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停下车后,将车钥匙交给了同诚集团的保安:“前段时间借了龙先生的车,今天特地来还,烦请将钥匙转交给他。”

那保安是认得车牌号的,点头收下:“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谢瑾摇摇头,又微笑道:“请代我向他表示感谢。”

“你何不亲自向他道谢?”保安向她示意不远处。

大楼里出来几个人,全都是正装打扮,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的男子,身姿英挺,器宇轩昂。谢瑾抬眸看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她,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他走到了她面前,谢瑾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微微别过脸不与他正视。那保安倒是极热情,挥着车钥匙道:“董事长,这位谢小姐过来还车。”

龙诚的声音清冷如早春初化的雪水:“不需要了吗?”

“不需要了。”谢瑾回答他,她想跟他说声“谢谢”,声音还困在喉中,就听到他发出短暂的轻俏笑声:“也是,周志天什么买不起?”

他转身走开,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妙龄女子,他问她:“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对方回道:“你说难得谈得这么愉快,改天一起吃饭。”

“何必改天,就今晚好了。”龙诚轻笑。

“你不是说今晚有要事?”

“再重要的事也没有你重要。”龙诚挑了挑眉。

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龙诚亲自拉开车门请她上车,绅士一般礼貌优雅。他绕过车身走到另一侧时,眸光淡淡地扫过保安手中的车钥匙:“卖掉它。”

话是对着为他开车门的秘书说的,但下一句就不知是对谁说:“不管是车,还是女人,其实我都有很多。”

他坐车绝尘而去,只余小广场上巨大的喷泉池水汽氤氲,在彩光中变幻着红蓝黄绿的光色。

和他一起吃饭的那位国色天香,谢瑾听周志天说名叫曾良宵,曾氏集团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也是曾氏集团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刚从国外学成归来,经济学与管理学的双学士学位,举止有度才貌双全。

难以想象,上帝是有怎样的偏心才会把美貌与智慧、财富与学识同时给予一个女人?

而谢瑾,她只有一个赌博成瘾的父亲,败光了所有家财,还欠下了巨额债务。若不是周志天肯拿钱出来替他还债,谢文鸣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一连许多天谢瑾都没理过父亲,这次还是在周志天那里遇见他,谢瑾没跟他打招呼,冷冷地转过脸不看他。

谢文鸣腆着脸笑:“不要生气了,父女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仇恨不成?爸爸给你买了零食,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还做了泡椒凤爪和萝卜丸子,全都包装好了,待会帮你放车里。”

谢瑾冷脸以对:“你女儿被你输掉了,你没有女儿了,以后,我也当我没父亲。”

“爸爸知道错了,最后一次,你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谢文鸣柔声哄她,“爸爸真的不赌了,当初要不是你妈走了,你又在上学,家里没人管着我,那帮狐朋狗友天天拉我下水,我也不会越赌越大。”一说起往日的家庭谢文鸣就口气怨愤,“你妈肯定早就勾搭上她那同乡了,离婚不到一年就又结婚……”

“我妈是被你气走的,她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还故意挂掉,最后是别的男人送她去医院。”谢瑾没好气。

“我又不知道她那晚上阑尾炎犯了。”谢文鸣觉得自己很无辜,那晚上难得手气好,满脑子想的都是赢钱,他可怜兮兮道:“你妈把我甩了,你要是再不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知道我赌博不对,我也想戒掉,你好歹再拯救一下你爸爸。”

“你无药可救。”谢瑾冷冷道。

谢文鸣继续装可怜:“你爸我是一时糊涂。你小时候犯错误的时候,我从没打过你,难道你就要这样把我抛弃掉?从小到大,谁最疼你你心里清楚,我让你洗过一次碗吗?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买吗?你生病,哪次不是我背你去看医生……”

谢文鸣是在谢瑾初中快毕业时染上的赌瘾,在此之前,他是一个标准的好丈夫,好父亲,对女儿的关心无微不至,家务从来不让她做,谢瑾说中午想吃鳝鱼,那谢文鸣绝对不会给她烧鸡,从小捧在手心上养大的。此时一念叨,可以扯拉的事情就多了,絮絮叨叨把谢瑾小时候的事情都搬了出来。

连周志天都快听不过去,温言劝谢瑾:“别生气,鸣叔都说不赌了,我以后帮你管着他。”

谢瑾没吭声,依旧对父亲冷着脸,谢文鸣耐心不错,低声细语哄了她好一会,又说:“你以为我想害你吗?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昨晚你大姑给我打电话,那口气,客客气气的,好不亲热!现在还了她的钱,我们总算扬眉吐气……”

“你把大姑的钱还清了?”谢瑾诧异地看着他。

“那当然。”谢文鸣颇有些得意,“所有的债都还了,我就说周志天是个好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想到在老家欠下的债,父亲也让周志天还,谢瑾怒不可遏,随手拿起旁边的杯子想砸他。周志天忙过来拉住她:“都是些小钱,我随便打打牌也不止输掉这些,家里有事以后都跟我说。”

谢瑾胸膛起伏气息不稳,赌博毁掉了父亲,也毁掉了她的一切,可他到底是生她养她的父亲,谢瑾只能冷冷地摔狠话:“如果以后你再去赌,欠下的赌帐我一分都不会帮你还,也不会让别人帮你还。”

可她到底欠了周志天的钱,两百多万的数额,若全部换成百元大钞,谢瑾恐怕都拎不动。等父亲走后,她对他说了声“谢谢”,声音低低的,似乎自己都觉得毫无分量。她苦笑了一下:“那些钱算是我跟你借的,我会想办法还你。”

周志天似笑非笑:“需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需要。”谢瑾十分正经地回答他,“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成交易。”

周志天侧过脸,秋日的阳光镀在他的侧脸上,勾出柔和的线条:“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其实,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他疏疏地笑,“我没吃多少东西,并未丧失理智。不过我得承认,那时真有点摇摆不定,很想把你吃掉……那可真是种折磨。可是,我想,我应该尊重你。”

那晚的事,谢瑾在药物作用下是真的毫无印象,此时略略有些诧异,而后,她微微笑了:“谢谢。”

由衷地感谢,感谢他对她的尊重。

也正因为这种尊重,谢瑾更要把钱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看官,雁过留毛,大家好歹留个言。

感谢七月姑娘的长评,还有草田雨姑娘又扔雷又写长评(请在微博上私信我),感谢往昔的客船扔得手榴弹,还有cl、云上日光、Cupid的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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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手为王

第二天上班时,谢瑾向公司递了一份申请,申请调去市场部做销售员。别看销售员这头衔听着不上档次,但那些真正勤奋的人往往都收获颇丰,公司去年就出了一位销售神人,凭着坚持不懈的努力签下了一位大客户,提成和奖金加起来超过三百万,而且直接从最底层的销售员升职为公司的市场部副总监。

在销售这个平台上,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不然只靠谢瑾那点死工资,十年八年都还不清周志天的钱。

只是这其中辛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扛下来,每天不断地搜集客户资料,不断地打电话,不断地拜访客户,不断地寻找机会……

谢瑾被分在销售三组,组长是个刚三十岁的干练女人,为人不错,看谢瑾勤勉上进地跟单打电话,每晚加班到八-九点,她有些诧异:“大叶的周总不是你男朋友吗?做销售压力大,女人很容易老的。既然不缺钱,又何必来吃这份苦?”

谢瑾笑笑:“女人总要有自己的事业。”

“综合部发展前景也不错。”

谢瑾回答道:“我喜欢做销售,很有挑战性。”

她才不喜欢,不过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快下班时,周志天打电话过来,说待会儿让司机过来接她,晚上一起吃饭。谢瑾看了看剩下的电话名单,还有几十个电话没有打,明天要去拜访客户,准备资料没有做好……她有些歉意:“今天要加班,改天好了。”

“好。”周志天一向都是谦和有礼的人,没有半点不悦,又道:“不过,我明天要出国,过几天才会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

听说他要走,谢瑾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从一点点好感,直接跨越到男女朋友,步调过猛,谢瑾有点适应不过来;何况他们之间还横亘这两百万的巨款,虽不能直白地称为钱色交易,但拿了就是拿了,在谢瑾没有还清钱之前,说任何话都是苍白无力。

惟有更加努力的工作,她成了公司最晚下班的员工,每天上百个电话打下来,耳朵里有个声音嗡嗡地叫,直让她头疼。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她仍去公司加了半天班整理客户资料,下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谢文鸣正在门口等她。

她没喊他爸,懒懒地看了一眼,掏出钥匙开门。

酒店发了几盒干点做福利,谢文鸣给女儿拎过来,顺便还做了牛肉干之类的吃食。他知道谢瑾不高兴,这不是为了改善父女关系吗?

门一打开,谢文鸣就窜进屋内,谢瑾没招呼他,也没赶他,把包扔在沙发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谢文鸣没话找话:“怎么这么累?你们公司不是很少加班吗?”

谢瑾揉了揉额角:“我现在开始做销售,都靠提成拿钱,不多努力点,月底还不穷死。”

“你干嘛去做销售?多累啊,听说压力很大。”

谢瑾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公司平台不错,销售提成多,不然我怎么能把周志天的钱还上。两百多万,我都不知道要还到哪一年。”

“你要还他钱?”谢文鸣叫了出来,“你都跟着他了,干嘛还要还钱?再说,你还得起吗?”

“你借得起我就还得起。”谢瑾一说这事就来气,“你是不是觉得你把我卖给他了?你不是说为了我好吗?我现在拿了他的钱,以后我有什么底气跟他说话,有什么资格跟他论条件?你觉得天下的钱都这么好拿吗?就因为你,我现在什么都赔上去了。”

谢文鸣今天可不是来吵架的,他还想维持点父女情分,压低声音道:“随便你,爱怎样怎样。”反正谢瑾也还不起,估计只是心头过意不去。

辛苦点也好,至少父亲会收敛点,不然再去跟周志天要钱,谢瑾丢不起这个人!茶几上扔着一面镜子,谢瑾拿过来照了照,抬头问谢文鸣:“我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你?”

“那肯定,女儿像爸爸,正常得很。”

谢瑾把镜子放在他面前:“仔细看看,你觉得自己长得像圣父吗?”

谢文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摇了摇头:“我肯定不像。”

“知道就好,所以我长得也不像圣母。”谢瑾把镜子扔到一边,回过头厉言正色道:“我不会无休止地容忍你,你养我这么多年,我欠你的这回都一并还给你了,算是两不相欠。如果我知道你再去赌,或者做什么道德败坏的事,哪怕一次,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我。”

“不会了。”谢文鸣怂道,他也不想闹到这步,那天真是在赌场赌昏了头,放高利贷的又一个劲儿愿意把钱借给他,一时血气上脑欠下了两百万,差点连父女关系都断绝。看谢瑾不待见他,他主动拿起拖把准备帮谢瑾的小居室打扫一遍,谢瑾却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去烧烧香拜拜佛,周志天没跟你计较下药的事,还帮你把钱还了,你真该去庙里拜几次。”

谢文鸣脸色讪讪:“我是觉得周志天人真不错,才希望你们在一起。你以后跟他好好过,对了,你千万别再联系你那个备胎了,不然,会影响你的恋情。”

说龙诚么?谢瑾已经拒绝了他,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定不会再和她往来。

龙诚的确没有再联系过她。但龙易已经明显感觉到兄长的低气压,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就阴郁着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龙易都快忍受不了他了,默默地收拾了行李,订了一张机票,在别墅里跟兄长道别:“哥,我的小伙伴们在召唤我,我该回到C市老家找他们聚一聚了。”

在这里呆着实在是太无趣。

龙诚懒得理他,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嗯,滚吧。”

龙易可不想看他的黑脸,准备圆润地滚回房间,走上旋转楼梯看兄长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于心不忍,又回到楼下大厅:“那天晚上我也没料到会有警察,本来你可以英雄救美,周志天连根草都算不上。你可以去解释一下,展示给她看就行了。”

龙诚倚着沙发,脸色郁郁:“没必要了,她喜欢的又不是我。”

头一次这么失败。

“那抢回来不就行了?你这么英俊潇洒,学富五车,周志天没法跟你比。”龙易难得夸奖兄长一次。

龙诚冷哼一声。

“那换一个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像那个曾氏的曾良宵,你们最近不是在谈合作吗?她看你的眼神都在荡漾,你多招人喜欢啊!”龙易认真建议。

那是,他从小就招人喜欢,偏偏自己喜欢的那个不喜欢他。龙诚摇了摇头:“没兴趣。再说,曾良宵只是想找人联姻,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人选而已。”

“那我去帮你报复他们?以解你心头之恨。”龙易仗义道。

龙诚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你还是滚回老家去找你的小伙伴,别在这儿烦我。”

龙易郁卒,不就失恋吗?哦,不对,压根儿就没在一起恋过,单相思被拒,搞得跟没钱赚一样,天天黑着一张脸。

说起赚钱,谢瑾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销售真不是普通女人能干下来的活,压力大,任务重,而且还有件非常棘手的事——应酬客户。

中国的人情大多在酒桌上发展,这日组长又带着她出去应酬客户,饭点选在有名的云庭饭店,珍馐美味满桌,但于谢瑾来说这是带着任务的应酬,除了喝酒说话,菜肴哪里能品出味道?

她的酒量还算凑合,可对方的一位副总频频跟她灌酒,连组长都有些看不过去,找个借口替她暂时解围:“谢瑾,我有个东西落在车里,去帮我拿上来。”

谢瑾赶紧出了包厢,拿到东西回来时,却在走廊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靠着墙壁,有几分慵懒,额前短发凌乱地投下阴影。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看谢瑾,似乎没有一点意外,只是目光略有些冷,像寒冬腊月的江面上漂浮着的若有似无的寒气。

都遇上了,总不能不打招呼,谢瑾浅浅微笑:“好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龙诚极轻地“嗯”了一声,最近有个项目在跟曾氏集团谈,晚上,双方高层顺便吃个饭。

走廊很静,寂静得有点尴尬,谢瑾没话找话地指了指前面:“我在荣华厅。”

“我知道。”龙诚在她隔壁的包厢,隔音虽做得好,但当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他仍然能听到隔壁的声音,那里面夹杂着谢瑾的说话声,让他食欲全无,他略略抬起眼看她:“你去了市场部?”

谢瑾点了头:“那边工资更高。”

“这么缺钱?”

“爸爸前阵子赌钱欠了不少债,都是周志天拿钱出来替他垫上,我总要还给他。”

“关系这么疏远?”龙诚发出讥诮笑声,“那你们还在一起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朱雀的两个地雷,转眼的六个地雷是准备刷屏吗?果然是真爱土豪,感谢姜辛星的地雷,还要特别感谢往昔的客船的手榴弹。还有小伙伴们的留言,既然大家这么积极,明天再来更一章。

朱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30 21:3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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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手为王

谢瑾讨厌他脸上讽刺的表情,回道:“就是因为想长久在一起,所以我更要还给他,我不想被人看轻。”

龙诚眼中烽火四起,抬手轻弹旁边花架,架子上的水培盆栽顺势跌落,哗地一声,玻璃缸碎成碎片,虽未伤到人,但谢瑾的裤子上已经弄上大片水渍,裤脚还在往下滴水。

谢瑾心头腾起一股怒气:“我不就是不想跟你谈恋爱,犯得着这么小气吗?我被白源挟持的时候,你不是照样没救我吗?”

她从他身边大步擦过,被龙诚一把抓住:“我说了,上次不是我不救你……”

“好,好,我知道了。”谢瑾的胳膊被他抓得很痛,傲娇的人通常也小气,何况眼前这位还不是人,谢瑾瞪着龙诚:“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跟别人说,以后看到你我就绕道走,这样总行了吧?”

龙诚眸中似有浪涛翻滚,他正想说什么,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谢瑾赶紧挣脱他,从包中翻出手机:“喂……还没回家,和同事一起吃饭……不用来接我,还不知道要吃到几点……嗯,好的……”

电话是周志天打来的,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依旧温暖如春:“早点回家,我的宝贝。”

谢瑾笑着回他:“知道了……”

嚓--

走廊墙壁上凸起的瓷质兽首碎在龙诚手中,碎瓷片扎进了他的手,血从他的指缝中渗了出来,很快将半只手都染红。谢瑾挂了电话,愣愣地看着他,这家伙是想把走廊里的东西都破坏掉吗?

龙诚似乎没觉得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冰封万里。

沉默在两人间流淌,直到有人从走廊另一侧出来,惊慌道:“怎么会怎样?”

曾良宵赶紧跑过来,抬着龙诚流血的手,吓得花容失色。

龙诚抬眸瞟了谢瑾一眼,风轻云淡道:“没事,小伤。”

曾良宵显然不这么认为,赶紧拉走龙诚,颤声喊服务员:“快叫医生……”

美人就是美人,连背影都让人想入非非,谢瑾看着他们站着一起,男俊女俏,比电视上的金童玉女还养眼;而且曾良宵是曾氏未来的继承人,天造地设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