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神了的眼眸中,已经褪去了方才对着路铭心时的冷冽,只剩下一片温软的柔和,还有淡如烟水的宠溺和无奈。

又一次深陷在同她的纠缠中,这次他却要该如何做,才能冲破挂碍,得证道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我不要骂师尊,我也不要打师尊,把我师尊还我嘤…

燕二:咦,我升格成神医了,不错,不错。

祁哥:我怎么又躺着演了一集…

李大哥:我顾师弟又被那疯丫头伤了,心疼死我了。

77、第十六章 驱策(5) ...

顾清岚让紫昀带着他回了房中,却并没有让他退下,而是问了他几句话。

紫昀天性善良纯真,顾清岚若想套他的话,也是容易得很,不过来去几次,他就将目前的境况大致问了个清楚。

他所在的这个兵营,是北齐王朝对抗南淮国的前线,他则是北齐皇帝的心腹,被派遣来前线督军。

他是文官,官阶却比统帅将军莫祁还高,兼之有皇命在手,可以越过莫祁调兵遣将,因此在这里颇有实权。

至于路铭心,却是北齐名将路家之女,路铭心和他也算有些渊源,据紫昀说,路铭心曾被北齐皇帝赐婚给他,却坚持不受,执意参军来了前线。

这个北齐皇帝,紫昀不敢直呼其名,但顾清岚也从北齐皇姓为李,还有皇帝的行事风格中猜了出来,应该正是李靳。

紫昀同他说完,就还是要去请燕神医,匆忙出去了,这个燕神医顾清岚猜测,大半会是燕夕鹤。

如果说当他被卷入琉璃镜中时,李靳、莫祁、卫禀、燕夕鹤和路铭心因在他身侧可能都被一起卷入,那么紫昀就应取自他自己的记忆。

到了此时他已有些明了,若说这里是琉璃镜中的世界,不若说这是琉璃镜借着他的心魔,创造出的幻境。

这幻境如此真实,甚至可以禁锢他的法力,自然也比幻魔的幻境要厉害许多。

燕夕鹤说过,有很多人被卷入琉璃镜中,就再没有出去。

那么这些人不管是把这里当做了真正的世界,就此认命不再挣扎着要出去,还是在幻境中不慎被杀,最终可能都会被琉璃镜吞噬。

他思索了一阵,紫昀却又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洒金黑衣,头束金冠,打扮十分富丽堂皇,手中还摇着一柄紫金缎面的折扇,却不是燕夕鹤是谁?

顾清岚见了他,唇角不由微动了动,身为大夫却还穿得像个世家公子哥儿,可能也只有燕夕鹤一人。

甚至连他的药箱,也交给紫昀背着,自己则一身清闲。

他走进来后,就看着顾清岚,神色甚是无奈:“顾先生,你若还是如此糟蹋自己,就不要怪我救不了你。”

顾清岚见了他,微弯了下唇角说:“燕二公子又如何救我?”

燕夕鹤“哈哈”笑了起来:“顾先生莫不是病得傻了,我一介布衣,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又哪里是什么燕二公子?”

顾清岚听到他这么说,也抿了下唇,当他被路铭心推了一掌后,也就料到了一些。

这里是琉璃镜借助他心魔创造出的幻境,那么被卷入其中的这些人,也可能会被这幻境迷惑,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他能清醒过来,大半还是因法力深厚,并未被琉璃镜全部蒙蔽心智。

路铭心和燕夕鹤却毕竟年纪尚浅,修为不够强大,会清醒不过来也是可能。

他想了就自头疼,好在李靳也法力身后,应该同他一样还有神志。

不过李靳若是和他一样被禁锢了法力,又是这里的皇帝,要想从皇宫中脱身到前线来,恐怕也不易。

至于此时正昏迷着的莫祁,等他醒来,有七分可能清醒,倒也有三分可能和路铭心燕夕鹤一般,被琉璃镜控制身心。

他想到自己一人,要应付一个充作神医的燕夕鹤,一个讲不通道理的路铭心,还有一个尚且昏迷的莫祁,就顿时更胸闷头疼,也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喉间重新翻上淡淡血气。

燕夕鹤看他这样,忙坐在床边,将药箱打开取了套银针出来,还扶他躺下给他施针。

他也不知是不是跟医修们厮混得久了,学了些医术,这一套施针手法倒也纯属得很,丝毫不像门外汉。

随着他银针走穴,顾清岚也觉得胸口烦闷之感稍去,痛楚少了许多。

他先前虽时常受真气反噬,身子也并没有多好,但那毕竟是金丹修士的身躯,他仍是能施用法力,最多忍上一忍,闭关几日,也会好上许多,不似凡人一般病弱起来如此无力,全赖外力治疗。

此时深陷在这荒唐的琉璃镜中,他才觉得原来病痛如此腐蚀心智,叫他几乎无余力思索其他。

燕夕鹤给他施完针,还扶他起身,在他背后的穴位上推了几把,叫他吐了几口淤血出来,又摸出几粒丹药让他服下,这才轻舒口气,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道:“你若总是这般,许连今年新春都熬不过去。不若不要去管这些琐事凡务,随我回山上静养,我再帮你好好调理…不说太久,再撑上十年八年总是可以。”

顾清岚是生了心魔,到了这幻境中,就变成了心疾,他头上仍是有些昏沉,就靠在燕夕鹤肩上撑着,轻叹了声:“若是能不管就好了。”

他的意思是感慨自己必须要直面心魔,才能找出破绽将之攻破,若是真的跟着燕夕鹤回去什么山上静养,只怕就像那些被琉璃镜吞噬的修士一般,再也出不去了。

但燕夕鹤还未恢复神志,听起来却以为他是不舍得路铭心和前线战事,顿时恨声道:“那丫头一门心思去讨好她的什么莫大哥,哪里管过你的死活?”

从他话中听起来,好似在这个幻境中,路铭心对莫祁应该颇有情愫?

燕夕鹤给他服的那些药丸可能有安神之用,顾清岚只觉昏沉渐重,也无力再去接他的话,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待他再次醒来,看到房中点着几盏荧荧烛火,时辰已入了夜。

燕夕鹤应是已经走了,只留下几瓶丹药,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顾清岚按着额头撑起身体,就听到门外传来紫昀的声音,少年有些尖细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怒火和焦急:“都说了我家公子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见客!你怎么还在这里!”

接着路铭心的声音传来,却比他更高了一些:“莫将军还昏迷不醒,他倒能安心在房中睡觉?我管他爽利不爽利,叫他出来见我!”

她倒是不管如何,都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顾清岚心中暗叹,扶着床榻勉强起身,拿起床前那领大氅披上,走去将房门打开,对门外的人笑了一笑:“路将军,请。”

路铭心站在院中,看着房门打开,那人在门后微微欠身道了句“请”。

房中仍是一阵她很不喜欢的浓重药味,她也不知自己是为何,见了他额头就泛上说不清的憋闷和烦躁,无法心平气和,仿佛不刺他几句,自己就不痛快一般。

但也许是寒夜将房中的烛火衬得也温暖起来,她竟然没有憋不住发火,反而有心情稍微打量一下眼前的人。

顾清岚的相貌当然是极俊雅蕴藉的,只是她看着他,觉得他脸色确实像是过于苍白,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消瘦得过分,指节分明到不堪一握。

顾清岚看她望着自己久久不答,又在心中暗叹了声,微弯了下唇角,轻问:“路将军找我,是有何事?”

他这么一问,路铭心就想到自己没事确实不会来见他,不怎么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来是想问,上次顾大人拿来给伤员用的老参,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若是顾大人这里用不到,能否拿来给莫将军和其他伤员用?”

她说着,也知道那些老参其实是顾清岚的私物,并非兵营公物,自己来要确实是有那么点理亏,就又加了一句:“左右顾大人并不赖着这些老参保命,莫将军却迟迟未醒,若是有了这些老参,也许莫将军就能好些。”

这些话她来时在心里都想好了,顾清岚的那些老参是皇帝御赐之物,皇帝没事就赐他许多灵丹妙药,无非是让他闲来进补,有一碗没一碗也都没什么,拿过来给莫祁,却可以将他救醒。

她想得理直气壮兼大义凛然,真的对着面前的人说出来,却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愧疚,要是顾清岚就这么拒绝了,她也再拿不出来更多的勇气继续讨要。

没想到顾清岚却连犹豫都没有,就微笑着点了下头:“路将军说得不错,那些于我确实没什么用。”

他说完,就对紫昀示意:“把剩下的老参取过来,交给路将军带走给伤兵用。”

紫昀的反应却要大很多,居然立刻就红了眼眶,急着说:“公子!”

顾清岚本不知道这些老参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李靳惯常喜欢把好东西都塞给他,也不管他用不用得上,大概现下还是如此。

他想着就抬手按了按额头,又对紫昀安抚地一笑:“没事,去取过来。”

紫昀见他态度坚决,这才去房中的书箱里,拿出来用锦布包着的老参,不情不愿地递给了路铭心,连带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路铭心打开来看了下,发现还剩下七八支,倒是足够莫祁用,剩下的还可给伤兵营的医官,也足够救活不少伤员。

只是里面还有半支,切口新鲜,旁边的须子也已经取了个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每次细细切下一片,连细须都没有浪费地在用。

她原本想这些御赐的珍贵药材,顾清岚恐怕每天都在大把随便地挥霍,整颗整颗地拿来炖汤泡茶喝,所以还是要过来给更需要的人为好。

现在看到这半棵参,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随之更加尴尬,还伴着一点说不清楚的愧疚:“要不…顾大人还是再留一点?”

顾清岚却只是看着她,唇角微弯了弯道:“不用。”

路铭心讨了个没趣,再加上看着他总觉得心中憋闷,就低头将那些老参重新包起来,就要告辞离开。

她还未转身,却听到身前的人又声音极轻地开口:“路将军…凛冬已至,寒疏峰下的风雪,怕是要更大些了。”

路铭心却愣了愣,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什么寒疏峰?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顾清岚看她连住了几十年的寒疏峰都不再记得,知道她此刻深陷在幻梦中,无论同她说什么,大约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就又笑了一笑:“没什么。”

路铭心这才“嗯”了声,皱着眉转身走了,那背影急匆匆得很,仿佛跟他多待一刻都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燕二:我抱到顾真人了,还摸到了!

李大哥:急死我了,我要赶到顾师弟身边去!

祁哥:我又躺了一集谢谢,我师弟呢?

老卫:师兄我跟李师伯在一起= =

路美女:我师尊,我师尊,嘤…

78、第十六章 驱策(6) ...

也许是那些老参起了作用,第二日一早,昏迷的莫祁终于醒了,却是刚醒,就火急火燎叫人去请顾清岚。

顾清岚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见自己,匆忙赶去时,看到路铭心还在莫祁房外挡着,照例用厌恶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只是这次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

仿佛她也有些不解,为何莫将军一醒过来,就一定要见他。

顾清岚情知她是被琉璃镜和自己的心魔所惑才变成了这般样子,在看她这样子后也还是心中无奈,抬手按了按额头,轻叹了声:“路将军,我要去见莫将军,请你让一让路。”

路铭心仍是狐疑地望着他,目光中迷惑更甚,她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眼前这人不应叫自己“路将军”,而应叫点别的什么称呼。

她本来是堵在这里,准备警告眼前这人,叫他不可去害莫祁,却一开口,目光就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莫名变成了:“你…没有白发。”

顾清岚在到了这里不久后就发觉,他那头因霜绝心法变得尽白的长发,到了镜中世界后就变回了昔日的黑色。

想来也因他若是凡人,还顶着一头白发确实有些怪异。

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微弯了下唇角:“路将军还有其他要说的?”

他明明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态度很有些轻慢,但路铭心却在看到他仍显苍白的脸色后,突然骂不下口。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说,一定是昨晚拿了他的药材,今日还有些心虚,所以才会如此。

她心中挣扎了片刻,才侧身把门让了出来,硬邦邦道:“莫将军就在里面,还未能下床。”

顾清岚微勾了唇,也不再看她,抬步走了进去,抬手掩上房门。

莫祁果然在里面的床上躺着,胸前还缠着绷带白着张脸,见了他就忙压低声音唤:“顾真人?”

他这一开口,顾清岚就知他已自行挣脱了琉璃镜的迷惑,走上前对他笑了一笑:“莫道友。”

莫祁一脸苦相道:“顾真人,我胸前有箭伤…我是半点也使不出真气来,也不知你能否用些木系法术…”

要说琉璃镜也奸猾得很,明知莫祁很有可能不会被它迷惑,竟干脆将他弄得重伤昏迷。

莫祁曾在外浪迹江湖多年,自然受过许多次伤,但身为修士受伤又岂能跟凡人相提并论,也是不仅有各种疗伤圣药,还可用自身真气修复。

特别是这种外伤,简直不值一提,找到个医修施法,不过几个时辰就能完好如初。

所以莫祁一清醒过来,却不是要那些凡人大夫给自己治伤,而是赶紧叫人去请顾清岚,只因他知道哪怕顾清岚只能用一些简单的木系法术,也要远远好过凡间医术。

顾清岚对他笑了一笑,他们到了这里已是第二日,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昨夜已试着勉强运功,倒也确实积攒了一点法力。

此刻正好可以试上一试,在琉璃镜压制之下,他究竟还能夺回多少法力。

他在莫祁身前坐下,抬手凝聚起一点绿色光华,那星点绿芒自然跟他在镜外所使的法术相距甚远,但他灵根纯粹,这仅能用出来的一点灵力,也让莫祁胸前的狰狞箭伤缓慢开始愈合。

莫祁只觉那暖洋洋的木系灵力笼罩在自己胸前,周身登时大为轻松了不少,忙长舒了口气。

顾清岚为他治疗了一刻钟,看他胸前伤口已无大碍,才放下了手,却忍不住咳了几声,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

莫祁看他这样,当然吓得翻身坐起来扶他:“顾真人,你可也受伤了?是我造次,要你替我治伤。”

顾清岚摇了摇头,低叹了声:“若是受伤倒也好了,琉璃镜将我心魔化成了心疾…我运功也无法驱除。”

他恢复一些法术后,最先做的肯定是为自己调理身体,可惜那“心疾”十分顽强,他每每将真气运行到胸口,经脉处就会传来剧痛。

他不过多试了几次,胸口的痛楚就更甚,喉间也泛上血腥之气,只能按捺下来,只将真气绕开胸前经脉运转。

也正因如此,他打坐修行了一整晚,也才能恢复些许法力。

莫祁看着他脸色仍是担忧,又叹了口气道:“顾真人,说起来为何路师妹会那么对我,吓得我够呛。”

路铭心之前同莫祁相处,可以说是稀松平常,两人谈不上特别投缘,却也可以说上几句话、拌上几句嘴,就同普通的师兄妹间一般。

莫祁在这里清醒后,一眼看到路铭心就守在自己床前,看过来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含情脉脉,当时就吓得差点又昏过去。

且不说他曾眼睁睁看到路铭心对顾清岚是何等痴迷,就说他跟路铭心昔日的交情,也万万清白得很,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路铭心突然这么对他,又是被琉璃镜蒙蔽了心智才会如此,那等她醒过来,再想起来她曾被琉璃镜迷惑,竟对他有了情愫,他们岂不是都会尴尬异常?

更何况莫祁虽看起来随心所欲,却是一心向道,从来也都没想过什么男女私情,见路铭心如此,当真哭笑不得。

顾清岚看他确实神色尴尬,就低叹了声,对他带些歉意地笑笑:“说来也或许是我…我曾动过念头,觉得心儿或许会对莫道友这样的青年才俊动心。”

他来之后也反复思索过了,琉璃镜既然是以他心魔为根基,创造了这个镜中世界,那么这里的一些反常之处,自然也是他心魔的写照。

他心中曾觉得路铭心对自己动心万万不该,于是到了镜中,路铭心恋慕之人就变成了他曾以为的莫祁。

她对他的万般厌恶不耐,除却来自于三十六年前他记忆中之外,也印证着他心中的忧虑。

他始终无法再对她倾心信任,哪怕待她温柔备至,也随时准备抽身而去。

他自问对路铭心三十六年前的弑师恶行没有怨恨不甘,但那却仍是他的心伤…

他对着路铭心的每一日,也都能想到那日她冰冷的目光,以及她插入自己腹中的手指,那痛楚直入骨髓,哪怕再世为人,他也仍不能忘怀。

反复折磨着他的,是昔日的路铭心,也他曾在自己心境中见过的那个狠毒无情的路铭心,也许他的心魔也正是由此滋生。

但即使是想通了这一节,他却仍不知该如何破解这个心魔。

他可以仍旧待路铭心温柔关怀,也能同她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却仍是无法解开这个死结。

莫祁看他垂眸久久不语,却突然扬高了声音对外喊道:“路将军,请进来说话。”

路铭心就支着耳朵守在门外,莫祁和顾清岚低声说了什么,她当然没听到,这声却听到了,就忙推门进来。

她觉得自己本应立刻就去关心莫祁,却在一眼扫到床前按着胸口、脸色苍白的顾清岚后,就心里猛地一跳,头也更疼了些,冲口而出,语气中带几分质问:“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