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他又倒了一杯放在桌上,不过他没再说话。

常蔬颖送衣服来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举着两个勺子敷眼睛,而景之行在一旁看书。由于门没有锁,她直接就进来了,后来常蔬颖吐糟说,你与Professor景待在同一个沙发上,画风怎么差那么多。

我:“……”

“这个场景也太微妙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去换衣服的时候,常蔬颖跟了进来,悄悄和我说,她回去拿伞差点和两个室友打了起来,因为两个室友猜出了宋幼菱帖子里说的N和C就是我和她。

她一提起这个我刚刚放松一点的肌肉又紧绷起来,此时客厅里,我的手机和景之行的电话几乎同时响了,我知道,随着这通电话,我的审判来了,真正的暴雨也要来了。

第九章

沉默的羔羊

“我问你,

如果南江真的是那个纵火者呢……

我是说如果,你是不是也……”

“她不是。

我以后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假设。”

01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景之行才从沙发上站起来,简明扼要地吐出两个字:“走吧。”

我们都心知肚明,是薄清渊和南陆到了。

学校有门禁,对陌生的车辆要进行排查,而且这个时间段,他们的车子更不方便进来。

不过,好奇宝宝常蔬颖都没有出声问去哪儿,我自然更不会问。

两个人先后坐上景之行的车出了校门之后,透过驾驶座降下的车窗,能看到雨雾里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薄先生的豪车多得就像小孩的玩具,这算是他最低调的一辆了吧。

两辆车靠得最近的时候,景之行透过窗口和好友打了一声招呼。

我连忙偏过头,避免与薄先生或南陆任何一个人对视。

一句话的工夫,茶色的车窗又缓缓升起,仿佛主人看穿了我的鸵鸟心态。

可是,我再想逃避,该面对的,迟早还是得面对。

那是一家顶级豪华的终身会员制私人会所。

我们抵达的时候,穆文茵也来了,她披着一件流苏披肩,任何时候,都流露出一种看似不经意但又精心修饰过的美。

她是景之行为我们找的律师,大家又都认识,这种时候,通知她来再合情合理不过,可是一见到她,我就觉得一阵心虚。

她倒是主动对我笑了笑,虽然以我的智商和阅历也看不出这个笑容里有没有别的含义。

几个人简单的问好寒暄后,我们从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被人领到了一个同样奢华而富有格调的商务会客室。会客室里规整地摆着长桌和单张的沙发椅,亮光从巨大却又精致的水晶吊灯打下来。

听说在这家会所所有的会员资料都是隐秘的,连工作人员都不知道。

这里非常安静,甚至给我一种戒备森严的感觉。很显然,这是只有真正上流社会的人才能享受得起的高端消费场所。

在这里,我和常蔬颖就像误入了城堡的灰姑娘,特别是我,一双眼睛还没有完全消肿,本来就中人之姿的一张脸,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南陆本来坐在我身边,然而见我这个样子,没有直接盘问我,而是先跟穆文茵了解了情况。

“告诉姐,那浑蛋在哪儿?”从小到大就把嫌弃我打击我当成爱好的南陆,得知我因为遇上了一个渣男才招惹上麻烦时,一句不是也没有对我说。

这样的场所让我的手心冒汗,摇头:“不知道。”

南陆眼神里有探索和怀疑:“真的?”

“嗯。”我认真地应道。

南陆不知道我是带着玩玩的心态结识程风,所以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也不关心。

这个时候,景之行平静地开口:“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而穆文茵说:“那个男生叫程风,经调查,在烧伤事件里没有嫌疑。”

此时,薄清渊也发话了,是对景之行说的:“景,南江先跟我们回北京。”

景之行了解自己的好友,在商业圈他名声在外,甚至有对手用“魔鬼”两个字形容他,可是当魔鬼对一个人或者一份感情有了忠诚时,他其实是个可以不惜代价不问是非去护短的人。

可景之行与他不同。南陆曾经跟人说,景之行这个人克制又奔腾,身上有一种温柔的光明磊落。

此刻,他微微蹙眉,说:“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微微一震,朝他看去,他的黑眸幽深。

南陆说:“景,网上的帖子已经开始导向南江和她同学了,现在我们应该帮她们竖起保护墙。南江留在学校不仅自己会有麻烦,还会连累你。”

“既然你们把她交给了我,我就会护她周全。”他平静又坚定,“她不是纵火犯,所以必须留在这里,证明她不是。”

南陆是个通透的人,然而这一番话却没有说服景之行。

气氛一时之间僵住了。

即使是穆文茵,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与薄式夫妇针锋相对的样子吧。

景之行的话让我的心里忽然燃起一簇焰火,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大声地脱口而出:“我不回去!”

是的,我已经连累大家够多了,我不希望因为我,我爱的人再受任何非议。但我更不能就这样走了,留下常蔬颖一个人在这里面对,更何况我还要做孟教授的课题,时间不多,我不能辜负她和景之行对我的信任。

所以我不要离开。

而除了闷头回答我姐的问题,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我,此刻这句中气十足的话带着神奇的力量,把所有人的视线引到了我身上。

穆文茵笑着打破了僵局:“既然如此,我就说一句,如果南江和蔬颖同学最后成为被告,我会尽全力打赢这场官司,如果对方再发出误导性的不实言论,我们告她。”

02

我最终没有回北京,南陆也留下来陪我。

第二天上午,我和常蔬颖接到警方的电话的时候。景之行刚好在课堂上,是南陆和穆文茵将我们送到了公安局。

由于宋幼菱烧伤转成了刑事案件,这一次问话方是刑警队的人,在一个十分封闭被监控的房间里,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比上次严谨得多。而刑警问话的语气刻板严肃得有几分像威逼。

按理说,这种时候,我应该感到紧张和恐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景之行前一晚的那句“她不是纵火犯”,我忽然没有半点惧意。

“你那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一件鹅黄色的外套。”

“监控录像显示,案发前五分钟,有一位身高和穿着疑似你的女士去了清吧,我们有理由怀疑是你去而复返。”

“不是我。”

“怎么证明?”

“如果需要,我的律师可以给你提供我的不在场证据。”

不管他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简洁、干脆,几乎没有什么长久的停顿。

那一刻的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像忽然变了一个人。

原本已经回北京处理某紧急项目的薄清渊,到下午才赶过来,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见到的是比薄先生早一步赶到公安局的景之行。

南陆及穆文茵坐在椅子上,而景之行在和一个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我在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在刑警队的一个熟人,在这肃静的大厅里,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气息。

南陆和穆文茵看到我出来了,朝我的方向走来,与此同时,景之行也与刑警结束了话题。

我奔过去,一反常态地大力抱住南陆,在南陆被我吓得不轻的时候,又松开她,转过去轻轻地抱了抱穆文茵,最后看着他们身后的景之行。

我只想抱他,可还是有些不敢啊。

他却感受到了我的意图般,冲我露出了一个近乎鼓舞的微笑,这一刻,他的眼神不再冰冷,仿佛在说:过来。

我像受到了蛊惑般,一步两步挪过去,在距离差不多的时候,伸手抱住了他。

他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那把古乐器般低沉动听的声音在我头顶低低地响起来:“没事了。”

我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无端地湿润了。

平日里,即使是南陆,我也很少主动对她做出什么亲昵的动作。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我受了不小的惊吓。

后来,在异乡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回忆起这个拥抱,回忆起他的微笑和近乎蛊惑的眼神,每一次都觉得巨大的幸福涌上头脑。

而当时不知道,那一分那一秒的幸福,只是稍纵即逝的泡沫幻影。

更大的挫折还在前方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03

之后,不管是民警还是刑警都没有再来传讯我们。

据说当时常蔬颖泼在宋幼菱身上的那杯酒只是饮料酒,酒精含量非常低,并不足以导致全身大面积燃烧。

最重要的是,事发当时我们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