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恨,却也心里发凉。

“二爷,您那套海棠冻石茶盏,看似平常,实则万金难求。那茶盏上的海棠花,是前朝绘画大师章已宪所作…章大师平生爱在瓷器上绘画,我家祖父就收藏了两件青花瓷瓶。您这套冻石茶盏,只怕价格不在瓷瓶之下吧?”东瑗见二爷收起眼底的戾色,笑笑对他道,“这套茶盏,是谁人送给二爷的?要不要我告诉爹爹,让爹爹派人去查?”

二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好半晌,他才慢悠悠开口:“你待如何?”

“告诉我。世子爷到底去了何处?”东瑗道,“不需要告诉我旁的事,只要告诉我世子爷去了哪里。我就会告诉爹爹,是世子爷临走之前说给我听的地点。保证不牵扯二爷…”

二爷忍不住讥笑出声。

东瑗威胁了他这么多,再说不牵扯他,让他觉得妇人的谎言着实可笑。

二爷行事虽不及盛修颐缜密。不及盛昌侯狠辣,却并不代表他是个愚笨的。

在府里他束手束脚,不能放手一搏弄死东瑗。因为他不能保证二奶奶和蕙姐儿安全无虞。

他若是逃走,只怕下场更惨。

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不承认。

可薛东瑗要是把这套冻石茶盏翻去给盛昌侯瞧,盛昌侯也会查到这是五姑父送给他的。

他的五姑父,虽然是文靖长公主的儿子。却没什么骨气。平日里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敢做。

当初他调戏袁|家那小姐,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袁三太太气得要告御状。后来他一再求到二爷这里,给了二爷五万两白银,让二爷扛下这事。还保证以后每年孝敬二爷五千两银子。

二爷并不好色,他好赌而已。

那时他和都尉府的几个人去了河北的地下赌场,准备大赢一场,却一口气输了三万两。

他在都尉府,每个月才十五两银子。加上他在盛家没什么生意,平日里也是大手大脚,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差点闹到父亲面前。

二爷很怕盛昌侯。

转念一想,他多年无子。倘若弄个姑娘回来,替他生下一儿半女,兴许父亲会高兴。

哪里知道,盛昌侯那般凶狠,宁愿那女人和盛家的骨肉流落外头,都不肯让他们进门。

因为这件事。二爷对盛昌侯的那点念头,也彻底绝了。

他只要有一点错儿,盛昌侯就会往死里整他。

盛昌侯把对付官场政敌的那些手段,都用来对付二爷。二爷从此再也不敢心存侥幸,老老实实在盛昌侯眼皮底下过日子。

要不然,那次挨打,他干嘛“卧床”半年?他是避开盛昌侯的风头,示弱保命罢了。

盛昌侯对自己的亲儿子很维护,对不喜欢的人却很残忍。

现在让盛昌侯知道二爷要害盛修颐,那么二爷就是死路一条。

他忍不住冷笑,看着薛东瑗:“薛氏,你去告诉父亲吧…”

说罢,他抓起桌上的海棠冻石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然后笑道,“已无证据,你要如何?”

东瑗也冷笑:“二爷,您觉得爹爹是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还是相信你的真凭实据?只要我说一句,您知道世子爷的下落,爹爹立马就会拷问您?您是要现在就把我杀了然后逃走,留下二弟妹和蕙姐儿,还是告诉我世子爷到底去了哪里?”

二爷的脸色惨白。

他觉得薛东瑗并非简单妇人。至少二爷想到的后路,她全部想到了。

她还想把二爷的后路堵死。

二爷现在,放佛只能相信她。

不能杀她灭口,因为二爷是否无法灭了东瑗那些丫鬟婆子一堆人,还是盛家知情的仆妇;他更加没有时间逃走,他走了,他的妻儿在府里就更加叫人看不起,甚至可能被盛昌侯杀害。

盛昌侯可从来没当他们是亲人。

他只恨这件事没有办的严密,让薛氏知道了风声。

“我若是告诉你…”

“你若是告诉我,”东瑗出声,打断了二爷的话,“我只说是世子爷临走前告诉我的。二爷的是,我只字不提,否则叫我天打雷劈。”

这个时代的人很信这些誓言。那时没有西学东渐,没有科学,他们相信天理轮回,相信报应。

东瑗的毒誓,终于让二爷有所松动。

“大哥今日早朝后,就要移交大理寺。大理寺的审讯,陛下都不得过问。你就算知道是谁下手,又能如何?”二爷最后叹了口气,只得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和薛家脱不了干系,你何不回去问问镇显侯爷,大哥的事到底是怎么个缘由…”(未完待续)

第254节安好

薛家?

东瑗的心仿佛被什么捏住,让她的呼吸都窒闷。移交大理寺,连陛下都不能过问审讯…

东瑗感觉当头一瓢冷水泼下来,让她从头顶直直凉到了脚心。

“二爷说的,可是实情?”东瑗好半晌才压抑住自己的心情,没有在二爷面前露出端倪来,只是逼问二爷。

东瑗敬重她的祖父。她不相信祖父会设计害盛修颐。

可是二爷的话一说出口,她的心跳得厉害,可见她潜意识里也是有几分怀疑祖父的。

她既怀疑自己的亲祖父,又担心盛修颐,只差要奔溃了。她不想被二爷看出她的异样,强打起精神。

二爷还是犹豫了半晌,思量了半晌,最终无可奈何说道:“自然是实情,大哥前日出去,是去了城西的观音寺。我放出消息说,我看上了文靖长公主府里的女婢,暗通款曲生下了孩子,养在外城观音寺。大哥肯定是听了这个传言,亲自去确认了…”

说罢,他懊恼垂下了头。

盛修颐就是在城西观音寺被人下了圈套,染上了人命官司吧?

从这件事开始,二爷盛修海就没什么把握。

二爷帮五姑父也不过是仗着从前五姑父总是拿金银相赠,让二爷在外头能活动开手脚,手头不至于拘束。

事发前,五姑父对二爷说:“男子汉大丈夫,与其这样窝窝囊囊在盛家混日子,不如放手一搏,混个潇洒自在。倘若成功了,将来你就是盛昌侯府的世子爷,未来的盛昌侯。尊荣唾手可得,总比现在这样不明不白要强多了。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你仔细想想…”

“那要是失败了呢?”二爷也反问过这句。

五姑父却一再保证:“…趁着盛文晖那个老不死的不在家。你瞅准了时机在你们家老太婆面前闹一闹。你们家那老太婆不是总喜欢息事宁人吗?她又端的菩萨心肠,知道盛文晖不待见你,自然不敢再盛文晖面前提你的事,只会让盛修颐去打听。只要盛修颐一入观音寺。后面就是十拿九稳的事,绝对不会出岔子。你要还是个爷们,就别畏手畏脚的!”

说的二爷真的心动了。

对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除了他的妻子葛氏和女儿盛乐蕙,别的他没有感情。不管是利用盛修颐还是欺骗盛夫人,二爷丝毫没有愧疚。

直到薛东瑗站在他面前,说了这么一席话。二爷才心底生寒。

他不把盛修颐的事告诉薛东瑗,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可薛东瑗得不到她想要的,就会去和盛昌侯说,让盛昌侯来逼问。

到时,不管二爷是否知情,盛昌侯都会借此机会要了二爷的命。

还是光明正大的整死二爷。

他把盛修颐的事如实告诉薛东瑗,薛东瑗保证不提及二爷,二爷虽然不信。却多了份生机。

和盛昌侯相比,他宁愿相信一个妇人。所以才他如实相告。

这个妇人和盛夫人一样,端的是菩萨心肠。总是以和睦家庭为重。二爷觉得可能她真的会替自己瞒下去。

东瑗听了二爷的话,城西观音寺几个字反复确认了几遍,才福了福身子,跟二爷道谢告辞。

她没有回静摄院,而是直接去了外院三爷盛修沐那里。

三爷并不在家,东瑗就把话告诉三爷的丫鬟画琴:“…你就说,世子爷当初是去了城西观音寺,为何两日不归?倘若三爷回来,让三爷去我那里…”

画琴不明所以,恭敬称是。

东瑗就带着丫鬟们回到了静摄院。她一直想着二爷说的盛修颐被关进了大理寺。连陛下都不得过问,她的心就揪起来疼。

到底因为什么,让盛修颐遭了这么大的磨难?她脚步不稳。

蔷薇和寻芳搀扶着东瑗回到静摄院时,罗妈妈急忙迎了出来,语带焦急:“孟新平来了许久,急得不行。说是世子爷的事…”

东瑗愣了下,才想起来福出去之后,用了他的本来姓名。

孟新平,就是蔷薇的男人来福。

孟新平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仅仅是东瑗,蔷薇也露出迷惘神色,。

蔷薇倒是不相信孟新平一早清早是来找自己的。听罗妈妈的口气,孟新平来的很急,那么定是世子爷的事了…

蔷薇顿时心头不安,不由预感不祥。

孟新平看到东瑗进门,看都不看蔷薇一眼,径直给东瑗行礼。

“大奶奶,小的有急事跟您说…”孟新平待东瑗坐下后,上前一步道。

东瑗心一下子提起来:“你说…”

孟新平却看了眼满屋子服侍的人。

蔷薇明白过来,忙和罗妈妈一起,带着满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们出去。

“大奶奶,世子爷今日下了大狱,还认罪画押了,您知道吗?”孟新平急忙问道。

“什么?”东瑗大惊,失措站了起来,厉声问孟新平,“你说世子爷认了罪?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世子爷怎么会认罪?定是屈打成招!”

说完,东瑗又觉得不对。盛修颐平日里虽然沉闷,却绝对是条硬汉子,屈打他他也不会招。

只怕是早就下好的圈套,逼得他不得不招。

东瑗急得呼吸都不畅。

一时间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的公公和三爷盛修沐都不在府里,肯定是为了这件事出去周旋。二爷又不能依赖,薛家…因为二爷刚才的话,她连老侯爷都有了几个怀疑。东瑗只觉得天旋地转,完全没了主意。

她跌坐在炕上,拳头紧紧攥在一起,身子不由发抖。

“大奶奶,如今这般,只怕侯爷也束手无策…”孟新平声音有些低,“世子爷自己供认不讳,陛下也不能替他遮掩。可世子爷如果能给陛下写个折子,诉说冤情,或许还有转机…大奶奶,您不是写的一手好字吗?”

孟新平从前跟着盛修颐,他听盛修颐说过,薛东瑗写得一手和他笔迹有九分相似的字。

这件事让盛修颐特别惊喜,也特别得意,所以在孟新平面前提过。

东瑗也猛然醒悟过来。

的确,她写了手和盛修颐十分相似的字,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只是…

她猛然回眸看着孟新平:“写…写些什么?”

孟新平一咬牙:“只说冤枉,等世子爷见到了陛下,自然有话说…”

东瑗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心,又有种被湮灭的失落。她看着孟新平,艰难道:“一旦我写了折子想法子递给陛下,你大约就会主动去替世子爷顶罪,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吧?”

孟新平没有惊讶,他重重点头:“大奶奶,当初世子爷和我就说好了的。倘若出了事,定是我出来认罪。况且这些事原本就是我管着,世子爷根本不知情。的确是出了些人命官司,也是我治下不力,不应该是世子爷承受这等冤枉!”

东瑗缓缓阖眼,不再说话。

用一条人命换一条人命吗?

就算盛修颐平安无事,将来他们夫妻如何面对蔷薇?

这种愧疚,会伴随东瑗一生。她的家重要,蔷薇的家不重要?

她的男人重要,蔷薇的男人就应该去死?

东瑗摇头:“此计不通…”顿了顿,她声音缓和对孟新平道,“倘若晚夕侯爷还没有回来,的确是回天无力,我再写折子。你先等在这里,不要走…”

若是直接拒绝孟新平,只怕他还有过激举动。

东瑗不想和他说太多。

孟新平焦急道:“大奶奶,倘若等到晚上,有了变故怎么办?如今所有人都是心急如焚啊….”

东瑗回眸,定定看着他:“等侯爷回来!”

孟新平还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不语。

东瑗又派了丫鬟去外院打听盛昌侯和三爷什么时候回府。

自鸣钟响起,已经午初,东瑗越发难以忍受了。

她正要起身去元阳阁,外头打探消息的小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奶奶,大奶奶,世子爷….三爷送世子爷回来了….”

东瑗愣住,怕自己听错,问那小丫鬟:“你说什么?”

那小丫鬟忍不住惊喜,又重复了一遍。

回过神时,东瑗才提着裙裾就奔了出去。

盛修颐是被几个小厮抬进来的。他阖眼,不知是昏睡还是昏迷,浑身的血迹。

东瑗咬唇,眼泪还是迷蒙了视线。

三爷跟在身后,一身狼狈憔悴,喊了声大嫂。

东瑗忙让把盛修颐抬进内室。

蔷薇带着几个大丫鬟,和东瑗一起,把盛修颐的血衣退了下来。

盛修颐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血迹粘住了衣裳,根本褪不下来。

东瑗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几个丫鬟无人不露泣容。

三爷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停让小厮去催,看看太医来了没有。

“和爹爹说了吗?”东瑗哽咽着问三爷。

“爹爹知道。”三爷道,“大嫂,大哥只是昏迷,并不…并不碍事…”他想劝东瑗几句,可发现安慰的话根本不知如何说出口。

盛修颐这情况,分明就是受了整日整夜的酷刑啊。

三爷眼眶也微湿,他的拳头也是紧紧攥住。

年迈的老太医被小厮拖着气喘吁吁赶来,三爷才感觉自己透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255节喜讯(1)

盛修颐这次所受到的伤,比大家想象的还要重

他卧床三个月

他的第三盛乐诚周岁宴他没有参加,新帝泰山祭祀他没有去,三爷盛修沐成亲他也没有观礼,二爷盛修海回徽州他更加没有送行,只是整日躺在床上,安静养病

东瑗在旁服侍他

到了五月底,东瑗的肚一日日大起来,她也没什么精神,时常呕吐得昏天黑地

盛修颐这才“伤势好转”

知道他的“病”好了,乳娘也常带了诚哥儿来静摄院

诚哥儿已经一岁多,会满地跑,会喊爹娘,还会扯着小丫鬟的裙

有次蔷薇喂他喝水,他眼珠转了转,就吐了蔷薇一脸,气的东瑗把他按在炕上狠狠了几下屁股

他也不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看着东瑗,放佛不知东瑗在干嘛,奶声奶气喊:“娘…”

然后还呵呵笑

东瑗又是气又是笑

蔷薇几个忙劝,乳娘也心疼上前抱走了诚哥儿

原本也没什么的

只是晚夕去元阳阁请安,东瑗的公公盛昌侯脸色不好看,特意当着家里众人的面说:“…男孩淘气是有的,谁家男孩养的像姑娘似的?可孩却不得得憨了,才不好管教…”

三爷一听就知道是说东瑗家里会挨的孩,只能是诚哥儿看着东瑗和盛修颐都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三爷偷笑

东瑗和盛修颐哭笑不得

盛修颐怕东瑗多心,试图替东瑗辩解几句他尚未开口,盛昌侯察觉到他,就不悦瞪了他一眼

盛修颐轻咳,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东瑗只得道:“爹,您不知道,诚哥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