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不肯让步的目光里妥协了,挪回了干燥的地面上。

我没有等她拿伞下来,她一上楼,我又重新跑进了雨里,此刻我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我要去见他。

我必须亲口告诉他我并不是他的责任,以后请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可是,我几乎耗尽全力跑到他家公寓楼下,却突然没有一丝勇气和力量上楼。

一抬头,发现那扇熟悉的窗口,亮着暖黄的灯光。

雨飘到了他的窗口,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我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湿透,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糟糕透了。

不能让他看到我这样狼狈的样子。

可是,我又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我没有发现就在我低头的时候,那窗口有一道熟悉的影子靠近。

等我再抬头的时候,那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05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在我身上的雨忽然停了,我的视线被什么隔开。

是一把伞,一把黑色的大伞。

我缓缓地回过头……

先看到的是撑伞人的手,暗淡的灯光下,依然能够分辨出,那是一只白净的手,骨节匀称修长,我的心跳陡然加快。

这里是教授级别的人住的公寓,特别清静,无人经过,而雨还在下,打在伞上,溅起水花,发出清冽的声音。

啪嗒啪嗒。

我额前的头发上有一滴水顺着眼睛掉下来,我也顾不上伸手去擦。

大雨中,我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那人就会消失。

直到那滴水珠从我的睫毛上落下,我才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足以让所有少女都为之面红心跳的脸,面如琉璃,上面悬着一双迷人的眼睛,像是最晶莹的琥珀。

然而他再好,再好也终究不是那个人。

我在心里自嘲地笑了。

霍源把伞又朝我挪近一点,说:“南江,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这里,”我想了一下说道,“忘记带伞了。”

霍源不傻,可他没有多问,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路灯落在他眼里,折射着温暖的光。

他忽然拉过我的手,展开,把伞放在我手里,又帮我握紧。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他就脱下了外套略有几分强硬地裹在了我身上。

“霍源,我身上都是湿的,会把你外套弄脏的。”我想把衣服拿下来还给他。

“穿着,不许脱。”那一刻,他说话的样子也让我恍惚,恍惚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我送你回宿舍。”他接着说道。

这次,我没有拒绝,可是脚在水里泡久了,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抬腿就是一个打滑,向前倾去,伞也甩了出去。

霍源扶住了我的身子,我几乎贴在他身上,他现在只剩穿了一件衬衫,我能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

一种年轻的荷尔蒙的气息在我们之间萦绕着,我飞快地从他身上离开,站直身子,霍源却弯腰做了一件任何人看了都会大跌眼镜的事——这家伙把我横空抱了起来。

我慌张地说:“你要做什么?”

霍源回道:“我听说之前有个人这样抱过你,我很嫉妒他。”

我挣扎:“……你别这样,放我下来。”

霍源:“不放。”

我急了:“让人看到了,我又要被骂了,霍源,你想害死我吗?”

霍源:“谁敢骂你,谁就是与我霍源为敌。”

就在我和霍源抵抗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放开她。”

这声音,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是雨中的乐曲。

霍源停下来:“Professor景,她在雨里淋了很久,可能没有办法自己走回去。”

他的声音里有点懊恼的成分。

“把她交给我。”那人冷冷地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想象到他眉头微蹙的模样。

“可是……”霍源迟疑着,最后还是把我放了下来,在我双脚着地的同时,一双有力的手在旁边稳稳地扶住了我。

那双手的主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森冷的气息,雨势变小了,可那人此刻却比雨更阴冷可怕。

那样子的他,让我有些害怕,可我想起自己的来意,想起准备对他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不说,一定没有一个时机比此刻更好了。

思及此,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拨开他的手:“我是想来告诉你,我姐和姐夫一会儿就要过来,以后我的事情,请你让我自己处理吧。”

“如果你能处理。”他的声音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还哭什么。”

原来,他听出了我哭过。

而他的话像一把火,点燃了我心里那点不愿被轻视和看扁的自尊心。

“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你和我姐一样,你们都瞧不起我,在你们眼里,我南江一无是处。”我的声音嘶哑,眼泪再次决堤而出。

“如果你不想被瞧不起,现在回去好好地换身衣服,和我去见你姐夫。”

这一次由不得我说不,我只觉得双脚一空,世界就翻过去了。

他居然……用一只胳膊稳稳地将我扛在了他的肩上。

我是……麻袋吗?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看到霍源的身影倒映在积雨里,分外孤寂。

06

还好这一次,我们一个人也没有遇到,不然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事。

而且到了电梯口,景之行就轻松地把我放下来,吐出三个字:“自己走。”

这一路上,我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没说。

糟糕的是,回到公寓之后,我随便往哪里一站,脚边都是一摊明晃晃的水,简直像只落汤鸡。

景之行不忍我再祸害和糟蹋他家地板,一言不发地将我丢进了浴室。

我发现浴室里面不仅开好了暖灯,浴缸里也放满了水,我拿手一试,水温刚刚好,可是问题来了——我没有干净衣服换。一抬头,发现我的担心全是多余的,一件洁白的浴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置物架上。

我们进屋,前后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他就把一切全都安排妥当,无一丝遗漏。

叹为观止,不可思议。

我小心翼翼地把浴袍拿下来,抱在怀里,又拿起来用力地闻了闻,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不是那种呛人的香水的味道,但非常好闻。

看到这件浴袍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用拖把误砸了他,当时不小心还看到了他隐在浴袍下大片古铜色的肌肤……天哪,我在想什么,我连忙打住,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脑海中挥去。

拖拖拉拉地洗完澡,站在镜子前,一会儿看看穿在自己身上那件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的长浴袍,一会儿看着镜子里两只肿成大核桃的眼睛,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去。

“洗完了就出来。”声音从门外传来,“冰箱里有冰袋,自己拿去敷一下眼睛。”

我心想,他是有透视眼还是会读心术,怎么我在看什么、想什么他都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们这些做老师的特长吧。

我一边缩手缩脚地打开门,一边用衣服包着自己挪了出去。

“你是把自己当粽子了吗?”他端了一只杯子从厨房走出来,简单白色的圆口杯,杯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形状,可是在他手中却像一件别致的道具,更衬得他有一种优雅和贵气,像是广告片里走出来的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把好听得足以让耳朵怀孕的声音里,带着连我都听得出来的奚落。

我能感觉到他今天的不同,虽然平日里,他说话也不容反驳,但是语气比现在温柔得多,而且喊我的时候都会叫一声我的名字。

显然今天,他在生气,一定是气我在雨里冲他说的那些话。可是那些并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从来没有觉得他瞧不起我。

“对不起,我……”

“喝了它。”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已经走到半开放式的餐厅,把杯子放在桌上,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吐出这几个字。

他的头顶挂着一盏形状好看的吊灯,长身玉立,站在灯下,气质疏冷,这个时候我是不敢轻易招惹他的。我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杯子里的液体呈深红色,腾空冒着热气,在他的目光下,我端起来喝了一口,是姜丝可乐。

姜丝和可乐的比例配得刚刚好,有姜的味道,却并不辛辣呛人,我刚好觉得有点口渴,微微一仰头,咕噜咕噜,杯子就见了底。

我把杯底在他面前晃了晃,准备拿到厨房去洗,结果他伸出手:“给我。”

我只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