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说了,姑娘现在可以开始了。”

我心中冷笑,那么喧闹的酒宴,没有任何的颁旨就让我弹琴,不就是对牛弹琴?这位皇后娘娘真是懂得伤人自尊,可是她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况且,事情也未必如她所愿。

我手指按弦,轻捻慢拨,先弹一曲《阳春》,舒缓的乐调寄流水的淙淙之韵,铮琮的滑音似有花间莺语,一时春光缭绕万枝凝绿,配以独幽的音色温劲松透,纯粹完美地把初春的光与色融进绵绵的乐音之中。

在座宾客开始时尚有谈笑之声,但是须臾便满座静寂一片。

我微笑,心下暗自沉吟片刻,曲风一转,一阵凝重低沉的曲调锵锵而出,指尖密密拨弦,似有万马千军呼啸而至,间杂黄沙漫天旗幡迎风而动,激烈严肃而紧迫,这一曲《关山月》本就是渲染战争的惨烈的。

我尚意犹未尽,指上的痛楚传来,我放慢了速度,旋律逐渐变得哀伤低沉,白马啸西风,征人在天涯,枯藤老树夕阳残照,不知是游子思归还是白发苍苍的父母望断天涯……

“哐啷”一声酒杯摔在地上裂成数片,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平地而起:

“你是在给本侯爷庆功还是扫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哀怨之曲来讽刺本侯爷!”

整个宴会厅肃然无声,我轻笑一声起身掀开帘子走出去,对着那个一脸盛怒的紫袍俊逸侯爷款款施了一礼,道:

“侯爷怕是误会了,小女子这一曲说的虽然是战事之惨烈与征人之思乡,但绝无讽刺之意。侯爷胸襟博大宽宏大量,或许能容小女子把余曲奏完?”

东方铭看着我盈盈浅笑的双眼,冷哼一声,“本侯就看你如何自圆其说!若是惹恼了本侯,你就别怪本侯不怜香惜玉!”

第六十章 人不归,目断天涯3

我坐回珠帘之内,稍一定神,延续着刚才没弹完的乐谱,几个延长音之后,一曲婉转而喜悦轻快的琴音流畅地滑出,盛世太平喜乐洋洋的情景如在目前,大有张灯结彩欢呼喜庆之感。

一曲终了,我走出珠帘,不卑不亢地说道:

“阳春三月,大好时光,家人相聚其乐融融。然而战事一朝来临,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少年白头,妻离子散,人间之苦莫过于此。侯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边关要塞,立下显赫功勋,尽快把这样的战争结束实在是百姓之福,由此展望屹罗的民生,将来定是安定和平安居乐业,侯爷觉得,小女子所弹的所说的是否有理?”

东方铭脸上表情不变,嘴角却弯起一抹诡异深思的笑意,“你很聪明,琴也弹的很好,你是宫里的乐师?”

东方华容走到我面前,“夏姑娘,哀家今日当真是领教了姑娘卓绝的琴音。哀家要赏赐你……”

我立即下跪,“皇后娘娘,小女子别无所求,惟一心愿耳。”

“哦?”东方华容声音带着笑,我知道她和我正默契配合着一件事。

“小女子本是东庭人,蒙摄政王赏识,居于屹罗多月。如今思乡情切,希望娘娘能大发慈悲放我回归东庭侍奉父母,夏晴深感恩不尽。”

一根冰冷的手指托住我的下巴稍一用力就扳起了我的脸,我愕然地迎上东方铭那张俊朗得还带着丝丝稚气脸,他冷酷地笑笑说:

“原来你是东庭人!怎么?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铭儿!”东方华容稍有不悦,转而微笑着看向我,道:

“夏姑娘,本宫乃念你孝心可嘉,故……”

“有劳皇后费心了,她是摄政王府的人,她的去处,本王自会为她安排!”身后传来一个威严而冷漠的声音,满座皆寂。这一瞬间我心里那点少得可怜的希望又轰然倒塌,我死死地咬着唇看着自己的裙裾。慕珏大步走上来行了一礼,我感觉到两道冷得有如冰箭的目光射向我,只听得东方华容说:

“摄政王日理万机,哀家实在没想到摄政王会对王府中的一位乐伎的去留也如此上心,战事日趋紧迫,摄政王难道不觉得心力交瘁?”

我的手腕一紧,接着整个人被慕珏拉起,他的手像铁钳一样钳制着我,我痛得脸色都有些变了。

“她不是我府中的乐伎,皇后,她是我要娶的摄政王妃!”

东方华容的脸变得煞白,我也仿如雷击,目瞪口呆地看着慕珏,他清冷静寂的容颜上现出一丝温柔的浅笑,对我说:

“发什么呆?我说过,从那天起我对你绝不再有欺骗。”

说完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拉着我拉着我大步离开太掖宫。

他带了我去乾元殿,去见那瘫痪在床的屹罗国君高文帝。

那位两眼无光形如枯槁的老人居然就是一国之君?慕珏拉着我跪下行礼,高文帝的眼珠子间或一轮,身旁的太监喊道:

“平身”

见过高文帝,走出乾元宫,一阵凉风吹来,我不禁瑟缩了一下。慕珏握过我的手,他手心的温热阵阵传来,我没有拒绝,任凭他握着。出了宫上了马车,我仍然处于心神恍惚之中,他一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我父皇,刚刚你也给他诊过脉,也知道他只能是这样的一种状况维持下去了吧?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我看向他,眸色冷然。“你让万神医去给陛下诊治过吗?”

“万神医与我父皇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不会诊治我父皇的。我亦无法强人所难。”

我别过头,不看他。

进了王府,他把我送回紫烟阁。走到紫烟阁门,我要进去了,他却还是不放手。我沉默地看他一眼,想要用力挣脱,他却固执不放。

“摄政王还有要事与我相商?”

“蜻蜓儿!”他轻叹一声,“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如愿?你可知道你今天这样胡闹会惹出多大的事端来?”

“我只是想回家,何来事端?还有,摄政王,你今日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你收回那句要纳我为妃的话,我人微福薄,受不起,更何况,我已经是宣阳王妃了,请摄政王不要强人所难!”

“你”慕珏一脸盛怒,眼中尽是伤痛,“他对你的好,难道我就给不到吗?夏晴深,别忘了,当初在青林山是你先惹的我!我如此待你,你就连一点感动都没有?!”

我苦笑,是啊,这是我自己造的孽,当初不自量力想要去温暖一颗冰冷的心,如今才发现错爱。

“是我惹的你……”我飘忽地一笑,“可是,当初你的心里本来就已经有人了,可是你一直瞒着我,你对我所谓的情有独钟根本就是假的吧!那串紫晶发串我如珠如宝了如许多年,如今才知道并非惟一,东方皇后的手里也有一串……换作一个寻常女子,面对着你今夜的温柔言语,确实会感动非常,可是,我做不到,甚至连撒个小谎来骗你我都做不到。”

他的手一僵,我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转身便要踏进门内。

“那发串,由始至终只有一串。”他似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夏晴深,我告诉你,由始至终我只给过你一个人,可是你在和梅继尧私会时把它遗失了。”

我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私会?我什么时候与师兄‘私会’了?”

“你的十五岁生辰,黄杨树林……”

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原来,我就是那时候丢的发串,“然后呢?”我问。

“然后?”他走上前,直视着我,“然后我捡到了,带回屹罗时华容以为这是我带给她的礼物……你不要误会。”

那我后来拿回的发串……我忽然明了,脸上现出一抹明亮的微笑,温暖而动人,是他,怕我找不回发串伤心,所以让人做了一串一模一样的给我,原来我一直拿在手上的,是他的一份情意……

“你一直觉得,那一天我和梅继尧是在黄杨树林里幽会吗?”我笑了起来,甚至觉得伤感都显得多余,“摄政王,误会的人是你,那一天,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说完我不顾他一脸的茫然若失,转身走进紫烟阁并用力掩上门。听着他的脚步声已然远去,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行云,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没有告诉他,除了那紫晶发串外,还有一件事足以证明他的谎言。高文帝的脉象沉弱,肾气消竭精元耗尽,所以脸上没有血色,这样的症状绝非一日之寒,不要说三年,就算是四五年前高文帝也不可能再有子裔。慕遥……却长得与行云有五六分的相似,这其中的蹊跷不用言说也知道是如何一回事。

可是,他竟然还是想让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而继尧,没有一点的消息,摄政王府守卫重重,我心里几乎都要绝望了。

数日后,我百无聊赖地到花园去走走时,经过树树桃花,意外地在临湖的陶然亭里见到了一个人,东方铭。

东方铭一双桃花眼水光荡漾地打量着我,浅浅一笑说:

“我们又见面了。”

我行了一礼,“一等侯好大的兴致,”我看看桌上的棋局,“独自一人在拆解残局?”

“我在等摄政王,等待已久正打算离去,不过,等来了佳人也是件妙事。”

我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一等侯那夜好像还欠小女子一份赏赐。”

“哦?”他脸上笑意不改,手却执起了我的左手,“可是想本侯陪你赏花?”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说:“一等侯若能成全小女子,将来必能得到丰厚回报,放小女子回东庭,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我,“你觉得我会为了你而开罪摄政王?”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慕氏,为了屹罗朝廷。现今战火未息朝堂动荡,摄政王若是娶了朝廷上有势力的某些家族之女,对整个屹罗的稳定会起多大的作用想必侯爷明了。”

“你想得真是周到。”他靠近我,极尽亲昵之态,“可是,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让摄政王不娶你为妃。”

我极不自然地扭开头,“侯爷指的是什么?”

“你跟了我,变成我的人,不就可以了?”耳垂处忽然一阵炽热,我大惊,东方铭的气息吹拂过我的脸面,他竟然亲吻了我的耳垂!我连忙推开他,他的手一碰到桌上的棋子发出“哗啦”的一阵响声。

“侯爷,你的棋子乱了!”我站起来向后退一步,勉强一笑说,“难道侯爷的心也乱了?”

东方铭的神色蒙上了一层薄冰,“心乱?就凭你?”他带着薄怒的眼里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伸手把棋子重新摆正。

“这个棋局,黑子虽然看似散漫,白子似乎正得势,然而,”我伸手指点了三个黑子,“这是高手的三连星布局,极其重视外势,注重构建大模样,对边角实地看得较轻,尽是实空,只要白子敢闯进去,它便会予以围歼。”

他脸上神色一凛,“你也通晓围棋之道?那依你之见,白子如何能突围?”

“敢问一等侯此棋局从何而来?看来不似一般对弈之道,更似是临震对敌生死相搏。”

东方铭眸中精光一闪,却沉吟不语。我伸出手去捻起白子在几个空位上下子,笑笑说:

“破了一边边空,再来一个四角穿心,定能突围、逆转。”

东方铭看着白子,瞬间褪去了冷漠神情,一脸的神清气爽,他看着我,说:

“就这么简单?”

“即使是行军布阵想要突围,也只需把分散的兵力集中起来强攻对方薄弱的一处,往往能化险为夷,转败为胜。”

“你实在很聪明。”他一手搅乱棋局,“想本侯如何帮你?”

“屹罗的桃花诞那天,我想到宏光寺上香,听说那里香火鼎盛……可是三月风大,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本侯当送你一场烈火……”

屹罗桃花诞,游人香客接踵摩肩地走在上宏光寺的山路上,忽然见山顶上冒出火光和阵阵黑烟,他们停下脚步,遥遥相看。

火灭后,起火的禅院中有一具来不及救出的女尸和一具烧得变了形的古琴,听说,那是摄政王府中的女眷……

第六十一章 心寄明月,流影入君怀1

十天后……

襄城一片萧条,大街的店铺紧闭门户,街上冷冷清清的不时有士兵队列经过,大部分老百姓都逃了,要不逃到天都附近,要不干脆逃到越关城去。我躲在大街拐弯处一个不起眼的门旮旯里,蜷缩着身子,身旁是一根竹竿一个破碗。

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兵荒马乱中的一个孱弱无依的乞丐。

东方铭放火烧了禅院后,本来是用轿子把我送下山去的,可是映月提醒我,不可尽信此人。于是映月打扮成我的样子上了轿子,而我随着惊惶下山的香客匆匆下了山,不敢有半步停留,身穿着男装混在流民之中出了天都,没过半日,天都便全面戒严,各个城门把守得很紧,似在搜查什么。

慕珏这么快便发现了那具女尸另有其人?偏偏这时我身上带的被人尽数偷去,于是我流浪了差不多九天,终于到了襄城。这时候的我蓬头垢面,襄城的守军拿着一副图像在比对出入城门的人,自然认不出我来。

出了襄城,过了回龙峡,就能回到东庭……

我颤巍巍地站起来,向城门处走去。心里已经想好了出城的理由,可是才刚迈出没几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我心剧跳,一队骑兵掠过,为首的将领勒住马回头看我,马鞭一指大声说道:

“这里还有一个!”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两名士兵抓住了,我大声说道:

“你们究竟是干什么?!”

“干什么?!是男儿就要保家卫国,来呀,把今天抓到的统统带到军营!”

于是我便和其它十余人被抓了壮丁,我分到了襄城的军营里当了一个火头兵。

“你!过来!”一个郎将掀开帐子指着我说。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到一个很大的营帐,他指着营帐后方的一个空位说:

“到那里去站岗。”随手扔了一枝长枪给我就走了。

夜晚的风吹得营地的旗帜猎猎地响,我双手横抱着想要驱寒。这样一站,不知不觉就夜深了,我正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声音伶仃地闯进我的耳朵,我浑身一颤睡意全无。

“听说你的人也在找她?”声音中透着清冷威严,还有一丝怒气,是慕珏的声音,我这才知道我来守的营帐竟是主帅的营帐。

“是,不杀了她怎能解我的心头之恨?”竟然是东方华容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堂堂皇后居然纡尊降贵来到军营。

“这件事还没有搞清楚……”

“怎么没有搞清楚?!明明是她向铭弟献计,让他集中兵力突破东庭大军的防线,谁知道竟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八万大军全军覆没,几乎甚至连自己都身陷敌手。堂堂一个一等侯竟然丢盔弃甲地战败而回……阿珏,不杀她难消我心头之气!”

慕珏叹了口气,“东方铭也是太冲动了,若他不是好大喜功,怎会中人埋伏?”

我握着枪的手微微发颤,原来我猜想的都是真的,那个棋局我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在青林山和梅继尧下棋,他总是喜欢下一些看似散漫的子来降低我的警惕性,三连星布局是他的杀招,我不想和他下棋,于是故意去集中棋子去破他的边角,结果只是导致他更大范围的狙击围杀。

我教给东方铭的,就是那种自投罗网但求速死的低劣招数。

“你不用替她求饶,你一直说你只是利用她来钳制司马继尧,可是,你告诉我,现在你不遗余力地找她还是出于这个目的吗?屹罗的东方家族、禤氏家族都等着你的首肯跟你联姻,可是你迟迟不回复甚至还扬言要把她纳为王妃……”

“华容,这件事我不想再谈,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至于她,若是你先我一步找到她,你……”

“阿珏,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东方华容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我可以想象到她这时惨白的脸色,“你的心里,果然,是有她的……你说过,这一生,有了我和遥儿,就够了……难道,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

“是太多了,华容,就因为你为我做的太多了……可是,从你进了皇宫那一天开始,我们便无法回头了。”慕珏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意。

一阵浅浅的抽泣声传来,慕珏叹了口气,说:

“华容,你放心,我绝不会背负你和遥儿,遥儿的帝位我也绝不觊觎。”

“你还是坚持要娶她为妃?可是,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你何苦自作多情?!”

东方华容这句话说得如此中肯,我心中暗自叹息,只听得慕珏冷冷地说:

“她对我的心,第三者无从评价。”

东方华容冷笑一声便不再言语。

我心中升腾起不寒而栗的感觉,站正身子,心神却有些涣散。慕珏恐怕真的是不愿放手……我每天呆在这里,能保证他不会发现?

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接着几个士兵拿着火把和明晃晃的兵器冲过这边来大声叫道:“有刺客!”

有刺客?我马上呆住了,随着这声喊叫,整个军营都沸腾了起来,军帐一掀我便看见一身甲胄的慕珏走了出来,我连忙低下头,心却砰砰直跳,担心害怕之极。我趁着混乱走回火头军的营帐,一进去马上吓得手脚发软,里面躺着两具尸体鲜血淋漓的,我刚想大叫,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捂住我的嘴巴,来人压低声音说:

“别说话,否则马上杀了你!”

我怔了怔,随即心内一阵狂喜,那人又说:

“你送饭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军营内有女眷?”他松开了手。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他说:

“大公子,别来无恙?”

司马承中摘下蒙面的黑布,脸上的五官依旧桀骜凌厉,那双眼睛如同黑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惊讶之余,定神凝视着我,眼中酝酿着思念、沉痛和悲悯。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我怔了怔,他的手却已经抚上了我瘦削的脸,半响才说了一句:

“你还好吗?”

我傻傻的不懂反应,他走向帐后,拔剑一划,帐篷裂开了一道大缝。他拉着我闪身出去,军营里灯火通明,混乱渐渐止息。他带着我到了军营北面吹了一下哨音,俄而一匹黑马长嘶而至,军营的士兵立即有了反应。司马承中一跃上马,伸手一拉我便稳稳地坐到了他的身前,他一夹马肚,黑骏马扬蹄疾奔,将身后追来的士兵远远地抛下。

我们一直向北面的一座高峻的荒山奔去,只要过了那座山,就到了回龙峡。我以为他会策马上山,谁知他在离山五里的距离时便拉着我跳下了马,我和他伏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看见那马不停地向山上奔去,不多时,一队军容整饬的骑兵扬尘而至,也随着那匹黑马上了山。

司马承中拉着我沿着山脚的路一直朝西走,那里有一片大大的村落。越过了村落,又是一片荒山。我跟着他翻越这座山,举步维艰,脚上有好几处都被磨破了,他回头看我,皱皱眉说:

“怎么了?走不动也得走,他们迟早会搜索到这里来的。”

于是我咬咬牙,又跟着他走在黑魆魆的山路上,忽然不知踩到什么树藤,身子一软就跌倒在地。司马承中回身拉我,我轻呼了一声,脚上的痛楚几乎让我掉泪。他蹲下来捉起我的脚脱了鞋子,有好几处水泡已经磨出了血。他二话不说把我背起来继续往山上走。天刚亮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这座山,到了回龙峡边一个稀疏的村落。

我趴在他的背上,疲累之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竟然身在一家农户之中,身上已经换过农家的粗布衣服。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微笑着对我说:

“姑娘你醒了?我去告诉你相公。”说罢转身出去。

我相公?我揉揉太阳穴,坐起来,呆呆地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心里还是无端地恐慌。对于慕珏,此时想起来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我真不敢相信此刻的自己已经自由……

门吱的一声开了,司马承中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布衣,手里拿着一盆热水,走过来看看我发怔的脸,说:

“我跟他们说,我们是逃难的夫妇……”

我抬眼看他,微微一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