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很惊讶,“真的?可是他们都说是我父亲害死大家的。”

“有的祸避不开。你们这里离安南那么近,就算那个人不来,这里也可能不会幸免。”顾若离道:“你不要耿耿于怀,这结果没有人想得到。”

周俊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院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惊了他们一跳,就看到赵勋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和我说。”他站在顾若离面前,一身怒气满面的担忧,顾若离起身看着他也是蹙着眉,“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里病气太重了。”

赵勋拉着她的手起来掀开了袖子,就看到上面显目的疤,脸色更加的难看。

“没事的。”顾若离道:“我是大夫,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周俊无声的回了房里。

“你快回去。”顾若离看着他担忧的道:“也不穿隔离服就这么进来了,要是染病了怎么办。”

他伸出手来,沉声道:“给我也种,我陪你一起。”

“等我好了,确认没事了再给你种。”她说着,想起牛痘的事来,“你派人跟着秦义去找乳牛,再找个兽医跟着,但凡生了牛痘的牛都带这里来,我要用。”

赵勋没说话,直直的看着她,她笑着道:“快走吧,三个儿子还小,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什么时候会有反应。”赵勋没准备走,他来这里是为了平息戍边暴乱,为了安南政权稳定,可是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顾若离为了别人去冒险。

顾若离回道:“如果快的话今晚我应该就会发烧,得出结果应该在两三天后。”

赵勋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不要担心。”她柔声道:“我是大夫,我的心里有数的,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贸贸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再说了,最坏的事就是我试验失败得了天花,可是就算得了天花我也不定会死,我们带了这么多的药,还有白姐姐做的药,顶多…我病好后落了一脸的麻子,你会嫌弃我?”

他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若你死了,我便平了安南再去找你。”

“和安南有什么关系。”顾若离嗤笑一声,赵勋蹙眉道:“祸因他们而起,自由他们来担责。”

她笑着摇头,推着他出去,“你快离开这里,出去前记得周身衣服都脱了换掉,还有手脸都要用药水仔细清洗。”

“我明天再走。”他不放心,而且也不安心,“疫情都已经扩散,不着急这半天的时间。”话落,左右看看,“晚上你住哪里?”

顾若离拧不过他,就指了院子客房那边,“那边,我将苗苗他们指派出去,没有想到你却是来了。”

他在院子里坐下来,陪她说着话。

顾若离并没有什么反应,除了手臂有点疼以后,其他的一切正常,晚上和秦义还有周俊一起吃过饭,顾若离交代了两个少年,“再各家各户去巡视一遍,若有人烧的太高就再给一次药,若情况还算稳定就不必多管。热水烧足了,不要让他们脱水了。”

“是。”秦义点着头,“我们又找了几个人来帮忙,顾大夫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好的。您养好身体,我们…我们等您好起来。”

顾若离和两人道谢,看着两个少年一脸朝气的样子,不由对事情的结果也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院子里安静下来,顾若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着赵勋道:“我有点低烧了,你扶我进去睡会儿。”

“好。”赵勋索性抱着她进了房里,将她平放在床上,她眼睛有点睁不开,握着赵勋的手低声道:“反应上来了,可能要昏睡个一夜,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你来看看我,要是起了二十个以上的疹子你就给我吃药,若是不超过就没事,给我喂点水就好了。”又道:“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都是正常反应。”

“睡吧,我今晚就在这里不走。”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烧越来越高,身上也烫的厉害,但是并没有起疹子的样子,顾若离道:“帮我将衣服脱了,剩下肚兜和裹裤就好了,到时候你检查起来也方便一点。”

赵勋颔首,无声的帮她解开衣领,将外面的衣服脱了盖上被子…半夜的时候顾若离要喝水,他小口小口的给她喝了一点,她又沉沉睡着,似乎睡的并不踏实,不停的说着梦话。

他靠在她头边认真听着。

话断断续续的,能听得清却听的不大懂,“老师…我下乡的事已经考虑清楚了,若是顺利我六年后再回来,我到时给您打电话。”

“六年不久,一眨眼就过去了。”她低声说着,带着一丝期待的样子,“那里偏僻,山民们生病想要去医院太艰难了。”

“老师,我安全到达了,过几天我将报告发邮件给您。”

“老师,我刚刚给一个产妇接生了…”她声音很慌张焦急,“有血崩的迹象,我将具体情况短信发给您了,您看看我这样用药行不行。”

“别乱说,等我从山里回去收拾你。听说学校宿舍楼新修了?我们原来的宿舍还在吗,老师的职工宿舍也换了吗。”

“救命…救命…”她摇着头,脸通红通红的,赵勋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开始咳嗽起来,也反射性的抓着她的手,“你们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火太大了,不用管我,快走。”

“我走不了了,烧伤面积太大,出去无法立刻就医还是要死。”又道:“帮我论文带出去,帮我交给老师…”

赵勋忽然紧张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娇娇,娇娇我在这里!”

她的梦话戛然而止,开始喊着,“七爷…”

赵勋忽然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心头刚刚那是什么感觉,他总觉得那一瞬间顾若离就要从他生命消逝了,就要被在梦里救她的人带走了,带走了…他就没有娇娇了。

这辈子,谁都不能将她带走。

“娇娇。”他抱着她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我在这里,在这里。”

顾若离轻嗯了一声,轻的几乎听不清,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回应他,他高兴起来紧紧的将他箍在怀里,“你的试验一定能成功,你会好起来的,这一次也一定会如同你自己所言,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顾若离又嗯了一声。

外面,院子里传来走动的声音,过了一刻杨文治和岑琛几个人都进来了,隔着门杨文治焦急的问道:“县主可还好?”

“在发烧。”赵勋舍不得放下顾若离,对外面吩咐道:“你们进来吧。”

门推开大家都进来门,赵勋将她的被子拢好抱在怀里,杨文治看见顾若离的样子惊了一跳上去试了体温,又检查了手心脚心,“这热度太高了,手臂上…”他看着一惊喊道:“把灯拿来老夫看看。”

韩苗苗将灯点亮端过来,杨文治照着顾若离落着伤口的手臂,看的触目惊心,“这伤口周围是不是水泡,你们来看看。”

大家都凑过来看,果然四周开始长了小小的红点,亮晶晶的白头。

“怎么办。”韩苗苗惊疑不定,岑琛也担心不已,“这是被传染了发病了吗。苗苗,去将剩下的药都拿来。”

赵勋看着顾若离手臂上刚刚发出来的疹子,拧着眉头道:“娇娇睡前说若是疹子数量少,不用理会,等她醒了再说。”

韩苗苗出去的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那就听县主的。”杨文治叹了口气坐下来,“我们都在这里陪着她吧。”

赵勋没反对,问道:“清泉的病人药都发下去了?”

“都发了,如何护理也教给了那些病愈的百姓,接下来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杨文治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县主能不能醒了。”

醒了,就表示她的试验成功了,就可以给一些身体好的人接种,等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免疫时,那么天花也就不再可怕了。

他这辈子真的见到了预防的方法,也不算白活了这辈子。

大家都沉默着,都无法去肯定的说顾若离到底能不能醒。

下半夜,顾若离的烧越发的高,但手心和脚心还是冷的可怕,她瑟缩着靠在赵勋怀里,周俊拿了两床被子给她盖着。

“你们都去休息吧。”赵勋始终抱着她,不敢松开一刻,“明日各自都有事,别耽误了正事。”

杨文治应了带着众人就在隔壁房间里或坐或躺的休息。

赵勋摸了摸顾若离的脸,低着头看着她,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天都快要亮了,他才哑声道:“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你都是我的娇娇。”

这个问题,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觉到了,她身体里住着的,就如她自己所言的那个“灵魂”并不是顾若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认识的就是这样的顾若离,至于真正的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一生她在他眼前,能握着她的手,直到终老。

赵勋亲了亲她的脸,掀开被子细细去数她身上的疹子,有点数不清了,她的思维也更加的模糊…

他开始紧张起来,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天色不知不觉的亮了起来,他眼睛熬的通红,杨文治他们过来查验过,又出去查看别的病人,将药分派去别的病区。

这里稳定后他们还要过境去安南。

“将军,您先吃点东西。”韩苗苗端着稀饭和馒头进来,“您一夜没睡又不吃东西,一会儿县主醒过来肯定要怪我的。”

赵勋接了碗一口将稀饭喝个底朝天,又三两口吃了两个馒头,便不再说话。

时间过的很快,又似乎很慢,快中午的时候顾若离的烧还是没有退下去,他靠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夜里,顾若离似乎觉得自己醒了,她能听到周围的说话声,脚步声,她还听到了院子里的吵架声和打斗声,她想要睁开眼来,因为那两个说话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她喊着,“七爷…霍繁篓。”

是的,她听到了赵勋的声音,还听到了霍繁篓的声音。

不过,霍繁篓怎么会在这里。

“娇娇。”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恍惚睁开眼睛,就看到赵勋站在床前焦急的看着她,她笑了笑道:“我有点渴,给我喝点水。”

他倒水过来扶着她喝了,她感觉好了一点将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胳膊上的红疹子很小,像是不小心引起过敏的症状,并且,她能感觉到它们在慢慢的消失。

“怎么样。”他蹙眉问道。

她靠在床头摸了摸赵勋的额头,又量了自己的温度,颔首道:“没事了,成功了。”

没有大规模的起疱疹,没有难以熬捱的症状,只是高烧了一天一夜她就醒过来,除了因为高烧和空腹引起的虚弱外,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你请杨先生他们进来。”顾若离握着赵勋的手道:“你自己也快去休息,休息不够免疫能力会下降。”

他点头也不多言转身出去,顾若离忽然抓住他的手,他回头看着她,就听她问道:“霍繁篓来过?”

“没有。”他淡淡一笑,道:“我去将杨先生他们请来,也要去办事了,你既没事了就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需要我帮忙,就遣人去告诉我。”

她笑着点头,挥了挥手,“夫君再见。”

他轻笑,看着她轻松活力和他说话,比什么都重要,他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就觉得外面的天忽然都亮了起来。

杨文治一行大夫就都来了院子里,顾若离已经穿好衣服出来,大家开始就种痘的事商量实施方案。

赵勋出了院子,院外拴着马还有一辆马车靠墙停着,他翻身上去就听到马车里有人问到:“她没事了?”

赵勋扫了一眼马车,拍马而去,马车在墙边逗留了一刻,似乎能听到里面若有似无的松气声,随后渐渐消失在院子里。

顾若离问杨文治,“乳牛可有找到?”

“找到了七八头,我仔细检查过,确实是生了牛痘。”杨文治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道:“拿干净的瓶子去将牛痘的脓液都收集起来,若是结痂了就讲痂取下来碾成粉末。”又道:“再一些症状轻的病者,先将这些收集好,先将这一代的人都种上,等这一波平复后,我没去安南。”

杨文治颔首。

当天晚上他们挑着灯,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给韩苗苗以及六位学生都种了。

个人反应都有不同,年轻越轻身体越好的反应就越小,尤其是韩苗苗只是低烧了一个晚上就生龙活虎的起来了,除了手上的疤,她连一个疱疹都没有发。

其余的五个人有一个和顾若离一样比较危险,但是两天一夜后醒了过来,一点事都没有。

顾若离放了心,派人去找赵勋和杨清辉,将结果告诉他们,“将这个镇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集中种痘!”

“好。”赵勋颔首,道:“不然,我先来?”

她轻笑,低声道:“明天牛痘会到,晚上我给你种牛痘,反应会更小也更安全一些。”

私心里,她到底不舍得让赵勋和她一样经历高烧发病的症状。

他摸了摸他的手没有说话。

第二日,赵勋将镇子里所有未曾得过病的人统统召集在镇头的空地上,他站在高出看着众人,道:“一个一个排队来,种痘,种了这个痘子,以后你们就不会再得天花,也不会被传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杜绝天花的传染。”

“难道不是应该将得病的人治好再说预防的事吗。”下面有百姓质问,“不用先管我们,把病人治好再说。”

什么京城来的大夫,还不都是骗人的,也不知道朝廷给了多少银子补贴,跑这里来骗人。

赵勋目光一扫,脸色很不好看,老子媳妇为了你们种痘预防自己以身试险,你在这里和老子啰嗦,他懒得和众人废话,抬断杨文治要解释的意思,指着说话的人,道:“从他开始!”

“你这位将军怎么这样。”那人被虎贲军的人拖出来,随即扒开衣袖,岑成拿着消毒好的刀过来,那人吓的嗷嗷叫,“…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作为,居然杀我们无辜的人。”

“昏官,贪官!”

赵勋听着很不耐烦,和岑琛点了头,岑琛立刻在那人手臂上划了两刀,随即将脓液滴到伤口里,那人捧着手臂嗷嗷叫,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你往我肉里倒的什么东西,臭死了。”

“天花脓液。”韩苗苗凑过来不怀好意的道:“从天花病人身上挤下来的,恶心死你。”

那人嗷的一声惊叫晕了过去。

赵勋让人带他下去休息,又看着慌乱做一团的几百人,道:“要杀你们易如反掌,现在是为你们好。识相的就快干脆点,不止你们这里一个地方。”

闹哄哄的,那些百姓就想逃走,谁也不愿意把胳膊划开滴那么恶心的东西进去。

更何况,这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明明没有得病,还非要让人得了,这事情有什么意义。

不是害人是什么。

这几个大夫加当官都是脑子不好。

这几百人就都被控制住,顾若离站在一边看着想要解释,可是现在去解释这些没有用,她低声对杨清辉道:“稍后让文书写个公告贴衙门外,让大家自己去读吧,免得闹的人心惶惶的,等明天我们去别的地方就不好办了。”

杨清辉颔首,看着她道:“你瘦了一些,感觉可还好?”

“我没事了。”她含笑道:“稍后你和七爷一起,把夫人和孩子带着一起,我们收集了牛痘,稍后给你们种上,牛逗要比人痘的效果好危险系数也低。”

牛痘太少,她只能顾着自己人了。

“好。”杨清辉道:“县主已经亲身试过,我等就更加不能退缩了。”

她微微点头转头看着虎贲军们押着大家种痘的情形,心中感叹…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主动自发的来要求种的。

现场哀嚎声不断,顾若离顿了顿上前去站在赵勋身边,挽起袖子给众人看,“大家不要慌,这些是为了预防。就在前天我亲身试过也种了,不但是我,其他的六位大夫也都种了,安然无恙。所以,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你们没事。”

闹哄哄的那些百姓就停下来看着她,她和几个学生抬着手臂过去给大家看伤口,“一样的伤口,若我们没有亲身去试是不会让你们冒险的,相信我们,这样才是真正杜绝你们再次感染天花。”

他们手上的疤真真切切,那些百姓看着就都沉默下来,有人问到:“那那些得病的人,你们治好了吗,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探望了。”

“我们来了七天,已经有十二位在康复中。”顾若离回道:“再等几天会有更多的人好起来。你们要相信大夫,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热闹,进了这里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真正想要你们好,想帮助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她唱着白脸,再看看一边冷面红脸的赵勋,那些百姓就是心有害怕也不敢反抗。

大周历史上第一拨种人逗的百姓,就在这样诞生了,再很多年后牛痘在顾若离的推及下如同伤风咳嗽吃药一样普通的时候,清泉的百姓时常还得意洋洋的说起这些事,他们是第一批种牛痘的,是由静安县主和镇国将军亲自督促种上的。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轻轻一笑。

顾若离留下来观察了三天,三天后这一批接近四百人的人痘种植者的症状都消失了,反应最重的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高烧了近三天,小腿和手臂上都起了疱疹,但是第三天后半夜就退烧了,身上的疹子也随之消失了。

而他们来时的感染的天花病人,在吃过消炎药得到护理之后,一百多人的病者只有初期进来时当天死去的两个,其余的人都活了下来。

他们紧接着又去了别的几处,效果都出乎意料的好。

唯一不乐观的是,他们的白药只剩下几十颗。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剩下的药肯定不够了,她看着赵勋,“要尽快和白姐姐联系上才行。”

赵勋和杨文治以及杨清辉和他的家眷种的是牛痘,反应小一些,几个人只有一老一小有些微的反应,其他种完后就如同没事人一样做事做去了。

“她在安南北河,离这里不远。”赵勋说着牵了她的手,在镇宁的街道上慢慢走着,他们来了半个月,这里渐渐地开始恢复生机,两边的百姓看到他们夫妻两人都远远的,用他们听不懂的话打着招呼。

顾若离和众人应理,又侧目看着赵勋,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对面。”

“你来决定。”他停下来看着她,道:“这一次,你是主帅,我们都听你的指派。”

她掩面而笑,道:“行啊,那就明天下午吧,你负责带好你的兵,今晚我们各自开会将接下来的注意事项以及要做的事都讲清楚,明日申时出发。”

“好。”赵勋看着她,蹙眉道:“这一次过去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事先和我商量,不准自作主张。”

他还惦记着她拿自己做实验的事情,点头道:“行,我知道了赵将军。”

他无奈一笑,柔声道:“回去吧!”

两个人回了衙门,杨清辉的常随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人一到就笑着上前来,道:“将军,县主,我们大人请你们去家里用膳。”

顾若离和赵勋都没有推辞,一起去了杨清辉赁的宅子里。

颜怡亲自下厨做的菜,端着汤碗笑盈盈的看着他们,道:“特意跟好几个人打听了,赵将军和县主的喜好,我学着做了几样,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怎么会,这一路来我没事一次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吃着。”顾若离微笑和她一起进去,杨文治和几位大夫都在,大家说笑着坐下来,杨清辉端着杯子道:“这一次劫难顺利度过,皆仰仗各位,杨某代此地百姓谢各位!”

吃了就,大家将明天的形成商定,第二日下午他们就离开了镇宁进了安南境内,镇宁的百姓自发的来送他们,沿着长长的官道蜿蜒曲奇看不着尽头,却能分得清每一条挥舞着的手臂。

顾若离坐在马背上会看,轻笑,暗暗松了口气。

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许多,但是也只是这里,毕竟都是大周的人就算有外族,也终究是自己人…但是安南那边就不好说了,语言不通不说,连敌对的关系都不明朗。

连着在林中走了两天,夜里他们宿在林子里,赵勋带了一千人护送,另外五千虎贲营有事要办随后就到。

点着篝火,众人围着火堆烤着馒头,岑琛看着顾若离问道:“我们去了安南后,是要找乳牛种牛痘,还是和前面一样?”

“人痘方便。”顾若离道:“若是人数太多,我们尽量将这个方法多交给当地的大夫,大家分散开比我们做起来要轻松多了。”

就是白药太少了,普通消炎退烧的药远不如白药来的好,这一次能有好的效果,主要还是白药…

“白姑娘在哪里等我们?”杨文治蹙眉道:“我听说剩下的药不多了,一进安南应该就要用药。”

顾若离回道:“说是在北河,离这里还有四天的脚程。”

“不过她制药还需要十来天的时间。”杨文治说着微顿,正要接着说,忽然就听到四周密林里风声乍起,一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窜起来,周铮喝道:“大家都不要走动,蹲下来。”

顾若离立刻拉着韩苗苗一起蜷缩下来,余光中她能看到暗处似乎有无数个影子在晃动。

是什么人,来偷袭他们的?

还是阻止他们入境的。

她的想法还未落实,就听到四周传来嗖嗖的箭离弦之声,划破空气带着浓浓的杀气铿铿定在他们脚边,身前。

“偷袭的。”顾若离低声喊道:“水壶呢,将火扑灭。”

她说着,抓了手边的水壶将水倒火堆里,转眼之间十几个火堆的火都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四周彻底暗了下来,顾若离耳边响起赵勋的声音,“对方人数不少,稍后我撕开西面的出口,你跟着大家往那边撤。”

这样的事顾若离都不问,只听他的吩咐,“好。我们的药都在车上,怎么处理。”

这些药都是他们接下来要用的,绝对不能丢。

“我会带出去。”他抬头四周一看,目光微眯略扫过沉声道:“明天中午前,我去找你,”

顾若离握着他的手,道:“好!我在那边等你。”又道:“你自己小心。”

赵勋轻嗯了声松开她的手消失在她的身边,她扶过杨文治低声道:“先生,我们走。”

杨文治颔首,跟着顾若离往西面走。

风声箭声在耳边呼啸,顾若离第一次感觉到安南内境的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还要严峻!

行宫中,长长的桌案之后,一男子穿着深紫的绣蟒蛇图案的广袖脚踏朱红色马靴,大刀阔斧的坐在桌案之后,他对面立着一人身着墨绿的锦袍,将手中的信件递过来,道:“陛下,请您过目。”

男子拿过信件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将信丢在桌子上忽然起身往外走,他身后的随之跟着问道:“您打算亲自去接赵远山?”

“嗯。”男子回道:“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地主之谊不敬不可。”

他身后的男子嗯了一声,道:“不过,赵远山来这里的目的可能不单纯,若是处理不好,他可是比大皇子一行人难缠多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想对应之策。”

“他鞭长莫及,所以安南对他来说如同鸡肋,他来的目的我知道,不过是想要谈好条件约束我一二,以保大周边境几十年无外患而已。”他负手停下来看着冷冷清清的宫殿,淡笑,“他与我所想一样,我为何不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男子转头看着对方,道:“隋景,霍繁篓可回来了?”

“没有。”隋景回道:“他走前说半个月后回来的,现在还没回来,估摸着是碰见静安县主了。这世上除了那个女人外,也没几件事能大乱他的节奏了。”

隋景又道:“素璋。”话落他惊觉自己喊错了名字,又改了口,“陛下,可要我派人去找?”

白徵摆手,道:“我亲自去接赵远山,你留在这里照看。疫情未稳定前,一切都是虚妄。”他话落大步出了门,走在半路上就看到白世英从小巷中出来,穿着一件鹅黄的对襟褙子,人比以前瘦了一些,越加的清冷,看着他问道:“娇娇他们到了?”

“嗯。”白徵回视,也不说过多的话,对于白世英他说多了也没有多少的用,“你可要一起去?”

白世英抿唇转身就走在了前面,白徵看着摇了摇头跟在她后面,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白世英想起什么来,问道:“我族人,你如何安置的。”

“在白家的宅子里住着。”白徵淡淡的道:“他们既是来到这里,我断不会亏待他们。”

两个月前,白夫人带着人找到安南来,白世英和白夫人见过,也见过白徵,许多事情说清楚说透了便没有再过多纠缠,白夫人就在行宫外住了下俩。

白夫人也在等,等白徵和白世英的结果,成,他们便留在安南,白家凭的药所以无论在哪里他们都能立足,不成,他们就带着白世英离开这里回白家寨子,有白世英这个传人在,白家定然会东山再起。

白夫人留下来的理由白世英知道的,但是她当下并不关心,她在等顾若离来,等顾若离带来克制天花的疗法。

就在几天前她听说了,镇宁那边的天花已经压制了,她还听说顾若离以身试险尝试过后,才推广让百姓们都接种了人痘。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她还不知道。

安南各处已经是民不聊生,就算不是同胞同族,可看到这么多无辜百姓死去,作为医者她也不能全然无动于衷。

这是她留在这里不走的原因,和白徵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徵跟着她看着她背影,岳庆城在死的时候告诉他,他并非他亲生的儿子,而是很多年前从安南偷出来的…他不姓岳不姓白,而是随着安南王朝姓李。

李什么?岳庆城去世后半年他就亲自查到了,他心里有恨却又恨的不那么真实,霍繁篓走青禾帮,他便也暗中开始做私盐做生意…生意做的不算大,但是银钱却已不少。

他回过安南,还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开了药铺,现在安南境内最大的药铺就是他名下的,他接了岳庆城的手艺,安南的乞丐大周边境的乞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人在世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所以他做了这些,却不曾想过他要回这里来争夺王位。

有了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该是在草原上,白世英弃他而去的那一刻,他和隋景过沅江到了安南,回到宫中…

随后历经了两年的内战,最终他赢了,他站在了这里,而白世英也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