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可觉得自己好像是问过的。

在向他坦述自己偷偷在里昂的求学经历的时候,她旁敲侧击过。

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易寻一时未答,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她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回想起他说的那一天来。

当日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她那会儿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记忆一一对上后,周可可脸颊上红了红,她双手捂了一下,想解释,忽然发现没有必要了。

周可可伸了手,抱住易寻。

她环着他的腰,将自己紧贴在他的怀中,深深沉湎这份悄无声息的温柔。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回去的路上,她一个人静静地倚着车窗,傻笑了很久。

下高速时,才想起把笔记本从座椅旁抽出来架在膝上,上传了来法国后的第一个Vlog。

内容是她从出发来巴黎时开始拍的,断断续续录了十来天,各种零碎的素材拼凑在一起。

在上传这个视频之前,她向公司请了假,消失了将近一个月,没有再更新过动态。

视频一出,粉丝就激动得把“失踪人口回归”刷了满屏。

“嗷嗷嗷居然去法国了!”

“所以这么久没出现,原来是在默默憋大招吗?”

视频还没进行多久,就有人发出了第一个疑问。

“咦?可可坐的明明是头等舱,为什么一开始走经济舱通道?这是升舱啦?”

“难道空乘里有粉丝,给升舱了吗哈哈哈?”

在讨论了一会儿无果后,她们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我天,法航头等舱的伙食也太好了,博主从头吃到尾,都没带停的!”

周可可感觉边检查自己的Vlog内容边看粉丝的弹幕,真是一件格外有意思的事。

当贝拉的店也出现在镜头中时,她们再一次沸腾了。

那无疑印证了在先前的微博风波里,周可可说的话都是真的。

“啊啊,这就是那家传说中的巴黎老店吗?真的出现了!”

“这就是老板?也太年轻了!啊啊眼睛好美,居然是绿眼珠呢。”

“这是贝拉,”周可可向自己的粉丝介绍她的朋友,“她是从她奶奶手里继承这家店的。”

镜头一移,给了她们身旁的面包橱窗一个特写,里面摆放得满当当的,赫然就是周可可的作品。

画面外是周可可迟疑的声音:“呃…刚才贝拉告诉我,她已经给这个面包换了一个名字。”

特写切回到贝拉的脸上,她笑着用迷人的嗓音说了一句法语。

“翻译成中文,意思就是…可可甜心??”周可可在一旁解释,有点羞耻地说出这个词语,“说真的,我开始担心它之后的销量了。”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爆笑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久没有更新的原因,这个视频里的弹幕比以往的都要多好多。

每一个节点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是高能,掀起了空前热烈的讨论。

尤其是视频的后半段,周可可放出了自己在工作室中尝试研发新甜品的过程,几个火眼金睛的粉丝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亮点。

“这双手好像不是可可的。”

“是男人的手!”

他们说的是易寻的手,周可可在工作室里钻研的那些时间里,他帮了不少忙,录制Vlog的时候便一同入了镜。

等到后期制作,周可可把拍到他脸的画面都剪掉了,只保留了手的画面。

仅仅是如此,也足够炸开了弹幕里的一片水花。

她这才发现,原来不只她一个人觉得易寻的手好看。

“这…这手的比例是真实存在的吗?我可以。”

“单手打蛋什么的,好苏啊。”

“手控福利。”

“手控福利。”

“手控福利…”

大家欣赏的同时,自然不会忘记深度八卦:“可可请助理了吗?”

“我可真的红了,已经请得起助理了!”

“那易老板知道你请的是男助理吗?”

从这句话开始,弹幕画风忽然朝着谜一样的方向奔去。

“竟然敢请男助理!!”

“Big胆周可可!!”

“哈哈哈哈哈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周可可简直没眼看。

说来奇怪,她们只知道纠结“助理”的性别合适不合适,却没有一个人直接猜测他就是易寻。

周可可抓着脑袋地翻了半天弹幕,得出来一个结论,根本没有人会想象得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易寻出现在厨房里的样子。

而且视频画面中的这双手,打发奶油的动作未免也太利落了些。

她自己也呆呆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用键盘敲出了一行字:“谢谢大家关心。”

想了想,把剩下半句补完,一起发出去。

“那就是我老公:-P”

Coco Cool

周可可秀恩爱真是件破天荒的事。

还隐隐有些钓鱼执法的嫌疑。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的粉丝们在评论下嗷嗷直叫, 罪魁祸首却顾不上看,合上电脑就去接了易寻打来的电话:“你到啦?”

回国的飞机已经在沪市落了地, 易寻“嗯”了一声, 被空乘彬彬有礼地引导着走过安静的长廊。

“在做什么?”他问。

周可可当然不会实话实说,打着哈哈扯了些别的话掩盖过去了。

“注意休息。”易寻平常地关心了她几句,就要挂电话, 她才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等!”

男人放下的电话便又拿回耳边:“嗯?”

周可可酝酿了那么一会儿,嘴角往上翘了翘, 又收敛回去。

“只见过一次吗?”她带着纳罕, 问出自己思考了一整天的问题。

“你说你早就见过我,那后来呢?”怕易寻听不懂, 她说完又这么补充。

事实上那句话虽然没头没尾,但他一听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易寻微微仰起了头。

周可可好奇地问:“后来还有吗?”

一定不止那么一次。

在机场着急让他登机,事后回过味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问清楚。

周可可很想知道, 这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追问的时机却不好,易寻已经走出了机场, 车辆熙来攘往的喧嚣声从电话中掠过。

“易先生。”有人下了车,接过了易寻手中的行李。

周可可辨认出那是他司机的声音,与此同时, 她楼下的门铃也响了两下。

她短暂陷入了呆滞,想起自己这天叫了贝拉过来吃晚餐——刚才还跟易寻提起过。

周可可急匆匆地往楼下跑着的时候,听见易寻隐约的微笑。

“以后再告诉你。”他说。

电话传递不了画面,身边的司机则讶异地偷瞄了一眼男人温柔的目光。

此刻的沪市已是深夜了, 他轻声对她道了句:“晚安。”

“噢…晚安。”周可可握着楼梯的扶手,急急的脚步稍稍收住,傻呵呵地回答道。

她挂了电话,心满意足地就去开门了。

“晚上好。”贝拉带来了一束花,周可可开心地捧过,捧在胸前嗅了好几下。

幽幽的香味沁入心脾,此时周可可的心情依然是非常愉悦的。

直到另一种异样的味道不经意地飘入了鼻子。

周可可一时愣了愣,懵懵然地低头看了一眼,那应该不是花可以发出来的味。

贝拉也有所察觉地皱了皱鼻头:“什么东西糊了?”

话音未落,周可可已经转身一溜烟奔向了烤箱。

那里面还烤着一扇肋排。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先前已经开着小火将它慢烤了好几个小时,正到了最后一步将表皮烤脆的步骤,她开了大火,本该在旁边好好盯着的。

然而就是上楼摸一会儿电脑的功夫,她接到易寻的电话…

周可可好久没经历过这么低级的失手。

尤其还是在身为“同行”的贝拉面前,被她撞见个正着,这简直令人感到空前的羞耻。

她手忙脚乱地把排骨从烤箱里抢救出来,还好糊得不那么严重,要不然烟雾报警器一响,这就算一起消防事故了。

贝拉帮着她开了窗通风,走过来看了一眼那扇黑乎乎的肋排,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只是糊了一点点,切掉黑的部分,剩下的还可以吃。”

然而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去参加MOF可不行哦,恐怕连初赛都过不去呢。”她搂过周可可的肩,挪揄道。

周可可懵懵地点了点头。

她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在易寻离开的这十几个小时中,她的脑袋彻彻底底地被他占据着,完全没有办法再专注于别的事。

她闷闷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这样可不行。

周可可这边努力地与自己的恋爱脑作斗争,易家又开了家宴。

大家对她的缺席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怎么不见你家的小媳妇儿?”

“我们可可有自己的事业,人现在还在法国呢。”裴真面露得意地道。

“去法国了呀?”亲戚们一听就纷纷围过来,“干什么去了呀?”

裴真最近是儿媳的头号铁粉,周可可在网上更新的种种动态,她都是第一时间在关注,一说起来自然如数家珍,都不需要再向儿子询问。

“MOF又是什么意思?”众人听了一堆新鲜的名词,得到详尽的解释后,连连称叹着,“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裴真开开心心地说了好一通,嗓子都有些累了,她喝了口芋头糖水,顺带回头看一眼身边坐着的儿子:“可可在那边还好吗?”

“挺好。”易寻说话从来都是淡淡的,但个中的情绪,身为母亲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品着那一丝丝寥落,又笑了半天。

“这个怎么碰都不碰了?”裴真的目光落在他面前还满着的杯子里,“我记得你上次喝了不少,才让人又准备的。”

易寻也垂下眸子,看过去。

“谢谢妈。”他仿佛才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伸出手拿起,往唇边送到一半,手机响起了起来。

“抱歉,你们聊。”他瞥了屏幕一眼,起了身。

芋头糖水原封不动地落回到桌上。

“我看易寻好像又瘦了。”其中一个长辈对着他的背影,犯起了嘀咕。

“哪里,是因为天热了吧?”裴真打着圆场,“衣服穿得不多,看着就瘦点。”

众人纷纷去看他的背影,附和着说笑了一阵。

易寻接着电话不觉走上了楼,等手机再放下时,他已站在露台前,无意识地盯着楼下的风景。

沪市步入了初夏,炽烈的太阳晃着人眼,他转过身,揉了两下眉骨,看向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的少年。

“怎么?”

“哥哥。”易知挠着头发,一副乖巧的样子。

“没事。”他舔舔嘴巴,怪不好意思的。

“就是好久没有见到可可姐姐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出来:“我想姐姐了。”

易知本来是抱着碰钉子的心理准备来的。

他说完,不抱希望地抬起头去,却意外看到易寻脸上挂了笑。

“快了。”

-四年前。

里昂市标志性的铅笔大楼前,易寻从台阶上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广场的一张长椅上,一个不打眼的小姑娘正坐在那里吃着东西,白白净净的脸庞看上去分外熟悉。

隔了一年,换了一个城市。易寻没有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

这一次她是一个人,穿着也有所不同。

很朴素,白T恤,方格子背带短裙,露出细细瘦瘦的胳膊和腿,帆布书包就随手搁在脚边的灰砖上。

只有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一如既往。

那天易寻本来是赶时间的。

他的脚步迟迟没动,站在那里,多停留了十分钟。

在易寻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目光,那算什么,向往吗?

小姑娘吃东西的模样很专注。

用“虔诚”来形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