得心潮如涌,微微用力咬着嘴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现在躺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小时候的梦想成真了一样啊,洋洋,我终于还是爬上了你的床,把你搂在了怀里,从今以后,我们俩可以每天都一起睡,再也不用分开了。”

洋洋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重复了一句“再也不分开了”,然后将头埋在他怀里,整个人扒手扒脚地紧紧抱着他,隔一会儿就微微用力,像是确认他真的存在似的。

他双手也抱着她的腰身,嘴唇在她耳后轻轻地亲吻,两个人相拥了良久,直到夏夜的夜晚渐渐暗了下来,静静的室内,似乎外面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国正则知道是岳父岳母回来了,想要下床,羊洋一句话不说,只是扒手扒脚地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国正则说到:“我出去表现一下吧?”

“不用,我爸妈知道我爱你,他们会理解的。”羊洋紧紧地抱着他说到。

国正则听她声音低沉,情感满溢,心中微微一动,躺回床上,将怀里的她紧紧地抱住,外面似乎传来脚步声,到了门口,另外一个脚步声急匆匆地追过来,似乎是龙妈羊爸在外面低低地说了什么,隔了一会儿工夫,厨房的门响了,再隔了不长一段儿时间,叮叮当当的切菜声传过来,混杂着窗外透过来的不知道谁家的饭菜香气,让这一刻的相拥满满当当实实在在地,充满了现实感。

“羊洋,起来吧?”他说。

她摇头,抱得更紧。

“你看看外面。”他说。

她奇怪地抬起头,看着他,他对她笑了一下,棱角分明的下巴点了点窗外,对她说道:“看那里。”

羊洋回过头,看着卧室那小小的窗子,见弯弯一轮月亮,恰好挂在窗外,她看了一会儿,意会了他的心意,心中感动,低下头,在他唇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他也回吻着她,两个人在床上吻了良久,并肩躺着的时候,目光不由得双双停留在天上那轮弯月上,静静之中国正则低声说道:“小时候照着我们的月亮跟现在的是一个吧?中间经过这些年,其实在月亮算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我现在想,或许我们俩从来不曾分开过,因为从心里来讲,这十多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你。” 羊洋心中感动,眼睛盯着月亮,月移影动,那轮月亮很快就从小小的窗子里消失了,她摸着国正则的手很轻地说道:“是啊,我忘性很大,以为自己忘了你,其实就跟这个月亮暂时从窗子里消失一样,但是明天后天、明年后年,总会时时地回到这里,我其实从来也没有忘记你,我想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只是我当年太小,自己都不明白对你的信任和义气是出自什么感情。” 他听了,伸手跟她相握,掌心的热度互相温暖着彼此,他低声说道:“有这句话就够了,一瞬间,就心动来讲,等量于永恒,月光从窗前刹那而过,但是我会永远爱你,羊洋。”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抿着嘴笑了,然后很幸福地嗯了一声,抬起手,将粉红公主帐子的挂钩摘下,幔帐掉下来,遮住了满屋的月色,幔帐上面粉红色的公主心微微地不时地颤抖一下。 围着公主心有两个手拉手跳舞的小人儿,随着幔帐的颤动,他俩时不时地挨近,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两个幸福的小孩子在开心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