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岩也看着颜显,等着他说。

颜显喝着茶,苦笑连连,大约连赵远山也没有想到,他打了一仗,却让他恨不得天天藏在家里的媳妇扬名了。

不过也是,如静安县主那样的女子,藏是藏不住的。

顾若离听到了倒插门的说话,哭笑不得的和孙刃道:“七爷也没有解释吗?”那些妇人不识字,一辈子都没有离开住的地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也不可能去关注赵勋这种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大约,他们认识的,知道的最大的人物,就是她这样的半道县主了。

理所当然的,就认为赵勋是倒插门了。

“爷什么都没有说。”孙刃想了想,赵勋还真是什么都没提,似乎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他们爷已经变成一个他们都快不认识的人,脾气太好。

“那我等会儿问他。”顾若离听到了脚步声,“你去歇着吧。”

孙刃应是而去,他刚出门赵勋就已经掀了帘子进来,顾若离笑着迎过去帮他脱了外面的外套,拿了家常的道袍给他床上,又喊瑞珠打说来亲自服侍他梳洗,两人这才坐下来喝茶。

“合水那边的情况很好,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赵勋放了茶盅看着她道:“边市打开后,他们的生意做的越发的好,今年也会大面积的种棉花。”

顾若离点头,道:“不过,那边山东,地似乎也不如卫所那边肥沃,种一些杂粮反而收成好一点。”

“你…没事吧。”顾若离笑看着他,“那些妇人不知道赵将军,所以胡言乱语了…”

他一楞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含笑道:“说就说,有什么可怕的。在庆阳我就是倒插门了,有何不可!”

“你不介意?”她觉得他会介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婚前他们闹腾的那一番事了,他颔首道:“以前介意,现在无所谓了。你这个门太高,这世上也只有我能进的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成啊,我们赵将军现在可真是豁达。”

他伸手过来拉着她坐在自己怀里,捏着下巴正要亲上去,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哭声,他一愣,她已经推开他上了炕抱着祥哥儿道:“怎么了,又饿了吗,不是才吃过吗。”

说着拆开了包被,才发现他拉了大便,扭动着的满后背都是金黄的,暖阁里瞬间被熏的臭烘烘的。

赵勋黑了脸。

“七爷,让乳娘准备热水,我帮他洗澡。”顾若离抱着祥哥儿,嘟哝着,“你就不能和弟弟学学嘛,拉就哼哼,非要弄的一身后不自在才哭,瞧你脏的,你爹都要嫌弃你了。”

赵勋确实很嫌弃,伸手接住,道:“我来抱吧,你别弄到身上去了。”

“好。我去找衣服去。”顾若离将祥哥儿塞到他怀里,赵勋抱着儿子,儿子冲着他笑,咧着小嘴笑的眉眼弯弯的,像极了顾若离。

他看的心头一软,搂在怀里,捏了捏他的小脸抱着出去,顾若离在净房里喊着,“七爷,将人抱过来。”

赵勋抱过去,顾若离已经放倒好了热水。

他将儿子从包被里拉出来,顾若离脱着衣服,满身金晃晃的,赵勋举在半空中,祥哥儿就咯咯笑了起来。

“还有脸笑!”他脸一黑,祥哥儿一愣,好像被吓着了一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随即尿滋溜就出来了,赵勋一愣就看着自己被尿湿的衣襟发呆。

顾若离一愣,随即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瑞珠,给七爷拿衣服来。”顾若离接过孩子,皱着鼻子道:“没礼貌,他是父亲你怎么能说尿就尿呢。”

祥哥儿瘪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顾若离将祥哥儿放在盆子里,让乳娘洗着她撇过头笑了好一会儿。

赵勋一脸的无奈,脱了上衣换了一身干净,看着儿子就道:“这个…十岁就送虎贲营去。”这么小,他就觉得长大了一定能是个刺儿头。

不服管束的。

“你还记仇了。”顾若离拉着他出来,笑的直不起腰来,抱着他道:“他两个多月,等大点就好了。”

赵勋看着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起手给她擦了。

顾若离忍着,等祥哥儿洗好了出来又是香喷喷的,她将儿子塞他手里,道:“快抱抱,这会儿不会尿你身上了。”

赵勋嫌弃的夹着,问道:“老二呢。”

“在王爷那边呢。我娘带着老大,王爷就抢着老二,反倒我这里一点事都没有了。”她笑着道:“我明天是清明,我们一起去上坟吧,后天我打算去医馆筹备义诊去,总不能一直歇在家里。”

他嗯了一声,道:“行。”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拉着方朝阳,“您都来了,住在您和他一起住过的房间里,现在去给他上坟又有什么关系。”

“我去做什么。”方朝阳蹙眉,“改天等我有空再去吧。”

顾若离不肯,“走,您抱着老大,他现在就要您呢,要是一会儿哭了怎么办。”

方朝阳这才松了口,一行人坐车去了顾氏的坟上,荣王也跟着,抱着老二一路逗着。

顾若离亲自扫了墓摆了瓜果,她抱着两个孩子跪在顾解庆的坟前,含笑道:“祖父,左手的老大,右手的是老二,您看看。”

两个孩子格外安静。

她笑着:“都很乖巧的,你一定喜欢。”

和顾解庆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又移到顾清源的坟前,拿袖子擦了擦碑上面的灰,“爹,娘,七爷还有王爷都来了,还有您的两个外孙…我给您多少点纸钱,您在哪边如果有什么不顺遂的,一定要告诉我。”

“废话真多。”方朝阳哼哼道:“都成一堆白骨了,有什么不顺遂的…”她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

她还站在这里,他却成了一堆白骨了。

她忽然想问问他,当年你说让我先走你帮我处理后世再来找我的呢,如今我站在你坟头上…你却成了白骨。

“行了,别惊着孩子。”方朝阳将孩子递给两个乳母抱走,想了想蹲下来拿火折子点了纸钱,烟升起来火光跳动,她仿佛看到了顾清源的脸。

蓦然去想,他们之间,似乎除了顾若离以外,一点纪念过往的东西都没有。

一封信,一支簪子,一条手帕!

她看着火光,忽然就看不清了,她记不清顾清源的容貌了…她起身站着没动,顾若离过来抱着她眼睛红红的,道:“娘,谢谢!”

谢谢你能和我一起来,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团圆。

“好好过日子。”方朝阳摸了摸她的头,道:“不要…”她顿住,淡淡的呢喃道:“不要做,你可能后悔的事。”

就算当初难堪痛苦,也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悔的机会。

没有路让你可回头,也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着你。

“嗯。”她牵着她的手往马车去,母女两人走着,赵勋随在身后,就看到荣王蹲在顾解庆的坟头嘀嘀咕咕的说着话,“…亲家老太爷,我们也算是旧识了啊。当年啊,我也不是不想救你,而是我根本无能为力啊。如今娇娇也过的好,你就放心吧。”

赵勋回头扫了一眼,翻身上了马,咳嗽了一声。

荣王一怔回头看着自己儿子,咧嘴笑了起来,“亲家老爷我走了啊,我家老七催我了。”就提着一副,颠颠的跑过去,想和赵勋说话,可对方已经调转了马头走了。

他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上了马车。

顾若离开始每天上午去一贯的待半天,下午回来,赵勋也是上午在黄章那边或者去延州…似乎很忙,顾若离没有细问,但是能感觉得到他在做什么。

百日宴办的并不隆重,还是走动多的一起在家吃的饭,六月初五那天,顾若离第一次主持操办了同安堂的义诊。

☆、254 番外在你喜欢的地方等我

“你是谁?”方朝阳坐在坤宁宫中,“顾太医呢?”

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天青的潞绸直裰,肤色很白,一双手拢在腹前,手指修长,指甲干干净净的修剪的也非常圆润,她又打量着他的头发,浓密乌黑,干干净净的不留一根碎发。

“朝阳。”太后不悦的打断她的话,道:“怎么这么说话的。”又和男子道:“正言别介意,她自小就是这副性子,说话直来直去的。”

顾清源笑了笑,看向方朝阳拱了拱手,道:“在下顾正言。因家父今日身体有恙,所以特替他来给太后娘娘请脉。”

方朝阳凝眉回头看着太后,太后就笑着道:“我和圣上就信他们父子,这满太医院,他们最是正直信得过的。”

方朝阳就没有说话,斜睨了顾清源一眼,对方已经上前去太后身边放了脉枕,伸出手来搭在太后的手腕上。

她打量着他的手指,真的是又细又长,指节匀称非常的好看。

她鲜少看到这么好看的手。

稍后,顾清源起身,微笑着柔声道:“您身体略有些湿气,若是您想吃药,就给你开一副祛湿的方子接着吃,若是不吃您平日可趁着天气好时多出去走动,也是无碍的。”

“那就出去走动。”方朝阳起身道:“总是吃药也没有胃口吃饭了,您这个月都瘦了。”

太后就笑了起来,道:“行啊。就听你们的。”话落,就扶着方朝阳的手要出去散步了,顾清源略收拾了一下告辞而去。

方朝阳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问太后,“是顾氏的老二?”她记得顾庆山的大公子已经成家了。

“是老二。”太后含笑道:“仪表堂堂,颇有魏晋之风。就是出身太低了些,若不然我倒是想给你说合一番。”

方朝阳挑眉道:“我的婚事您别操心了,我自己瞧着,瞧得上我就嫁,瞧不上我就一辈子照顾您,哪里都不去。”

“傻丫头。”太后笑着道:“你跟着我有什么好的,这女人啊还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要不然一辈子太寂寞了。”

方朝阳不以为然。

“你兄嫂今儿晚上进来陪我用晚膳,你别躲着,大家把心结都解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太后说着,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了顾清源正从岔道回了太医院,她看着笑了笑,越发的喜欢这个年轻人。

方朝阳正要说话,忽然前面传来喧哗声,邱嬷嬷迎了过来低声道:“文化殿那边闹起来了,荣王妃娘娘打了七爷一巴掌。”

“又闹什么劲儿,就她生两个孩子整日里不省心。”太后脸色一变,问道:“为的什么事。”

邱嬷嬷就道:“好像是和世子爷闹了矛盾,也不知道怎么了荣王妃娘娘就打了七爷,七爷不走就站在那边,不管谁喊他都不走。”

“我去看看。”太后说着,扶着方朝阳一起往文化殿那边去,荣王妃已经不在了,远远的就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个五六岁少年,照着刷着红漆的木梁打了一拳,这一拳打的不轻瞬间能看到他手背上破了皮,可他攥着拳头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走了十来步又停了下来,往文化殿里看看,拿袖子飞快的抹了一把脸,发狠的跑走了。

“这孩子。”太后看着眨眼功夫跑没了影的孩子,和邱嬷嬷道:“找个人跟着他,别让他出事了。”

邱嬷嬷应是而去,太后叹了口气。

“你管他们家的事做什么。”方朝阳不悦的道:“早晚有她苦头吃的。”

太后不得不打道回府,边走边道:“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兄弟为了爵位闹的不像话都死了一个了,所以她就怕将来荣王府也重蹈覆车。我也劝着,老七这孩子虽脾气大拧的很,可是心特别的纯善,好好养歪不了的。”

方朝阳冷笑了一声,道:“她养的,不歪也得备她拧歪了。”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谁都能被养歪了。

太后也懒得说,毕竟荣王不是自己亲生骨肉,在心里就差了许多。

晚上,坤宁宫里摆了宴,方朝阳楞是没有去,她带着温嬷嬷偷偷的出了皇宫,在外头溜达,天色渐渐暗下来,温嬷嬷道:“郡主您就回去吧,这会儿侯爷他们肯定也回去了。”

“不回去,瞧着他们的脸我就厌烦。”她说着找了间茶馆坐下来,小厮上了茶不住的打量着她,这里也有女子来喝茶,可像这位姑娘这般好看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瞧一眼就得了,你时时盯着,我长了几只眼睛?”方朝阳正厌烦着,一拍桌子呵斥道:“做完事就走!”

小厮不敢再看,垂着头便走了。

方朝阳端着茶喝着,温嬷嬷忽然指着楼下道:“…那是顾大夫吧。”

“哪个顾大夫。”方朝阳看着温嬷嬷,就听她道:“顾正言,太医院顾太医的二公子啊。”

方朝阳哦了一声,就想到了今天在坤宁宫里看到的男子,这才放了茶盅朝楼下去看,就看到了顾清源正半蹲在一个小男孩面前,手里拿着药膏慢悠悠的给小男孩抹着膝盖。

似乎是奔跑时摔着了,他看到了就给人家上药。

顾清源将药膏给了小男孩,笑着摸了摸人家的头,起身徐徐往牵头而去,依旧是白天那身天青的直裰,仙风道骨的样子,让人看着如沐春风。

“听说顾太医递了辞呈要回家荣养了。”温嬷嬷道:“往后太医院就不知道谁管事了,可惜了。”

方朝阳闻言一怔,问道:“回庆阳,西北?”

“是啊。”温嬷嬷道:“回去打理他祖上的医馆,这些年他不是每年都要回去待上几个月吗。”

这事方朝阳是知道的。

“走吧。”她心头微动,丢了银子下楼,街上人来人往早看不到顾清源的身影,温嬷嬷问道:“郡主在找人?”

方朝阳嗯了一声,道:“顾家住在哪里?”

“好像就在这后面把。”温嬷嬷指了前面的巷子里,“圣上赐的宅子,应该好找的,这附近的人都认识他们。”

方朝阳嗯了一声,提着裙子就往那边去,温嬷嬷带着女官们追着,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去。”

“去找顾正言。”方朝阳负着手,边走边道:“我瞧着他不错。”

温嬷嬷惊讶的愣在原地,等方朝阳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追着去问道:“郡主,您…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方朝阳摆了摆手进了巷子,站在顾府的门口,指着门道:“敲门!”

温嬷嬷被震的不知道怎么办,身后的女官已经上前去敲了门,开门的是陈顺昌站在门口打量着方朝阳,疑惑的道:“请问您是…”

“没事。”方朝阳道:“顾正言在不在。”

陈顺昌发懵的点了点头,方朝阳就直接推开他进了门,在正厅里坐下来,随即顾解庆走了出来,看到他一楞,道:“朝阳郡主,您怎么来了。”

“听说您要回庆阳?”方朝阳看着他,他点了点头,道:“是,下官已经上递了辞呈,若无意外月底就走。”

方朝阳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就看到顾清源从一边的走到了门口,他换了件半旧的灰色家常道袍,站在门口看着她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来拱了拱手,道:“正言见过郡主。”

“我找你有点事,你跟我来。”方朝阳起身径直出了门,站在院子里等顾清源。

顾清源和顾解庆对视一眼,后者低声道:“不管她说什么有什么要求你先应着,明日我进宫去和太后娘娘说。”

“是!”顾清源莫名其妙,迎着方朝阳而去,“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方朝阳回头看着他,问道:“你今年贵庚?”

顾清源一愣回道:“在下…二十二。”

大了她六岁,她颔首,道:“成亲了吗。”

“郡主。”顾清源皱眉看着她,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方朝阳又问道:“定亲了吗。”

顾清源摇了摇头。

“行。”方朝阳颔首,道:“你明天去宫里和太后求亲吧,婚事简单就好了。”说着四处看看打量着院子,“就过个脚,你随便收拾一番就好了。”

顾清源愣住,随即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他肤色白容貌清俊,这么一红了脸就少了白天的稳重清冷,多了几分少年的羞涩和憨态,“成…亲,你我今日才认识的,这…不合适。”

他们身份就不合适,她出身侯门和圣上一起长大又得太后的宠爱,封了郡主,高高在上。

“你是对我容貌和性子不满意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要是对我的身份不满意,那就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些,成亲后我们去庆阳,你就无所谓了,你想想,要是同意这会儿就点了头,明天去求亲,要是不同意我就这就走。”

顾清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这么直接的上门来命令他去求亲。

他没有不满意,方朝阳的容貌在京城一绝,至于性格,他觉得她这样的女子是缺少了关爱,因为内心太敏感太会竖起刺来扎别人而保护自己。

他能理解,所以不存在厌恶。

可…也谈不上喜欢。

“这太唐突了。”顾清源摆手,回神过来拂袖道:“婚事乃一辈子的大事,在下不会匆忙行事。未免将来你我后悔,还请郡主不要再提!”

方朝阳打量着他,点了点头,道:“行啊。”话落,转身就走了。

头也没回。

顾清源就站在院子里愣住,这…行事太让人难琢磨了。

“怎么了。”顾解庆问道:“郡主和你说什么。”

他哪好意思说人家姑娘是来求亲的,传出去岂不是太难看了,便道:“只是问了问太后娘娘的身体,我说无碍,她便走了。父亲不要多虑。”

“原来如此。”顾解庆松了口气,“郡主性子虽难定,可人却是很善,对太后娘娘也是出自肺腑的敬爱…”说着怜惜的叹了口气,自小家里待不了,就只能住在宫里,若能选择,哪个孩子不愿意随着自己的父母。

顾清源摇了摇头回房去看书,此事似乎就像是一阵香风,突然吹来又一转而逝,他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方朝阳离开后,温嬷嬷就气的不得了,在车上就道:“您怎么能突然上门去说这种话,您可是郡主,往后他们顾家会怎么看您。”

“没什么,我方才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么想了我就做了,有何不可。”方朝阳不以为然,眼前就浮现出顾清源脸红的样子来,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二十二,还没有定亲…”

温嬷嬷扶住额头,也知道方朝阳的性子,她要是想做谁也拦不住她,只能求着道:“您要是真喜欢,那让奴婢去暗示顾太医好了,您不要再亲自去了。”

方朝阳不以为然,“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不用管了。等定下来你再和太后说。”

去庆阳不错,离开京城她还能清净几年。

温嬷嬷叹气,但好在一连几个月方朝阳都没有再去找顾清源,也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死缠烂打的局面,她松了口气,方朝阳向来骄傲,她既开了一口次,应该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顾解庆果然辞了回乡,顾清源留在京城处理一些琐事,年后再回庆阳。

这一日秋高气爽,方朝阳心血来潮去了法华寺,前面在展菊花,每年这个时候庙里都会有上百盆的菊花展出,她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去了后山,坐在亭子里喝茶,看着秋风起时枝头吹落的黄叶,一身银红的广绣宫装随风轻舞。

顾清源站在对面的山头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就像是突然开在山野里的一株牡丹,如火如荼的盛开着,芳香四溢,让人移不开目光,蓦然的他就想到那日她突然造访让他去求亲的事。

至此后,他们就再没有碰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成想今天在这里看到她了。

方朝阳感受到视线,一抬头就看到山顶上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望着他…一身天青色的直裰随风猎猎,面容清冷俊美…是顾清源。

她扬眉,抱臂回看着他,也不动不说话。

顾清源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就出现在她身后,拱手道:“郡主安好。”

“来看菊花?”方朝阳回头看着他,他颔首回道:“是,郡主亦是?”

她摇头,回道:“我不喜欢菊花。”

和她说话,若不了解的人很难接的上她的话,他一开始有些吃力,聊了两回就大概知道她说话的思路,“那郡主是来这里赏秋?”

“嗯。”她颔首,问道:“你何时走?”

他回道:“年后便回庆阳。”他话落,她就不再说话,转身看着身后的茂密的树林,他站着未动淡淡的道:“郡主若想离开这里,有许多的途径,你…可愿意听在下说一说。”

他居然知道她的意思,她回头看着他挑眉道:“说!”

“郡主可去江南,江南柔美,一路坐船南下途中便去三月。在扬州或苏州或往临安、应天,这一番路便能耗去足一年有余。若你还没有归意,亦可往西南而去,可去福建,广东一带,那边沿海冬夏无差,正是养心的好去处。”

方朝阳听过,道:“西北呢。”

“西北荒凉,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和京城无差!”顾清源微怔,撇开目光回道:“郡主不过想觅一处安逸的去处,西北不是。”

方朝阳坐了下来,看着他,“安逸与否是我说了算。我不爱江南,更不喜欢沿海,就想去看塞外风光,不可?”

他失笑,道:“当然可以。”忽然觉得,大名鼎鼎的朝阳郡主,其实是个任性的孩子,好像就喜欢和人反着来。

她不再说话静静坐着,前面热闹的声音传了过来,将近正午山上的游客越发多了起来,方朝阳起身要走,看着他道:“不走?”

“走!”他笑两人并肩往上下走,不约而同的没有往前面去,而是选择了后山陡峭的山路。

前几日下个雨,青石板和碎石的路有些滑,方朝阳走的很稳,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他忽然停下来在路边看到了一株草药,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儿,她问道:“什么东西?”

“野三七。”他回道:“年份很久,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她颔首,道:“既喜欢就采了带回去。”

“难得生长这么久,采了可惜。”他又看了一眼离了那株三七,道:“耽误郡主时间了,抱歉。”

方朝阳睨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走,走了半道才发现路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堵了,几个沙弥正用铲子清扫,方朝阳的女官上前去问,回来道:“要明天才有路出来。”

方朝阳看着,站着未动,眉头微蹙。

“回去吧。”顾清源看了看天色,“一会儿天黑下来,路不好走。”

她却是坐下来,和女官道:“和小沙弥说一声,让他们先紧着一人行的路清一条出来,我就在这里等。”

女官应是。

顾清源见她这样一愣,心里摇了摇头却又不好走,只好在这里陪着。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他们才顺利穿过去,过了好些天他才知道,第二天方朝阳就给法华寺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他觉得,她是变相的补偿了那几个沙弥。

真的很特别,特别到你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又会做什么。

看着任性,可是她又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去回报别人的付出,不理解的便是傲慢无礼,颐指气使,理解的便就能体会到她的柔软和心善。

那一年的京城第一场雪时,他们又见面了,还是在法华寺的后山。

她走在雪里,身后逶迤的留下一串脚印,她回头看着皱眉居然又回头走了一遭,将她留下来的脚印踩的乱乱的,才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接着往前走。

他站在山顶看着,忍不住微笑。

她抬头看到了他,又收回了目光转身而去,他也没有追着去,两人就这么遥遥看了一眼对方…下山的时候,她的马车停在路边,卡在泥沼里,马很狂躁的打着鼻响,她就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耐烦。

他过去,柔声道:“坐我的车。”

“好。”她没有推诿客气,“你的车在哪里?”

他回身打了手势,车夫赶车过去,她上了车站在车辕上看了他一眼便进去了,车缓缓下山,他自己一个人踩着厚厚的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手脚都冻的僵住,回家洗澡换了衣服,第二天便染了风寒病倒了。

家里只有一个车夫陪着,他起来喝了口凉茶自己煎药,端着药站在厨房门口,就看到她推门进来,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他,跟着她的女官手里提着几包药并着好几个食盒。

食盒里装着点心还是热的,他道了谢也没有客气便吃了。

“再问你一次。”她坐在他对面放了茶盅,就这么直视着他,问道:“要去和太后求亲吗,年前办了婚事,年后我随你去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