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需要的东西很快就送来了,让人撬开他的嘴灌了他几口酒后我用铁夹把狼牙取出来,他的血溅了我一脸,韩平大喊一声又昏死过去了。我在伤口上洒上金创药,然后拿出我特制的针,穿上费了好大功夫做成的羊肠线把伤口小心地缝好,缠上纱布。

身旁的亲卫目瞪口呆地讷声说道:

“伤口也可以缝?”

“破了的衣服可以缝,损伤了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缝?”我开好了两张方子递给他,“一张方子煎成汤药,一张方子研成粉末做个药膏。他今夜会发热,你们在旁边好生照顾着,一定要帮他熬过去。”

“是。”他拿了方子就往外面走,可不知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

“大夫贵姓?”

我苦笑,“我是大夫庆庭,闻名遐迩的宣阳王男宠,没听说过吗?”

他的表情果如我想象中那般古怪滑稽,身边两名亲卫也面面相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脚步虚浮地走出营帐,全身仿似虚脱,抬头看见墨蓝的天空中星子灿烂,不由得叹息一声。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从山上摘来的青梅,有几个已经被马蹄踏扁了,不远处是我那个装着青梅的布袋子,伶仃地被委弃在地。原来是我下马的时候落下的。

我抓起那个布袋子,向着灯火通明的帅帐走去。无论如何,说声谢谢总是要的吧?

主帅军帐前的亲卫不知为什么撤了,我掀开门帐,走进去,小声说:

“韩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话还没说完,我已惊觉营帐中除了梅继尧,还单膝跪着一个黑衣人,面罩扯下露出一张俏脸,听见声音向我看来,看到我时那眼光顿时变得凶狠仇恨。

我惊讶不已,“青舞,你?”

寒光一闪,青舞手中的剑刃便直指向我的咽喉刺来,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青舞的身影就晃到我面前了。

梅继尧的身影却比青舞的还快,他身形一闪便立在我身前,右手两指准确无误地夹住剑锋,“啪”的一声剑刃竟然被他生生折断。

“主上,为何不让我杀了她?”青舞恨声道,晶莹美丽的双目盈满泪水,“若不是为了救她,主上岂会明知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都要离开“天机”总坛,以至给了对方机会大举围歼?”

梅继尧道:“本王早已料到他们会走这一步,只是没有料到他们用的不是杀手,而是蛇阵。是本王之过,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青舞狠狠地盯着我,“难道她会不知道落雁山又名不归山,山上狼群经常出没以至方圆五里无人敢上山?她一定是与别人串通好的……”

“我没有!”我迎上她的目光,大声道。心内的委屈一重接一重,我为什么要害梅继尧?

“主上舍不得下手,就让青舞代劳好了,“天机”死去的十位兄弟的仇如何能不报?为了她,主上费尽了多少心思?可她不但不领情,还对别人投怀送抱……”

“够了!”梅继尧沉着脸冷冷地喝止道,“青舞,你僭越了!本王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天机’被抢走的资料尚未算机密,这笔帐,本王自会跟他们好好地算一算。你先下去吧,记住,她不是你能碰的人。”

青舞临走时还不忘给我一个怨恨的眼神。

我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梅继尧对着帐外唤了一声:“方鸿”

一个穿着甲胄的将士走了进来,抱拳行礼。

“本王命你暗中派人封了不归山,后来可发现了什么异象?”

“禀王爷, 有两队人一前一后进了山,属下已经遵照王爷吩咐布置好现场……那两队人分别是长信侯府的兵卫和云府的家丁。”

“你带两营兵马分别封了长信侯府和云府,你就说,本王在不归山遇袭,怀疑歹徒就来自长信侯府和云府,这是本王的令牌!”

方鸿领命退下。我支撑起身子看着梅继尧,一字一句地说:

“这只是个误会,我到落雁山是因为……”

“到了今天,你觉得一切都只是个误会?你的行云还是清白正直的?是我冤枉了他?”他眸子一片冰凉,直冷到我心里去了。他随手一扬,一张信笺落到我身前,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她在不归山,速去营救,否则性命堪虞。

“除了看着你出门的人,还有谁知道你上了不归山?”他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便倚靠在榻上不再看我一眼。

“一定是司马承中,一定是他……”我喃喃道,手中的信笺飘落地上。行云不会害我的,不会的……我像游魂一样走出了主帅营帐,天幕黑沉得仿佛要压坠下来一般,夜已经很深,冷风一阵阵地吹来,我的身子仿佛麻木了一般。

我在一个离军营篝火甚远的安静无人的角落坐下,双手抱膝,把头枕在膝上,眼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想起那些凶狠的狼,想起自己的命悬一线,想起青舞的怨恨眼光,想起他的冷淡……心力交瘁、委屈、伤心……种种情绪袭来让我几近崩溃。

我小声地啜泣着,我不会相信的,怎么能相信呢?行云言笑晏晏地对我说:蜻蜓儿,等我…….这一幕还如在眼前,让我怎能相信对我如此亲厚的人想要伤害我,甚至取我性命?

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身上一暖,不知什么时候梅继尧已经半蹲在我面前,给我围上了一件披风。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哑着声音说:

“你不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山上会有狼……我害死了很多人是不是?”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来救我?我……”

他一言不发,伸手抹去我的泪水,叹息一声,把我拥入怀中,是如此的用力,我哽咽着推开他。他一手握住我推开他的手,我痛得低低地叫了一声,他愕然地看着自己手上粘稠的液体,微弱的光线下,只见他脸色铁青,一脸盛怒。我浑身冷得颤抖着,他站起来把我拦腰抱起,低沉着声音怒道:

“明知道自己伤了都不去包扎,你这是哪门子的大夫?!”说着便毫无顾忌地走向自己的军帐。守夜的士兵虽然目不斜视,可我还是羞得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军帐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大木桶,桶里的水热气蒸腾着。梅继尧把我放下坐在他的床沿,手一动就把我那件又脏又破的外衣扯了下来,我惊呼一声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衣领,大声问道:

“你想干什么?!”

“你确定你的手这样还能自己爬进那个木桶?”他眸子里的怒意还未褪去,“或者你喜欢连着这样脏兮兮的衣服泡进水里一起洗?!”

我很不甘心地噤声,他抱起我把我放进那个大木桶,温暖的热水舒张着我的皮肤,释放着我的疲累。他转过身去坐在榻上拿起一本书侧身背对着我,说:

“别把伤了的手沾湿了。”

我懒懒地应了一声,木桶的水浸过了我的脖子,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师兄,我的手伤了,你心痛吗?”

他背对着我不吭声,良久之后才说:

“若你还是像以往那般天真无知,毫无防人之心,下次你伤的就不会只是手。你看似聪明,可骨子里实在是笨得很。”

我伸伸舌头,又来了,说教的时候比我夏泓爹爹还有耐心。

我打了一个呵欠,好困哪,我又说:

“师兄,有空的时候我给你诊诊脉可好?”

“我没病。”

“没说你有病。只是你自己觉不觉得这半年来你的脾气好像坏了很多,一点点事情就生气,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我怀疑你是肝气郁积脉络不畅……”

“夏晴深!”

“你看,又来了。好了好了,不诊脉便罢了,何必动气。”我心里偷笑着,谁叫你对我那么冷冰冰的,不给好脸色给我看我就气气你咯……

水还是很热,很舒服,我的眼皮不知不觉就垂下了,梅继尧不耐烦地问道:

“你究竟洗好了没有?晴儿……晴儿?”

我恍恍惚惚地一歪头,便云里雾里地睡过去了。

半夜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章太医,她的手无甚大碍吧?”

“王爷,小人已经给她清理过伤口,敷好了药,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刮伤得有点深,要一些时日才能好……可是,王爷,这位姑娘的脉象有点……”

“章太医不妨直言。”

“不知王爷可曾听过有一种叫‘失心散”的迷药?失心散若是放在人的饭食里长期服用,病人会越来越嗜睡,甚至会忘记前尘旧事。那个方子我曾经见过,正途的人会用来治疗失眠,可是……”

“可是也有人利用这样的药物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吗?”

“王爷英明。这位姑娘若是最近频频嗜睡……”

“可有解药?”

“若是中毒的时日尚浅,喝些解毒利泄的汤药也许有效……”

……好吵耳,翻了个身,我又睡过去了。

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过干净的衣服,心里一慌,想起昨夜好像自己一时疲累便在浴桶中睡着了,那自己又是如何睡到这榻上去,又是如何换得一身衣裳?自己洁白的手腕上缠了几圈洁白的纱布,我连忙下榻,却苦于自己的一头长发不知该如何梳理。

这时军帐被人掀开,我吓了一跳,看清楚时心里一阵放松,原来是杏花。杏花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道:

“庭姑娘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我脸一红,尴尬地问:“杏花,你知道,是谁……谁给我换的衣服?”

杏花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两下,笑着说:

“姑娘放心,是杏花给姑娘换的衣裳。王爷让人把杏花带来军营伺候姑娘,来到时恰好姑娘在浴桶里睡着了,于是……”

我舒了一口气,虽然没有那种保守的观念,但是若是身子叫梅继尧就这样瞧去了,我会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杏花过来给我梳好男子的发髻,我说:

“杏花,昨夜真是多亏你了。”

“姑娘说哪里的话?不过,姑娘可知道我们王爷拿着干布坐在床边给你擦了一夜的湿发?”

我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姑娘不相信?我说我来擦王爷还不让呢!不过王爷昨夜怪怪的,他看着姑娘你,时而深情时而忧伤,沉默着嘴角深抿。我还从未见过王爷这个样子呢!”杏花眨巴眨巴眼睛,问:

“姑娘,你对我们王爷就没有一点点的动心?”

他给我擦了一夜的湿发?我嘴角一动延出一丝甜甜的笑意,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对杏花灿烂一笑说:

“动心?当然动心,心不动人不就死了吗?傻丫头!”

“姑娘,你这样的也叫做回答啊?”杏花瞪大了眼睛。

杏花中午就回去了,因为,军营里不能留有女子。

第四十六章 困局,柳暗花未明1

我去看了韩平两回,早上还在发烧,到了下午,烧退了。他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我时,我对他笑笑说:

“谢谢了哦。”

他不解而疑惑的看着我,旁边照顾他的两名亲卫也觉得奇怪。我伸了个懒腰说:

“你醒来了我就不用担心自己要被扔去喂狼了!”

在军营里很闷,来来去去都是一色的军衣甲胄,要说看俊男,每天风吹日晒的俊男都晒走了……苦闷之余我干脆就跑去厨房专门给韩平做吃的,比如炖个肉末汤啊,煮个素菜啊什么的,火头军质问我时我便说这是给王爷做的他便乖乖地不吭声了。韩平看着我做好的菜愕然不已,我板起脸道:

“不想吃?告诉你,这是军令,王爷下的!”

“本王何时下过军令逼迫属下进食?”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接着我的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提起拎进了主帅军帐,我不满地挣扎着,大声说道:

“韩平是我的救命恩人,让他吃点好东西都不行?!宣阳王怎能如此苛待属下?”

他冷哼一声,“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我告诉你,除了给他诊脉治病,那些多余的事情你一件都不要做!”

我伸伸舌头,统治阶级啊,果然是无视他人生死。我嘀咕一声,说:

“你放心,我这次不会以身相许来报恩的。”反正,想报也没人要。“他们都知道我是宣阳王的男宠,都恨不得用目光来杀死我。”

梅继尧看着我,气极而笑,眼波清澈温暖,褐色的眸子笑意一点一点地往外溢,对我的自我挖苦无可奈何。我的心无端地漏跳两拍,我转过脸去,坐在榻上,故意有些愠怒地说:

“你别对我笑,我和你之间的‘帐’还没好好地清算呢!”

“哦?”他俯下身看我的脸,“算帐?说到以身相许来还恩,好像至今为止,我还是你最大的债主。”

我脸一红,赶紧换个话题,道:“我去看看韩平的药煎好了没有,我还要给他做一个拐杖。”说着便起身想走。

他一把拉住我,指指小几上的一碗东西道:

“先把它喝了再走。”

我扭头一看,碗里尽是粘稠的深黑的汤药,药味极浓,我撇撇嘴说:

“没事吃药那才有病呢!我不吃!”

他拉住我手臂的手忽然紧了紧,脸色又有些变了,“你的手伤了。”

沉默了几秒他又说:

“我有很多办法让你把药喝下去,比如点了你的穴,再捏着你的鼻子灌;又或者,像在崖底喂你喝水一样…….”

“不要”我有点窘,我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

他瞟瞟那碗药,我无奈只得乖乖地拿起药碗皱紧眉头一鼓作气把药喝了。

第二天,还是这样浓黑的一碗药摆在我面前。我瞅着没人,偷偷拿起药碗走到军帐外面一处无人的黄沙地快手快脚地倒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回帐中,还没进去就看见梅继尧负手背对着我立着,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士单膝跪地正向他禀报道:

“王爷,云府中空无一人,品玉轩的主人不知去向。”

“本王知道了,继续密切监视长信侯府和肃王府的动静,至于品玉轩和谢家的珠玉生意都给我查封了。”

“封了?王爷,谢元他……”

“下一张通缉令,品玉轩主行云,屹罗人……”

我手中的药碗因我的失神而坠地,梅继尧看向我,皱眉,对下跪的那人说:“你且先退下。”那将士恭敬地退出帐外。我呆立在原地不动,他走过来,看着碎了一地的药碗。

“你喝药了吗?”他将目光锁定在我脸上,我呆呆地回答道:“喝了。”

他的眸中又现出那种潋滟的冷光,薄怒在眼中细细密密的交织着,他伸出手抚过我的唇,我怔了怔,他冷冷地说:

“说谎也不打腹稿,唇上半点药迹都没有,倒掉了是吗?”

“为什么要我喝药?为什么要通辑行云?你怀疑行云派人袭击了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你却一直瞒着我?!”

他冷笑一声,“不是行云袭击了我们,而是他的蛇。一种通体碧绿的毒蛇,你见过吗?”

我马上想起了当日在竹里馆见过的那条蛇,沉吟不语。他看着我的表情,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

“那种毒蛇叫碧玉青蛇,屹罗王族善于牧蛇,碧玉青蛇是蛇中之王,一般人中了蛇毒,六个时辰之内没有蛇的骨粉作为解药,必死无疑。当今皇上,还有我的父亲,都曾被淬有此毒的箭射中,皇上只是擦伤,便已长年缠绵病榻沉疴在身,而我的父亲,就死于此箭下。”

他直视着我,“你说,你觉得我还有原谅行云的理由吗?”

我额间不知何时已渗出细细冷汗,嗫嚅着说:

“行云……他何以会豢养这样的毒蛇?”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屹罗王族中人。”他说:“为了摧毁‘天机’,他竟不惜泄露这个秘密,他的蛇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天机’的十名精英杀死了。”

“‘天机’是什么?”

“是我花了两年心思建立起来的一个情报组织,上至宫闱秘闻,下至各地官员人脉,甚至屹罗和西乾的朝政动向,几乎都在掌握之中。”他顿了顿,“可惜这一次,行云的算盘落空了。‘天机’的机密资料和重要人员都转移得差不多了。”

“不对!”我大声反驳,“他为什么要杀了‘天机’的人?捉住了不是可以追问到更多宝贵的秘密吗?”

梅继尧看着我,叹了口气,“你以为屹罗就没有这样的组织吗?他们只是以为,盟书一直在‘天机’手上。”

“你……你告诉我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心里隐隐不安。

“告诉你,是因为”他的眼神忽然冷得失去了温度,仿似阳光下起了棱角的雪峰,眩目的雪光刺痛着我的眼睛,“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杀了他。”

他淡淡然地吐出这几个字,就像晨起的人说起今天的天气一般自然,不见一点杀气。然而我的身子却僵直了,思维也似乎断了接不上,他要杀了行云?行云会死?

……

良久,我艰难地开口说道:

“真的是一线生机也不能留了?即使他与你有旧交情谊,即使你们相处过一段日子?即使……”

“够了!”他的眼中满载着深深的痛楚,却凌厉地看我一眼,“即使你喜欢的人是他,即使你说你爱着的人是他,我也不能再留他一命!”

我愕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行云他是我的……”“朋友”两个字还未出口,梅继尧冷冷地打断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