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瑗什么也没说,和二奶奶说着话儿,笑着就走出了元阳阁前头的抄手回廊。上了小道,几个人纷纷不同路,各自行礼告辞。

盛乐钰则上前,拉东瑗的手:“母亲母亲,我能去看看诚哥儿吗?”

东瑗看着他纯净的眼睛,忍不住笑:“好啊。”然后看着站在盛乐钰身后的盛乐芸,问她,“芸姐儿去吗?”

盛乐芸忙道好。

东瑗左右牵着两个孩子,他们的乳娘和丫鬟跟在寻芳身后,一同去了桢园看诚哥儿。

诚哥儿刚刚睡醒,东瑗抱在怀里。他睁开眼,看到趴在自己跟前的盛乐钰和盛乐芸,裂开嘴就笑,眼睛眯了起来。

盛乐钰也跟着笑。

盛乐芸看着诚哥儿笑,比刚刚出生的时候好看,而且脸蛋胖了很多。她柔声对东瑗道:“母亲,诚哥儿很爱笑。祖母说,钰哥儿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总是笑。”

盛乐芸的乳娘戴妈妈听着,心里一咯噔,正想说几句,就见东瑗抬眸,慈爱笑着对盛乐芸道:“他们亲兄弟啊,自然相像。芸姐儿小时候爱笑不爱笑?”

盛乐芸脸微红,喃喃道:“我不记得。”

东瑗就看她的乳娘。

戴妈妈忙上前,恭敬道:“姐儿小时候爱哭得很。”

东瑗就低声笑起来,对盛乐芸道:“女孩子爱哭,男孩子爱笑…”

盛乐芸更加不好意思了。

盛乐钰则很认真陪着盛乐诚傻笑,兄弟俩笑了半晌。

诚哥儿渐渐有些困了,就不耐烦了哼了几声,打着哈欠。

东瑗把孩子给了乳娘,带着盛乐钰和盛乐芸出了桢园。

孩子们跟着乳娘回去,东瑗就回了静摄院。

盛乐芸回到院子,她的乳娘戴妈妈趁着丫鬟们不在跟前,低声对盛乐芸道:“姐儿,你平日里也是个聪明人,今日怎么胡乱说话?妈妈吓得一身汗。”

盛乐芸正准备收拾针线簸箩,等会儿和盛乐蕙一块儿跟七婶婶学扎花,听到戴妈妈这样说,她把针线簸箩端在怀里,不解问:“我…我说错了什么?”

“你说诚哥儿和钰哥儿小时候一样啊”戴妈妈提醒道。

盛乐芸依旧狐惑。

戴妈妈拉了她坐下,低声道:“姐儿,你怎能说诚哥儿和钰哥儿一样?诚哥儿是奶奶生的,钰哥儿是姨娘生的,就算一样,也不能说啊况且,这怎能一样啊?”

盛乐芸蹙眉,想了片刻才道:“…母亲说他们是亲兄弟啊。”

戴妈妈叹气:“当着人前,大奶自然要这样说啊。可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不快呢”

盛乐芸听着,猛然站起身子,把手里的针线簸箩掼在地上,怒道:“这也是错,那也是错自从她进了门,样样都做不得”

说着,就伏在大引枕上哭了起来。

戴妈妈慌了手脚,忙安慰她:“姐儿,姐儿,你别哭啊…”要是哭红了眼睛,被夫人知道了,又要责罚乳娘了。

盛乐芸的哭声把她的大丫鬟水仙和睡莲都惊动了,两人一齐进来。

“怎么了?”睡莲上前拉盛乐芸,“姑娘,姑娘怎么哭了?”

水仙则看着戴妈妈。

盛乐芸一边哭,一边把戴妈话告诉了睡莲。

睡莲劝着盛乐芸,有些埋怨戴妈妈:“您也太小心大奶进门快一年了,从未见她拿谁作法。我瞧着大奶是个心地善良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恼了姑娘。倒是妈妈,无辜惹得姑娘哭一场”

“还是我的不是?”戴妈妈很不高兴,心里窝着火儿。可睡莲和水仙都是夫人赏给盛乐芸的,到底不比院子里其他小丫鬟,可以随意打骂。

睡莲就冷哼了一声,继续哄着盛乐芸。

水仙则笑着把戴妈妈劝出去:“您老人家受累,歇着去吧,今日的事都在我们身上。睡莲那蹄子爱说嘴,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有了个台阶,戴妈妈就顺势下了,回了耳房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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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人心(粉红5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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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乐芸哭了好半天,她的两个大丫鬟睡莲和水仙一直在旁边劝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姑娘,别再哭了。”睡莲安抚着盛乐芸的后背,柔声劝她,“眼睛哭红了,让夫人知道,又该担心姑娘了。”

盛乐芸抽抽噎噎:“我心里难受。”

从前她和盛乐钰每日都要去陶姨娘和邵姨娘那里,两位姨娘笑脸相迎,拿出好吃的果子点心给他们。替他们做好看的衣裳鞋袜,扎漂亮的花儿。

自从大奶进门,每每他们去了,陶姨娘就立刻把他们劝回去,不准他们再来。

而邵姨娘一脸无奈站在旁边,不敢多言。

盛乐钰年纪小,不懂这些。

而盛乐芸则满心的难受。她很想念从前的光阴,那时邵姨娘总是甜甜看着她笑,她觉得很幸福。

如今….

娶了大奶,戴妈妈和陶姨娘就不停告诉她和盛乐钰:她是小姐,钰哥儿是少爷,姨娘只是妾,就是仆妇。倘若跟姨娘亲近,就是往下走,大奶要不高兴的。

大奶不高兴了,不能处罚她和钰哥儿,却能把姨娘们打一顿,甚至撵出去。

总是和姨娘们亲近,大奶也不喜欢她和钰哥儿,将来对她和钰哥儿不好。

陶姨娘还劝她和钰哥儿要好好孝顺大奶,对大奶好,把大奶当成亲娘般。

怎么可能?

她和钰哥儿又不是大奶生的。

睡莲见盛乐芸越哭越凶,根本停不下来,耐性也没了,冲着水仙叫嚷道:“我告诉夫人,把那个老货撵了出去无故惹得姑娘这样伤心”

水仙忙捂她的嘴,狠狠打了她一下。

戴妈妈可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虽然睡莲和水仙是夫人赏的,戴妈妈不敢轻待她们。可到底是在一个院子里当差的,得罪了戴妈妈,谁也没好处。

睡莲又心疼盛乐芸,又气戴妈妈,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也跟着落了泪来。

盛乐芸哭累了,才停了下来。

水仙和睡莲忙端了水给她擦脸,重新挽了双髻,抹了些茉莉雪膏,把泪痕遮掩住。

盛乐芸情绪很低落,愣愣坐在炕上。

睡莲和水仙在一旁陪着说笑。

“姑娘,要不要去邵姨娘那里坐坐?”睡莲问。

水仙恨得跺脚,这个睡莲简直不长心。姑娘刚刚哭,就是因为那些旧事,才停了,而睡莲巴巴又提邵姨娘。

果然,睡莲话音一落,盛乐芸眼眶又红了。

“不去了。”她声音有些哽咽,“母亲不喜欢。”

水仙微微叹气,瞪了睡莲一眼。

睡莲见盛乐芸这样,心里就憋着火儿,满腹怨气都在戴妈妈身上。她正想发作,却见水仙冲她使眼色。

她满心的话,只得搁下。

盛乐芸心情不好,也懒得去学扎花,恹恹不乐的去了内室睡下。

水仙和睡莲又替她散发,服侍她躺下,半晌见她睡熟了,两人才出来,把盛乐芸撒了满地的针线簸箩捡起来。

“我告诉夫人去”睡莲对水仙道,“你不觉得戴妈妈有时候说话虽然在理,实则是在挑拨姑娘和大奶的不和吗?”

水仙嘘了一声:“你要死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睡莲撇嘴,拉着水仙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坐了,压低声音道:“你向来比我通透,这回却不如我。我说给你听:咱们世子爷房里,从前没了大奶,又说世子爷克妻,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愿嫁,低门低户侯爷又不愿娶,所以院里都是陶姨娘管着。世子爷只有咱们姑娘这一个女儿,二房也只有蕙姐儿,所以咱们姑娘的吃穿用度,样样是比照蕙姐儿的。单单这一点,你瞧见不曾,夫人不曾轻待我们姑娘。”

水仙微微颔首。

蕙姐儿虽是奶奶生的,可二爷不得侯爷喜欢,身份上比世子爷差了一大截。因为这个,蕙姐儿就输了芸姐儿半截。

虽说芸姐儿是庶出的,却是投身在世子爷房里,将来就是正经的侯门小姐。

而二爷不一定能挣到什么官职,蕙姐儿也不知会是什么前程。

所以芸姐儿样样不比蕙姐儿差。

夫人爱孩子,家里又只有这么几个姑娘少爷,向来就不分的。

“咱们姑娘是世子爷的女儿,虽然是姨娘生的,却也是尊贵的。”水仙道。

“就是这话”睡莲道,“咱们姑娘在府里样样过得如意,都过了十年。你细想:咱们姑娘夫人是喜欢的,世子爷也是喜欢的,且十岁了,这样的舒心日子过了十年。你说,咱们姑娘还能在府里留几年?”

“左不过四、五年。”水仙道,“十四、五岁,还不该出阁吗?”

睡莲点头:“你也知道,难道大奶不知吗?她才进府,就算再看不惯咱们姑娘,也想着姑娘已经习惯了从前的种种,且过几年就要出阁,她何苦为了这些小事就让姑娘不痛快,让世子爷和夫人不痛快?”

水仙又是一愣。

她倏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忍着咱们姑娘,需要忍几年?大奶就算不喜咱们姑娘,早早把姑娘嫁了,不就好了?何必姑娘说一句也恼,看看邵姨娘也恼?恼来恼去,把姑娘得罪了,世子爷和夫人也觉得她不是个仁慈之人,对大奶有什么好处?她还没有当家作主呢”睡莲继续道,“所以我说,戴妈妈不知受了谁的意,当姑娘年纪小,不懂这些,总说些让姑娘不痛快的话,明着是教姑娘敬重大奶,实则是让姑娘恨上大奶。”

水仙猛然有股子凉水灌顶的寒意。

她错愕看着睡莲。

这个脾气暴躁、行事大大咧咧的睡莲,居然把这件事想得这样清楚明白

水仙自负有些心思,都被戴妈妈绕进去了,何况是那么小又忠厚的盛乐芸?

“我们告诉夫人吗?”水仙攥住了睡莲的手。

“我去说”睡莲豁然站起身子,恨道,“虽不知大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瞧着她温柔和善,至少不傻咱们没见识的人都明白的理儿,难道大奶不明白?大奶要害咱们姑娘,对她丁点好处都没有分明就是有人不安好心,好好的日子不过,搅合得家里不安静”

水仙沉吟片刻,终于在睡莲耳边附耳几句。

睡莲脸色更加不好看。

“我现在就告诉夫人去”她怒道。

“睡莲…”睡莲走了出去,水仙才想起什么,忙喊了她,附耳道,“我方才说的,你可别也说出来这话不好当着夫人的面提。”

睡莲点头:“我知道。你看好姑娘,我去去就回。”

“等下。”水仙忍不住又拉她,“…要不,还是我去说你这性格,急了起来就口无遮掩了。”

睡莲道:“你去说?夫人要是蹙眉,你就吓得不敢再往下说了,可能最后什么都说不成。”

水仙的性格稳重,甚至有些胆小,说话行事总是思前想后,心里过上十遍八遍的;而睡莲的性格跟她刚好相反,睡莲急躁果决,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水仙只得放了手。

睡莲走后,她心里越想越不安,一个人在东次间来回踱步。

“水仙,睡莲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内室帘幕后面,倏然有个声音问道。

水仙吓了一跳。

盛乐芸穿着中衣,赤着足,满脸疑惑望着水仙。

她根本没有睡,水仙和睡莲在外面小声嘀咕,她听到她们说姑娘,就偷偷起身,在帘后听着。

而睡莲和水仙只是防备外面有人进来,没有根本留意内室睡着的盛乐芸。

水仙脸色微变,看到盛乐芸赤足,忙道:“姑娘,您快些上床躺着,小心着了凉。”

盛乐芸点头,水仙就带着她进了内室。

她坐在床上,拉着水仙的手不放:“睡莲说的话,很有道理,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水仙笑容就有些踌躇为难,不知该不该告诉盛乐芸。

“你刚刚偷偷跟睡莲说话,是不是在说戴妈妈吃醉酒误事的儿子,被祖父撵了出去,然后去了陶姨娘哥哥的铺子做事?”盛乐芸水灵清湛的眼睛望着水仙。

戴妈妈第二子很不争气,是个吃酒如命之徒。

去年五月里,戴妈儿子喝醉撒酒疯,被侯爷知道了,要拿住打死。

夫人念着戴妈妈是盛乐芸的乳娘,死死劝住,侯爷才放过了戴妈第二子。

因他贪酒,又没个手艺功夫,寻不到事做,每日在家好吃懒做,偷钱打酒赌牌。戴妈妈为此忧心忡忡。后来陶姨娘见戴妈妈有心事,就问她到底怎么了。

戴妈妈如实告诉了陶姨娘。

陶姨娘的哥哥有间胭脂铺子,刚刚开业不久,正在招伙计,就问戴妈妈可愿意让她儿子去铺子里做事。

一般铺子里招伙计,需要按契约,十年才能出来。头三年没有工钱,铺子里管吃管住,后面的工钱也是少得可怜。

去做伙计的,要么是家里的家奴,要么就是极其下溅人家的。

戴妈妈自是不愿意儿子去做伙计。

而陶姨娘哥哥的铺子,不仅不要契约,头一年就给工钱,一两银子一个月,年底还有些好处。

跟在盛府一样

戴妈妈岂有不喜欢的?

因为这件事,戴妈妈对陶姨娘感恩戴德,也渐渐跟陶姨娘熟络起来。

第168节巧妙

第168节巧妙

看着盛乐芸的眼里有了怀疑,水仙吓住了,也不敢承认了,笑道:“我何曾说过这话?姑娘多心了。”

其实她对睡莲说的,就是盛乐芸方才提的那件事。

戴妈妈因为她儿子的事,对陶姨娘很好,这也是事实。

从前陶姨娘对她们院子里的人不好不坏,对盛乐芸也算温和可亲。自从大奶进门后,陶姨娘好似对戴妈妈一时间就亲热起来。

倘若是从前,陶姨娘大概不会把这么好的事,让给戴妈儿子。

谁都知道戴妈妈那个儿子,就是个二混子。

让他去铺子里做事,还给了那么高的工钱,不是白送的吗?分明就是用来讨好戴妈。

盛乐芸听到水仙否认,也没有追究。她垂了头,默默坐着不说话。

她刚刚看到睡莲去告诉盛夫人,却没有拦着睡莲。在她心里,是不是也像水仙一样,把睡莲的话听了进去?

看着她沮丧又无奈的模样,水仙有些心疼。

她们姑娘虽然不够机敏聪慧,却很善良,从未有过害人之念。倏然让盛乐芸觉得身边好人坏人莫辩,甚至自己错把仇人当恩人,她肯定会很难过。

水仙拉了盛乐芸的手,正要安慰她一句,盛乐芸却反握了水仙的手,眼里有泪:“水仙,母亲是个好人,是不是?”

水仙连忙点头,笑道:“姑娘别哭,大奶是个好人。”

“陶姨娘也是好人,对不对?”盛乐芸期盼望着水仙。

水仙也点头:“陶姨娘也是好人,她对姑娘也好。”

盛乐芸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甩开水仙的手:“你们总哄我睡莲才是真心对我,只有她说实话。你明明怀疑陶姨娘,却不肯说。你出去,我不要你服侍。”

水仙惶恐站起身,给盛乐芸跪下:“大小姐,奴婢错了。”

盛乐芸不理她,翻身上床,放下幔帐躺着,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把自己包裹住。

好半天,盛乐芸微微侧头,看见水仙依旧跪着。想起她素日来的体贴,盛乐芸心里终究不落忍,掀开幔帐一角,道:“你起来。”

水仙跪得脚有些麻,忙道了谢,缓慢站起来。

“你出去做事吧,我睡会儿。”盛乐芸又放下幔帐,侧身躺了。

水仙揉了揉有些酸的膝盖,退了出去。

睡莲去了元阳阁,正好看到香橼和香薷带着几个屋里服侍的大小丫鬟从正屋出来,都站在檐廊里。

正屋的大门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