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不答直到村外约四十里处一丛林间方停了步,看着立即挣脱他的无华,难得有些气喘吴昊微一苦笑:“来者虽多却难敌卫队之力,一击不中溃败只是早晚,先避避待天明自然…”

“明日,可是有援?”无华挑眉,她何须他人宽慰,两方论实力自是卫队高出一筹只是对方偷袭得了先机,此刻胜负难定,他既如此说想必先行之卫士并非只打点前行这么简单,郛国境就在跟前自然是调派人马以防万一了,想起之前这人笑着道要自己在穆国好好过最后一‘凤临’此刻想来满是虚伪。

吴昊只得颔首,见无华不悦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无华觉出有异上前搭脉一探,喝道:“你中毒后非但不立即封住血脉竟反多次运功,唯恐毒素运走不够快可是?”

吴昊想说难的竟能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虽然是在生气,可惜终开不了口缓缓倒下,迷糊中他仿佛见眼前有人影不断徘徊似犹豫什么,又好似有人托起他的头…口中涌入热热的甘甜的液体…

内侍疾步如梭,宫娥往来如云,太子迎妃,空了多年的东宫终于等来绝色倾城的女主人,穆王宫内一派喜气,丝履绸衣交错间尽是繁忙。

东宫侍卫统领管辖太子起居一切安全当此际自然格外忙碌,侍卫宫人们望着这些日子始终不曾歇过一身光鲜神情肃穆的统领禾远走过不由肃然起敬。

禾远挺着腰杆目不斜视的走过九曲廊,却在一跨入无人阴影后立刻垮了肩膀,整个人像是软了一般靠在巨柱上,瞧都不去瞧一眼落在他身前的黑影。

莫怀没好气地瞅着仪态全无的禾远,眼中鄙陋之意都不屑隐藏,“今日殿下大婚。”言下之意你这般模样平日也罢了,如此重要的日子也太…

“哼。”禾远听了却是冷笑,随即浮现一抹忧色,他所知的修殿下意气风发,睿智聪颖,却…

原来这就是恨的滋味,那么深,那么沉重,沉重到想毁灭一切,但偏偏…偏偏却要忍耐,愈忍着恨意愈如刀般在腑内搅动,痛入骨髓,愈痛那恨意愈重,所成之刀愈利,所痛更深,不断轮回,不得超升。

我坐在宫内什么都没做,然后却说自己都明白,我那时居然认为自己明白这痛…

怎能忘记太子说这话时那惊心动魄的痛,这十日外人看来太子仍是英明君主,自己却能看出那色泽双越来越深的眸一点点诉说着冷酷无情!

若是之前的修殿下决不会,决不会去娶自己根本无意的女子,是谁曾说不羡三千佳丽,只愿知心一人?

想着素来不羁的禾远亦显出深深的遗憾与一丝无奈的痛心,莫怀眨眨眼,他自不笨明白近来之变只是不及莫怀善与揣摩人心,此刻有所了悟道:“太子近来已大婚为由做的禁卫调动是别有内情?”

禾远看着莫怀,真不明白明明接触最黑暗的东西这人怎还能维持一份清澈,不由笑问:“莫怀如若你是猎人却突然发觉原以为忠实可靠的猎狗竟是只狼,那该如何是好?”

“杀了。”莫怀简单道,眼不起一丝波痕。

“如若四周尚有环饲凶兽未尽,你仍须用呢?”

“那么…”莫怀皱眉,“先除猛兽,再杀。”

禾远点头复又摇头:“凶兽是非除不可,只是倘若打草惊蛇让那狼嗅着味转身与猛兽为群却更为不妙,不如一边安抚去其戒心,一边将那些兽们逐一除去,当然…”禾远微微笑了,“若能使二者自相残杀就更好了。”

喜乐声悠悠传来,禾远咻地恢复成侍卫统领正经模样,站直道:“走吧,这大典可差不多要花整日,呵,也不知这回能网几只愚兽。”

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突然亮起来,一点点,亮得有些刺眼,身体的温度也不断升高,烫得好似被煮一般,翻来覆去,反复折腾,额头上终于有了凉凉的触感,仍不住蹭一蹭,太舒适,紧凑的眉头微微松开,那软软凉凉的触感却想远离,昏昏沉沉的人着急起来,伸手去抓,一把抓空,下意识一惊人却醒了过来。

睁眼是一片青绿幽幽映着日华斑斑驳驳的树丛,手间用力撑起,运了运气虽有些乏力却是气息通顺,那毒…解了?

吴昊四顾瞧见那红色的倩影,沾了泥沙的凤袍喜服此刻依然红得耀眼称得那人一张原本无甚血色的脸白的骇人。

“咳,咳,你还好吧?”清了清喉咙,吴昊出声询问。

无华蓦地转身,先是微讶却仿佛理所当然般很快平复,淡道:“有事的是你,不过你既醒了应已无事。”

“是你替我解的毒?”

问题依然未得到回答,吴昊也不去追问,起身拂去身上尘埃,气势不因昨夜突变有所折损一如昔日,扬了扬唇,道:“昨夜照拂之情我会记得。”

无华看着淡金色的眸满是自信,似乎透着点点温柔如同腻人的漩涡,不发一言,垂眸睇了眼伸向自己的手却是摇了摇头,径自站着纹丝不动。

吴昊似有些愕然,做出无奈的微笑,“你既不放心我先去探探休要妄动,一会儿回来接你。”

这话近似三分宠溺,无华却面无表情看他毫不在意毒伤初复运功而行,待那人背影远去,闭目养起神来。

一刻过后,吴昊满身风尘归来,连呼气亦有些紊乱直直瞪着一派闲适倚着树的人儿,无华这才睁眼,迎向那锐利的眼神,毫不在意的颔首道:“你没猜错,虽然不知何人所为,这四周的确被布了高明的阵法无疑。”

“…”

“不过,这阵法多偏于防护,且从阵势看有些年头应不是昨夜偷袭人所为。”

“…”

“我此阵猜每俩个时辰位移一次,我们昨夜误闯进时,迎碰巧在生门故而易进此刻却难出了。”

“…”在骇人的沉默开始蔓延前,深沉的音终于再度响起,“你早就知晓?”却一声不吭,任自己团团转!

“不早,不过昨夜。”在某人昏迷后,自己想寻些水时察觉的。

“你!”吴昊怒急,反笑道:“在下竟忘了‘明华公主’是何等样人,只当作一般女子来看,倒是在下错了。”

无华悠然展颜,回他一笑,道:“阁下过谦,若真忘了阁下不会在初醒时便急忙运力,向我伸出左手,却暗孕息于右掌以防万一,你其实从未信过我吧?”

吴昊单挑眉,动了动唇却是不曾出声。

“我并非存心戏弄,只是想让阁下明白此刻颇为艰难,你我不论以后,此时总算同路还是休要猜忌为好。”

说罢,转身继续研究阵型,吴昊上前一步复又停住,即使静静伫立着也给人一种不能靠近的感觉,整个人淡得好似随时化雾而去,究竟是谁不能近,谁不愿信呢?

解释不屑也徒劳,只是他瞧清别人却瞧不见自己勾起的唇角带着几许无奈,几许苦涩…

忽疑入武陵

辰时初至,踏着半出云霞之日,望沟涧腾涌雾气,落花如阵,飘絮如雪,这林间沟壑倒似铺雪染霜宛如银河,山壁红花沾白摇曳生姿。

“一个时辰竟还寻不到出路,布阵者好手法。”黑发散落,说这话人眼中闪过的却是跃跃欲试之兴。

斜眄一眼,衣红如火的少女秀眉微蹙,时而闭目沉思,时而袖中纤手掐诀暗算,清眸时而匆匆扫过,时而定定审视,一个时辰尚未见端倪不禁露出一丝罕见的犹疑,按理…不该如此,自忖五行术数自己已算不弱身旁这人也自有见地,两人一同摸索非但不得其门而出,却反越困其中当真怪异。

正自奇怪忽瞟见身旁的人一手抚胸似正忍着痛,无华虽无心理他,但他手捂的位置,咳,似乎…好像…大概…也许…总之有些像是被自己‘不小心’射伤的位置。

“你…还好吧?”

听她踯躅问话,吴昊低着的脸在墨发遮掩下掠过一抹笑,而后轻轻点头道:“无妨。”只见自己话音刚落那人立即没心没肺地转头朝前走,嘴里便有意闷哼了两声。

略带三分不耐得回头,无华眼中清楚的透露着‘又怎样’的意思,却见那人胸口几点猩红从里慢慢透出晕染开来,“伤口裂开了?”

虽是问句,却无半点询问的意思,无华自清除那针雨的威力,走上前示意他解开上衣,见他一顿,无华误解其意,道:“如今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那针威力甚巨,伤口虽小却深极不易复原往往外面瞧着无事里面却已烂到心了也未知,不可等闲。”

吴昊听了却是大笑,一边随手松了衣袍,眼角向上扬似带三分邪气,淡金的眸漾着流彩,定定望向无华,口中却道:“如此有劳。”

无华瞧他的神气隐隐便有些后悔,只是出口的话怎好收回?咬牙上去随手撕下一片嫁衣裳的红绸,小心替他包上却在抬头一瞬瞧着了某人得意的微笑,不动声色依旧低头细细包去,却在最后猛一发力,顿时听到一声倒抽冷气。

“好了。”无华抬头对上瞪着眼得意的笑容僵在一半的人忍不住微笑道:“如此就不怕再松了。”

吴昊暗自咒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心底却莫名的为那个从未有过的竟带着些恶作剧般的笑容涌起一丝,恩,就那么一丝…暖意…

“呼。”

大清早便起身,行过总总繁琐礼节此刻上车銮方能歇一口气,美艳绝伦的新嫁太子妃伸出白皙的手欲撩起凤冠垂落的沉重珠帘,却停在了半空,自己已不再是洛府中的小姐而是穆国太子妃了不能失了礼数。

有些闷闷地偷偷抬眸回望紧闭宫门,总觉得心不自觉地有些沉,分明分明自己是那么期待这一日的不是么?

洛凝暇摇摇头终于有些了解当日姐姐出嫁前为何不乐,要远离熟悉的一切总是有些畏惧吧,自己尚且如此,何况郛国…那么远…

“太子妃娘娘。”

洛凝暇尚不熟悉这陌生的称谓,直到女官样的人连唤两遍才反应过来不禁双颊蓦然绯红,一双秋水带羞含娇的半垂着,将周围一众侍奉的宫女侍从看的一呆,那女官却仍是进退有矩,恭谨而不显卑微,禀道:“半个时辰后太子妃应去王后宫参拜王后与众妃见礼。”

洛凝暇点点头,而后见那女官微微皱眉才想起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女官退出,洛凝暇吐出口气,宫中如此多规矩真是累人,又想起要去参拜洛王后不自觉有些胆怯,幼时她曾见过这位几乎是洛家女眷中传奇的姑姑,只觉得有些怕,不知为何就是有点惧意,这可不行,暗自为自己打气,如今她已是太子的妻子岂能为他丢人?

唔,宫中除王后外身份尊贵者另有惠妃,出身名门只是家道中落,如今朝中无人,膝下又只有一女;淑妃,二王子卫黎旭之母,与庄相原是同宗,娘说要小心提防;还有四王子虽然出生寒微却由曾风光一时的莲嫔抚养成人,莲嫔长兄乃西南境节度使,掌一方兵权不能小觑,唔…还有…还有…

揉揉开始作痛的头,洛凝暇不懂娘亲身为贵妇为何要关心着许多,又为何那么严厉的要自己背出,深深叹了口气,拉着系在腰间七色垂絮,那顶上镶着的宝珠是太子特意命人送与自己的呢,说是大典前不便相见有恐怠慢…真是的,洛凝暇不自禁笑了,自己怎会如此不知轻重,不懂礼呢,太子他…

不觉思绪有散了开去,那秋水粉腮无不满满尽是甜蜜之意。

“终于…”

两人相视不由一笑,一人额头隐隐已有汗意,一人嫁衣破损染尘皆是狼狈之态,不过总算…环顾四周,青山伴碧水,鹊鸟于荫啼,绿堤绕幽径,风送桃梨落瓣飞舞,白若雪,红若霞,水气弥雾,此情此景非恬静两字可拟,堪称世外桃源。

“见此地实难想战乱纷扰亦不过咫尺之遥。”红衣风扬,弱不经风的少女开口似惆怅。

“确实。”一旁男子颔首,眉宇间难得不含阴翳,“难怪有人会花如此多心血布阵,想来是为守着一方净土。”

“佛家云:净土自在人心。”红衣少女漫步向前,“却不知这凡尘又岂是你欲静便静,欲休便休的。”

“呵。”男子含笑,边行边似赏景般悠然扫过,不是熟知其心性者断无法将之与审视、警惕相联,“如此说来姑娘倒似对佛家之言并不信服,在下曾听闻洛家大小姐喜礼佛常去庙宇进香,如今看来,啧啧。”

无华眸色一冷,转眼又想此人会这般‘了解’自己本无可意外,只冷嗤一声,“将军果然不负‘智将’之名。”

吴昊却是半晌未出声,许久才道:“郛灭天羽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其实无论‘智将’也好,名帅也罢,在世人眼中都不过与屠夫一般吧。”

无华步下一顿,而后道:“我爹曾说这世上最无可言是非对错之处便是沙场。”

却听吴昊忽而笑道:“所以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无疑。”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华喃喃念着,侧身转过飘扬红绸,“此言若是已然身处西方极乐倒是不差,脚踏祥云放下屠刀自然成佛,可若是身在幽冥地府恶鬼环绕呢?”樱唇上翘冷凝的弧度,“只怕放下手中刀非但成不了佛,反倒会被拖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的超生。”

吴昊见她此刻神情,莫名的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突然十年前的画面在脑中掠过,那时的笑靥嫣然,纯真无忧都去了何处呢?

在无华诧异的眼神下他怔怔伸出手扶助消瘦的肩头,将两人间的距离一点点,一点点缩短,无华对其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时忘了反应,只见那双金色的眸一点点靠近,里面点点光彩愈加清晰似要将人吸入,那人散落的发已然倚风拂上自己的脸…

不远处却在此时传来阵阵异响,使两人蓦然回神。

无华后退一步,心中对那人莫名之举迷惑,口中却镇定道:“看来我们有幸得以一见阵主了。”

“不错。”吴昊点头,神色中却掠过抹令无华越发奇怪的不快,见对方怀疑的神情,只得笑道:“难得有此机缘,我们自当上前拜会高人。”

说罢,摆袖先行,无华随后跟上,心下更是肯定这吴昊当真怪异。

两人寻声而去,却料不到竟只见一女子身穿粉色衣裙素若春梅绽雪,望去只觉其眉宇间带一丝茫然,却难掩从内溢出的英气,此英气不似风姚张扬,仿佛经岁月洗礼一点一滴沉淀下来却好比佳酿愈发醉人,其相貌如何倒反不重要了。

“这位姑娘有礼。”

吴昊上前轻唤,那女子却充耳不闻径自挖土小心翼翼将不知什么花种种下,原来适才他们听到的便是挖土之音,无华暗自计较,打量神情专注的女子咋一看好似至多二十又五,再细看却见眉宇间不易察岁月磨练,但无论如何也谈不得老字,究竟芳龄几何倒是难料。

“姑娘。”无华蹲下替其将土掩上,微微一笑,终于换得对方注意。

“你们…”那女子先时如梦初醒般愕然,而后眉眼一敛,气势骤升,厉声道:“你们是何人,如何能进此地?!”

“我二人被人所害落难至此,打搅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吴昊微笑答。

“见谅?”那女子亦是一笑,却将手中花锄一抛,袖微动,露出一双短剑横于胸前,冷声道:“可以,先问过我手中剑来。”

言罢,身急转,那一双短剑似一对鸟儿时合时分,时高时低,挥出剑气溅得四处花瓣纷飞。

吴昊神情一凛,衣袂翩然流逸,挡过双剑夹袭,高声道:“我二人并无恶意,姑娘再如此休怪在下不客气。”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哼,两人穿梭不定,斗在一处。

见二人动武,无华却拢起了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却偏偏寻不到,看不透,看不透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像。

稍时,那女子渐渐露了败象,按理她武艺不低,吴昊虽然厉害毕竟先后重了毒伤不该如此快见胜负,可不知为何那女子分明真气纯正却如此快显力竭之象,吴昊见状倒不过分相逼,老实说他有自信能在阵主亡后出阵,无论有何意外不过能省麻烦还是省些,毕竟多担搁要误佳期。

那女子却得隙一剑逼开吴昊,左手剑飞出,人随后轻落电光火石间竟用剑抵住了一旁观战的无华。见此景,吴昊眸色骤然变冷,四周气息亦凝聚一股说不清的阴郁,冷冷道:“放开,否则你定后悔。”

那女子却笑道:“看着情形这丫头是你心上人吧?”说话间瞟了眼身着嫁衣的无华,“莫非你带她私奔。”

无华虽被剑横脖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唇微微上扬,吴昊见了不觉往前走了一步,那剑却立刻在白到透明的颈间划出道血痕,见吴昊神色可怖,那女子不屑道:“我劝你休再妄动,否则悔之不及。”

无华眼见僵局,不由低头暗叹,眼却瞧见那抵在自己脖上的剑鸳鸯图案,青铜雕刻,简洁明了,谈不得贵重却是利刃宝剑,这剑她曾幼时把玩,曾有带笑女子一边与娘亲闲聊一边拿这剑削木人给自己玩,是谁呢?那人,那笑就在眼前,是谁…

曈眸一缩见吴昊猛然动手,掌带八成劲力透骨之势,凌空避过自己直击其胸,不偏,不倚,架在自己颈项上的剑松了去,回身那女子已是血染粉衣。

无华只觉一阵伤心袭胸,觉出从后扶住自己的手透着温柔,周身缺杀意不退,在其诧异中拉住其袖,摇头,一步步上前,俯望着撑在地上的女子,记忆中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苻姨。”无华听见自己低低的声,喃喃唤道。

故人今可安(上)

“苻姨。”无华听见自己低低的声,喃喃唤道。

那女子却是目光一窒,再扫向二人却是怀疑之色愈重,“你们…究竟何人?”

无华看着那勉强撑起不成站稳的女子欲上去相助,却为她目光所阻,身后人的狠厉自己清楚想她伤得定然不清,略带焦急道:“苻姨,我是无华啊,洛无华你…不记得了么?”

吴昊察觉臂中人一动似要上前急忙环的紧些,心下大为疑惑,这女子到底何人居然能使无华这般在意,金眸一凝睨向勉自立着的人却独见彷徨之色。

“洛无华,无华…”

无华听她恍惚幽幽低语,正欲上前那女子却神色一变,冷冷一笑道:“胡言乱语!我虽有些日子不曾去见沁竹姐和无华,却还不至于愚昧到任你欺弄。”

无华又喜又忧,喜得是眼前人果然是苻姨无错,忧得是不知如何可使其信,进退两难之际却见那女子摇着头散开长发及腰下,双眸涣散,喃喃道:“无华…无华不过一十二岁,又如何会是你?”这么说着看向无华的目光渐渐确定起来,“你又如何会是她?”

十二岁?

无华一怔,这是何意?

再欲问个清楚那女子却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狠声道:“你们是她派来的,是不是?!”

此言中仇恨之意赫赫森然到令人胆寒,无华浑身一震只是摇头,却不知该说何话才好。

吴昊见无华思绪已乱而那女子显然误会了什么分明伤得不清仍咄咄逼人,无奈一手搭在无华腰上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看向那女子道:“我等却无恶意今日不便详谈,待姑娘疗伤后再叙。”

言罢,带无华纵身而去,那女子望着远去二人的身影,眸光闪烁不定,似乎极力地再想些什么,终只不断摇头道:“无华,不会的,无华只有十二啊,没错,她怎么会…”那披散的发沾惹唇边滴落的血污显得狰狞,她却犹如未觉神态全不似先前英气透人的侠女,双目近乎呆滞,不断愣愣道:“我记错了?不会…怎么会?”忽而又低低呢喃:“皓天…”

沟涧边,吴昊随意席地而坐,双眸却牢牢锁视涧旁委坐的少女,那目光让人想忽略都难,被看者终于不耐开口:“想问就问吧。”

“唔。”吴昊颔首,微笑道:“那我便问了。”

无华拔弄着脚边青草,听他问道:“你预备何时才抱扎伤口?”

啊?!

抬头见一双含笑的眸望着自己,只是在扫过颈项上的血痕时微微露出不悦,突然间自己仿佛成了无理取闹的孩童,无华平了平气,从那原本破损了一大块的红绸嫁衣上又扯下一块边包边道:“那个她…其实并无恶意。”所以杀气未全敛尽的人就别再多计较,更别乘自己不留心时去做什么。

吴昊笑:“哪个她?”被瞪了一眼连忙收敛转口,“那个被你称苻姨之人?”

无华点点头,颈边扎完的有些丑的结让吴昊想起自己胸前那个,恩,心中总算舒服了些。

“你可曾听过‘彼苻草,胜群芳,不栽玉堂,在九天’?”

吴昊道:“自然听过,这说的是‘风侠’宁皓天的传奇婚事。据闻十年前名闻天下的‘风侠’ 宁皓天武艺绝顶却性格古怪,行事皆凭一己所好,故而世人又称其为‘疯侠’。”

“明知不可为而为在世人眼中自然是疯子。”无华轻轻接道:“只是任谁都未想到‘丁堡’三次选婿皆不中意的大小姐偏偏喜欢上了这么一个疯子,任是百般阻难亦不能动其决心,千里而随以心易心终成眷属。”

“不错。”不过…“听说那丁堡之所以百般不愿,并非门第之间,更非舍不得骨肉亲情乃因丁堡当世之所以能占一席之地就是靠得奇门阵法,而那位丁小姐才是真正的高明之人。”话至此吴昊终于了晤,“莫非?”

“那位丁小姐,芳名正是‘丁苻’。”无华垂眸,看不清神色,“她虽比我娘小上几岁却是至交好友。”

“难怪你称她‘苻姨’。”吴昊点点头,“她与‘风侠’宁皓天不是一同归隐悠然去了么,怎么会…”独自一人在此还有些古怪?

后面的话吴昊未言,无华却岂有不明白的,喟叹道:“世人皆以为‘归隐’是一种了结,似乎一旦‘归隐’就意味着无忧无仇,岂不知饭仍是要吃得,路仍是要走得,日子仍是要过得,原本侠义之人又岂会当真从此超然物外再不问世事,何况苻姨夫妇他们一‘痴’一‘疯’呢?”

“一‘痴’一‘疯’?”吴昊挑眉。

“‘疯’故而为人之所不为,宁大侠夫妇与我爹娘交好多年,宁大侠从未在荣耀之日上门,反在灭顶之劫降时杀千敌破万军来助我爹,苻姨痴心为真情抛尊华却最终只落人间幽冥永不得会。”

垂下一片阴影,手中握草太紧汁水湿了手,无华忆着曾经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傲气,不似娘亲眉眼隐忧,那女子那般洒脱似乎天下无不可行之处,无不可为之事,今日却神思憔悴恍惚,散落长发,血污粉衣,眼中竟是迷茫…

“我未尽全力。”吴昊转开脸,低声道:“她应无大碍。”

“我知你只用八成功力。”无华瞟向开口的人,似乎有点…内疚?虽然明白这是断无可能,定然自己看错,她仍淡淡应了句,却终不免心中忧虑。

吴昊蓦然起身,道:“我去瞧瞧。”

无华紧随着起身,却是拦住了他,见吴昊诧异的神情,摇了摇头:“此刻苻姨不信多说亦是无益。”这话本说得正末了却带着不难掩盖的神伤,这世间她洛无华再无亲人,除了相依相伴却又愤怨相随的倪诩再孑然无他,无法信,无可依,百难遇上至亲却是对面不识,不免心终郁结。

吴昊望了望她,想说什么终只轻轻一叹,无奈道:“我去寻些吃的来。”

转身而去,心中极是郁闷,他熟识的洛无华看似柔弱,锋芒暗藏,几番机锋较劲从未处下风,他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睿智,一边怀念着曾经的无邪,有时亦想见见这样一个女子真正柔弱脆弱时的样子,却从未想竟然竟然有这一番际会而如愿,可心下无一星半点的快意,她的喜忧不因自己而起,亦无须自己宽慰,这样…这样又有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