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锋心里刚长出一点怜香惜玉的小嫩苗,听到邰明明硬邦邦的几句话,立刻都被掐灭:“我来看伏苓,顺道过来看看你。”他从兜里摸出一个苹果递给她,“分你一个。”

邰明明上下打量他一眼,讥诮道:“你就买几个苹果去看伏苓?”

“有什么问题?”

“你活在上个世纪呀?真土,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

她一句话把袁锋噎在那里,袁锋又把那个苹果摸回来:“我买点水果也跟找不到女朋友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邰明明白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时间宝贵!”

“我请你吃饭?”

邰明明本想反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但想到有袁锋这样的愣头青陪着,也总比没人说话强。她点点头说:“我要吃比萨。”

袁锋一愣,没想到邰明明要求这么低:“必胜客?”

邰明明递给他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收拾好桌子,下楼取车出来:“我说吃比萨,你就只知道一个必胜客!”

“那,”袁锋把已蹦到舌尖的另几个比萨快餐店的名字咽回去,“该去哪儿?”

“跟着姐姐走,没错的。”

邰明明载着袁锋过南湖,袁锋心想这一带都是高档餐厅,摸摸口袋,庆幸自己带了信用卡。不料邰明明拐过弯,往附近一所大学开过去,停下车后,邰明明把他带进一间人声鼎沸甚至很难称为“西餐厅”的地方。

袁锋设想邰明明会去的一定是地板光可鉴人蓝眼珠金头发的厨师戴白帽的waiter顺便还有人拉小提琴的高档餐厅,没想到这里一眼望过去都是人,七八条长桌并列搭着,客人都坐在两旁的高凳上。吃的倒确实是比萨,只是直径比袁锋平时叫的外卖大至少一倍。

店里客人多,只能自己找位子,邰明明拽着袁锋往里钻,找到见缝插针的两个位子。袁锋还没来得及抗议“男女授受不亲”,已被邰明明一把塞进去坐下,然后邰明明拐到另一侧坐下来:“怎么,怕吃不完?”

袁锋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怎么可能!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一个!”

“那就好,我每次来都吃不完,有点浪费。”

邰明明点了一个沙丁鱼比萨,趁着等餐的工夫,袁锋四下张望:“这里怎么这么多外国人?”

“老板是意大利人,这里的比萨比较正宗。”

等他们的比萨上来时,袁锋仍对那硕大的尺寸咽了咽口水,切下一块入口,香松酥软,芝士放得也足,与平时吃过的比萨简直天壤之别。袁锋卷着舌头连说两句“真好吃”,侧头瞥见邰明明的白眼,连忙放下双手,开始细嚼慢咽。

其实邰明明也是大口吃,但不知为什么,袁锋就是觉得邰明明的吃相是大方做派,而自己的狼吞虎咽则像是一辈子没吃过好东西的土包子。他正自惭形秽时,邰明明又添上一句:“你这件风衣穿多少年了?”

“三年,四年,五年,五年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邰明明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商场里打折后被人挑剩的衣服:“你看看你,第一没有长相。”

袁锋摸摸脸:“不影响食欲吧?”

“也不能算优势;第二,你连品位都一塌糊涂。”

袁锋左右看看,羞愧得直想往桌底钻:“明明姐,你就不能等吃完了我们出去再说吗?”

“我这是为你好,你就不能把自己整得像个人样么?”

袁锋瞧瞧那件刚被她鄙视过的风衣:“也要好几百呢。”

“我听说你们这一行工资也不低,你又没什么娱乐,也没听说你投资,你钱都花哪儿去了?”

袁锋苦着脸答道:“租服务器。”

“什么?”

“租服务器。”怕解释不清楚,袁锋掏出手机给她看,“我做了一个手机应用,专门针对情侣的,最近用户越来越多,服务器开支越来越大。”

邰明明接过手机,袁锋在一旁跟她解释,现在的社交网站很多,各种各样的密友应用也越来越多,但许多杂乱不堪,互相抄袭,找不到重点。他设计的这一款应用,也是社交性质,但有一个亮点,可以设定有且仅有一个正在交往的人,与市场上许多应用反其道而行之。

一说起这个手机应用,袁锋整个人就特别来劲,呱啦呱啦讲了一气,邰明明一语道破:“你这是想做给你和伏苓用的吧?”

袁锋顿时哑火,脸色讪讪的,老半天才说:“去年冬天做出初版,本来想过年后找她帮忙测试,结果就——”

他一脸失落,倒叫邰明明不好再落井下石,只好转移他视线,说:“这个效果做得不错嘛,很好玩的样子。”

“要不你也注册来玩玩?”

邰明明嗤一声:“我又没男朋友。”

“你——”袁锋怯怯说,“设定好情侣关系后,外人只能看到你的状态是交往中,但不知道是谁。你可以设定我,帮我测试功能。”

趁邰明明的尖刻否决还没出口,袁锋又补充说:“帮忙测试,不是真的。”

邰明明撇撇嘴,稍一思索后掏出手机递给他:“你帮我装。”

装上这个应用后,袁锋和邰明明之间就多了一条秘密联系通道——虽然都有对方电话号码,但关系并不密切,无事发短信或电话就显得很奇怪,如今有了“测试”的幌子,每天互相发些多无聊的信息和图片都理直气壮了。

不过医院秩序恢复后,邰明明又忙起来,在被冷落许多天后,袁锋忽然收到邰明明的消息:裴知味回来了。

袁锋心里忽有些不是滋味——裴知味回来,第一个知道的居然是邰明明。

裴知味一进医院,几乎没人能第一眼认出他,都是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要仔细再打量一番,才惊呼“天啊裴主任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晒的。”裴知味老老实实回答。

第一个看望的人当然是正在养伤的谢主任,不等裴知味出言安慰,谢主任反倒先开口:“我不放心的是明明。她年轻,脾气盛,平时还耐得住性子,碰到完全不讲理的病人,她就炸了。”

“又背后说我坏话,谢主任,背后碎嘴不利于恢复。”

邰明明领着伏苓进来,伏苓被邰明明领过来,原以为是探望谢主任,没料到裴知味也在。他人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眼眶深深陷下去,但整个人气色却较原来好许多。见到伏苓进来,裴知味也是一愣,旋又微笑着同伏苓点头打招呼:“身体还好吗?”

伏苓点点头,心里隐约觉得裴知味变化极大,不止是黑了瘦了,只是一下子又说不出来变在哪里。

裴知味又笑,从随身的小行李箱里取出一方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邰明明:“给你带的礼物。”

邰明明接过打开,是滚边刺绣的长绸,邰明明拉出来两米多长,还不及全长一半。

“没工夫细挑,让当地的朋友推荐的,我估摸着你好这一口。”

邰明明喜笑颜开,在身上绕过一圈,问伏苓:“怎么样怎么样?”

她一身白大褂,再裹上颜色绚烂的丝绸,顿时显得格外滑稽。伏苓没忍住笑出声来,邰明明又转过身问裴知味,裴知味笑笑没说话,却比了一个口型:“收了好处,就赶快滚吧。”邰明明冷哼一声,收起纱丽,耀武扬威地走人。

伏苓见邰明明离开,不知自己该走该留,好在谢主任帮她解了围:“小伏,你自己找凳子坐,我们谈一下你的病情。”

裴知味拉椅子给她,谢主任把自己受伤后,闵教授也查出来阿尔茨海默症的事说给他听。为今之计,要么继续找合适的医生,要么等谢主任的手恢复。裴知味转身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厚笔记本递给谢主任:“我这两个月做的笔记,您看看有没有用。”

他专门翻到某一页:“新德里的一个教授也做了一起自体移植和巨大左心房减容手术。”

谢主任认真研究裴知味复印的资料和做的笔记,问:“你参与了手术?”

“是的,我做第一助手。”

谢主任抬起头,目光在裴知味和伏苓间徘徊,欲言又止,半晌后说:“你们也好久不见了,小裴你送伏苓回去吧,我这里想先休息一会。”

裴知味陪伏苓出来,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等伏苓回话他又说:“我有点饿。”

伏苓笑起来,他们就近在街上找了间饮品店,里面恰好还有两个空座。裴知味让伏苓坐里面,他坐外面风口,店里冬天除了热饮也兼营甜品,伏苓点了一份红豆核桃露,裴知味要的是紫薯银耳汤。伏苓便问:“你不是不喜欢喝这个么?”

她想起去香港时,裴知味被她拽着吃了几天各式甜汤,到最后吃得快恶心了,回来十几天不沾有甜味的东西。

裴知味笑了笑,没有说话。

吃了两口,裴知味忽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也有给你的礼物。”

是一枚蓝绿色戒指,似铁非铁似铜非铜,工艺有点像中国的景泰蓝,又不完全一样,甚至也不新。看起来像戴过很久,细细摩挲起来,有种古旧浅淡的光泽。

伏苓试了试,只有拇指勉强能套上,只能做扳指用。裴知味解释说:“一个病人送的,说她们家传了几代,好像叫…我也不知道名字,听发音像miu miu,给女儿陪嫁用的,可是她们家现在只有儿子,用不了,非要给我。”

那是位印度老太太,问他从哪里来,有没有结婚,让他送给以后的妻子,又说了一堆绕口令似的英文,大意是说可以趋吉避凶,中国人常说的辟邪之用。他当然也不信这些东西,只是当时想起了伏苓,既然它上面寄托了良好的祝愿,送给她总不是坏事。

伏苓不好再推拒,只好戴在左手大拇指上——这已不是他送她的第一枚戒指,然而送来送去这么多回,他们到底也没结成婚。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只好转开话题:“你在印度都做些什么?”

“做手术,一家民间医疗站。”他思忖半晌,“私人开办的,由民间公益组织捐助医疗器材,专门针对某几种心脏科疾病,尤其是小儿先心病进行救治。因为这一类手术相对简便易行,而医生如果重复进行某一类手术,经验累积很快,成功率也高,就好比…好比流水线上的熟练工,专业高效。通常心脏外科的手术,对环境、设备要求都很高,正规的医院要给医生开工资、要有行政开支、医药检验,这些都要花钱,平均算下来,一台心脏手术至少十万。医疗站设施很简陋,专门针对这几种治疗简单的先心病手术,设备都是捐赠的,医生是各大医院来做义工的,所以算下来会便宜很多。一台手术三四万块,家庭条件不好的也勉强可以接受。”

他讲到在印度的经历,不自觉便来了兴致,口若悬河的——因为那确实是一段难得的经历,也是一个契机,让他见识到一个新的天地。毋庸置疑,那里的条件很差,手术也不复杂,但每一台手术背后,都有一个几近绝望的家庭,可以在那里重新找到希望。

但希望的同时也有绝望,因为设施和医生有限,他们只能接受基金会限定的那几种病人,尽可能将善款的每一分钱都做最充分的利用。比如曾有一极穷困的家庭,孩子的病不在救援之列,因为那种病可能耗资百万也无法痊愈,而同样一百万可以让至少二十个简单先心病儿童完成手术。

他不知道伏苓能否明白这种心情,那种每天都在生命线上徘徊、抉择、犹豫的心情,那种欢欣与绝望交替出现的心情…他恨不得将碰到的每一个病人的故事都说给她听。

他想说,他现在最大的希望,是能亲手完成她的手术。

然而最后他都没有说,只是把在医疗站碰到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一件一件说给她听。

后来他口有点干,停下来喝一口甜汤,伏苓才问:“那你现在回来,什么感觉?”

裴知味愣了愣,半晌后说:“好累。”

两个半月,做了四百多台手术,即使是不断重复某几个类型的手术,依旧是对体力和脑力的重大考验。

伏苓猜测裴知味这几个月的经历对他影响巨大,纵然条件艰苦,对他而言亦是欢欣多于疲惫。半晌后她问:“那,你回来之后,还要再去吗?”

“看情况吧,”裴知味苦笑一声,他不愿在这话题上再停留,转而问道,“你呢,家里怎么样?”

“谢主任手受伤后,因为短期内不能手术,爸爸假期有限先回去了,妈妈还在这里陪我。”

“哦…”裴知味点点头,努力咽下已到舌尖的话,许久后说,“你放心吧,我刚才给谢主任看的那台手术笔记,病人情况和你很相似,”他停顿良久,“我参与了手术,情况很好。”

他没有说那是他费尽工夫磨破嘴皮求来的机会,那位病人本不属于救治范围,已经被拒绝了要送走,是他发现病情相似,说服本地一位教授作保把患者留下,一同参加了手术。主刀的教授把患者的心脏取出交给他接体外循环机时,他胸腔里那颗心几乎也要蹦出来——他觉得捧着的好像就是伏苓的心脏,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每一个步骤。一边同自己说要心无旁骛,手术台上容不得任何情绪;一边心脏又控制不住怦怦乱跳,无可抑制地在心里默念着伏苓的名字。

那一刻他几乎忘却做医生的责任,只想飞奔回她身边告诉她,他希望有一天可以亲手浇灌她的生命,不是因为他是医生而她是病人,不是因为他曾经的失误,不为补偿,不为歉疚,不为责任,只为——只为她是她。

话未出口,却见伏苓眼睛微眯,望向他的身后。

裴知味回头,只见一对学生情侣站在门口,男孩手里提着两杯奶茶,一手正在付钱,女孩舀了一勺布丁,喂给男孩吃。他满腔的热血立时冷却下来,勉强笑笑:“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第十八章 你的未来

回到家后,伏妈妈第一件打听的就是有没有找到其他能做手术的医生,伏苓斟酌良久后问:“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裴知味回来了。”

伏妈妈几乎是一看伏苓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你想让他给你主刀?不行,他根本没做过这种手术!他再怎么能耐,那也是年轻,怎么能比谢主任经验丰富?中国这么大,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医生。”

“妈,你也不相信他吗?”

“我不是不相信他,”伏妈妈心情极复杂,“我,我是觉得这不合适。”

“他去印度两个多月,做了不少手术,其中有一例病情和我类似,他参与了手术,”见妈妈眼睛一亮,伏苓又补充说,“他做第一助手,不过我想以他的学习能力,应该可以完成我的手术。”

伏妈妈神色纠结,她当然也希望伏苓尽快手术,若是在这些事发生前,她或许敢让裴知味一试。但现在,她无论如何不敢让女儿冒险。

“我不是信不过他的水平,我是信不过,我怕他心理压力太大。你怎么想到让他帮你做手术?他跟你提的?”

“没有,我只是听他说他参加过类似手术,那我这里等来等去也不是个事,尽快做安心,我还得上班呢。”

伏妈妈死活不肯,伏苓只好去请谢主任,谁知谢主任也不同意:“伏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小裴现在没手术做,想让病人恢复对他的信心。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失败,对你可能就是生命终结;对小裴,前途尽毁还是小的,你要是在他的手术台上出什么差错,他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见伏苓态度坚决,谢主任只好让裴知味来劝她——他想裴知味无论如何不敢拿伏苓的性命开玩笑,一定会慎之又慎,没想到裴知味只答了两个字:“我做。”

伏妈妈这回急了:“你怎么敢!”

裴知味不急也不恼,像经千锤百炼的钢,先前的种种锋芒尽皆收敛,只余无坚不摧的内心。他只把自己的笔记拿出来,结合伏苓的病情,跟伏妈妈解释手术原理流程。

“根据最近的检查,她有过几次呼吸困难的状况,间隔的时间有缩短趋势。我们是可以继续等,等国内有其他医生完成类似的手术,再给她做,把握会比较大;但也有可能,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出现什么意外。”

裴知味没有说出现意外会怎样,只是把病历上的几个时间点指给伏妈妈看,伏妈妈终于妥协于白纸黑字的记录。

谢主任在院长那里给裴知味争取到最后的机会,伏妈妈在伏苓和裴知味的坚决态度下,终于签下了手术同意书。

裴知味没有其他病人可负责,所以伏苓手术前一切准备,他都有足够时间亲自过问。他定时陪伏苓聊天,在她病房里整理之前的手术笔记,那份他拖了许久的讲义也终于完成…等伏苓肝肾血液等一切检查趋于正常,服用抗生素预防感染,做好其他准备措施后,终于到了上手术台的那天。

参与手术的其他人都是他原来用惯的,裴知味一一交代手术中应当注意的问题,正式开始手术。

切口。

用电刀沿正中切开胸骨骨膜。

分离胸骨切迹。

解剖剑突,分离胸骨后间隙。

纵向锯开胸骨,止血。

切开心包,撑开胸骨,显露心脏。

一切步骤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裴知味神情严肃,不显露一丝一毫情绪。心外探查未发现未知问题,开始建立体外循环。待体温降至30℃左右后,用主动脉阻断钳阻断升主动脉,接着灌入冷心停搏液,让心脏迅速停搏。

在场的助手医生、麻醉医生和护士们,都知道伏苓一度和裴知味谈及婚嫁,也知道是伏苓主动要求让裴知味主刀。他们看着裴知味熟练地执行每一项操作,标准精确如机器人,来不及流露敬佩,因为裴知味动作准而快,需要他们同样迅速地配合。

“报告体外循环指标。”

“体温25℃。”

“心肌温度18℃。”

“流量76ml/kg。”

一切指标正常,裴知味举起手,说:“下面我们将要取出患者心脏,进行自体心脏原位移植。包括对她的左心房进行部分切除,完成二尖瓣置换术和三尖瓣成形术。”

伏苓的心脏被取出。

裴知味的手轻轻一颤——他曾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次伏苓的手术,然而当他真真切切触摸到她的心脏时,那种真实的感觉,仍令他浑身血液加速流动。

他迅速摈弃杂念,稳住心神,轻声示意助手:“开始。”

先对左心房进行部分切除,然后是二尖瓣置换术和三尖瓣成形术,这一系列心脏矫形手术,步骤并不简单。37分钟后,裴知味完成所有操作,将这颗心脏重新安放回伏苓体内。

“复温。”

“清除心包内冰屑。”

“心尖插针排气。”

升主动脉阻断钳开放后,伏苓的心脏并未主动复跳。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有些心惊,裴知味微微皱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冰冷,不显露一丝情绪:“电击去颤。”

谢主任、邰明明和胸心外科其他几位医生,都通过视频观察着裴知味的一举一动,连院长也放下手头工作过来督战。终于等到伏苓心脏复跳,谢主任轻轻舒一口气:“闵教授做这个手术花了43分钟。”

手术完成后,伏苓被送入重症监护病房进行监护,裴知味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大汗淋漓,身体如彻底松下来的弓弦,绵软无一丝力气。

黑暗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他只听到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气。

很久很久后,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是电灯开关声,他没扭头,声音低弱地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