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夫人也笑。

估摸着东瑗等人出门了,康妈妈就去把盛乐钰的乳娘叫到盛夫人跟前来。

盛夫人问她到底因为什么改口,盛乐钰的乳娘就把那日陶姨娘的话告诉了盛夫人。

盛夫人听了,什么也没说,把乳娘遣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康妈时候,盛夫人才叹气:“…以前瞧着她不错,如今有了对比,才觉得终究小家子气了些,上不得台面的。”

康妈妈知道是说陶姨娘。

知道了是陶姨娘教盛乐钰的,盛夫人大约明白她的用意。

可到盛夫人底还是挺喜欢陶姨娘的,虽然语气里带着责备的意思,却给她留了几分情面,只说她见识短浅,不说她心思不良。

康妈妈不敢接口去说什么,怕触了盛夫人的忌讳。

东瑗等人到了镇显侯府门口时,已经是巳正。今日薛府唱堂会,请了亲朋好友,门口车水马龙,来往络绎不绝。

看到是盛家的马车,眼尖机灵的管事知道是九姑奶奶回来了,忙上前给他们行礼,迎了他们下来。

刚刚踏进镇显侯府的大门,就遇到了迎客的薛华靖。

“大哥。”东瑗和盛修颐分别给他行礼。

薛华靖还了礼,看到东瑗身后跟着三个孩子,一个个模样周正,衣着锦簇,便知道是盛修颐的孩子,笑道:“都是你的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盛修颐分别说了他们的年纪和名字,又让他们喊大舅舅。

几个孩子都脆生生喊了大舅舅。

薛华靖笑道:“你的姑娘跟我的瑞姐儿一样大。孩子们都斯斯文文的,妹夫教子有方。不像我那两个现世宝,顽皮得跟猴儿一样”

盛修颐说大哥过谦了。寒暄几句,薛华靖带着他们去了垂花门。

薛华靖的妻子杭氏也在门口迎客。

看到东瑗,忙笑着迎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她的孩子们,又问了名字和年纪。

东瑗分别介绍了三个孩子后,让孩子们叫大舅母,孩子们当即就喊了。

盛修颐跟杭氏见过礼后,就吩咐孩子们要听东瑗的话,然后跟着薛华靖去了外院。

“祖母一大早就跟我说,让我早早来迎九姑奶奶。我脖子都望酸了,九姑奶奶这个时候才来”大奶杭氏笑道。

“娘身体不太好,早上陪着说了会话才过来的。”东瑗解释道。

“无大碍吧?”杭氏关切道,“若这样,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怎么还赶回来?不用在身边服侍吗?”

“是老毛病,已经无碍了。”东瑗笑道。

大奶这才一副放心的模样,让东瑗和三个孩子上了一辆青帏小油车,往老夫人的荣德阁去了。

荣德阁里早已坐满了人,都是通家之好的夫人太太们,珠围翠绕,大约二三十人,都围着老夫人身边说笑。

看到东瑗来,丫鬟忙进去通禀。

老夫人眉梢就堆满了笑。

看到东瑗身后跟着的三个孩子,众人都有些吃惊,而后纷纷打量着。

东瑗进来,跪下给老夫人磕头,又让孩子们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很高兴,赏了他们一人一份重礼。

“这是郝哥儿?”老夫人指着穿天青色茧绸直裰的盛乐郝问道。

盛乐郝不算拘谨,他给薛老夫人作揖,恭声道:“回老祖宗,我是郝哥儿。”

薛老夫人就满脸是笑。

旁人的客人和薛家的女眷们纷纷附和着说好聪明的孩子。

盛乐钰不等老夫人问他,也学着哥哥的样子给老夫人作揖:“老祖宗,我是钰哥儿。”

奶声奶气,作揖又很不规范,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把盛乐钰笑得愣住了,不知道为何这般。

第101节专宠

盛乐钰茫然又无辜的表情,连东瑗都被萌到了,忍不住笑。

旁人也爱得不行,纷纷说这孩子真可爱。

薛老夫人也喜欢,连连说好孩子。

又问盛乐芸。

盛乐芸也答了,惹得众人又赞了一回。

可接下来,薛老夫人却明显偏向盛乐郝,问他几岁启蒙的,现在念什么书,哪个先生,学了些什么,还问他经史子集读到了哪里。

虽然薛老夫人处理的很妥当,可东瑗敏感觉得,老夫人对盛乐钰和盛乐芸显得冷淡些。

东瑗知道薛老夫人的嫡庶观念很强烈,不似盛夫人那样,见孩子可爱就宠得嫡庶不分。盛家几个孩子小,薛老夫人做得又不算太扎眼,盛乐钰和盛乐芸都没有感觉到薛老夫人的差别对待。

老夫人对盛乐郝亲热有加,盛乐郝就放开了忐忑不安。他心中对薛家和薛老夫人充满了好感,回答老夫人的问题也分外仔细,口齿清晰,言谈流利,哪里还是那个看庶妹眼色行事的盛乐郝?

东瑗对他的表现有些吃惊。

薛老夫人很满意,又给宝巾赏了他一个玉坠儿。

前头开席,世子夫人请众人去坐席。

大家纷纷起身,辞了薛老夫人,在薛家三夫人和丫鬟们的带领下,去了筵席处。

屋里只剩下世子夫人、大奶杭氏和东瑗几个人时,薛老夫人道:“今们妯娌和靖哥儿媳妇操劳,我也受用一日。前头坐席闹得慌,我就不去了,捡些清淡好消克的菜端来,我这里吃吧。”

世子夫人和几位夫人都忙道是。

老夫人又留东瑗:“瑗姐儿在我跟前说话,你们把郝哥儿几个领到前头好生款待着。”

世子夫人又应是,和大奶杭氏亲热遣了三个孩子的手走了。

等世子夫人走后,老夫人把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遣了下去,问东瑗:“郝哥儿那孩子,你公公婆婆是不是对他不太好?”

东瑗错愕,笑道:“祖母,您真是目光如炬。”说着,就把盛乐郝偷东西,八岁被盛昌侯送去外院的事跟老夫人说了,又道,“…第一次给我请安,他还看芸姐儿行事…”

薛老夫人就摇摇头:“盛昌侯不厚道。我瞧着郝哥儿,小小年纪就有些心思,不像芸姐儿和钰哥儿那样一派天真。他说话又谨慎些,没有孩子气,大约是在家里就小心惯了。嫡子如此小心,处境可想而知。”

东瑗听着这话,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她淡淡笑了笑。

“几个孩子都不错。”薛老夫人感叹道,“我私度盛家的意思,郝哥儿虽是嫡长子,却冠了偷窃的恶名,将来家族的重任是不会传到他手里,你有了子嗣也不用防他;钰哥儿养得太娇了,怕不知道庶子的本分,这孩子将来你要用点心思,别叫人教唆得不懂伦常纲纪,坏了嫡庶尊卑;芸姐儿瞧着善良有余,聪明不足,是个老实的…”

薛老夫人一生阅人无数,盛家的孩子们又年纪小,本性透过言语行事能看得一清二楚,短暂的相处,老夫人已经把他们摸透。

东瑗不由佩服。

“盛家孩子少,娘就很疼钰哥儿…”说着,又把蔷薇打听出盛家子嗣单薄的话告诉了老夫人,“祖母,您觉得怪异不怪异?”

薛老夫人听了,眉头就蹙起来。

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子嗣越多,家族越兴旺。倘若真有人害子嗣,真是个损阴德的”

说罢,她看了眼东瑗的肚子,担忧道:“瑗姐儿,你若是有了身子,需处处小心。倘若不对劲,跟祖母说一声,祖母接你回来住。”

东瑗情绪就低落了些许,她低声道是。

盛家的事,哪怕再糟心,薛老夫人也管不着,说这些平添愁绪,于是笑起来:“瑗姐儿,方才你祖父下朝告诉我说,姝姐儿进宫很得皇帝喜欢。皇上在她宫里连歇了三宿。”

东瑗微微蹙眉。她记得上次世子夫人荣氏说皇上在薛贵妃娘娘宫里连住了三宿,太后娘娘勃然大怒,说皇上专宠。

十一姑娘薛东姝才进宫,就这样恩宠,不仅仅太后要怪罪,旁的妃子亦会嫉妒吧?

这并不是好事啊

可是老夫人很高兴,令东瑗有些费劲。她低声问:“祖母,太后娘娘那里…”

“初三那日一早,姝姐儿就去了太后娘娘的佛堂,帮着抄《柯兰经》,至少要二十天才能抄完…”薛老夫人呵呵笑,“姝姐儿聪明着呢。今早你祖父下朝,太后娘娘叫了他进去,直夸姝姐儿。”

去太后娘娘那里抄经书,就是说薛东姝不会恃宠而骄,她主动拒绝皇上第四日的留宿。

她的拒绝,既保全了皇帝的面子,又避免了太后的担忧。

太后娘娘原先就对她印象不错,现在怕也挺喜欢她。有了太后娘娘的喜欢,在后|宫的处境就不会太糟糕。

东瑗笑道:“十一妹向来聪慧,祖母不用担心她。”

薛老夫人就欣慰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东瑗脸上,感叹道:“初一进宫的有二十位贵人,自然不乏容貌出众的,单单姝姐儿受了皇上的青睐。她长得有几分像你,瑗姐儿,这是她的福气…”

才进宫就专宠,知道元昌帝和东瑗那段过往的人都会想到是薛东姝长得像东瑗的缘故。

东瑗默不作声。

倘若薛东姝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她大概不会觉得是福气的。

她会不会有种屈辱感?

应该会有的,每个女人都会有。被当作他人的滋味屈辱又窝囊。

“也许姝姐儿能化解皇上对你的念头,说不定也是你的福气”老夫人拉着东瑗的手低声说道。

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语。东瑗不忍老夫人担心,笑了笑,道是。

老夫人又问她:“在文靖长公主府发生的事,天和说什么了吗?”

东瑗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大约是公公还没有告诉他。”

文靖长公主府发生的事,东瑗好几次谨慎观察盛修颐的言辞与表情,却没有找到异样。

他是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东瑗不敢说他不知道…

老夫人就叹了口气。悬而未决的事,令人心情郁结,东瑗却好似不甚在意。

既然发生了,去猜测旁人的反应,担心忧愁,只是让自己过得不痛快,她很鸵鸟得懒得去想。

今日镇显侯府的堂会,请了通家之好的人家,前头热闹喧阗,东瑗和老夫人闹中取静,在荣德阁说了一下午的话。

出嫁了,东瑗好似比从前还要开朗些,对老夫人真的没有了那种患得患失,只当她是自己的祖母,自己的亲人,跟她说些体己话。

老夫人也教她管束妾室、教育子嗣之道。

“晚娘难做。”老夫人最后跟东瑗道,“瑗姐儿,莫存害人之念,莫失防人之心。”

晚娘的确难做。对待盛修颐的孩子们,太亲近不行,太冷漠亦不行。东瑗自己不会去害他们,却要防止旁人动手,真的处处留心才行。

她点头道是。

墙上的自鸣钟响起,已经申正时刻了。

“我领着孩子们给父亲和母亲请个安,也该回去了。”东瑗道。

老夫人就吩咐丫鬟去世子夫人荣氏那里把盛家的三个孩子领来,又派人去锦禄阁看看五老爷和五夫人在不在。

片刻,世子夫人就把盛乐郝等三人领了回来,笑着对老夫人道:“乖得不得了。听话又懂事,人人瞧着都喜欢。”

然后身后的丫鬟捧了三个匣子,交给东瑗:“都是夫人太太们赏他们几个的,我替他们收着,现在给了你。”

东瑗道谢,喊了蔷薇进来,把东西给她,嘱咐她先拿着。

去锦禄阁的丫鬟回来说五老爷和五夫人都在,东瑗就辞老夫人,领着盛乐郝等人去给五老爷和五夫人磕头。

老夫人对世子夫人道:“你送瑗姐儿过去,再送他们娘们出门吧。”

世子夫人道是。

一行人来到锦禄阁,比起前几日的热情,薛子明和五夫人杨氏对东瑗和几个孩子们的态度又是冰冷疏远。

孩子也很善于察言观色,看到薛子明的冷淡,盛乐钰就规规矩矩给他行礼,一句也不敢问状元郎的话。

东瑗才是习以为常,带着他们磕头,就随着世子夫人出了锦禄阁。

五夫人在背后冷哼:“旁人的孩子,还当宝贝一样,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

世子夫人见几个孩子闷闷不乐,东瑗虽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有了高兴劲,就知道他们被五老爷夫人的态度伤了。

“琳姐儿被你祖母禁足三个月了,你父亲和母亲才不太痛快,并不是针对你的,瑗姐儿。”世子夫人跟东瑗解释。

东瑗回眸,不解问道:“怎么禁足了?”

世子夫人笑容有些尴尬:“我不太清楚,大约会你祖母问琳姐儿的针黹学得如何,琳姐儿答不好,还顶撞了你祖母…”

东瑗见世子夫人不肯实话实说,就不再问了。

她心中想起了上次回娘家时薛东琳的刻意装扮,是不是因为这个?

祖母知晓了薛东琳的心思,教训了她,她不仅不服气,还顶撞祖母,祖母才禁她的足?

三个月…

东瑗肯定是因为薛东琳觊觎姐夫这件事了。

可是五老爷和五夫人迁怒东瑗,也太欲加之罪。自己生的女儿不好好管教,反而埋怨东瑗。

她微微叹了口气。

薛东琳从小就被五夫人宠着,如今再教育,还有用吗?禁足只怕不能改变她什么,只会让她恨老夫人、恨东瑗而已。

第102节喜讯

回到盛昌侯府,东瑗和盛修颐领着盛乐郝兄妹三人去给盛夫人请安。

盛乐钰从蔷薇手里接过装礼物的小匣子,给盛夫人看,都是薛家的亲戚赏给他的。他笑着爬到盛夫人怀里:“钰哥儿有好多礼物,祖母”

盛夫人笑容温和,问他:“都是谁给的啊?”不等盛乐钰回答,转颐对东瑗和盛修颐道,“累了一天,你们回去歇了吧,郝哥儿、钰哥儿和芸姐儿陪我说话就好。”

东瑗和盛修颐道是,夫妻两人出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回到静摄院,各自洗漱,换了家常的衣裳,丫鬟们端茶来吃。

盛修颐喝了半杯茶,道:“我去外院了,你晚些歇了吧,不用等我的。”他每日都要去外院习武,今日也不能耽误。

东瑗道是。

她手上的伤口并未痊愈。等盛修颐一走,蔷薇来替她换药。

“再换两次药,便可以痊愈了。”蔷薇帮她裹着纱布,对她道,“奶奶,只怕伤疤平不了…”

东瑗无所谓,笑道:“又不是在脸上。”这个年代不用握手的,掌心有伤疤,除了她的丈夫和贴身的丫鬟们,谁会知道。

蔷薇表情却有些迟疑,她想了想,才道:“奶奶,这伤疤留着,您的掌纹大约断了,成了断掌。”

古时人看一个人的福运,既看面相,亦观掌纹。

断掌是一种掌纹,天生这种掌纹的女人,是灾星命。

东瑗手上的伤疤,正好形成了断掌的掌纹。她心中苦笑,这也太凑巧了。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元昌帝。

难道她真的是个灾星命?将来会给盛修颐带来厄运吗?

想着,她的表情就有些怅然。

蔷薇忙跪下,惊慌道:“奶奶,我胡说八道的”

东瑗回神,轻笑扶起她:“我知晓你的心。倘若你有平复伤疤的偏方,只管寻来,我用着就是了。你说得对,这条伤疤不吉利。”

蔷薇道是。

日子平静过了几日。

盛修颐夜夜歇在静摄院,夫妻琴瑟和鸣,夜夜欢好。

直到五月初十,东瑗才想起什么。

她仔细回想着,仍觉得不对劲,既惊喜又不敢确定,让蔷薇去喊了罗妈妈来。

蔷薇也不知道何事,忙去把罗妈妈叫来。

东瑗问罗妈妈:“我的小日子,可是每个月的初六或者初七?”

罗妈妈想了想,很肯定道:“这一年多,奶奶的小日子总是初六,有时推迟到初七,就是这两日,从未差过。”

她来月信也才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