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瞧见了,松了口气,低声道:“好了,蔷薇姐姐回来了。”

橘红的脸色强撑着几分笑颜,没有在小丫鬟们面前冷脸对蔷薇。把陈祥来的事告诉了她,道:“你快去瞧瞧。”

蔷薇都快不及解释自己为何不再奶奶跟前,就急忙去了外间。

橘红和寻芳又回了东次间。

大约半个时辰。蔷薇回来了。

众人都装作好似她只是做完差事回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蔷薇就笑道:“奶奶。铺子上的总掌柜陈祥给您送这个月的分红来了。”

东瑗笑了笑,让她坐在炕上,对罗妈妈等人道:“你们都去吧,蔷薇在这里就好了。”

众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蔷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把银票舀出来给东瑗,不怎么看东瑗的眼睛,垂首道:“奶奶,这是陈祥给您的三百两,是铺子上这个月的进项。”

东瑗看了眼,又交给蔷薇收着,笑道:“不少嘛!”

蔷薇才打起精神,笑道:“是啊。奶奶,这样的话,咱们一年光铺子里就有三千多两进项,还有奶奶田庄上的收益,不少呢。”

当然不少。要不然祖母也不会这些年积下那么多钱财,东瑗出嫁和薛东姝进宫,一口气给了五千两的银票。

“是啊,咱们不愁钱。”东瑗笑。

她好似从来都没有缺过钱。

在薛家的时候,虽然她从不开口,逢年过节老夫人也会赏些。加上她在府里得老夫人喜欢,不用花钱打点,大家也会给她最好的吃食和用度。

蔷薇就笑了笑。

东瑗让她把银票收下来,然后招呼她:“你坐到我身边来。”

蔷薇道是,坐到东瑗身边。她的神色有些不安,眼珠快速转动。她知道东瑗要问什么,所以在思量对策。

东瑗拉了她的手,问道:“寻到紫薇的下落了吗?”

蔷薇猛然一怔。她知道东瑗要问这件事,却没有想到她问得如此直接,所有的腹稿一时间都作废,只得实话回答:“还没有。”

然后道,“奶奶,最近这几日蔷薇疏忽照拂您,您罚蔷薇,蔷薇不怨的。”

东瑗笑了笑,拉了她的手:“我若是要罚你,就不会单独问你了。蔷薇,你不要再去寻紫薇了,你应该寻不到她。”

蔷薇抬眸,看着东瑗,急切又期盼问道:“奶奶,您知道她的下落吗?”她真的急死了。紫薇一个小丫鬟,无缘无故就失踪了。紫薇是盛家的家奴,身上没有度牒,哪里都去不了,迟迟早早要被官府捉住。

被捉了成了逃奴,为了盛家的体面,盛家肯定会处死紫薇的。奶奶脸上不好看,还丢了盛昌侯的颜面。世子爷和盛昌侯、盛夫人只怕也会怪奶奶治下无方。

奶奶原本在盛家就难,可能怀了身子都不敢说,她作为奶奶最器重的丫鬟,这些比旁人清楚。

蔷薇既蘀紫薇担心,也蘀东瑗担心,所以她时常去打听紫薇的下落。

找到紫薇,紫薇好,东瑗也好。(

第115节宽容

看着蔷薇期盼的眼眸,东瑗心里不忍,还是老实告诉她:“我并不知道紫薇的下落。蔷薇,紫薇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她会武艺,你知晓吗?”

蔷薇眼里的期盼就划成了乌有,眼眸的亮度一点点黯淡下去。她自然知道紫薇会武艺,也能猜测到紫薇可能有些身份,并不是紫薇自己所讲述的西北牧民。

哪个普通的牧民家庭里,那么小的女孩子会武艺?

蔷薇不曾在西北游牧民族生活过,可是她不笨,能猜到。在衣食都无法正常保障的西北游牧部落,只有富足有权势的人家,才有空闲让儿女断文识字和习武。

紫薇不足十岁到盛京的,可是她认得简单的字。

在京都,作为丫鬟的女子,认识字的寥寥无几。富户人家的小姐,才有功夫念书。紫薇会武艺、识字,单单这两点,蔷薇就能猜到她的身份不寻常。

只是她担心紫薇,往最坏的一方面担忧去了。

“我知晓。”蔷薇声音若蚊蚋,喃喃道,“我担心。奶奶,她没有度牒和户籍,不管去了哪里,都无处安身。倘若被捉回来,她活不成,奶奶也不体面。奶奶其实并不喜欢紫薇….只是看着我,才将她提为一等丫鬟。我想着救她,也是不愿她牵连奶奶…”

听到蔷薇这话,东瑗总算露出几分欣慰。

她倚重的蔷薇,事事替她想着。

“你真心对我,我也不瞒你。”东瑗拉着蔷薇手,真诚道,“你说得很对,我不太喜欢紫薇。蔷薇,人与人的喜欢和信任是相互的。我知晓紫薇会武艺很蹊跷,所以我并不信任她;她也不信任我…”

东瑗并没有告诉紫薇,盛修颐想把她送给程永轩。盛修颐问东瑗是否同意的时候。是在晚上,他们夫妻之间私密话。

所以说紫薇是在元阳阁看到了程永轩就逃走了的。

她是为了躲避她预见的风险而逃走,并不是害怕被送给程永轩而逃走。

东瑗没有逼走她。

她都没有机会去逼紫薇,紫薇就跑了。

紫薇倘若把东瑗当成主子。倘若信任东瑗,也许会告诉东瑗她处境堪忧。那么东瑗自然会看着蔷薇的面子帮助她。她是蔷薇的干妹妹,单单这一点,东瑗就不会放任她不管,哪怕东瑗从未当她是自己人。

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向东瑗求助。东瑗不当她是心腹,她也不当东瑗是主子,只当东瑗是个可以依靠的。紫薇可能认识程永轩。可能猜测到了姓程的会对她不利。[].她选择逃走。

对于那么个靠着蔷薇关系在她身边、身份不明的丫鬟,东瑗的确没有必要慈善到去为她担忧。

她每日担心的事太多。

“蔷薇,明知一个人反常,明知她的身份有怪,可祖母把她送给我,我就必须收下她;你信任她,我也给予她信任,虽然我心里不信她。却也不疑她,对她向对待屋里其他人一样——当然是比不得你和橘红她们。”东瑗语重心长道,“这是我的心里话。”

蔷薇直直颔首。

“蔷薇。她一身武艺不说,遇见有危险就跑了,至少她有本事自保。”东瑗道,“我跟你保证,倘若官府捉了她,我会想方设法保她一次。我只能答应一次,好吗?”

蔷薇忙起身下炕,跪下给东瑗磕头。

东瑗笑了笑,起身拉她,两人才算相视一笑。

心里的话。说清楚永远比猜疑好。

再多的信任也禁不起猜忌。

说过这次话之后,蔷薇主动告诉东瑗,她在外面放了五两银子给一个人,让他帮着寻紫薇,找到了就递消息进来。而她自己,再也不亲自去打听紫薇的事。

从此就安心服侍东瑗。

转眼六月初八。是盛修颐临行前一天。

早起东瑗和盛修颐吃过早饭,就去盛夫人的元阳阁请安。

盛昌侯早朝去了,盛夫人对盛修颐和东瑗道:“颐哥儿明日就要启程,咱们去天龙寺求个平安符吧。”

东瑗想起了当初在文靖长公主府里,元昌帝对她说:你可愿意称病去天龙寺小住?

而后的日子,东瑗听到天龙寺就觉得惊心。

盛夫人的提议,她没有表态,看了眼盛修颐。

盛修颐道:“娘,不用的。我明日就要启程,还有些事没有交代妥帖。”

盛夫人蹙眉:“没让你跟着,娘和阿瑗去,让林久福派几个人跟着。”

林久福是盛家的大总管。

盛修颐道:“外头乱的很,我和老三不跟着,家里人都不放心。娘,孩儿快要远行,在您跟前说说话不好吗?”

提到这句,盛夫人的眼眸就毫无预兆的微湿。

她叹了口气,拿帕子抹泪:“也是呢。”

就放弃了去天龙寺的念头,东瑗缓缓松了口气。

盛修颐说了会儿话,就去了外院。怕盛夫人不舍,临走时对盛夫人道:“娘,我晌午回来陪您吃饭。”

盛夫人高兴起来,连声说好。

东瑗起身送盛修颐。

盛修颐走后,盛夫人留东瑗摸牌。中午的时候,盛修颐准时回来,陪着盛夫人吃了午饭,又说了一下午的话。

末时左右,盛昌侯和三爷也回来了,盛夫人让人去请了二奶奶葛氏、表小姐秦奕,大少爷盛乐郝、二少爷盛乐钰、大小姐盛乐芸、二小姐盛乐蕙全部请过来,一家子在一起说笑。

晚上都留在元阳阁吃饭。

盛修颐的长子盛乐郝很不自在。

次子盛乐钰也收敛不少,两个孙女更加沉默不语。

二奶奶葛氏收了以往的活泼劲,温顺恭俭坐着。

表小姐秦奕一如既往的安静,

说着欢聚,根本没有欢乐的气氛,都是因为盛昌侯在场。

盛昌侯好似也注意到了这点,他起身道:“我还有事和雍宁伯商议,晚上不回来吃饭,你们不用等我。”

说罢。便举步走了。

雍宁伯是太后娘娘的堂兄弟,盛昌侯跟他很亲近。

他一走,屋里的众人纷纷暗中透了口气。

盛昌侯给大家的压力很大。

盛乐钰似笼子里飞出的鸟儿,一下子就扑到盛夫人怀里。奶声奶气喊着祖母。盛夫人就哎哟笑起来。

然后见盛乐郝垂首坐在一旁,怕他心里不痛快,盛夫人就指了指东瑗,让盛乐钰去东瑗怀里。

盛乐钰看得明白,又起身砸向东瑗。

东瑗看到他冲过来,下意识后挪,手不由自主挡在腹部。

盛修颐心里一惊。快步上前,把盛乐钰拎起来。

他把盛乐钰抓住,声音温和对他道:“你年纪大了,不可像小孩子一样,往祖母和母亲怀里去。你要学学哥哥的样子。”

和盛昌侯动不动就发怒相比,盛修颐是个很温和慈祥的父亲。

盛乐钰也不怕盛修颐,听到他的话,只是略微沉思。看了眼端坐的盛乐郝,重重点头:“孩儿知道了。”

盛修颐就笑着摸了摸盛乐钰的头,放开了他。让丫鬟端了锦杌给他坐。盛乐钰让丫鬟把锦杌放在盛乐郝身边,乖乖挨着哥哥坐下。

盛乐郝看着盛乐钰装大人,模样很好玩,他紧绷的脸就松弛下来,带了几分笑意。

在盛乐钰如此受宠,而盛乐郝显得被冷落的情况下,盛乐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怨恨。看到弟弟的可爱表现,他露出喜爱的表情,东瑗就不禁微笑。

盛乐钰很可爱,一派不经世事的天真。

而盛乐郝很宽容。

嫉妒是人的本性之一。能控制自己不去嫉妒,除了本性的善良,更多的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宽容。

早早被送去外院、背上偷窃罪名、明明是嫡子却被外祖家牵连而处境尴尬的盛乐郝,能有宽容这种品格,东瑗感觉特别难得!

盛修颐看着他们兄弟坐在一处,也忍不住微笑。

他问盛乐郝的功课情况。盛乐郝一一回答了,态度恭敬,言语爽利,盛修颐连连颔首,说了些鼓励的话。

盛乐郝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小孩子的活泼。

盛夫人也含笑问他:“郝哥儿,紫藤和紫苑服侍你可尽心?”

紫藤和紫苑是盛乐郝身边的大丫鬟,盛夫人替他挑选的。

盛乐郝顿时不自在起来,他看了眼盛修颐,才恭敬道:“两位姐姐对孙儿很好,服侍孙儿很用心。”

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疏离和拘谨。

盛夫人眼神里有了几缕不舍和哀痛。她微微颔首笑道:“尽心就好,尽心就好…”虽然是笑着,表情到底有些怅然。

盛乐郝其实并不是个畏手畏脚的男孩子。

他在盛修颐面前还是放得开的。

只是,他不喜欢盛夫人,害怕盛昌侯。

那次见东瑗时,他的拘谨不过是因为他对东瑗不了解,潜意识里对嫡母的抵触和害怕。

盛乐郝与盛夫人和盛昌侯的心结,是早早就结下的,东瑗也不会异想天开贸然去解开。

她笑着把话题岔开过去。

接下来,盛夫人还是会刻意找话题问盛乐郝,甚至有些讨好般的亲热。而盛乐郝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他对盛夫人的疏远。

盛夫人的失落不由加重。

吃了饭,盛夫人就没什么兴趣,让大家纷纷散去。

盛乐郝跟着东瑗夫妻出了元阳阁,盛修颐喊住他,让他跟他们一起走。

蔷薇远远跟着。

“郝哥儿,爹爹明日就要去西北。”盛修颐声音里有笑意,“你在家好好念书,要孝顺祖父、祖母,孝顺你母亲,和睦弟妹。”

盛乐郝道是。

他想了想,又道:“爹爹,您从西北回来,给孩儿带块台砚,好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16

东瑗在一旁轻轻微笑。

西北的台砚很出名,东瑗也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盛乐郝会跟盛修颐要礼物。

后世的时候多半是独生子女家庭,父母出差,孩子会要求父母带些当地有名的特产回来,甚至会写好清单。这是与父母很亲昵的表现。

她不知道盛乐郝跟盛修颐如此亲近。

这段日子的相处,东瑗觉得盛修颐是个很温和的人。对待孩子,他和盛夫人很像,有些溺爱,不同于盛昌侯的严厉。

因为他一向对孩子很好,所以盛乐郝虽秉着为人子的恭敬,私下里还是会向盛修颐撒娇。

问父亲要礼物,也是一种隐晦的撒娇吧?

盛修颐道:“爹爹给你带。”

盛乐郝就笑着说多谢爹爹。

古人说严父出孝子,盛修颐却不太避讳,照样对儿子很慈祥。他又叮嘱了盛乐郝几句,才跟东瑗回了静摄院。

他的行囊,东瑗早已叫丫鬟打点好,准备了他夏秋两季的衣衫鞋袜,一早就交给了外院的管事。

夫妻俩刚刚坐下,丫鬟奉了茶,蔷薇就说陶姨娘和邵姨娘来给世子爷辞行。

盛修颐没有说什么。

东瑗对蔷薇道:“让她们进来吧。”

蔷薇道是,转身去叫了陶姨娘和邵姨娘。

上个月底原本有陶姨娘和邵姨娘的日子。盛修颐可能是因为即将远行,就一直歇在静摄院,每晚都不主动去姨娘的院子,东瑗就这样把陶姨娘和邵姨娘的日子都占了。

东瑗很怕盛昌侯又骂她独占丈夫,失了主母的公正;又怕自己不经意见露出小小的疏远。让盛修颐不快。衡量再三,没有劝盛修颐去两位姨娘那里。

比起公公的责骂,她更加不愿丈夫的猜疑与不快。

不管东瑗如何做,盛昌侯都不会护着她。

与其这样,不如好好对盛修颐。他想要她不贤良,想要她独霸他。她就照做。

东瑗嫁过来的日子太短。子嗣又是不确定的事,倘若诞下男婴,她或许能喘口气。

现在嘛…

她心里叹气,蔷薇就领了两个姨娘进来。

陶氏梳着低髻。鬓角斜插了两把镂空鱼鳞纹梳篦,小巧耳垂坠了细长的用银质梅花做缀角的耳坠子,走进来时。烛火映照得她脸上熠熠生辉。她穿着杏色绣折枝海棠纹褙子,青草色五福捧笀襕裙,气质娴雅。

邵紫檀同样梳着低髻。戴着迦南香嵌金丝镂空花卉蝙蝠簪,圆润耳垂上戴着银色丁香耳钉,穿着深紫色腊梅傲雪纹褙子,月白色八宝奔兔暗地织金纹福裙。她三十出头,体态丰腴,脸也微丰,显得年纪大些。

跟邵紫檀一比。陶氏是个十分明艳照人的女子。

她比邵紫檀年轻很多,又长得娇俏。肌肤丰盈,五官美艳,是很难得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