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也是二十好几的人。

周光耀有时觉得自己溺爱女儿太过,以至于她一点儿稳重感都没有,眼看就要当妈,还是一刻也停止不下折腾,大着个肚子就要往那么远的地方跑,十来个小时的飞机,简直跟闹着玩似的。

而易寻竟然也能放任她去,又是安排私人飞机,又是请医生随行看护,周光耀光是听起来都嫌折腾。

即使这样,易寻还颔了首抱歉:“是我照顾不周,没处理好时间。”

“你去吧,回头我好好说她。”周光耀无奈地摆摆手,除了长长叹声,也只有随着人去了。

易寻人飞到里昂的时候,银盛和光华签署战略合作协议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原本热搜上还是“高程退休”高居不下,很快,就被“银盛光华达成合作”取代,引发了沸沸扬扬的讨论。

银盛资本,光华集团,这二者之间从前的那点过节,原本只是部分圈内人才心知肚明的事。

但不需要深究就知道,银盛先前全力扶植的韦恩是光华最大的对头公司,这其中的往来合作早已深种,不是说变动就能轻易变动的。

“818这些年里光华与银盛的爱恨情仇。”

“果然没有永远的对立,利益才是一切。”

“不是,没人8银盛的新任董事长是光华的女婿吗?”

“啊,这就要从银盛内部的派系斗争开始说起了…”

八卦虽然总是与事实偏离甚远,周可可却看得颇为入迷。

面对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易寻,她抱着他亲热了好一阵,等那阵感动劲儿过去后,她还是意犹未尽地把刚才看到一半的手机捡了起来。

到了该午睡的时间,她依然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娱乐营销号上胡扯一通的长篇大论,手中一空,是易寻走过来抽走了她的手机。

他垂头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微哂了一下,没还给她。

周可可伸长了胳膊去讨要,他则把它放到远远的一旁,并且摁着她的脑袋淡淡道:“对胎教不好。”

周可可暗暗撇嘴,他在身边坐了下来,她佯装着不高兴地晾了他一阵,可不一会儿就没忍住钻进了他怀里。

他摸摸她的头,那只手被她抓了去,放在了肚子上。

“刚才又踢我了。”她敛着唇角向他分享肚子里小东西的一点点动静。

易寻的目光陡然变得柔软,隔了衣服,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肚皮,小心地感受,声音也变得很轻很轻:“可可辛苦了。”

两个人轻声细语地低低说了几句话,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那个头,情难自禁地吻到了一块。

舌尖勾连缠绕,最温柔也最悸动,伴随隐忍的啃咬和拉扯。

有了身孕后的周可可总容易气短,好不容易从易寻温软的唇瓣上分开,她气喘吁吁地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质问道:“这就对胎教好了吗?”

被指责的男人把她抱回了怀里,低低的笑声在头顶上响起时,他的吻也一并降落,这一回只隐忍地徘徊在她的眼睛上,眉毛上。

周可可渐渐被哄着睡下,在易寻的臂弯里,她手指牢牢揪着他的衣角,睡颜深沉而酣甜。

他撑在那儿久久看着,用手掌暖着她的肚子,当一股奇特的触感轻轻撞在掌心中时,他怔了怔,还来不及感受,它就从指尖滑过,转瞬即逝。

易寻回味过来,看到睡梦被惊扰的周可可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紧张地观察了半天,好在她睡得沉,没有被惊醒,不一会儿呼吸就又变得均匀。

他也由此松了口气,低下头,朝着那个孕育着调皮的小生命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第一次认真地尝试与它交流。

“嘘——”

周可可醒时不见易寻,是助理贴心地过来敲了敲门,提醒她这个时候该起床出去透透风、散散步了。

她揉着眼睛,披上衣服推门出去,四下转悠着朦朦胧胧的视线,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诶,人呢?”

午后的光晖在地板上徜徉,抚平了“咚咚”的脚步声,折射出金灿灿的暖意来。

易寻一个人在露台上。

躺椅在摇曳,他靠着椅背,手里握着支录音笔,表情淡然。

微凉的风吹来,一阵沙沙的杂音混在其中,播放了几秒,有清晰的人声响起:“关于秦颂刚才说的那些…”

“我早就知道了。”打断费南的女声熟悉而陌生,它听起来干净纤细,却不显得脆弱,非常冷静,非常平静。

易寻静静听着,听到费南之后又问到的最关键的那句:“你为什么会跟易寻结婚?”

这句话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空气里只剩下嘈杂的“沙沙,沙沙…”也许再久一点,听的人都快以为录音到此就是结束。

而耐心等上一会儿,那个柔中带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爸爸一直告诉我,答案是要靠自己去寻找的,而不是从别人的嘴里求证。”

周可可是这么说的,有那么一瞬,她温暖而坚定的脸庞似乎就浮现在易寻的眼前。

“他也告诉我,相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情。”她语气坦然地道。

停顿了一秒,接下来的那句话轻盈地跳跃而出。

“而我愿意相信易寻。”

时隔两年,易寻又听了一遍这段录音,心境已与费南刚把它交到自己手上的那会儿有所不同。

他柔和的目光动了动,手指落下,抵住了停止键,长按删除。

指尖抬起的那刻,录音中的女声却没有消失,从另一个方向,悠扬地传来:“老公——”

片刻的失神后,易寻笑了一下,眉眼间都浸着缠绵的温暖。

他站起来,应着声便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

端午过后回来更番外

番外

-《关于错过, 或许也是不经意的交集》

A

夏日黄昏,车开出宁静的小镇, 行驶在窄窄的小路上。

周可可趴在窗沿,举目望去,道路两旁都是绿油油的稻田。

她看着远方, 青青的山川,错落的屋房, 心思随目光飘忽不定。座椅后的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忽然一只手绕过了椅背,在她的耳朵上轻轻拧了一把。

“心事重重的。”说话的是周光耀,长期离家在外打拼的父亲,再见面时她快不认得他了, 相处起来有些陌生,隐隐又带着亲切。

他问:“舍不得走?”

周可可摇摇头。

圆圆的大眼睛频率慢慢地眨着, 安静而乖巧。

“新家很大很漂亮, 你不但有自己的房间, 还有专门一间大屋子来放了好多好多新衣服。”周光耀试图取悦女儿,不过, 从那张干净而小巧的侧脸上,他找不到特别高兴的情绪。

小女孩抿着唇,略带拘谨地“嗯”一声,这就是全部回应。

爷爷笑着打圆场:“是累了吧,今天没睡午觉。”

周光耀也笑了笑:“那就睡吧。”他挨近了些,轻声细语地教了周可可怎么把椅背往后放倒, 她是极机灵的,他只说了一句,她就找到了。

椅背缓缓落下的时刻,她转过头来,他往后坐了些,笑着说了句:“就是这样,真聪明。”

然后软声哄道:“快睡吧,醒来就到家了。”

周可可躺下。

用手枕着脑袋,换了个方向,背对夕阳的光线直射。

她没有立刻睡着,眼睛微阖,留了一点点缝隙。

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来年的小镇,也许是年纪小,对离别尚无概念,周可可心中好像谈不上有多留恋。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时时浮现,挥之不去的,是一个少年的脸。

就是那个曾经常来面馆,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的哥哥。

他手指好看。

清冷的眸子里偶尔也会见到温暖的笑意,足以掩盖冬天的泠冽。

几个月前,他忽然间不出现了,连带着他的母亲一起——那位打扮总是很漂亮的阿姨。

好多天后,周可可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从这座小镇搬走。

之后就再无音讯。

其实直到昨天,她心里都隐隐有种感觉,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不过此时此刻她已坐上离开的车,他回不回来,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心事重重的周可可枕着椅背,眼皮渐渐耷下,遮上了最后一丝光线。

车仍在行,路上微微颠簸,小女孩丝毫不受影响,睡得极沉。

通往高速公路的马路还在修建中,只开放了一半,迎面有车开过来,司机在狭窄的道路上放缓速度,小心地避让通行。

他认出对方是辆闪闪发亮的保时捷911,虽然不稀奇,但不免多瞧了几眼,在这种偏僻小镇竟也能见到这样的跑车。

正纳罕着,对方已徐徐开了过去,落在了后视镜里。

“嗡嗡嗡嗡——”手机响了一阵。

易寻垂手在身侧摸索几下,捞住了它,看一眼屏幕便按下接听。

“妈。”

“去哪儿了?”裴真关切的声音跳出来,“今天不回家啦?”

“嗯。”车驶入小镇,开得极缓,易寻单手握着方向盘,在熙来攘往的街市间穿行,正是一天工作收尾的时刻,到处都是归家的行人。

他目光在四周扫过一圈,还是投向了前方:“去见个朋友。”

“朋友吗?”裴真许久不见易寻有什么朋友往来了,上一段记忆好像还是几年前的事。

她愣了一下,嘴角欣慰地翘起:“那玩得开心。”

此刻,易寻已远远看到那面飘扬的布旗。

灰褐色的布面久经风霜,上面用发黄的白墨写着“周记面馆”四个字。

少年的眉间舒展开来。

裴真也由此听到他一句带了笑意的声音。

“嗯,开心。”

B

“你现在好像不太喜欢骑马了。”

走在碧绿的草坪上,易父用这么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蓝天白云,碧绿的青青草地。

距离易家的破产风波过去已有小半年,从易寻被接回家,这是父子间第一次单独相处,单独谈话。

易父是特意邀请儿子来马场的,骑过马后两个人都有些累,他找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想以此作为切入,与这个回来后性情大变的孩子聊聊天。

易寻只说:“没有。”

他走在父亲身边,修长的手伸向棱角分明的下巴,解下头盔的搭扣,把它摘下来。正是那个侧头的瞬间,他的目光扭转过去,定在不远的前方。

易父也跟着看过去,眼底的波纹一动。

“易先生。”牵着马迎面走来的工人恭敬地低头,易父“嗯”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手里牵着的那只纯白色的小马驹。

好漂亮的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肢体健壮不失纤细,品相相当出众,即使还是匹幼马,就已经能隐隐看出未来的潜力。

“这是…”

“噢,这是一位客人刚从英国运回来的小马,寄养在这儿的。”对方尽心地解释,“是匹Thhbred,父母都是还在役期的优秀赛马。”

“确实是匹难得一见的极品马。”易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扭头看看儿子的反应,“你喜欢吗?”

这时,易寻才收回了目光。

“不。”他淡声说。

也许换成两年前的易寻,答案不会是如此,但如今的他,已经不会仅仅为一句“喜欢”,就去承受特意买一匹昂贵的纯血马来养的奢侈。

易父却恍若未闻,接着又问那个工人:“这马是谁的?”

对方愣了愣,低下头,好像在努力思索,但一时都未想起。

“好像是一位…姓什么的先生,送给他女儿的礼物…”

“姓什么?”易父皱眉,接着,他的手臂就被人拉住。

“爸。”易寻对着父亲,坚定地摇了摇头。

易父低头去看搭在臂上的那只手,一时间,恍惚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易寻说:“其实您不用这样的。”

在养马工的不知所措中,少年扶着父亲,撇下他和那匹小马,走远了。

他回味着这段小小的插曲,牵着那小马驹散着步走回新修建的马厩,那里还有另一个工人在那边叮叮当当地敲着,把新做好的名牌挂在马厩前。

“收工,吃晚饭去。”下午的收尾工作完毕,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提着工具离开。

留下那匹孤独的小白马,垂着脑袋舔着槽中的幼马草料。

它的新居上悬挂着那只刷了清漆的小木牌,上面用黑色与红色的油漆写着有关于它的种种。

“姓名:银河。”

“主人:周可可。”

C

光华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周光耀起身亲自送客人离开的情况并不多见,他陪同人一起走进电梯,从金属门的镜面反光中瞥见那张清俊的脸庞,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冒昧地问一句,易总今年多大?”

“您言重了。”易寻平和地给出了答案,非常年轻,周光耀莫名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好像只比李炎大几岁。

他以为李家那孩子已经足够优秀了。

但平心而论,即使再过几年,李炎也未必能企及面前这位青年才俊的高度。

本来在见识过高程那个一塌糊涂的儿子之后,周光耀还对银盛的现状嗤之以鼻,现在却大大改了观,不得不重视起来。

“希望易总可以明白,我拒绝合作,是因为已经先跟捷迅签了合同,不是针对你个人。”他不无诚恳地道,“说句实话,我非常欣赏你。”

易寻淡淡地道了谢,看得出来这样的恭维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回应仅仅是给人几分薄面。

周光耀的心思略一飘忽,鬼使神差地就想到,要是一开始银盛就是派这位易总来谈合作,而非那位一上来就嚷嚷着要收购公司的小高总。

那么可可现在的男朋友应该不会是捷迅的少爷李炎,说不定有可能是…

周光耀很快被这个念头惊了惊,随即失笑,明明他已经非常满意李家公子当自己的女婿,与捷迅的合作也十分愉快。

看来人都是贪心的,如今他竟然也会想这些八字都不会有一撇的事了。

“周总不用送了。”站在车前,易寻与周光耀作最后的寒暄。

“好,”周光耀微笑着与人握手,“不送了。”

他后退一步,那男人便转身上了车,随着这个动作,远处另一辆车里,女孩从车窗长长地伸出了脑袋,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