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烦了,我跟朋友说好让她帮我来搬家的。”

“哪个朋友?”他的眼眸漆黑。

“常蔬颖。”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上楼了。

在等待常蔬颖来的时间里,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我第一次来时坐的那张大沙发上,不同于当初的惊喜,此刻,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住了两年的房子的不舍。

也并不是贪恋这里的宽敞舒适,而是……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没过多久常蔬颖就来了,我打开门让她进来,她换了一双鞋,打量了房子一遍说:“这里真不错。”

没等我说话,她又不无责怪地说:“南江,你真是不够意思,明知道我对这所公寓好奇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一直不请我上来坐坐,第一次让我来,就是来给你搬家。”

我知道她的数落没有恶意,但还是轻轻地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楼上,意思是要她小声点。

她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放低了声音,说:“那上面是Professor景的房间吗?他在上面?”

话音刚落,楼上就响起了声音,有人用行动回答了她。

景之行应声走了出来,他换了一套衣服,虽然还是很简便休闲的那种衣服,但是分毫不减他的挺拔修长。

常蔬颖迅速站直切换成了礼貌模式喊他。

他点点头,不无关怀地问了一句:“昨天去哪里玩了?”

“我吗?”常蔬颖说,“昨天逛了一天街。”

“一个人?”

“和南江一起,不过她真的太宅了,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叫出去,用了毕生的口才才说服她,让她置了身新行头。”

景之行表情不明,不置可否。

常蔬颖说到这里,转向我:“欸,南江,昨天新买的小裙子呢?你怎么不穿?”

我:“……”

我开始琢磨自己叫她来帮我搬东西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过了一会儿,常蔬颖走到行李边上,准备去拎箱子的时候,景之行也走过来,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我来。”

我背着包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便是常蔬颖放开行李并且让开空间,转过去拿小一点的物件。

我连忙走过去,说:“那这件我来拿吧。”

常蔬颖说:“不用,你喊我过来,我总得帮你拿点东西吧。”

“那我们一起抬着。”我不好意思自己只背着个包。

“都拿过来。”说话的是景之行。

可我站着没有动,景之行见我执意要自己拿,不再说什么,拿着一个箱子走在前面,我和常蔬颖一人一只手抬着一个小包,穿过大半个校园。其间常蔬颖不时凑到我耳边,说:“咱们Professor景男友力爆表啊!有没有!”

我:“……”

景之行见我俩有些跟不上速度,就站在那里,等我们走过去。

日光自他头顶倾泻下来,他就像发了光。

到了宿舍,放下东西的时候,他嘱咐了一声:“好好和室友相处。”

标准的长辈式叮嘱,我没有回应,见他就要离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昨晚有事情要问我吗?”

他站定,似乎看了看我身后一脸探究的常蔬颖,然后说:“没事了。”

第七章

重庆森林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

无论拥抱还是错肩都

是没有声音的。有些人,

就连爱情也默然无声。

01

金色的日光缓缓地融进暮色里,昼变成了夜。

夜的最后一缕黑暗又被晨曦的微光带走。

在那套位于顶层的复式公寓里,一盆绿里透红的多肉植物静静地摆在窗前,肥厚的枝叶舒展着,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不知为何忽然顿住了脚步,思绪有几秒停滞,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听到一声:“早!”

那个少女绑着马尾,她的面容不算漂亮,性格也不张扬,说她沉默内敛也不为过,只是那一双眼睛干净明亮得像他在高原上看过的繁星。

还记得第一次将她带到这里的时候,她明明满是好奇,却坐得很端正,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坐姿的紧绷。可是他跟她说“你可以住进来”时,她也不假意推诿,一声“好的”,把握着分寸,在随遇而安和惴惴不安之间。

后来他得知她患有过敏性哮喘病,才知道这个少女身上有着不同常人的隐忍、坚韧,让他忍不住想要照顾她。直到看着她病愈,她开始每天早起跑步锻炼,向他问早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欢快,他为她开心,却不露声色地回道:“早。”一转头,发现餐桌上摆着她做好的早餐。

如今景之行回过神来走到一楼,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却又想起了平安夜,他就坐着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等着她回来,微微合上眼睛,很自然地睡着了。

想到这里,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目光的尽头是那扇紧闭的门,他几乎能够想象出那时的她轻手轻脚地推开这扇门,拿出一床毯子盖在他身上的样子。后来……

想到后来的事,他微微蹙眉。希望让她搬回宿舍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些我都不知道。

女生宿舍的清晨很静,为了防止大家掉下楼,窗口都不大,而且建得很高,看到的风景也和之前在公寓大落地窗里看到的截然不同。

由于我养成了跑步的习惯,闹钟调得很早,响第一声的时候我不想按,响到第二声,下床的女生口气不善地对着上面数落:“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住在享有独立空间的房间里。

我慌慌张张地关掉闹钟,准备探出头去跟下床的女生道个歉,却发现对方紧闭着眼睛,抱着皱成梅干菜的薄被呈一个奇怪的姿势又睡了过去,一大截小腿露在外面,再环顾了一下其他床的几位室友,都还没醒。

我想爬起来,又怕自己的动作会惊醒她们,想来想去,又重新缩回被子里。

虽然放弃了晨跑,但我并没有睡着,就这么睁着一双眼盯着天花板,双眼放空。

直到陆续有人起床,有人嘟囔:“嘤嘤嘤嘤,起不来,我要请假。”

“今天上午有Professor景的课,你想错过吗?”

“啊,Professor景,我起来了。”

宿舍又恢复了白日里的生机和热闹,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听着那个名字,觉得好笑又难过,没有插嘴,只是有些机械地爬起来。

两个小时后,景之行走出公寓,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是薄清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好友主动联系他的目的均可总结为一个中心人——南陆。

记得有段时间,薄清渊在欧洲,遇到了还没有成为薄夫人的南陆,为了重新撮合他们,景之行没少帮他。

这次薄清渊打给他,如果不是薄氏夫妇婚姻亮红灯了,那多半是为了他们的妹妹南江的事。

果不其然,薄某人一开口就说:“景,我同意南江搬出你公寓,但不同意让她搬进学生宿舍。”

“所以薄二少,这是一通指责电话。”景之行口气揶揄地说。

话虽如此,以他和薄清渊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根本不会理会他说什么。

果然,那边只是冷静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宿舍的环境太差,你带来的藏药让她病情有所好转,但也不排除复发的可能。这样吧,你留意一下你们校外的单身公寓。”

“如果这期间复发了,正好宿舍也有人照料她。”说到这里,景之行不自觉也认真了几分,“我可以重新给她找一间宽敞舒适的公寓,但是我认为南江现在需要的,不是一间这样离群索居的公寓,而是像任何一个大学生一样住宿舍、排队打饭、积极地参加集体活动……否则她以后回想起自己的青春,该有多乏善可陈。”

薄清渊说话的时候,那边似乎有秘书叫他去开会,他没作声,估计那秘书发现了他在接电话,惶恐地退了出去。

沉默了一会儿,景之行听到对方的声音:“她是你的学生,你比我更了解她的需要。但她是南陆的妹妹,我需要确保她的生活质量。”

“我明白,薄夫人的事情你一向不会怠慢的。”原本气质清隽的一个人,难得地又笑起来。

那边似乎也笑了一下:“为了感谢你帮南江寻药,南陆让我带给你一个喜讯。”

“什么?”

“茵茵回来了!”

这些,我依然不知道。

景之行的课依旧不需要点名,课堂上那个被称作Professor景的男人始终能在谈笑间就让人聚精会神。

一切并无异样。谁也不知道,这满座莘莘学子里,有几个微小的人,心中燃起过什么样的火焰;谁也不知道,谁那条名为人生的轨迹即将开始偏离。

02

下午,一辆法拉利运动轿车停在了医学院门口。

我飞奔出去的路上,听到女生们惊羡的议论声。

果然,我才一出校门,老远就看到了那辆惹眼的黄色轿车,以及车上那个懒洋洋地向我招手的女人。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被同学看到我上车,有意无意地用手挡住脸,恨不得自己能隐身,上车后才说:“姐,姐夫,你们怎么来这里找我了?”

“不能来找你吗?”南陆说。

“也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只是有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