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上帝,我有罪。”

“什么罪?”

“我相信爱情,拒绝了所有暧昧的可能,心中所爱的,却是一个我不足以与之匹配、注定无望的人。”

神父说:“爱情没有罪。”

我说:“我努力工作,恨不得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扑在上面,工作回报给我的,却是一条人命。”

神父说:“不要自责,你尽力了。”

我再次回忆起那次麻醉手术,剂量是根据病人体重和年龄定的,手术没有深一寸,也没有浅一寸,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丝紧张,我不相信会出现问题,绝不可能出现问题。

是的,我尽力了,问题不在我。

“可是上帝……”

我的话还没说完,神父转过了身,对我伸出手:“傻瓜,跟我回家吧。”

神父的声音真好听,我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可是怎么也看不清,只看到他笔挺的西装,和那西装袖口有一个精致的刺绣图案,像一朵花,但又不是花。

……

醒来时,我人已经在医院,当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一翻身想要坐起来,有人把我按了回去。

然后面前出现了南陆那张美丽的脸。

“姐,你怎么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怎么躺着了?”

“你昏迷了二十几个小时了,你不躺着你还想飞啊。”南陆的眼神虽然关切,但语气明显不佳。

我乖乖闭嘴,不敢多问。

但是人的脑子一旦清楚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涌上了脑海,只是一时之间,我有些分不清那些蜂拥而至的片断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南陆像是看穿我的想法般,命令道:“你现在什么都别想,给我好好养病。”

“哦。”

我躺了半天,精神好了不少,医生检查说只是太过劳累,没什么大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里来了一个人,是祝医生,不过,这次她没有穿麻醉医生蓝色的褂子,而是穿了一身便服。

我连忙坐起来,说:“主任,您来了。”

祝医生说:“我来看看你。”

她的出现让我反应过来——手术失败这事是真实的。

我不由得抬头对寸步不离的南陆说:“姐,你能出去一会儿吗?我有几句话想和祝医生说说。”

南陆略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还是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缓缓地开口:“祝医生,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祝医生摇头:“我说过这次事故,我也有责任。南江,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句,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我愣住。

她继续说道:“刘主任在这里工作了近三十年,可谓德高望重,到了这个年纪,他接受不了自己经手的手术失败,这你能理解吗?”

我忽然明白了,这次的事故,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我的原因。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说清,也说不清。

“家属那边很平静,你回来好好写个报告,我会帮你去跟上面求求情,争取内部处分能轻一点。”祝医生说,“我知道你的情况,听我一句,不论你背后有什么样的关系,不要让这段关系插手进来,否则事情牵扯广了,会更加不好收场。”

祝医生是见过太多人情世故的人,她知道我有盔甲,也看出我的软肋。

她告诉我,有时候,人要向现实低头。

可我不愿低头。

第十三章

勇敢的心

听说胡杨这种树生而一千年不死,

死而一千年不倒,

倒而一千年不腐。

爱一个人,不死不灭,

是心中种了一棵胡杨树。

01

祝医生走后,南陆走进来,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让我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去上班。”

“她倒是个好领导。”

“对了姐,”我抬头看着她,“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说吧。”

“可以让我跟姐夫聊聊吗?还有……”

“这个容易,还有什么?”

“我想辞掉医院的工作,出去走走。”我迟疑了一会儿。我第一次去实习,第一次查房,第一次写病例,第一次参加麻醉手术……很多画面涌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还记得每一例我参与手术的病人面孔。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让南陆看到我眼里仓皇流下的泪水。

“也好,你这阵子心思有点重,出去散散心。”南陆赞同地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去哪儿姐姐都陪你。”

我把右手悄然地放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掌无声地覆在右手的手腕上,那只手腕上戴着一串西藏藏传佛珠。

是景之行送给我的那一串。

当我姐问我想去哪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串写在藏药包装纸上的藏语符号。

我曾拿着那张纸去问景之行,他亲口告诉我说那是一句祝福语。

因为服用了那些药,我终于打败了长年纠缠我的病魔,换来了本已不敢再奢望的健康。

也是那个时候,我鼓起勇气问过景之行一次:“你以后还会去西藏吗?如果你再去西藏,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转头看我:“怎么突然想去西藏?”

那时我记得我和他说了很多的话,可是对于我的长篇大论,景之行只说了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泼下来。

那句话是:“你现在的身体去不了那里。”

“那如果我病好了呢。”我依旧不死心。

不知是不是从我的话里听出了真切的渴望,他最终点了点头说:“等你病好了,有机会带你去。”

“真的?”

“嗯。”

“可惜我不上镜,不然我一定要编一头彩辫,坐在牦牛背上拍很多照片留念。”想到那样的场景,我心中激动,脸上雀跃。

“把手伸出来。”他转向我,忽然说。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愣愣地伸出手,感觉到指尖传来他的手温,只有一瞬,然后一串冰凉的东西滑进了我的手腕。

……

良久,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眼神变得坚定:“是的,我有想去的地方。但是,姐,这次我想一个人去。”

“这我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出门,万一遇到危险,你要爸妈怎么办?”南陆说。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总之不行。”

“南陆。”我看着她,“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笨拙、懦弱,我从小到大都活在你们的袒护下,处处不如你,可是,以后我不想这样了。”

南陆愣了一下,说:“南江,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挺伤人的,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可是,如果不说出来,恐怕我永远都会被她以爱之名绑在她身边吧!

这样,我将永远自卑,永远闷闷不乐。

姐,对不起。

02

最终南陆没有阻拦我,确切地说是她没能阻拦住我。

在我收拾行李的那天,她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袋,我以为她给我塞的是钱,拿出来还给她:“爸妈不让我寄钱回家,这一年多,我的工资还分文未花。”

她白了我一眼:“什么钱不钱,这是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下我疑惑了,问道:“不是钱,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