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赵安申抬头看着船,韩苗苗点了点头,道:“你腿上的伤怎么样,我帮你将箭先折断,等安全后我再给你取出来。”

赵安申颔首,道:“我自己来。”他摸索着,手一掰小腿上顿时一阵撕裂的疼,但箭被折断了,他指了指上面,道:“不好上,太滑了。”

“我有匕首。”韩苗苗拿出匕首来,一只小小的手掌大小的匕首扎进船底,她道:“你握紧了,不要松手,我先上去让后放绳子下来拉你。”

韩苗苗踩了一下他的肩膀,人就像一只小猴子一样,抠着细缝迅速攀了上去,上面还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这边,中间有船舱挡着,她只要不发出声音来,对方就不会发现她。

她找了根缰绳丢下去,拉着赵安申上来,两个人冒着腰下了船舱到最低端…门只有半个人那么高,两个人爬着进去,死死的扣住了隔板,里面黑漆漆的一股馊臭味传来,韩苗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到他们船上了。”

“还是你聪明。”赵安申虚弱的应了一句,拉着韩苗苗的笑,“苗苗,我…先睡会儿。”

他说着,人噗通一声栽倒韩苗苗的肩膀上。

因为腿伤和手上的伤疼的厉害,方才又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他已经完全虚脱。

“安申。”韩苗苗接住他,摸了他的头才发现他额头烫的吓人,她顿时六神无主红了眼睛,“安申,你别吓我。”

这个时候生病,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她抱着他闷闷的哭了起来。

她知道离开宗人府后肯定会有很多磨难,可是却没有想到,短短的从京城到通州的路上,他们就经历了九死一生…若是赵安申死在了这里,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所以,赵安申不能死,绝对不能。

她抹了眼泪,将赵安申放在地上,她也贴在船板上听着声音…船似乎还停在原地,那么对方应该还在找他们。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船板的震动声,咚咚咚的脚步声从上面传了下来,随即有人说话,“他们一个受伤了,两个人游不远。水底没有就表示两个人肯定上了船。”

“那个小丫头挺厉害的。”另外一个人道:“手上功夫了得,胆子也大。完全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上我们的船。”

因为刚才停着不动,最好爬的就是他们的船。

“仔细搜搜。”两人说着,开始一间一间的开门,叮叮当当的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近…

韩苗苗满身的汗,抓着赵安申的手,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她身上唯一的匕首刚才钉在船上没有拿下来,要是对方进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夺了兵器再自保!

脚步声停在了这个矮矮的隔间门板前面,有人道:“这里能打开吗?”

“能啊。”另外一人道:“这是一层和船底的隔间,许多船都做了,在里面放贵重的东西然后把外面封住,从外面看很难发现。”

那人嗯了一声,手在门板上摸着,随即道:“找到了。”

随即,呼啦一声,光线从外面投射了进来,韩苗苗拉着赵安申一动一动的趴在角落里,埋着头,身上抓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盖着,大气不敢喘。

“我去取火折子来。”一人说着蹬蹬去了上面,另一人蹲趴在门口往里面,因为太暗什么都看不见,他不得不仔细盯着。

现在的机会很好,韩苗苗考虑要不要冲出去,将那人抓进来…有兵器她至少能抵挡一阵。

她不过犹豫了几息的功夫,拿火折子的人已经回来了,两人一吹火折子亮了起来,从门口探进来,火光跳动着,将低矮的不大的隔间里照亮。

有些破旧的被子和衣服,还有老鼠惊慌的跑着,迅速钻进堆在角落的被子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盯着那堆被子蹙眉,一人道:“我去看看。”那人说着趴在地上打算拱进来,另一人拉住他摇摇头,“那丫头有功夫,要是进去动了手,里面打不开你容易吃亏。”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用烟熏。让他们自己受不住出来。”

两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韩苗苗紧张的发抖,抱着赵安申,他浑身烫的吓人,呼吸也开始重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出去拼死一搏,莫说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而且,赵安申也没有人照顾,还是一样会死。

她不怕死,她早就和她娘写了信,这一去九死一生,可是她不后悔。

安申是她的朋友,她能为了朋友而死。

门口两人嘀嘀咕咕的商量着,就在这时船上传来说话声,“你们快上来,霍大人来了!”

“霍大人?”两个人一愣,随即起了身,道:“他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在扬州吗。”

上面的答道:“前些时候不是盐被抢了吗,他正沿着运河找人呢,顺道回京去。正好遇到我们了,说让我们过去,请我们吃酒。”

“可是…”门口的人又朝里头看了一眼,另外一人就道:“算了,肯定不在这里,说不定被水冲走了。反正活不成了,我们走!”

两人顿了一下,随即火折子一灭,两人起了身边走边道:“这船怎么办,就丢在这里?”

“会有人来取的,反正不是你的船,你操个什么心。”说着话,蹬蹬的跑了上去,随即听到了上头有人大声的吆喝着,又过了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声音。

四周非常的安静,只有门口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韩苗苗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透了,她无力的瘫下来,推开身上臭烘烘的被子,她长长的松了口气,道:“安申,再等天黑一点我们出去。”

“嗯。”赵安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虚弱的应着,道:“我没事,你不用顾忌我。”

韩苗苗摸了摸他的头,摸索着低声道:“先把湿衣服脱了,等你衣服干透了我们就出去。”

“不…不用。”赵安申抓住了衣领,满脸通红,“湿衣服不碍事的。”

韩苗苗看不到他的脸是还是白,拍开他的手,低声道:“县主说,湿衣服在身上寒气太重,会让你病情加重,等衣服干了我带你出去找大夫,再给你炖一锅香喷喷的排骨汤。”

一整天他们一个人吃了一个菜包子,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说到排骨汤,两个人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一下,随即,都闷闷的笑了起来。

赵安申被剥的光溜溜的,衣服铺在一边,身上搭着韩苗苗的一件外套,两个人并肩躺着,她伸手抵着头顶的船板,“我最喜欢吃烤鸭,烤的香喷喷的,外酥里软,沾了甜酱一口咬下去,油从肉里溢出来…现在要是给我一只鸭子,我一口气就能吃完。”

赵安申光溜溜的,发现韩苗苗没看他,而且里面的光线也看不清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笑着道:“等以后我给你买。不对…给你请两个大师傅,天天给你烤鸭子吃。”

“你说的啊。”韩苗苗侧目看着他,“我还要吃烤乳猪。我爹说他有次去广东打倭寇,吃了一回那边的烤猪,那肉的味道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赵安申点头,“再加个广东的师父。”

“你喜欢吃什么?”韩苗苗看着他,他回道:“我?我喜欢吃米饭,香香的米饭盛在碗里,什么菜都没有我就满足了。”

韩苗苗一愣吃惊的道:“你…小时候也有吃不饱的时候吗?”

只有曾经挨过饥寒的人,才知道米饭的香,棉被的温暖。

“嗯。”他声音轻轻的,道:“在应天的时候,父皇常常会忘记我们,我们兄妹三个又不敢去厨房,有时候一天一个人只能吃一个馒头。等有饭的是时候我就将的那一份用布包着收起来,给二弟和大妹吃。”

韩苗苗第一次听他说,他没有想过堂堂的皇太子曾经过过这样的日子,她低声道:“都会过去的,这是你最后一次的苦难!”

“我也觉得。”他笑着道:“过了这一关,我以后都不会再挨饿,也…不会让你挨饿。”

她点着头。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她再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摸索着她将衣服拿过来帮他穿,赵安申惊醒过来按着她的手,“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韩苗苗哦了一声,将衣服给他,趴在一边等了一会儿,他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低声道:“好了。”

她颔首,道:“走!”就拖着他爬了出去,两个人一站起来才觉得头晕眼花的…

外面很安静,只有水声不断。

等他们上了甲板才发现,这条船因为半道被弃在了河中间,又没有人来领,所以被水冲着一直往下游走,不知走了多少的路又荡在了岸边被卡住了。

“天助我们。”韩苗苗高兴的道:“我们上岸,走陆路!”话落,抱着赵安申就跳上了岸,赵安申腿肿的完全走不了路,她抓着他背在肩上,泡在野地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震在耳边。

“这里应该是山东境了。”赵安申看着四周,道:“我们…直接从这边去庆阳吧,原计划取消。”

韩苗苗也觉得,走远了反而容易被发现,他们还不如直接插过去!

“先找地方住下来,再给你赵大夫治伤。”她说着使劲的往前跑,赵安申拉着她道:“我自己走,你别背我了。”

他下来,一瘸一拐的走着,两个人很快消失在稻田间。

他们离开后,原来的甲板上霍繁篓临风而立,雷武站在他身后,问道:“帮主,他们能逃得了吗。郡王在各种都设防了。”

“那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霍繁篓面无表情的道:“看在苗苗的份上…若是苗苗出了事,她肯定要伤心。”

雷武听着看了他一眼,心头叹气,却是什么都不好说,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回京啊。”霍繁篓伸展了腰,慵懒的道:“在外面奔波这么久,我实在是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累的慌!”

雷武点着头跟在他后面,一只船徐徐靠在这边来,他们踩着踏板过去,船离开往通州港而去,他躺在船头的软榻上,吹着夜风,手里勾着香囊慢慢摇着,时不时放在鼻尖闻一闻,依旧还有清清淡淡的药香…

“圣女她…”雷武吞吞吐吐的道:“要不要给她去一封信?”

霍繁篓斜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你看上她了,要是看上了就想办法弄给你。样子虽差了点,可估摸着还是能传宗接代的。”

“别!”雷武摆着手,“小人要不起也不敢要。”

那么诡异的女人,除了霍繁篓也没有人敢碰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上了岸,马车慢悠悠的走了一天,直到夜里快要子时进的城,晚上霍繁篓睡在醉春楼里,第二天一早赵梁阙身边的常随就来了,霍繁篓熟悉了一番去了贞王府。

赵梁阙坐在桌案后正喝着茶看着奏疏,看见他进门立刻问道:“…你的盐找到没有,那么多的货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让人去找,还没有消息。”霍繁篓在他对面坐下来,常随上了茶,他道:“赵远山解决了西北三个月的盐,若再加上我这一船又是三个月…”

赵梁阙颔首,冷声道:“所以,绝对不能让这盐进西北,我在西安府,平凉,巩昌几处都暗中设了关卡,他们逃不掉的。”

“嗯。”霍繁篓喝着茶,问道:“圣上,还好吗。”

赵梁阙冷笑了笑,道:“先暂时留着,等赵远山动起来!”他现在就盼着赵远山先动手,只要他动手了,那就是造反,他立刻派兵去镇压,到时候赵凌死了,几个皇子死了…所有的事都是赵远山做的。

他干干净净的登基。

“太子还没消息。这群废物。”赵梁阙想到赵安申逃走的事心里就憋着火,“两个孩子他们也抓不住。”

霍繁篓挑眉笑笑,道:“孩子也有孩子的妙处。郡王不如广发画像,就说江洋大盗…索性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们。”

“先不着急,先暗处抓,等最后没有法子了再用这个办法。”他说着,看着霍繁篓又道:“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霍繁篓放了茶盅,正色看着他。

☆、261 关系

“额森投降后,西北那边基本都在赵远山的掌控之中。但他的能力也就在西北。”赵梁阙负手起身慢慢走着,又回头看着霍繁篓,道:“我原本打算亲自回一趟岭南,汝南侯办事本王还是不放心。他这个人太过优柔寡断。”

他一开口,霍繁篓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赵梁阙这是打算让他去岭南。

他没说话,等着赵梁阙继续说下去。

“所以想请你代替我回去一趟。要做哪些事我会细致和你说。”赵梁阙看着他又重新在对面坐下来,“不过你刚回来也不着急,这三天你好好休息,安排好手里的事情,三天后再启程行不行?”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霍繁篓扬眉点了点头,道:“好。愿意为郡王效劳!”

“好。”赵梁阙满意的笑了起来,点头道:“本王从你们儿时就知道,你比你大哥要聪明。”

霍繁篓笑了笑,道:“我大哥的心太软,难免会有掣肘。”

赵梁阙赞同的点了点头,霍繁篓这个人杀人不眨眼,做事考虑的都很周到,若非顾若离这个弱点,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人有弱点是好事,只有这样才能被人所用。

“我去宫里看看。”霍繁篓起了身,笑眯眯的道:“去看看我们的圣上如何了。”

赵梁阙一愣问道:“你就不怕他指着你的鼻子骂?”

“从小被人骂,一天没人骂我心里还真是难受的紧。”他说着,摇摇摆摆的出了门,一副浪荡肆意的样子,赵梁阙看着轻轻一笑,重新在桌案后坐下来,拿奏疏接着看,批示着,忽然又停了下来…

赵远山到底在做什么呢,西北被他防守的太严密,他的人根本进不去,也打探不到然和的秘密。

他的兵还在延州城外,老百姓不满意日日都去军帐外骂,甚至还有人半夜在军营外倒粪便…他必须要弄清楚,赵远山现在在做什么,这三个月他想做什么。

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顿时起身出了门…

此刻,顾若离正在树阴下坐着,地上铺着一张毯子,毯子底下是被子,两个人孩子趴在毯子上,她笑着挠了一下祥哥儿的小脚,道:“什么时候会走路啊,娘好像看你到处跑的样子。”

祥哥儿咯咯笑着,看着她,见她停下来又不满意笑着用自己的小脚去碰她的手。

“哎呀,你这个小孩。”她忍不住被逗乐,“”非得要人陪你玩儿是不是,你就一会儿都不能闲啊。

她说着,在祥哥儿的小肚子上轻轻抓着,很痒,他咯咯笑着小腿乱蹬,踹在她的脸上嘴上,她的脸被他揉的变了形,他看着越发的高兴,笑声传的老远。

朗哥儿在一边看着,又接着抓着摇铃甩来甩去听着声音。

“我在院子里就听到他的笑声了。”方朝阳从小道上走过来,看着母子三人,道:“他高兴什么呢,笑的这么欢实。”

李妈妈端了椅子来摆在一边,方朝阳坐下来。

“就是要和他闹他才高兴。”顾若离笑着四处看看,问道:“怎么今儿没有见到王爷呢?”

方朝阳巴不得天天不见他才好,回道:“只要人没死,你管他去哪里了。”他话落,就看到荣王一阵风似的从前院跑了过来,“娇娇,娇娇!”

“经不得念叨,往后别念叨他。”方朝阳白了顾若离一眼。

顾若离失笑,起了身道:“王爷一早出去了?”

“看看。”他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两枚红通通的护身符,“主持大师亲自唱经开光的,快给他们两个人戴上,保佑一声平安顺遂。”

顾若离心头一软,道:“好!”她接了过来,并没有挂,而是松松的拴在了腰上,解释道:“现在脖子上还不能挂东西,等大点再挂。”

荣王很高兴,挂在哪里无所谓,就笑着道:“只要戴着的就没事。”就趴在毯子上,抓着朗哥儿的小脚,“哎呀,我的大孙子,真是越长越好看。”

两个人孩子浓眉大眼的,皮肤瓷白的,粉嘟嘟又好看又可爱,他看着又抬头看看顾若离,又看看方朝阳,瘪了嘴道:“…怎么没长的像我呢。”

就像顾若离和方朝阳了。

“要像你才可怕。”方朝阳睨着他道:“丑死了。”

荣王瞪眼,道:“我怎么会丑。当年我母妃可是京城出名的美人,我就继承了我母妃的优点。”

“所以,又矮又胖?”方朝阳补了一句。

荣王大怒,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方朝阳的鼻子,“你够了啊,我哪里又矮又胖了。”他说着转了一圈,摸了摸自己有些凸起来的肚子,“再说,你又好看了吗,都丑死了。”

方朝阳挑眉看着他,“你要眼睛瞎就让娇娇给你看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狠话也好,骂人也好,荣王从来都不是方朝阳的对手,他气的跳脚又吵不过,抱着祥哥儿就道:“朗哥儿走,祖父带你去玩儿去。”

“那是祥哥儿。”方朝阳冷哼一声,“说你眼瞎,你还急着验证了。”

荣王一愣拨开耳朵看了看,还真是祥哥儿,顿时哼了一声,道:“我就是要抱他的,你管的着吗。”

话落,就蹬蹬跑走了。

顾若离在一边坐着数手腕上的珊瑚手串,一共十九颗珠子,她数了两遍。

“你没奶水了就去同安堂忙吧,天天在家里待着,瞧你胖的。”方朝阳又嫌弃女儿,抱着孙子起来,道:“我们玩儿去了。”

顾若离看着她走远,叹了口气倒在毯子上,“他们什么时候不吵架呢!”

“很难不吵。”瑞珠笑着道:“不过也热闹。像是两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不是这个笑,就是那个闹,奴婢看着都觉得温馨开心。”

其实顾若离也不讨厌,这段时间,是她这些年来过的最开心时候。

好像一个家完整了。

“县主,您快想想二公子叫什么名字吧。”欢颜给她倒了茶也在毯子上坐下来,顾若离摇着头,道:“我可不会取名字,回头让七爷取吧。”

欢颜正要说话,孙刃从外面进来,道:“县主,爷有事请您。”

“哦。”顾若离坐起来看着他,问道:“七爷人呢。”

孙刃指了指外面,顾若离就和几个丫头打了招呼,“我出去一下。”话落和孙刃一起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她看着孙刃,他指了指马车,顾若离就掀开车帘子,赵勋穿着一件墨黑的暗纹直裰坐在车里看着信,听到她声音抬起头来,剑眉微挑,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立刻晕上了笑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

“神神秘秘,干什么?”她上了车坐在他旁边,他侧身过来在她脸上一啄,“家里太吵,我们出去走走。”

她咦了一声,挑眉道:“去哪里?”

“去合水。”他话落,马车已经慢慢走了起来,孙刃驾车周修彻坐在旁边。

她奇怪,就听到他解释道:“如今各地都在收粮,我们去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

“好!”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说是县主,她这个县主太不称职,几乎都没有管过那边的事情,“若是收成好,今年的粮草也有着落了。卫所那边怎么样?”

“很不错。”他很高兴,“那边的水利和土地都要比这里好,边市开通后市面也繁荣了不少,光是抽成和收税就已经很可观。”

他的粮草问题不大。

“那就行。”她松了口气,“等后天阿丙他们一到,你给我一百人也到位吧,我要培训一下。”

他颔首,道:“已经挑好人了,你什么时候要就让他们过来,打算在哪边培训?”他对培训这个词很新鲜,又在口中复念了一遍。

“我还没想好,你说在哪里比较好。”她坐过来抱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索性收了信抱着她怀中,“就在城外,让黄大人给你圈出一块地。”

她点点头,又换着抱了他的腰,“周铮他们什么时候才有消息?”

“还有两个多月。”他低声道:“不着急,秋粮还没准备好。”

她嗯了一声,被颠簸着就有些困顿,“我昨晚没睡好,祥哥儿闹腾着,你别动让我睡会儿。”她说着,朝他怀里拱了拱。

他低头看着,她缩着偎着脸也是粉嘟嘟的,和两个儿子一样,心头一软索性抱着她横在自己怀里,就像抱儿子似的,“好好睡,到了我喊你。”

“嗯。那我睡了啊,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她歪着头抓着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他闷闷的笑着,搂着她在怀里,靠在车壁上也闭着眼睛,顾若离怕压着他难受打了个盹儿就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脸的上方有张信,赵勋正在看,她喊道:“夫君!”

“嗯?”他放了信看着她,眉梢一挑道:“喊的不错,再喊一声听听。”

她轻轻笑了起来,又喊了一声,“夫君!”

他看着,抱着她起来便是一个绵长的吻,满意的道:“往后就这么喊,我爱听。”

“不要。”她笑着道:“太肉麻了,我每喊一回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笑了起来,就轻声道:“那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喊。”

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合水,顾若离下了车,站在山头,就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间地头,满是金灿灿的谷物,百姓在地里干劲十足的做着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调子,回荡在耳边。

妇人们在田间摆了午饭,吆喝自家的人吃饭休息,她牵着赵勋的手激动不已,“真好啊!”

几年前的合水还是死气沉沉的,因为沉重的赋税让大家直不起腰来,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现如今再看…不说个个日子都过的好了,但是一路过来见过的百姓,孩子都是精神奕奕的,房子也有许多新修新盖的。

处处都是新气象。

“我们也去吃饭。”他带她去了城里,点了本地的菜两个人慢悠悠的吃着,看着街上的景象,顾若离酒瘾上来了,“赵将军,来点酒啊。”

他轻笑拿筷子敲了她的头,道:“一个妇人天天想着喝酒!”

她揉着头踢了他一脚,他转过头来喊了小厮,“秋露白有没有?”

“有是有,只是…”小厮笑着尴尬,道:“要不,您二位换种酒。这秋露白我们店里只有一坛,不卖的。”

顾若离挑眉,随即笑着道:“成啊,那随便上一种就好了。”

“好叻。”小厮应了,赵勋却是问道:“为何不卖?”

小厮就呵呵笑着道:“是这样。我们合水城里的酒馆,家家都有一坛秋露白,还是三年前我们从京城抢着订到的。一直留着不卖的…”

顾若离听着也是一愣看着小厮,小厮就笑着道:“二位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县主啊最喜欢喝秋露白,上次她在前面一家酒馆吃饭就点了这酒,一个人喝了大半坛子。后来我们就想着,要是哪天县主再来吃饭,点了这酒我们要是没有,那多扫她的兴,所以我们就一家存了一坛子,随便我们县主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想喝,都能有。”

原来…是这样。

顾若离一时间没了话,和赵勋对视一眼,他轻轻笑了起来。

“你们真是太好了。”顾若离笑着,道:“那随便给我们上一种酒吧,秋露白就给你们县主留着。”

小厮高兴的应了一声,“那您二位稍等,小的这就去取酒!”话落,蹬蹬的下楼,过了一会儿抱了一坛子上来,顾若离换了大碗倒了半碗,酒很烈还烧喉咙,她喝了就憋着笑看着赵勋。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她又喝一口,满面的点着头,道:“舒坦…全身上下的舒坦!”

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奇妙到她不敢说自己是顾若离,奇妙到让她很羞愧却又极大的找到了一种存在感,身心舒坦…

扭曲着,使她不知所措。

两人兴致很高的喝了一坛子酒,她半醉着眯着眼睛,看着他都是重影了,“怎么我的酒量变小了,喝了这么点就头晕。”

“这酒烈。”他满眼兴味的看着她,欣赏她醉后迷离的样子,格外的有趣,“还喝吗。”

她眉头一簇,瞪着他道:“哪有人灌自己夫人酒的,你还是不是我夫君。”

“是啊。”他抱着臂靠在椅子,看着她托着下巴,将自己的小脸推着一团儿,眼睛耷拉着,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遮在眼帘上,咕哝着道:“不喝了,再喝我就要出丑了,我回家看儿子去。”

她喜欢合水,喜欢庆阳,喜欢这西北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质朴的百姓。

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能百倍千倍的回报你。

“走吧。”他起身过去扶着她,她摇摇晃晃的起来,拉着他的手,道:“等一下。”话落喝了一口凉茶,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挺直了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