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旅游攻略,我特意帮你去找大神Professor景要的,你去之前好好研究研究。”

我的心里怦然一声,拿出来一看,里面是一小叠对折的A4纸,字是电脑软件排版打印出来的,内容简单易懂,版式是那种简单粗暴中带一点美感的。

让我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的是,除了一些旅行禁忌和注意事项外,有一个专门的版块,做的是进藏攻略。

我和南陆说我要出去走走,可我根本就没有提到西藏。因为其特殊性和危险性,我怕说出来了,就真的不能成行了。

可是显然,我瞒住了我姐,却无法瞒住他。

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总是轻而易举地洞穿我的想法,哪怕我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他有说什么吗?”我压制住心里那些闪电般的念头。

“没有。”

……

所以,他猜到我要去的地方是西藏,受我姐之托给我做了这份东西,就像当时受他们的托付照顾我一样。

然而他忘了吧,忘了他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了。

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不放在心上。

我把A4纸对折,小心翼翼地将信封袋重新放回行李箱,继续整理东西,整理到一半,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姐,还有件事我想问你。”

“说啊。”我姐端着一杯牛奶,大半个身子都陷在沙发里,长腿上还摊着一本时尚杂志,在我问话的时候头也没抬。

“大二暑假,你给我的那些藏药是从哪里来的?”

“藏药的事我没有跟你说过吗?”南陆反问。

见我点头,她想了想说:“能千里迢迢从西藏带药回来的人除了你们Professor景还能有谁。”

Professor景,Professor景,Professor景……

又是他,都是他。

可恨的是,他做了这些,却一个字也不说。

我原本不是多聪明的人啊,可是很多时候,在他面前,就像个真正的傻子那样。

他分明是故意的。

离开前,我还是忍不住回了一趟天津。

特意选了一个工作日去学校,门卫大叔还认得我,亲切地冲我笑着点了点头。

一踏进校门,一种伤感就将我包围。

我顾不上处理这些情绪,立刻从包里拿出帽子和宽边眼镜戴上,又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大半张脸都藏好后,想办法混进了大一的英语课堂。

还是像从前那样,他的课从来不需要点名,但没有一个空位。

我庆幸自己来得早,才占到这么一个位子。

不一会儿,他高大的身影阔步出现在讲台上,一如往昔的是,他的衣服永远烫得笔挺,他的双眸亮如寒星,当他开口说英语的时候,那把如同古琴的声音仿佛泉水对你的耳蜗诉说着绵绵的情话。

我坐在最后一排,个子本来就不高,又精心伪装了一番,在这种状况下,就算我亲妈看到我,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紧张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一节课下来,我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下课的时候,大家开始往外走,为了防止被他认出来,我知道自己必须混进人流队伍里走出去,可总是忍不住想,回头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就在我举目张望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同学。”

是他的声音。

我停住脚步,把帽檐拉低,头又往衣领里缩了缩。

“你掉的?”一个小挂饰摊开在他的手心里,那是一个挂在包上的小鹿挂饰,是我刚开始实习的时候常蔬颖给我的。

我不敢出声,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后,如影随形。

他没有再叫我。

03

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

说起大理,大家第一个想起的是著名的风花雪月吗?

可这些都不是我去大理的理由。

是的,我没有直接进藏,主要是景之行提供的攻略上附注了:如果没有做充足的准备,贸然前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出现高原反应。

因此,我从北京出发一路南下,经过六千多公里、六座城市,行至海拔两千多米的大理,我每到一个城市都写一张明信片,都是一些简单的报平安的话,寄到同一个邮箱。

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有时会想象他打开邮箱的样子,他的手指修长,眼神深邃,一望无际。

在途中,发生了很多趣事,我也结识了一些路上的新朋友,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我们谁也不探究对方的过去。读过什么书、做过什么工作、爱过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顺不顺路,顺路即可同行,不顺路的时候,笑着挥手说再见。

选择去大理,是因为早就听说景之行在那里有一家客栈,虽然这些年都不是他自己在打理,但于我来说,那是他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和穆文茵爱情的见证。

我总想着去看看,于是,带着复杂的心情,从南陆那里要到了地址,想亲眼去看一看。

大理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头顶倾泻下来的烂漫的日光,在阳光下站一会儿,浑身都暖洋洋的,难怪那么多人宣称要来大理晒太阳。

除了太阳之外,小路上漫山都是花儿,大部分我都叫不出名字,它们懒洋洋地开着,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

我们一行三个人,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和一个个子高高的单眼皮女生。男生叫徐霁阳,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背包,是那种宅男打扮,女生叫吕诗妍,他们俩是同事。有点眼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男生正在追求女生。

我们在火车上认识的,我听闻他们下一站也想去西藏,想着没准能同行很长一段路,所以便结了伴。

到大理,他们是奔着古城和风花雪月来的,我要去的地方在双廊,离洱海不远,但我不急。

其实,对那个地方,我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复杂心理。毫无疑问,它是我的最终目的,但越靠近它,我越觉得紧张焦虑,胸口发闷。

因此,同行的他们表示要先去古城,我毫无异议,吕诗妍很爱吃,一路上搜刮了不少美食。

晚上,我都准备休息了,她还跑到我房间来敲门,嚷嚷着要去吃夜宵,我不好扫兴,便去了。吃完夜宵回来之后,徐霁阳说了句:“小心长胖。”

“长胖也不要你养。”吕诗妍捧着打包回来的肉串儿回嘴。

“我就想养你啊。”说完这话,男生脸都红了。

“美的吧。”女生微微抬高下巴。

说实话,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还挺让人羡慕的。想起那个人,如果他说我胖,大概会用更高深的词句,语气应该是那种平静的,而我也断不敢回答这么暧昧的话。

天哪,我想什么呢,我和那人之间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对话。

就这样,我这只单身狗,夹在这对虽然同是单身狗但时时刻刻相互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朋友之间,逛完了大半个大理城。

去双廊的那天,我们每个人五十块车费,和几个台湾游客坐在一辆面包车里,他们一路聊得很高兴。

吕诗妍在旁边用手机打字,说:“作为一个看台湾偶像剧长大的人,听到这种熟悉的腔调,真是亲切哇!”

对她说的这些我倒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吕诗妍小心翼翼地把字打在手机上,不一会儿又删掉倒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几年前,在景之行车上,我的朋友常蔬颖也干过这样的事。

车子开到半路,马路上忽然蹦出来一个人拦住了我们的车子,迫使我们不得不紧急停车。

拦车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拼命地对着车窗挥着手。

司机低声骂了一句,摇下车窗。

我们坐在靠后的位子,听到司机和对方在进行简单的沟通。

“发生什么事了?”徐霁阳问了句,显然不是问我和诗妍。

坐在最前面那排的台湾男生回过头,说:“前面那里好像出车祸了,我看到一个女人手上都是血,她在向司机求救。”

听到这话,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职业的敏感告诉我,女人冒着生命危险拦下我们的车,肯定事出有因,没准有需要急救的伤员。

自从上次的医疗事故之后,我就默默地在心里想,也许我以后再也不会从事医疗行业的工作了。

由于面包车车窗不能打开,等前面的男生拉开了车门,我才看到了翻倒在路上的车子。

鬼使神差地,我下了车快步走过去,如我料想的一样,现场有一名伤者,看上去出血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段比较偏远,没有看到救护车的踪影。

眼看伤者痛苦地蜷成一团,额头上全是汗,我又想起了最后那次麻醉手术病床上的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我永远不能忘记老人那双充满求生渴望的眼睛。

眼前的这名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情况和老人一样,危急万分,这里没有手术台,没有专业设备,但如果不采取急救措施的话,他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

上次监视器里的图案不由得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场失败的手术给我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痛苦和阴影,我对自己说镇定镇定,可是脑袋像要爆炸般,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有一个声音跳出来,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耳朵里:“南江,你是一名医生,救人是你的天职。”

女人还在拼命地向司机求救。

这个时候,司机也不敢贸然答应帮忙救人,毕竟还有一车的人等着他安全送去目的地。

我到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一对出来旅行的夫妻,车子与一辆大货车相撞,后者逃之夭夭,她的丈夫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重伤。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即向那个女人表明了我是医生的身份,女人欣喜若狂地朝我奔过来,连声说:“姑娘,求你救救他。”

我脱下自己的羊毛披肩:“他现在流血不止,我必须先给他做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