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介绍,他还当她是白二夫人的女儿,直到过了好几日他看到她跟着白夫人进了药房才知道,她是白家未来的传人,而她未来的夫君是白凯。

大约,从那个时候他开始留意她吧,并不算多么出众的外貌,却那般清冷骄傲的性子,让他心生好奇。

他们相处的还算融洽,至少,从没有拌过嘴,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对他有了依赖和信任,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情愫,很薄但确实存在。

这一点的发现令他很高兴。

喜欢他的人不少,可得到白世英的喜欢,却让他格外的有成就感。

只是,后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她独自一人离开了白府,径直去了京城,几乎第一时间他就知道她在石棉巷买了房子住下来。

可他并没有立刻去找他,他也需要冷静,所以紧随其后他也离开了白家镇,漫无目的的游走着,遇到可心的地方会多住些日子,有时候却是一刻都不想停留的赶着路…

人生在世,肮脏随时随地都存在,心魔时刻也附着着,所以,有些干净的东西,便越发的难能可贵,让人忘不掉。

“你若是愿意…可以我和说说你制药时的顺序和手法。”白徵柔声道:“或许,我能为你解惑。”

白世英也沉静下来,她的手法都是白夫人教的,哪怕就是翻晒草药也是白夫人亲授,白夫人也曾经告诉过她,所有的手法她必须记住,并且熟练…在制药的过程不可错半分,否则,许多的成药出来,药性就会天差地别。

她试验过,所以深知白夫人说的对。

“你若不愿意和我说,也无妨。”白徵并不在意的道:“县主大约也是会的,你可以和她讨论一番,若是她,她会怎么做,又和你有什么不同。”

白世英如醍醐灌顶,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顾若离,便看着白徵笑了笑,道:“谢谢!”转身下了城楼。

白徵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动过。

顾若离正在收拾东西,见白世英进来就停下来,道:“你别一直想着这件事,等过几日说不定答案就自己跳出来了。”

“方才白素璋和我说,让我找你谈谈,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白世英在书桌边坐下来提笔将药方重新默写出来,“你看看,这几味药要是你制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顾若离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犹豫的道:“这药太复杂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说对顺序。”她思索了一下,将大概的顺序讲了一遍,道:“…至于蟾酥,我以往也做过一次,多是焙焦法,上一次在白府我听说白家制蟾酥多以牛乳法制?”

蟾酥取法没有多少的讲究,但是制法很多,不同的制法药性也大不相同。

白世英没说话,顾若离小声道:“怎么了,是不是问题出在这里?”

“是。”白世英起来回的走,回身将门关上,她贴在顾若离耳边低声道:“我取出后直接在纸上阴干,并未炮制。”

顾若离听着一愣惊讶的看着她,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手法,惊奇的道:“所以…你的药颜色略深?”

“我不知道。”白世英摇头,顾若离想到了什么,不解的道:“若只是手法不同,那二妮和崔树进了药房后也只是帮忙,何以药就不行了呢。”

白世英负手来回的走动,忽然又停下来,道:“蟾酥,我口述他们二人合力完成的。”

原来如此,那么找到了关键,以后再想做就没有问题了吧,顾若离忽然明白过来,“…所以,就算白氏的药方丢了很多年,白家的秘药也不曾流传出来,就是因为这个?”

而且,白夫人还修改了蟾酥的量,最关键的一味药不但炮制的手法不对,而且连剂量都错了,制出来的药怎么可能有用。

“知道答案就行了。”顾若离又道:“这件事你不要和别人说,就算有人问也只是因为你是传人的缘故,和手法没有半点关系。”

“方才周铮来说,明天七爷会在城外等我们,你快回去收拾东西。”顾若离催着白世英,“你能带的药都带着啊。白先生那边我一会儿人去问问,他去不去。”

白世英想到了白徵,点头道:“好。”

晚上,他们将一应的东西都收拾好,又给卫所的婆子留了信,若是陈顺昌到了,就让他在这里等她一些日子。

二妮还惦记着制药失败的事情,愧疚的道:“…是不是我和崔树做的不好。”

“和你们没有关系。”顾若离道:“要不是这一次,我们还不知道这药别人插不了手,往后就知道了。”

二妮松了口气,笑着道:“那我们就放心了。这一次真的是长了见识,白姑娘制药的时候真是好看极了。”

顾若离失笑正要说话,欢颜站在门外道:“县主,齐大夫有事找您,人在院子外面。”

“哦。”顾若离让二妮去休息,她去了院门口,就看到齐戎束手站在门口,看着她笑着道:“顾大夫,我师父来了,我…我想给您引荐一下。本…本来应该请他来见您,只是他年纪大了,有些…”

顾若离无所谓谁来谁谁,何况对方是前辈,便道:“那你等我一下。”她说着回房换了身衣裳,和齐戎一起往外走,“恩师贵姓?”

“姓闵。师父他以前也是军医,曾在秦老将军麾下,后来秦老将军去世后师父也就退了下来。”齐戎道:“这次他答应来这里,一来是想认识您,而来,则是因为秦小将军也和赵将军一起在关外,所以,他也顺道去拜访。”

原来是这样,顾若离颔首,两人走了一刻多钟就到了其中的住处,正厅开着,她就看到里面的主坐上,坐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约莫六十几岁的样子,穿着灰葛布的直裰,神情严肃,显得有些孤傲。

“师父,顾大夫来了。”齐戎拱手行礼,闵正兴就抬眼打量了一眼,顾若离的身份的在这里,所以也只是行了后辈的虚礼,道:“闵前辈。”

闵正兴颔首,道:“顾大夫。”话落,他见顾若离坐下来,问道:“你既然是顾氏的后人,那么京中有名的同安堂也是你开办的?”

顾若离颔首,闵正兴又道:“那你就是静安县主。老夫记得静安县主去年已经成亲,嫁的人可是镇国将军!”

齐戎听着浑身一僵,一脸吃惊的看着顾若离。

“是!”顾若离颔首,道:“我与赵将军成亲已有一年多。”

齐戎蹭的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原…原来您是将军夫人,在下实在是失礼…”说着,附身行了大礼。

他也真是傻啊,要不因为夫君在这里,她一个女子怎么会来这里做大夫呢。

原来还是赵将军的夫人,他还整日里顾大夫长顾大夫短的。

“齐大夫不必如此。我没有说身份,确实是有些顾忌,怕传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只有顾大夫的名头,我行事也要方便许多。”顾若含笑道。

齐戎能够理解,这里是戍边,要是让额森知道了,说不定就会派探子来对她不利。

“瞧你没有出息的样子。”闵正兴蹙眉看着自己的徒弟,“没有听顾大夫说吗,她的身份不宜虚张,你只当不知道就行了。”

齐戎唯唯诺诺的应了是。

看得出来他很害怕这个师父。

“听说顾大夫明日要出关随军出征?”闵正兴看着顾若离,她颔首道:“明日一早就走。”

闵正兴点了点头,道:“那老夫和你一起去吧,危急时刻还能帮你一些。前几十年老夫一直随秦老将军,他去世后这近十年我才清净下来。”

“我师父是大周随军最长时间的军医呢。”齐戎笑着,与有荣焉的样子。

顾若离颔首,道:“闵前辈要去,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闵正兴点了点头。

顾若离又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而去。

第二日一早,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就骑马出了城,果然远远的就看到赵勋坐在马上看着她,她心头微暖人也踏实下来,便不远不近的随着他们一起走。

“将军。”有士兵拘谨的赶上赵勋,回道:“顾大夫是女子,我们几个愿意将军帐让给她住,大家伙挤一挤。”

赵勋觑了说话之人一眼,道:“她既然来了就有地方住,你操心未免也太多了些。”又指着前面,“去东面转一道,别让瓦剌人跟上来。”

那人一愣哦了一声,又回头和顾瑞叮嘱了一声,“…将军说,您的军帐已经准备好了。”

顾若离颔笑道谢。

她骑马随行,欢颜和二妮以及瑞珠则是坐着马车在后面,药材也由她们一起运来,白世英和她并肩而行,白徵则是不远不近的随着…

齐戎陪着闵正兴也坐着马车,离的不远。

走了很久,四周的景致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若头顶没有太阳,她定然要混淆了方向。

整整走了一天,远远的才看到一行搭在河边的军帐,数千头的马停在草原上吃草,士兵们有的架着行军灶正在煮吃的,有的则在操练,有的没在水中枭水,原来行军驻营是这样的场面。

这才几千人而已,若是像打仗时几万甚至十几万人,那得是什么样场面。

“顾大夫。”孙刃骑马过来,指着最里面与大伙儿的军帐隔了好些远的三顶帐子,道:“那边三顶是您和白小姐还有几位姑娘的。”

顾若离颔首,回头和白世英对视了一眼,两人在一行火辣辣的注视中穿行而过,进了帐子。

“顾大夫。”顾若离还没有进去,秦大同和陈达大步从河边走了过来,老远就拱手道:“许久不见,顾大夫可好。”

陈达依旧是粗狂的样子,变化不断,但是秦大同却要比以前略精装了一些,皮肤黝黑神采飞扬。

将军在战场才是真本色,大约说的就是秦大同这样的人吧,上了战场他就生龙活虎起来,整个人都会展露不一样的神采。

“我挺好的。”顾若离含笑拱手回礼,“苗苗在同安堂,常常听她说起来秦小公子,真是聪明伶俐。”

说起儿子,秦大同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笑着道:“是,年前他娘请人给他画了一副小像,眉眼和他娘生的一模一样。”话落又道:“知道你今天会来,下午我们猎了许多野味,晚上烤了给你尝尝。”

秦大同和陈达离开,顾若离进了军帐,帐子里布置的很简易,出了一稻草上铺了薄薄的褐色被子外,什么都没有。

“奴婢给你将被褥带来了。”瑞珠抱着一应用品进来摆好,又将被褥铺好,“这下面是稻草,晚上睡了肯定是扎的很。”

顾若离失笑,道:“在这里住不了两日估计就要走,你不用来来回回的铺床,太麻烦了。”

瑞珠质疑铺了,连洗脸盆和妆奁匣子都带着的,拿布铺在地上摆好,“奴婢就是做这个事的,一点都不麻烦。”

“我去给您烧水,放才看到了那边有锅灶是给我们用的。”瑞珠笑着出去,顾若离也掀开帘子,才一群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赵勋,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便放弃的放了帘子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瑞珠打水进来,她梳洗了一遍,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无数的牛油灯亮了起来,远处还有明亮的篝火,架着牛羊烤的滋滋响着冒着香气。

“顾大夫,白小姐,去吃饭了。”孙刃远远的跑过来,顾若离应是去隔壁喊白世英,两个人去了人堆里。

她们一出现,无数双视线都落在她们身上,虎贲营还是头一次带女人上战场。

“这两位是顾大夫和白大夫。”秦大同吼着介绍,“都给我放尊重点。”

大家应是,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顾若离围着篝火盘腿坐下来,就看到对面坐着的赵勋,视线也恰巧落在她身上,她像是做贼似的顿时红了脸,撇开目光故作轻松的和白世英说话。

“一会儿等大家都吃了酒,你们可以去远处说说话。”白世英低声道:“我帮你打掩护。”

顾若离掩面而笑,点了点头,又小心的觑了一眼赵勋,他正和闵正兴在说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眸色凝重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酒并不多,更没有可能一人一坛子。

几坛子酒轮着下来一人一口的佐着味儿,轮到顾若离这里她就没了兴趣传了下去,一抬头就看到赵勋正看着她,露出满意之色。

喝酒吃肉闹腾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去休息,顾若离梳洗回去睡觉,刚熄了灯就看到有个黑影闪了进来,她一愣喊道:“七爷。”

“嗯。”黑暗中赵勋拿了一盘香出来,低声道:“这里睡觉有虫蚁,点了香会好点。”

说着,找了火折子给她点了,又熄了火抱着她,道:“我们在这里只留两夜,你好好休息,越往府邸夜里越冷,恐怕你会更加睡不好。”

“好。”顾若离拉着他坐下来,问道:“你住在哪里,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的军帐。”

赵勋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听了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便道:“发现额森的踪迹了吗。”

“嗯。东北面离这里大约百十里路,我打算分两路包抄,宜快不宜迟,所以明天入夜我们就走。”赵勋说完,在她额头亲了亲。

她抱着他靠在他胸口,道:“那你也早点去休息,瞧着你又瘦了。”

“不走,我今晚就住在这里。”他说着开始脱衣服,“你一个住这我不放心。”

顾若离愕然,指了指外面,“你不怕被发现。”

“不会。”他抱着她便吻了下来,手探衣襟里也不解开,柔声道:“我天亮前走,不会有人看到。”

顾若离哦了一声,被他撩浑身燥热,又觉得像是偷情似的精神紧张不已…

两人许久才歇下来,赵勋打了个盹儿便看了天色,悄无声息的穿了衣服,顾若离撑着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他亲了亲她,道:“你再睡会儿,再过一个时辰会有起床号。”

她应是,看着他掀了帘子出去。

赵勋出门走了几步,巡逻的士兵就绕道这里来,看见他一愣道:“将军…您…您怎么在这里。”话落,朝不算出顾若离的军帐看着。

他以拳头抵唇干咳了一声,道:“有些不舒服…和顾大夫拿点药。没事了,你们接着巡逻去。”

几个士兵一脸惊异,这半夜三更的拿药,不过也是,将军不舒服是大事,总不能熬着才是。

顾若离隔着帐子听着忍不住捂着被子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她刚熟悉过,齐戎陪着闵正兴来了,闵正兴道:“老夫打算将我住的军帐改成医帐,前后两间,顾大夫意下如何。”

“这件事闵前辈您做主就好了。”顾若离笑着应是,闵正兴颔首,又道:“你带来的药一并登记造册交来给老夫,此事我而已和赵将军说过。顾大夫是女子,在军营中还是多加顾忌点的好。”

顾若离没有多少意见,喊了二妮来,“将带来的册子拿给闵大夫。”

二妮应是取了册子给闵正兴,他拿了东西让二妮带他去看药便走了,齐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顾若离,跟着师父走了。

“这老人家颇有些霸道。”白世英凝眉,她能看得出闵正兴虽客客气气的,但骨子里依旧是瞧不起女子的。

顾若离无所谓,他想做主就让他做主,何况他也确实比她有经验。

中午又吃了一顿肉,下午便拔营整理,秦大同带着一半人分开先行,他们则跟着赵勋往东北面去,骑兵速度极快顾若离追的很辛苦,最后就不得不跟着马车一起落在最后面。

第二日一早,前面忽然就停了下来,顾若离喊了孙刃,道:“是遇到瓦剌兵了吗。”

“看样子是。”孙刃朝前面看看,“我去打听一下。”话落骑马去了前面,不一会儿赶了回来,低声道:“秦大同在前面堵上了一小队瓦剌骑兵,应该是出来刺探的斥候,抓了两个人正在审问。”

斥候!那是不是就说明额森就在附近,她顿时紧张起来,孙刃道:“今晚不扎营,各自在原地休息,稍后您就在马车里将就一下。”

顾若离应是,他们停了下来。

赵勋也同样派了一队人出去刺探,下午时就得到了消息,额森半日前还在三十里开外。

随即,他们便拔营追赶,这一次比白天走的还急还快,纵然裹着面纱,顾若离的脸也被吹的生疼。

天黑时,队伍又停下来,不等她看清楚,就听到了鼓声咚咚响了起来,孙刃跑过来有些兴奋的道:“前面是额森的亲兵,估摸着有一千多人,动手了,您跟在后面千万不要慌张走动。”

顾若离抓着缰绳和白世英对视,两人眼中都露出紧张之色。

☆、235 实干

这和在城楼上的感觉截然不同,刀枪离的那么近,她甚至越过人头就看到瓦剌人离她不过几丈远而已。

有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脖子被刀砍到,只留着后面的脊椎骨连接着,脑袋以奇怪道姿态歪在一边离身体很远,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瑞珠看到了,趴在车上就吐了起来。

顾若离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艰难的吞了口水,白世英也撇开脸去不敢看,盯着顾若离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后退,搭军帐。”顾若离说完,就听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顾大夫。”

乱糟糟的喊杀声中,她转头去找,就看到后面已经架起了一个军帐,齐戎正站在前面朝她挥手,“顾大夫,来这里。”

顾若离策马过去,齐戎迎过来道:“医帐架好了,我师父已经在里面了。”

闵正兴果然是经验丰富,她才想到搭军帐,他就就一切准备好了,顾若离下马进去,里面东西按照左右手以及立刻要用的,都摆的好好的,顾若离也立刻进入状态,回头对欢颜道:“起火,架炉子煎药。”

“不行。”闵正兴道:“这个时候煎药不是添乱吗,都是外伤,暂时处理好上药就行了,煎药就等此战平了再说。”

顾若离皱眉,道:“都是兵器伤,伤口周围又脏污,肯定要吃药预防,若不然就感染发炎。”

“就算感染现在也不行。太耽误时间了。”闵正兴说完,就看到门口有士兵冲了进来,喊着道:“快帮我处理伤口。”

伤在后背,血将衣服和皮肉黏住,闵正兴手脚麻利的剪开衣服,动作极快的上了伤药拿绷带包扎好,就道:“已经没事了。”他话落,那个士兵就点着头,提着刀又跑了出去。

“我们走。”闵正兴提起自己药箱,看了顾若离一眼飞快的出了门,往战场上去,齐戎看了顾若离一眼,道:“顾大夫,我和师父去了。”

顾若离看着师徒两人跑远的背影,才明白他不是在这里等着伤兵上门,而是直接去战场上救人…

“怎么办。”白世英也是第一次看到,“我们也去吗?”

顾若离有些犹豫,她们初上战场,这么混乱的场面下她不确定她去真的能帮到忙,还是会给别人添麻烦,而且赵勋在前面,她要去了他肯定要分神的。

“我们不去。”顾若离看着白世英道:“就在这里。”话落,她放了自己的药箱,和瑞珠道:“架炉子煎药,按老规矩。”

瑞珠应是。

顾若离和白世英都换了褂子,顾若离道:“欢颜,准备淡盐水。”

“知道了。”她说着也去生火,白徵进了门看着两个人忙着。

顾若离忙着将要用的东西一应摆好,因为没有桌子更不谈椅子了,她就将干净的棉被打了地铺,所有东西都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闵正兴带着齐戎并未直接冲在前面,而是在后方盯着,只有见到自己人受伤他们就会立刻上前去,将人拖着抬着到后面来,伤轻的就由他们飞快的处理一下,重的就先搁在一边不管。

“伤的太重了。”闵正兴蹙眉看到一个腿齐根被砍了的士兵,“给他倒点止血的药,看他的造化吧。”

齐戎就道:“师父,先送去军帐里吧,顾大夫在那边呢,伤重的都送去,她一定有办法的。”

“失血这么多,她能有什么办法。”闵正兴懒得和徒弟废话,“时间就是命,你救一个人就是耽误了别人的命。而且,战争就是为了赢,你若是这点心狠和果决都没有,趁早回家种田去。”

齐戎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断腿士兵,跟着闵正兴往前去了。

刀风箭影,马蹄乱踏着,只要一点不留神他们就会受伤,闵正兴躲在一匹倒下来的马背后面给一个胸口中刀的伤兵包扎,齐戎道:“师父,先将他送回去吧。”

“嗯。”闵正兴喊士兵,指着伤兵道:“将人送回去,我稍后就回去治疗。”

那人就被扶着往后面退。

“前面是赵将军。”齐戎一抬头,就看到赵勋就正提着刀静静的坐在马背上,他的刀尖在滴血,滴答滴答的往下落,他一愣喊道:“将军,你受伤了吗。”

赵勋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一扫似乎在找什么人,随即脸色好看了一点,道:“没有,辛苦你们了,注意安全。”

齐戎点头应是,闵正兴专心致志的将一个伤兵的伤口处理好,冲到前面换下一个。

忽然就有士兵上来,将起不来的抬着上了担架,齐戎一愣看着他们,就听他们道:“是顾大夫吩咐的,我们十个人分成六组,见着受伤的就抬回去。”

“哦哦。”齐戎想到那个断腿的,“刚刚有个兄弟腿断了,你们看到了没有。”

那两个人摇了摇头,“没有啊。”说着,抬着人又跑走了。

混乱的战场,对方两千这边三千人,作了包抄之势,虽说这边是胜算更大,但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受伤倒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锣鼓歇了下来,就听到赵勋的声音,道:“将所有人都抓起来,告诉他们,若能供出额森藏身之地的,可饶他不死。”

“是!”说着话,陈达高应了一声是,带着人上前去,将缴械的几十个瓦剌士兵捆绑了起来。

四周平静下来,原本青绿干净的草原,乌泱泱都是瓦剌人和马的尸体,陈达带着人清扫战场,将活着的马收缴。

闵正兴翻找着所有还活着的士兵,给人包扎收拾,齐戎递了一罐水给他,道:“师父您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先做事。”闵正兴没喝,接着翻找,又四处看看没见到顾若离的身影,道:“没想到赵将军也会儿女情长,打仗也带着夫人来。这里用不上多精湛的医术,所以,就算她是大名鼎鼎的顾大夫,来这里还不如你顶用。”

“师父,顾大夫很厉害的。”齐戎和他说那天在城楼上的情况,闵正兴不耐烦的道:“当时和现在一样吗,你又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刀箭无眼,恐怕她看到都吓的六神无主,怎么还有能力去救人。”

“不是的。”齐戎解释道:“她虽怕但是该做的事一样没漏,而且非常的沉稳,比我不知好了多少。还有,她的药和手法非常的独到,从她手中治过的没有不说好的。”

“要名声有用吗。”闵正兴指着地上的伤兵和抬担架的人道:“抬回去把,我这就回去了,后面才是真正忙碌的时候啊。”

估计医帐都装不下了。

“师父,您先休息一下,大多数都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只有几个伤重的。您在旁边看着,我来做。”齐戎说着,帮闵正兴背着药箱,两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尸体,闵正兴点点头,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旱烟出来,点着了啪嗒啪嗒吸着,高一脚第一脚的走着。

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跟着秦老将军在战场时的样子,他从十几岁开始就泡在尸山血海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只能算是小战,所以赵将军几乎都没怎么出手,始终在一边看着。

那些几万人厮杀的大场面,几乎半个草原都被覆盖了,敌我交错真刀真枪的博弈,他背着药箱跟着自己的师父,一不留神就会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他的师父,就是死在瓦剌人的箭下。

所以,这一辈子下来,他什么样的场面都经历过,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要多。

闵正兴又吸了几口,将烟杆放进药箱里,十来年没有上战场,他以为他都忘记了,好在他找到了以往的感觉。

做军医的,就是要把脑袋别在身上,生死置外才能做好军医。

女人不行,女人胆小怕事遇事除了哭外,能做成什么,就算医术了不得,可这里又不需要好的医术,只要手法快不怕死遇事冷静。

所以,战场以外他敬重顾大夫,毕竟她的名声不可能空穴来风,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成就,很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在这里,她所有的名头都没用。

闵正兴想着快步朝医帐走去。

“师父您看。”两个人离军帐两丈远时,就看到军帐周围坐躺了许多人,顾若离的两个丫头正拿着坛子和碗挨个的喂药,他们还没走近浓浓的药香就已经扑鼻而来。

闵正兴顿时皱眉,他说了不要煎药,太过费事,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做了。

他带着怒气往前走,旁边坐卧的一干伤兵看到他打招呼,他匆忙点头,就近蹲在一个人身边,道:“伤在哪里,包扎的如何,我再给你看看。”

“已经处理好了。”伤兵掀开搭在腿上的衣服,指着自己被木条捆住固定的腿,“被砍了一刀,顾大夫说伤到了胫骨,让我不要乱动。”

闵正兴看了一眼,手法很老道且考虑的也很周全,他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又换了一个。

这人正在喝药,他闻了闻,问道:“喝的什么药?”

“顾大夫说怕得破伤风,所以让我们喝的什么来着…”他回头问欢颜,欢颜道:“鸡屎白散和消炎药。”

伤兵嘿嘿笑着喝掉药就和闵正兴道:“顾大夫还给我缝合了呢,您看看。”他说着,掀了肩膀上的伤,拨开一点纱布,闵正兴就看到了跟蜈蚣似的疤,“刚刚缝的?”

“是的,顾大夫手法很快啊,我们伤口大的人,都缝合了。”他说着,看着军帐,就听到里面清脆的声音喊道:“下一个。”

欢颜立刻指着左边一排的头一个,“能走吗,我扶你。”

“我伤的后背,能走。”伤兵说着爬了起来,他裸着上半身,后背上的刀疤非常显目,闵正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前面治过的伤兵。

他刚才处理好的伤兵,顾若离又重新处理了一遍。

他脸色极其的难看,嘴角抽搐了两下,猛然起了身进了军帐,随即一愣,就看到顾若离正半跪在地上,方才的伤兵躺在地上,她一手拿着一个古怪的像剪刀一样的东西另外一只手拿着剪刀,跟绣花一样,在他后背上穿行。

他看着惊住,站在门口,不一会儿功夫那个约莫有两只筷子长的刀疤就缝好了,随即顾若离对旁边的白世英道:“给他上药包扎。”又对外面喊道,“下一个。”

门帘子掀开,欢颜扶着一个伤兵进来,脸上的刀伤,从右边眉骨一直横划过脸到左胸口,血淋淋的,但是那人神情木然,还有说有笑的坐下来,指着脸道:“顾大夫,以后我这脸是不是跟周大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