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带着一股神奇的感染力,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很满足,也很宁静。

相处久了,他就会知道,这样的模样是周可可的常态,她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满怀着感激似的。

易寻看了很久。

久到被他的助理发现,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好奇地一同看过去。

这一看,不知不觉,范助理也跟着一起发起呆来。

出神得连本该提醒上司赶行程的本职工作都忘了。

“她吃的是什么?”他忽然听见易寻问。

范助理瞬间就傻了一下。

“只是普通的玉米卷饼。”他如实回答,那是里昂街头随处可见的小吃。

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个女孩吃得像是一种很不得了的美味一样,连他也被勾起了食欲。

范助理正困惑,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呼啦啦”的声音。

那是无数只灰鸽子一同扑腾着翅膀,铺天盖地从不远处飞向了那个小姑娘,去争抢那只吃了一半的玉米卷饼。

“哎呀。”女孩吓了一跳,起身后退两步,不知所措地挥了挥手臂。

“哎呀。”范助理也小小声地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为她担忧着,他甚至有上前驱赶那些鸽子的冲动——这群野蛮的鸟被游客惯坏了,一点儿都不怕人,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但小姑娘只是受到了一点小的惊吓,旋即,就笑了起来,伸长了胳膊将自己的午餐分享出去,由它们啄食。

鸽子们落在她的肩上,手臂上。

范助理跨出去的半只脚收回来,再次看得陷入呆滞。

那些鸟渐渐飞走了。

女孩也背着书包离开。

“走吧。”易寻迈下了脚步,他才匆匆跟上去。

那天的晚餐就是玉米卷饼,五星酒店的厨房做这样的食物总比街头小贩精致许多,他吩咐大厨做好,送去易寻的房间的时候,却还是战战兢兢的。

易先生来里昂后一直不习惯这边的食物,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怎么吃过东西,范助理十分为他的健康担忧着,还特意请了个中餐厨子。

但也许是那人水平不够,做出来的食物依旧不对易寻的胃口,范助理为此头疼了很多天。

“怎么样?”侍者从房间里撤出来的时候,范助理迫不及待迎了上去,转瞬就笑了出来。

对方手里捧着的,赫然是只空盘子。

Coco Cool

别说是易寻身边的历任生活助理, 裴真也一度为儿子的饮食问题闹心不已,家中光是厨子都换了一茬又一茬。

但他始终食欲寡淡,对各种食物都难以提起兴趣, 以至于差点影响到健康, 全靠营养师极力撑着。

从前不是这样的。

裴真经常能想起很早以前的易寻,那时他并不能称得上完美,还是个会让人事事操心的孩子。

但她十分怀念他那个时候的样子。

易家上下溺爱易知,都说他像小时候的易寻,其实不仅是长得像, 性格也相似。

而谁都清楚,即使如此相似, 再经过岁月的沉淀, 易知也不会长成现在的易寻。

因为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 不会再来一次了。

裴真为此一直心存愧疚, 当时光顾着跑路,全然忘了对儿子的心理建设。

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表现得太沉静,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变化只是他忽然沉默寡言了而已。

直到易家度过了难关, 将他们接回去,在发现易寻开始不吃东西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两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想想就能明白, 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顺风顺水长大的少爷,陡然过上四处躲债的窘迫日子,受到的震荡怕是前所未有吧。

裴真从人群中起了身,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她回忆起从前的事,不免有点想再和儿子推心置腹地聊几句。

还没有走上露台,她就先看到了投在地上一高一矮的两个长长的影子。

男人和男孩的声音在交流着,一个沉稳,一个清脆。

“你也想她?”男人淡淡地问。

与在旁边偷听的裴真一样,易知的反应停了半拍:“也?”

易寻没说话。

地上的影子伸出了手,男人拍了男孩的肩膀。

这样友好的氛围在这对兄弟之间,是一件很新鲜的事。

也许是常在易知身上看到以前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易寻向来对这孩子严厉,很少表现过亲切的一面。

易知新奇地看着他,脆生生地问:“刚才的电话是我可可姐打来的吗?”

“嗯。”易寻稍顿,告诉了他电话的内容,“通过初赛了。”

话音刚落,地板“嘭”地响了一下。

易知蹦起来,兴奋地握拳说了句:“Yes!!”

他开心不已地仰起了脸:“那哥哥快去找她呀!”

裴真也无声地乐了一会儿,随后便悄悄地离开了。

-

MOF的初赛通过得很顺利,因为对周可可来说,两年前已经有过了一次经验,再参加时她甜品技艺也精进了不少,只是正常发挥便轻松过了区选。

决赛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全新挑战。

整个比赛是封闭式的,时间从第一天上午十点开始,全程三十个小时,要从各区选派过来的佼佼者中作角逐。

最终能获得奖牌的人名额不定,有可能同时产生好几位胜出者,有可能一位也没有,MOF的原则是宁可当届轮空,也不会降低评选标准。

易寻在决赛的前一天到了巴黎。

他走进工作室时,周可可还在忙碌,因为过于专注,即使听到了脚步声,她也没有回头。

“贝尔你别乱动噢,这个酵母液我种了四天了,明天比赛要用,弄坏就惨了。”她还当是别人,唧唧咕咕地讲了几句口音不知跑到哪里去的法语,小心地把手里的玻璃瓶拧紧盖子放好,这才转了过去,那一瞬间就定住。

“…”

目光相对,周可可的脸在男人静静的笑意下变得灼烧。

“讨、讨厌,吓我一跳,”她嘴里这么说,低着头就走了过去,投入他的怀中,抱得很紧。

知道易寻很忙,周可可并没有抱让他过来陪自己的希望。

但面临比赛,要说她不紧张,一个人在巴黎不落寞,那是假的。

看到易寻的那一刻,她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我本来还在担心今晚睡不着呢,”入睡前,周可可还勾着易寻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交替着亲吻与呢喃,“有你在就好了。”

他倒是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又贴了贴:“可可也会有睡不着的时候?”

在易寻的印象中,不记得她曾有过这样的困扰,起码在他面前没有过。

“当然有啊,我又不是猪…”不过,周可可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她一说完就歪倒了头,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向易寻挥了手,背着背包走过赛场的安检通道时,周可可也是一样的淡定寻常,仿佛她报的压根不是什么比赛,而只是个旅游团。

比赛不允许带通讯设备,周可可进了赛场后就失了联,网上关于她的讨论则一连串都冒了出来。

说起来,自从她到了法国,动态一直都是保持更新的,每天晒晒照片,发发段子,还出了两个Vlog,倒是一直没有正面提到过自己要去参加MOF,只是粉丝在猜测而已。

不过,随着她Vlog的转发量越来越高,不明情况的路人也开了帖子求起了科普。

“求8周可可最近是去参加MOF了吗?”

由于MOF在国内的知名度不高,网上能找到的相关信息都少得可怜,大家的讨论都是以猜测为主,众说纷纭。

言论普遍是正面的。

“周可可在美食博主里真心硬核。”

“厉害,酷Girl人设诚不欺我。”

“她本专业好像学的还不是这个,据说是沪大的毕业生。”

“楼上正解,我学姐跟她同系,说是当时在学校里好受欢迎。”

不过关注多了容易拉仇恨,也有不少人持着讥讽态度回了帖子。

“有意思吗,就是去参加个MOF,炒来炒去开了几个帖子了?”

“我在法国的同学说MOF已经在决赛了,周可可这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在初赛就被刷了吧?”

“非法籍,也不是白人。这可是法国的国赛,确定奖能发给她?粉丝吹得真没眼看。”

作为头号粉丝的裴真看到这些言论,气得跟他们大吵了一架,还不忘给儿子打了电话问问:“怎么样了?”

比赛不是实时直播,易也寻不在现场,他自然无从得知,只有安抚了母亲几句,并且叮嘱她少上点网,不要动不动就跟人吵起来,那样伤身。

他挂了电话,点开了袁满发来的工作邮件,结尾她还不忘对易太太表示了问候。

连费南都发了条信息过来,对周可可的比赛好奇了一下。

简直是全世界都在关注周可可的比赛情况。

而等到易寻从赛场门口把周可可接走,她总共只与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好累”。

说完她就钻到了他的怀里,被抱上了车。

说第二句已经是洗完澡以后了。

她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叨叨了一句:“我想吃冰淇淋。”

虽然比赛中的三十个小时是包括休息时间的,但周可可从头到尾都紧绷着,她实在是累得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

易寻去楼下的冰箱里拿了她要的冰淇淋,再回到床前,人已经睡了,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手机,那屏幕一直没暗过,时不时在往外跳着新消息。

他放下冰淇淋走近,轻轻地将她的手指拨开,拿走了它,搁在一旁。

被触碰的周可可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又重新卷到了一起。

不觉中,就把易寻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周可可最新的动态只有一张照片。

她戴着MOF奖牌的自拍照。

不需要任何文字说明,照片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一片,全是土拨鼠尖叫。

“炸裂!!!!!”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打字!!!”

“天惹,可可小仙女,又是作为人生赢家营业的一天!!!”

“好,好,好!!那些说初赛就被刷了的黑子们呢!!!!出来打脸!!”

平时关系不错的博主朋友们自然是纷纷转发。

之前挺过周可可的那些大V也不落后,她拿奖恰恰证明他们先前的支持是对的,不要太给人面子。

整个互联网重新科普了一遍“MOF是什么”,周可可再次出圈了。

喜提人生中第二个热搜的时候,周可可还在酣甜的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嘴唇。

易寻低下头,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吻,然后关了灯。

周可可是睡到后半夜时自己惊醒的。

她做梦梦见自己在去参加MOF决赛的路上,把培养了四天的酵母液给打翻了,洒得满地都是,吓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梦里的场景退去,眼前都是薄纱一样轻柔的月光,周可可呆呆地看了看在身旁熟睡的男人,再一掀枕下,她的宝贝奖牌还在那里好端端地躺着。

她松了口气。

手刚碰到那金色奖牌冰凉的一角,它却好像自己长了腿,悄无声息地滑向了一旁。

惊愕中,周可可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与易寻惺忪的睡眼对上时,周可可才看清楚,是他的手拉动了那奖牌上的丝带。

他什么也没问,抬手把奖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后,将她拉下来,勾到自己的怀里,轻拍着抚慰道:“睡吧。”

Coco Cool

周可可渐渐睡去。

一只手把奖牌抓得紧紧的, 生怕它飞了似的。

明明从比赛开头到结尾,她都表现得一脸淡定,好像压根不在乎输赢的样子。

半梦半醒间无意流露出的小小挣扎,只有最亲密无间的人才能发现端倪。

易寻把她的脆弱尽数收纳,搂在怀中,睡梦里还下意识将她一下一下拍着。

次日下午周可可醒来就在写邮件了。

易寻的手把隔壁的房间门推开一道缝,“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从里面传过来。

女孩身上还穿着睡衣,顶着个乱蓬蓬的脑袋背对着他坐在窗前。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来来回回就那几行字, 打了删,删了再打,改了好几遍都不满意。

“唔,醒啦。”周可可被后颈上温热的唇瓣亲得猛颤了一下, 缩着肩膀回过头, 随即捧住他的脸。

然后呆笑着往旁边躲了躲, “我在给校长写信呢。”她说的, 是博古斯的校长。

周可可拿完了奖, 便接着惦记起学位的事,真的是一刻都歇不下来。

易寻静默了片刻, 下巴又往下埋了些。

锁骨的皮肤被微微冒出的胡茬蹭得发痒,周可可再想躲, 腰已经被牢牢握住,带向身后结实的胸膛,她听见耳边懒洋洋的声音:“晚点再写。”

那声音仿佛长了触角,抓挠着她的肩膀, 把人的思绪也一并抓起。

“噢…”周可可的大脑空白了数秒。

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我忘了做早餐了。”

从易寻来到现在,她忙得连顿饭都没有好好给他做过。

周可可挣扎着想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起身的动作却只完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