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瑗很注意保养,自从来了月信,她就在月信期间不沾生凉食物、不让自己碰冷水,所以小日子一直对的上,从来不差的。她知道子嗣对这个年代女人的重要性,更加知道月信准确怀子嗣就轻松些,她一直很用心。

“今日初十了…”东瑗对罗妈妈道。

罗妈妈从东瑗问小日子就隐约明白她想说什么,此刻不由惊喜不已,愉悦笑道:“奶奶,您派个人告诉夫人,让夫人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东瑗却没有罗妈开心,她愣了愣,好似在思考什么。

蔷薇却想起东瑗让她打听盛家子嗣的事,她看着罗妈妈高兴,又见东瑗眸光深邃,似乎在想什么,她就低声道:“奶奶,现在脉象不明,不如等等再说?倘若不是,夫人要怪咱们奶奶轻狂了。”

东瑗回神,笑道:“妈妈,你不要说出去,连橘红和橘香也不要告诉,先等等再说。若过几天小日子来了,不是空欢喜一场?还叫人笑话。”

罗妈妈觉得东瑗说的有理,就笑道:“奶奶思量得周全。”

“您千万别告诉橘香,她的嘴巴存不住话。”东瑗不放心又叮嘱一遍。

罗妈妈笑着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等确定了再说。

东瑗笑了笑,让罗妈妈忙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蔷薇和东瑗时,蔷薇低声跟东瑗道:“奶奶,我先回去告诉老夫人吧,让老夫人给您请个太医瞧瞧。您再寻个借口回镇显侯府一趟。等您身上稳了,再告诉夫人和世子爷,如何?”

怀孕三个月身上才会稳。

东瑗瞬时明白了她的担忧。

自从上次打听盛家子嗣的是,东瑗和蔷薇都在怀疑盛家子嗣单薄的原因,是不是人为?

倘若是人为,东瑗孩子不稳的时候,最容易遭人毒手。况且她们在明,那人在暗,防不胜防。

而东瑗需要子嗣在宗族立足。她若是进门就怀了身子,自然是个多子多福之人,婆婆如今有些喜欢她,倘若知晓她的喜讯,以后怕是更加满意她。她只要谨守妇道,婆婆对她满意,丈夫对她尊重,又有了孩子,她就成功在盛家站稳了脚。

在盛家站稳了脚,是她避免进宫的第一步。

她必须万分小心保住她的孩子。

东瑗不由面容肃穆。她沉思良久,道:“才推后了几日,先不急。再说,现在脉象也不显,万一看错了,老夫人也空欢喜,等个十来天再说吧。”

蔷薇应诺。

接下来的日子,东瑗一直惴惴不安。

盛修颐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每次欢好时,她都会红着脸低声道:“天和…我怕疼,你轻一点。”

他稍微重了些,她立马就很惊慌的样子。

这是夜里的异样。盛修颐只当前几日太剧烈,她身子疼得不利落,又不好意思请太医,最近几日就只是拥着她入睡,没有碰她。

白天时,她时常一个人愣神。盛修颐跟她说话,她虽然全力应答,却难掩某个瞬间的失神,显得心事重重的。

盛修颐想到了父亲跟他说,文靖长公主的驸马爷大寿那日,薛东瑗手上的伤来的蹊跷,又说了元昌帝胳膊上被人用簪子刺伤,让太医不要申张。

那太医是盛昌侯的党羽,偷偷告诉了盛昌侯。

“…她在你屋里也这些日子了,你也尝了鲜,差不多就够了。只怕她和皇上早已珠胎暗结。为何起了争执我无从得知,可那个女人恃宠而无忌,连皇上都敢伤。倘若她不是皇上的女人,她凭什么那么大胆?你仔细想想,收收心吧。”这是前几日盛昌侯告诉盛修颐的话。

盛修颐听到这话,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是气的。

父亲只当东瑗是个玩物,也只当盛修颐对她的疼爱是男人对美人的好奇。

可是盛修颐知道,东瑗没有跟皇上做出有违伦常之事。

她说,她不想进宫,她想做盛家的媳妇。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盛修颐,噙泪说这番话时,盛修颐知道她不是惺惺作态。

她就是怕流言四起时,盛修颐不信任她。

现在,盛修颐信了。她若是想做元昌帝的女人,就不会拔簪伤元昌帝。

为了不让盛修颐受屈,她连诛九族的事都敢做,盛修颐还有什么资格去怀疑她?

可是她最近这样不安,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五月十五这日,晚上夫妻俩放下床幔躺下后,盛修颐搂着她,低声道:“阿瑗,你最近总走神。你在害怕什么吗?不是说要努力做盛家的媳妇吗?”

东瑗微愣,片刻后才明白他要说什么。

他说她在害怕。

那么她刺伤皇上的事盛昌侯知晓了,还告诉了盛修颐。

盛昌侯是怎样告诉盛修颐的,盛修颐又是怎么想的?

东瑗不由身子微僵,她屏息等待盛修颐的下文。

盛修颐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更加柔和:“倘若你担心什么流言蜚语,大可不必,我知道你很努力做盛家的媳妇。我相信你,阿瑗”

东瑗倏然觉得心际有道暖流涌了进来。

她的眼睛毫无预兆的发涩。

“我相信你,阿瑗。只要你说,你还愿意做盛家的媳妇,我便相信你”他声音更加温柔,唇瓣轻轻落在她的鼻端,她的脸颊,她的唇瓣。

东瑗抬起纤柔手臂,搂住了盛修颐的脖子,主动吻了他的唇。

虽然盛修颐对她的不安产生了误解,可是他的话让东瑗心里的另外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盛昌侯果真跟盛修颐说了。

而他,选择了相信她,虽然她只说了只言片语。

次日醒来,东瑗跟蔷薇道:“你回趟镇显侯府吧。最好悄悄的见见祖母,别叫人知道。”

她原本应该初六、初七来的小日子,已经十六了还不见动静。东瑗从前没有怀孕过,却也知道这个年代怀了身子大约要两个月才能诊断出来。她不是想让老夫人帮她请太医,只是想问问老夫人。

东瑗很怕。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进门就有了身子,不管在什么样的家族,这都是福禄之兆,这是她的好运气。

在盛家子嗣单薄的情况下,她的婆婆会更加高兴。

可是推迟十天到底算不算正常?

她还要等多久才能知道确切的消息?

这些她都不懂。

如果盛昌侯就是盛家子嗣的祸害者,她应该怎么避开。

这一切,她不能问盛修颐,不能求助她的婆婆,她只能去听听老夫人的意见。

倘若第一次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没了,以后只怕想保住孩子就难。听说第一胎落了,会酿成习惯性滑胎。不管从哪方面而言,东瑗都必须保证安全。

蔷薇道是,早上吃过早饭,就寻个事由,悄悄打点溜回了薛府。

第103节反常(1)

蔷薇清早出门后,东瑗去给盛夫人请安,是紫薇陪着她。

到了盛夫人的元阳阁,盛夫人让东瑗做到她对面的炕上。见跟着她的丫鬟换了人,就多看了紫薇几眼,对东瑗道:“这丫头还没有来过我这里,叫什么名字?”

“她叫紫薇,是蔷薇的干姊妹。”东瑗笑道。

盛夫人哦了声,又问东瑗:“蔷薇今日怎么不在你跟前伺候?”

“她早上跟我说,昨日夜里做了噩梦,梦到她娘不好了,起早让我准她半日假,她想会镇显侯府瞧瞧。我就准了她。”东瑗道。

“梦都是反的。”盛夫人呵呵笑道,“不过做儿女的都是孝心重,心里放不下回去瞧瞧也是应该的。”

东瑗就含笑点头,同意盛夫人的话。

说了会闲话,盛家的其他人也纷纷来请安。

二奶奶葛氏就笑道:“大嫂日日比我们早…”

东瑗不以为意,笑道:“我习惯了早起。”

盛夫人眉头轻轻蹙了蹙,二奶奶葛氏又在说东瑗阿谀奉承特别用心。不过葛氏的话也不好反驳,东瑗的确比规定请安的时辰要早些。

身为婆婆,内宅的最高当权者,她总不能说,下次你们也早些…

这样就坏了原先定下的规矩。

东瑗明明是孝顺,却又被二儿媳妇这样说,盛夫人心里不是滋味。抬眸间东瑗神态自若,好似不懂二奶奶的讽刺,盛夫人越发觉得她是个宽厚人。

请安过后,东瑗和紫薇回了静摄院,蔷薇也回来了。

东瑗让紫薇避出去,不要让人进来,才问蔷薇怎么样了。

“我从后门进去,径直去了老夫人的荣德阁,把您的事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让您不要害怕,她晚些想了法子,让詹妈妈亲自来一趟,再和您说。”蔷薇低声道。

东瑗点点头,让她下去歇了。

吃了午饭,詹妈妈果然来了,还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抬了一筐草莓来。

“南边安徽庄子上新熟的草莓,快马从淮南运来的。”詹妈妈笑道,“才三筐。老夫人让送一筐给九姑奶奶和盛家夫人奶奶小姐少爷们尝尝鲜。”

这个时空,没有大棚种植,淮南的草莓是出了名的早熟且美味多汁,一直受人追捧。现在才五月底,正常的情况下,草莓要六月初才成熟,快马运到京师,也要六月中下旬。

的确是稀罕物。

东瑗请詹妈妈坐了,让蔷薇拿了两块五钱银子赏抬筐的粗使婆子,自己又拿了一对赤金空心镯子赏詹妈妈。

詹妈妈推辞不要。

东瑗给得很诚心,再三坚持,她才收了。

“老夫人让奴婢告诉九姑奶奶,跟平日一样,莫要害怕。既然心中有顾忌,暂时什么都别说。老夫人还说,姑奶奶过门刚刚一个月,就算上身了,也诊断不真切,让九姑奶奶安心等着,再过二十来天,老夫人会寻个事由请您回去,再请大夫。”等屋里没人的时候,詹妈妈低声对东瑗道。

东瑗听着,微微颔首。

詹妈妈又道:“九姑奶奶往后服侍姑爷,也要小心。倘若不放心,不如把姑爷调往薛姨娘那里…”

老夫人看得出东瑗的害怕还有一方面是房事上?

她真的怕自己不懂,房时伤了孩子。

可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东瑗脸上顿时不自在。

她尴尬支吾了过去。

詹妈妈就笑起来。

东瑗没有留她,带着她去给盛夫人请了安。

又叫蔷薇寻了个青花瓷碟子,装了一碟子新鲜秾丽的草莓,给盛夫人送去。

盛夫人见詹妈妈来,又见蔷薇手里捧着的草莓,便知道是替薛老夫人给东瑗送新鲜的果子,忙笑着让人搬了锦杌来詹妈妈坐。

詹妈妈给盛夫人行礼后,含着笑半坐在锦杌上。

“如今就有了草莓?”盛夫人笑着问。

詹妈妈恭敬回道:“是淮南庄子上新熟的,送了来给夫人和九姑奶奶尝鲜。”

盛夫人听了,微微颔首,又问老夫人的身体,詹妈妈一一答了。

看着天色不早,盛夫人就道:“吃了饭再回去吧。回去替我请老祖宗的安。”让东瑗留詹妈妈吃饭。

詹妈妈推辞,笑道:“老夫人来前再三叮嘱,早去早回…”她是个仆妇,哪有资格在外人家留宿的?詹妈妈也知道盛夫人只是客气话。

东瑗在一旁帮腔:“詹妈妈是我祖母身边的老人,她老人家一刻都离不得詹妈妈。”

盛夫人就笑,让香薷打赏了詹妈妈一个荷包,里面装了几个八分的银锞子。

詹妈妈道谢收下,东瑗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口,才折身回了静摄院。

回来后,东瑗把那筐草莓留了一青花碟子给盛修颐。另外的分别装了碟,叫丫鬟们用食盒盛着,给二爷房里送一份,三爷盛修沐、大少爷盛乐郝各送了一份。

又用小碟子,给盛乐芸和盛乐钰送了一份。

一筐草莓,还剩下一碟子。东瑗让蔷薇去洗了,喊罗妈妈和橘红、橘香、紫薇都来尝尝。

东瑗送给盛夫人的草莓,盛夫人并未动,一并留着等盛昌侯回来,才叫丫鬟去洗了来吃。

“咱们家在淮南也有庄子吧?”盛夫人笑着问盛昌侯。

盛昌侯道:“有。明日我写信,让他们也送些来。”

盛夫人就笑:“侯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薛家淮南庄子上运来的,我随口问问罢了。”

盛昌侯道:“无妨的。”说罢,又有些生气,“现在淮南的田产是谁在打理?越发没规矩了,新鲜的果子也不知道提早送些来。”

说罢,让丫鬟去把外院的管事叫来问。

盛夫人忙拦着:“都入夜了,为了点果子值什么?算了,侯爷。”

盛昌侯只得作罢,不想让盛夫人觉得晦气。吃了些果子,盛昌侯就让丫鬟服侍他洗漱歇息:“明日早朝又要议西北的事…”

对西北的事很头疼的样子。

盛夫人对政事不懂,也没有兴趣,见盛昌侯喊丫鬟进来服侍,就笑道:“您今日该去林二姨娘那里了…”

盛昌侯只有两位姨娘,是一对双胞胎姊妹。都是姓林,盛夫人就分别给她们排了林大姨娘、二姨娘。

盛昌侯每个月在两位姨娘那里各两天。

上个月到了两位姨娘的日子,盛夫人身子不太好,盛昌侯就留在元阳阁。

这个月再不去,该有怨怼了。

盛昌侯却好似没有听到,径直去了净房洗漱,歇得元阳阁不提。

次日下朝后,在外院吃了饭,晚上又歇在元阳阁。盛夫人又提醒他一次。盛昌侯只说:“这是地势高,夜风透气,歇着舒服些。”

而后几天,统统歇在盛夫人处,把两位姨娘的这个月各自两天都占了。

已经两个月不去两位姨娘处落脚,盛夫人有些奇怪。

盛昌侯对自己和家里的下人们要求都很严格。

他定了每个月在两位姨娘处各两夜,十几年从来不多一夜,也不少一夜。像这样自己违了自己的规矩,还是头一次,盛夫人不禁想到底出了何事,让盛昌侯反常起来。

康妈妈却进来,低声对盛夫人道:“昨夜世子爷歇在范姨娘处…”

盛夫人才想起,今日是五月二十,盛修颐房里的几位姨娘从十九号就开始排日子。

昨晚正好是范姨娘。

盛夫人笑了笑,没说什么。盛修颐一直不喜欢范姨娘,她进府快两年,盛修颐一开始还去,后来就不怎么登门了。

康妈声音却更加低了:“…昨夜范姨娘房里要了两次水。”

盛夫人微讶,而后又失笑道:“从前不怎么喜欢范姨娘的,如今倒变了。”

康妈妈提醒盛夫人:“世子爷歇在大奶屋里,每晚都只要一次水的,而且最近几日都不曾要。只怕大奶的人也探听到了…”

丈夫在她房里只有一次,去了小妾房里却两次,任何女人听了都不会开心吧?

康妈妈是担心东瑗年轻承受不住,要拈酸吃醋吧?

盛夫人蹙了蹙眉:“颐哥儿再喜欢范氏,也不好这样。阿瑗脸上和心里只怕都过不去的。”

康妈妈叹气:“只怕是。大奶是新媳妇,再不快也要强忍着的。”

两人正说着,外头丫鬟说二奶奶葛氏请安来了。

葛氏一进门,见只有盛夫人,就笑道:“大嫂今日到比往常来得晚。”

盛夫人才注意到,东瑗的确比平常晚些。

正说着,丫鬟说大奶来了。毡帘撩起,东瑗脸上跟平常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给盛夫人请安。

“大嫂今日来晚了。”二奶奶葛氏就抿唇笑。

东瑗的笑更深了些,对盛夫人道:“娘,您瞧瞧二弟妹来早了也说,来晚了也说,将来谁做她的媳妇,难为死了”

说的盛夫人和满屋服侍的都笑。

二奶奶陪着笑,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与心底的气愤。东瑗那番话听在二奶奶耳里,明明是在笑话她没有儿子,还说她为人刻薄

二奶奶虽笑着,脸色却不好看。

请了安,盛夫人怕东瑗回去一个人多想,就留了她打牌。

东瑗神色无虞,笑着说好,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开心。

二奶奶葛氏被东瑗奚落了一顿,脸上一直不好,便要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