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

“是,便是未得消息,依前几日卦象来看寿数已尽,今…其命星也已陨落。”

“那么早,才刚过三十。”

“…”

“当日之事皆因我起,害得大长老离世,凌婆婆是否怪我?”

“那老头自己选的路。”不屑的声不能掩去眼角泪珠,自己为凤族巫女,他为凤族长老的那一刻起便决定此生无缘吧。

“我当初若死了便能稍赎己罪,皇兄他不该以命换命,救下我来。”幽幽叹息。

“公主!”满是怒气。

“你放心,我答应皇兄,会替他看护凤族的。”深吸口气,“我们走吧。”

夕遥…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静悠之所,可惜始终难成你我桃源。

那日最后开口想问的本是你是否曾有真心,终未问,亦不必相问,茈毅无论如何我亦信你在念那首诗时的眸,七分假也有三分真,可惜这些太单薄留不住你我的缘分…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伸手握不住那一缕月华…

【正文】

谁人种相思

凤临十五年,穆太子修继位,后史记穆太子修于国危之时负重担监国,明君也。

“太子终于继位。”妩媚的眼一眯,茹眉笑道:“王后娘娘多年心血总算功成。”

闵奚亦颔首,从来寡言的仲旋却冷哼一声:“尚早。”

尚早?无华低垂眼眸,的确尚早…起身,“郛、屺之战战势欲烈,风吹草动更需留心,以免有人从中作梗。”

夕阳斜晖,海棠落,风弄影,转眼是秋,原来自己远嫁也已快三月了…

倚墙缓步,逸亲王府红漆大门上的金环便隐隐可见,提步上前,一阵喧哗,数十铁甲侍卫突然从周旁转道中窜出,将无华围住。

挑眉,无华看向武官侍卫簇拥于后慢慢踱出之人,褐色官袍,一脸高傲,“徐…国丈?”

“逸亲王妃果然聪明。”徐研捏须而笑,“难怪穆国遣你不远千里来我郛国。”

听他话中藏话不怀好意,无华冷道:“国丈此言何意?”

“何意?”徐研闻言,一脸激怒道:“我郛国诚心求和迎娶公主,穆国将你这明华公主嫁入我郛国却是别有居心,当此时节你与穆报信,欲乘我屺郛交战之际坐收渔翁之利,其心可诛!”

有那么一瞬无华眸光一顿,以为自己与凤卫之事泄漏,转瞬却安下心来,他都不曾知晓何况眼前并无过人之处的徐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话带冷锐,眼眸沉沉扫过一众卫士竟是无人敢稍动。

徐研心中一凛,这些日子来自己欲皆鞨逸风领军出征之际打压其在朝势力,却屡屡不能得手,每每派人遣入逸王府非但无功而返更有多次险些暴露了自己…

若非那人多次写信来催自己动手更提醒自己这王妃非池中物,怕是自己也想不到其中关联,多次遣人跟踪不是无果便是所遣之人一去不回,更有甚者,人是回来了,却是胡言乱语状若疯癫!

“哼,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难以脱罪!”手上有那人所给带有印记的密信,今日她难以逃出升天,等这王妃出了事,前方之人想必难以安心作战了吧?心乱神不定则易失,这么多年,逸亲王从来小心不留话柄,今次…

“爹!”

两人在重重侍卫下对峙,却听一焦急女声响起,桃红衣衫一闪将无华拦在身后,徐菁倒束妩媚双眉,“爹,您这是做什么?”

徐研怒道:“菁儿让开,为父在此处理政事岂容你儿戏?”

“爹,她可是逸亲王府堂堂王妃,如今表哥还远在边关作战,你怎么可以…”

“住口!”徐研喝道:“逸亲王妃涉嫌私通他国,为父秉公行事有何不妥?来人,把小姐拉到一边去!”

“爹…”

正当侍卫动手拉扯徐菁时,一匹快马当街驶来,马上之人身着土黄王家亲兵装束,手持郛王谕旨。

诏曰:逸亲王妃暂禁王府。

‘逸亲王妃暂禁王府。’

被揉作一团的纸上黑白分明的字赫然入目,莫怀默立一侧,禾远瞅着负手而立的人眼皮跳了几跳终于等来那人冷冷开口:“郛国此时如此做倒不怕‘得不偿失’了。”

此时郛屺两国已然交恶,若穆国借题发挥横插一手倒确实叫人头痛。

禾远面不改色:“幸而吾王圣明绝不会因一时之怒冲动为之。”对这明显奉承外加设套的话,现已身穿王袍的卫黎修丝毫不给面子地冷哼,假作不曾听见,禾远继续:“屺国虎狼之心,防之不及焉可助之?况郛国未曾正面知会吾国,仅凭暗桩传讯,岂有问罪之理?”

“…”卫黎修抿嘴不语。

莫怀道:“且明华公主此刻已是逸亲王妃,贸然询问反有不打自招之嫌…啊!”

话方出口一旁禾远狠狠一脚上去,莫怀避之不及,投去疑惑的眼神却接到卫黎修冷利若冰刃的目光。

蠢材!

禾远暗自腹诽,面上推笑:“陛下…”

“行了。”挥手打断,卫黎修回身眸中泛着幽深光芒,“此事我自有定论。”

“拜见陛下。”

恭谨施上一礼,玉簪箍着发鬓不显丝毫散乱,丝帛腰带系裙未见一分慌态。郛王静静打量面前女子,玩味一笑:“弟妹临危不乱果然大将之风。”

无华微微一笑,这些天来想得明白,两国交战,郛王是万万不会愿主将乱心的,何况此时此刻以郛王智慧也不会另挑穆国,自己是安全的,至少暂时如此。

“只因无华深信陛下乃圣明之君定能分清是非黑白。”

嗤笑一声,郛王忽而迫近她,目光犀利,如同鹫鹰审视自己的猎物,纵使无华也被逼的后退两步。

郛王打量着面前窘迫中仍不肯低了头去的少女,伸手拉住那细弱的手腕,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肯定道:“那日…果然是你。”

脸色蓦地惨白了一分,无华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无果,蹙眉道:“臣媳不知陛下所道为何,礼之所在,陛下还需自重。”

阴骛的神色紧盯无华,半晌,郛王松开手抚掌,笑道:“弟妹不愧女中豪杰,王弟好福气。”

转了转红了一圈的手腕,无华不作声,清灵双眸好似直透人心,转身离去,郛王素来优雅的声淡淡道:“弟妹不必过于忧心,王弟出征这段十日,孤自当派人照料王府内外。”

低头瞟了眼腕上红印,无华低眉不语。

“王妃。”

柔柔地声响在寂静堂内,无华抬起头绝色佳人,眉目带忧便入了眼。

“你是…翯岫?”

樱唇微微一扬,便似霁雪初开,翯岫盈盈一伏:“难得王妃记得下女名讳。”

眸掠过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无华微笑:“翯姑娘这般绝色女子,只怕任何人皆难忘怀。”脸色突而一沉,“听闻姑娘被令苑中禁足,又因何在此?”

绝色美颜快速闪过抹惊讶,却转瞬隐藏,“王妃与下女所想原来并不一样…”

片刻沉默。

翯岫扬起螓首,“王妃聪颖想必已然知晓下女乃王所赐,且…身负王命。”最后四字她说得极轻却像是一字一字重重砸出。

挑眉,想告诉自己牢头和囚犯已然异地而处?

“王妃休要误会,下女并无他意,此刻来是想表明下女之心。”看懂无华眉眼间一丝讽意,翯岫低首楚楚可怜,转眸间又带上三分羞涩,“下女身份低贱却愿以微薄之力,蝼蚁之命助王爷平安无事。”

“哦?”无华双目炯炯细细扫过那漾波秋水,“条件?”

翯岫似是惶恐之极急急屈膝跪在尘埃,“下女哪里敢提什么条件,只求王妃能容下女今后尽心服侍王爷王妃也就知足了。”

“公主,真的相信那翯岫之言么?”涟裳皱眉不解,“她要公主的亲笔信去寻王爷也不知有什么奸计其中,小姐怎能…”

“涟裳。”无华温和道:“这几日你送的汤药都是亲手煮的么?”

“阿?”不知无华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涟裳困惑道:“是,全是涟裳亲手所煎,无半点假手于人。”莫非?“公主,那药是否有所不妥?”

不答是,未曰否,无华但笑不语。

征地素来修罗场,儿郎来兮裹尸还。

夜色沉,月凉如霜。

墨发飞扬,撩起落叶飞花,足履轻踏,惊动栖鸟息兽。边塞地晚间寒,枝上染霜叶上带珠,嘀嗒嘀嗒,滴漏声入耳,令身披战甲的人双眉微微一动。

这些时日战事顺利非常,可心下…怎还是如此不舒服?

随手摘了片叶,放在唇下轻轻吹起,那曲本是战地之歌,合该气势万丈,威武不凡,由那嫩绿的叶吹出,却偏偏多了几分柔意,那人长发飞扬,金眸流光,本当意气风发,睥睨天下,只是眉宇间微微愁绪,点点牵挂,却恁地添了份本不属的温柔。

‘啪,啪,啪。’

有人走近,击掌而笑,曲音哑然而止,吹曲的人抬起头没好气地白了笑靥盈盈走近之人一眼。

来人全作不见,故自笑道:“人道情字能化百炼刚成绕指柔,有生之年能得见你这副模样,苍天待我不薄也。”

玩弄着手上叶子,鞨逸风嗤笑:“你又来了,我不是说了轻重间自有分寸,怎就不信?一首平常曲子也能拿来说事,‘智将’便是这般睿智的么?”

“我是怕你越陷越深却不自知。”吴昊喟叹:“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上前拿过其手中叶,“寻常一曲也带思念之意,呵,你怕是已然相思深种了。”

相思?

鞨逸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难得清闲带她闲逛,那个会脸红的书生,那把精致的扇,那灵韵自成的字,以及那短短一句诗…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当时只觉好笑,如今回想方觉惆怅。

“攸城那边有讯?”

有意打断淡愁氛围的话令吴昊挑眉,微微犹豫,还是将实情巨细告知。

听完,一阵静默,半晌,鞨逸风突然笑了笑:“如此岂非正中下怀?”

“你的意思?”

“意思?”鞨逸风奇怪道:“按先前所谋行事便可。”

张了张嘴,吴昊终究未曾多言。

昔时海棠香

“王妃近来外边的守卫越来越多了,奴婢担心莫不是王爷他…”

“胡说什么!”

弥雅方开口念叨几句便被涟裳竖眉喝断,弥雅瞅了眼气势日增的涟裳讥笑道:“涟裳妹妹如今得王妃庇护非同寻常了。”

“你!”涟裳早瞧这钉子不顺眼,以她想来如今远离穆国还怕千里外的毒妇就该早早下手将其除去,真不知公主为何还要留此祸患,但她素来佩服无华之智信其考量不敢妄动,只得哼一声作罢。

弥雅望向一言不发的无华,赔笑道:“王妃…”

“弥雅。”无华偏首微微一笑,说不尽的柔和,“这些年来多谢你伴我,照顾我冷暖起居。”

明明温和之极的话却令弥雅心中大是不安,见无华挥手只好躬身告退,踏出门却是心事重重,愁上眉梢。

“公主,您不会当真念什么旧情吧?”当此危难之时可别妇人之仁啊。

“我年幼失钴,再回洛府全是由她照料。”

“她别有用心。”

“我知道。”只是,终究还是相伴了那么多年。一道黯然悄然滑过,无华轻笑:“守卫确实日益加强了?”

涟裳低头:“是。”

“如此。”无华瞟了眼一旁搁置的小扇,“想必战事顺利非常了。”

“唉,战事顺利?”

若非战事顺利也无需这般防范逸亲王府…

“菁儿,你要去哪儿?”

头次作贼的千金小姐被逮个正着,徐菁无奈收回块跨出后院的脚小声道:“爹。”

冷冷目光扫过徐菁背上的小包袱,徐研忍气道:“回房去,以后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头一撇,徐菁攥紧小手:“我不。”

“你…你说什么?”被忤逆之人气的胡子颤动。

“爹,你为何要害表哥?”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表哥和…他王妃并未私通外国,通敌卖国另有他人你我心知肚…”

啪!

话未完,一个响亮地巴掌将徐菁娇嫩的脸颊打得红肿,徐菁一手轻抚上去,含着泪满眼不敢置信望向素来疼宠自己的父亲。

“爹并未通敌叛国。”侧过脸,徐研半是恼怒半是无奈道:“此役我郛国已然必胜无疑,不过最后稍加利用罢了。”

“爹你身为国丈丞相,岂能因私忘公?”哽咽着,这些日子徐菁无意得知有心探究,也已明白自己家族与鞨逸风有所不容,只是女儿家心思终究带着几分浪漫柔情,将一切想的美好,不知世上有些事本来是死结。“战事非同小可,怎能妄为?”

“五年前,穆、屺一役素有战神之称当时威震四国的洛睿宇也没能逃过那一劫,可穆国不照旧赢了么?”而那个女人也赢了,以自己的能耐难道会输给个不懂政事的女子?自己自然会做得更好,不让郛国受损。

“爹…”

“不用再说了!”徐研冷道:“他与我徐家不能共存,对王也是祸害,断然留不得!”言罢,唤来侍从命人将徐菁带下好生看管。

徐研转身而去,未曾见到一个黑影闪过,掠进了徐菁绣楼。

“王妃。”

一众侍女侍从躬身行礼,这几日王府遭围,举止受控,不免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倦怠焦虑之色,无华随意挥了挥手屏退他们,揉揉额头正要进寝室歇息,眼角余光却偏偏瞟到一旁书房,一原本要告退的女官见状不动声色,脚下却不自觉望那儿移了几步,无华看在眼中,原本无意倒成了有意。

这女官与当日拦自己去见翯岫的是同一人,无华猜测她想必是某人心腹,如今这个时候难得沉得住气,只是…

无华乍似无关入房,却待那女官一退,便身影俏移至那人书房前,推门小心入内。

这书房她曾来过几回,都是或随或伴鞨逸风而来,除了整齐干净,藏书齐全外倒也无甚特别映像,若说特别…

倚窗放着低低海棠盆栽,淡淡幽香若有若无,墙上挂着自绘丹青,一株海棠独具神韵,一旁榻上薄毯,挂帘上的刺绣,直至一方砚台上的雕花…

无华蹙额,那人平日也不见得多喜海棠,怎这书房内竟如此布置?

笑菊欺梅。嫌蜂却蝶,压尽寒荄。月下精神,醉时风韵,红透香腮。 天工造化难猜。甚怪我、愁眉未开。故遣名花,凌霜带露,先送春来。

如此说来,那人确实曾赞誉海棠。

上前去轻抚柔嫩花瓣,无华不经意勾唇一笑,却在下一刻敛了笑意。海棠与枫树一般皆多产于天羽…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

你想知道么,我的过去?

他本是昔日王后宫女之子故而曾被遣天羽为质,想必…在那儿日子并不好过。

那女官是其心腹,自然不会无来由忌惮自己来此,这书房内平常的紧,可便是如此反倒怪异,像他这般的人又岂会当真坦荡到无所隐藏?手指慢慢描绘着墙上画中惟妙惟肖的海棠,忽而一阵轻响竟是书架左侧移了位。

如此平常,无华好笑,提步弯身入内。

里面并不像存放机密之处,陈旧的虎头鞋,断裂的笔,一方染血手绢,破损不堪的衣物,无华皱眉,这里更像是他存放过去记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