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水吧!”柳霆沛打开瓶盖,把水壶递给她。

秋天的黄昏,凉风习习,寒菱并无感到口渴,不过,她还是接了过来,因为这是他的心意,他的关怀,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要不要让珞珞来我这边睡?”柳霆沛已在草地坐下,伸直修长的双腿。

“不用!”寒菱继续含着笑,低头望着酣然大睡的儿子,她的心肝宝贝。

柳霆沛也不再说什么,眼光四处扫视,感叹于眼前美景:“在现代,根本不存在这么原始的自然风光;来到古代,一直忙于打打杀杀的我,更是极少弥留。游山玩水,惬意江湖,想不到我柳霆沛也有这么一天。寒菱…谢谢你!”

寒菱也抬起头,安静地看着远处的碧绿湖水,美丽的容颜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慢慢搅天飞。杨柳折尽花飞尽,借问行有归不归!”低沉的嗓音透着无尽的苍凉。

寒菱听着,心头一颤,她或许不了解这首诗的具体含义,但她明白,在古诗中,杨柳是一个情丝缠绵的常见意象,代表离别、思念、留恋。

“寒菱,多久?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霆沛…”

“明知这是同情,这是偿还,我却还是无法拒绝,我柳霆沛自小到大,从没受人家施舍过什么东西,现在,我尝到了,尝到了…”黑眸里的哀伤和悲怅,越来越重。

寒菱听明白了,她清楚他在说什么,在指什么!她想接话,可是,她不知该说什么。

浓烈而无奈的哀愁,直到司綵的出现才得以散去。

“菱,快来看看,想不到这里也能找到七彩花!”她兴高采烈地跑到寒菱身边,献宝似的敞开手掌。

好美!真的好美!望着静静躺在司綵掌中的七色小花,寒菱惊叹涟涟。

“染料融合七彩花,染出来的布更加柔软和着色,我刚刚采了很多,准备呆会皇宫用。司綵依然深陶醉在喜悦当中。”

“你还准备回宫?”寒菱惊问。

“当然,我只不过出来两个月而已!”

“两个月?这怎么回事?”

司綵猛然回神,惊觉自己方才由于太过高兴而差点暴了秘密。

“司綵,司綵…”见她愣着,寒菱又叫了几下。

这次,等不到司綵的回答,倒把韦珞吵醒了。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他揉着朦胧睡眼。

“珞珞对不起,妈妈把你吵醒了。”寒菱注意力回到儿子身上。

“没关系!”韦珞打了一个呵欠,站了起来。

这时,一直静默于旁的柳霆沛跟着出声,“是时候回客栈了。”

收拾起东西,大伙一起回到马车上。

“妈妈,我们下一站去哪?”

“下一站?下一站…”寒菱说着,内心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豪华的大马车,又开始在宽敞的道路奔跑起来…

西边天空最后一抹光芒逝去已久,黑夜笼罩了整个裕晫皇宫。

御书房内,烛火辉明,韦烽一身墨蓝色龙袍,端坐在宝座上,静静看着手中的信:

“皇上万安!娘娘一切安好,小皇子也是。经过奴婢一个月的观察,奴婢认为,皇上多疑多虑了。娘娘和柳霆沛并无做出任何越轨之事,奴婢认为,娘娘的心,只放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皇上您!另外,目前为止,娘娘还没出现任何害喜迹象,不过奴婢相信。皇上洪福齐天,一定如愿以偿。奴婢会继续跟进,希望早日给皇上捎去好消息。最后,奴婢再次恳求皇上别再胡思乱想,早日安顿整理好朝堂政事,那么娘娘回去之后,皇上就有多些时间陪伴娘娘。”

简简单单的一封书信,在韦烽看来,却贵如珍宝,彷徨慌乱了一个多月的心,总算渐渐得到安定。

有了前车之鉴,回到皇宫的他,把思念之情压于心底,将所有精力和心思放在国事上,不到两个月便肃清所有朝政。裕晫皇朝不但恢复了以往的稳定,甚至比以前更加繁华昌盛。

根据皇朝律法,张文冲一家被发配边疆,其他余孽也受到应有的惩罚,当然,他还暗中派人四处追查逃掉的张文冲,这夺位之仇,他必定要报。

至于后宫嫔妃,经过调查后,除了蓝妃被打入冷宫,其余人保持妃位。

不过,有件事令他十分愤然和不甘,李映荷那祸害竟然失踪了。

痛定思痛,这些害过他的人,他绝不放过,即使布下天罗地网,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他们揪出来,然后采用凌迟之刑,一刀一刀地切割,看着他们慢慢痛苦而死。

他不但要让他们、更要让其他心存不忠的人知道,他韦烽,绝非善类,任何得罪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皇上,该就寝了!”太监小丸子恭敬地走进来。

韦烽回神,再看了一下手中的信,原本冷冽的面色,已开始趋于平缓。一会,他收起信纸,离开御书房,回到寝房。

为韦烽除去最后一件外衣,太监小丸子低头退了出去。

躺在巨大无比、柔软舒适的明黄色床上,一股熟悉的寂寞感很快袭上韦烽的心头。

他后宫佳丽无数,每晚却过得清心寡欲。只因为,他对那些女人提不起性趣,更因为,他要对她忠贞,为她守身如玉。

菱菱,你这小坏蛋,在外面逍遥快活的你,可曾明白朕的苦闷?

你还曾知否,男人那个地方就像蓄水池,不发泄的话,一天比一天满涨,你真的那么狠心,想让朕欲火焚身而死?

白天,他可以投身政务,但夜晚,唯一的寄托就是思念。然而,只要他脑海一浮现她的音容相貌,他便发觉自己浑身发热发烫,欲望蓄势待发。

痛苦的呻吟闷哼,无奈的翻滚克制,最终,像以往那样,他腾地跳下床,急促奔到桌前,端起茶壶的冷水,往嘴里猛灌。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直到炙热渐渐消退,他才放下茶壶,重新回到床上,逼迫把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

折腾,折腾啊,折腾了大半夜,老天爷终于放过他,让他慢慢睡去…

“妈妈,这里好烂哦!”马车刚停稳,韦珞就迫不及待地挑出来。距离上次下车休息已有半天功夫,这小家伙闷慌了。

寒菱也从车里出来,环视着四周,跟大城镇相比,这地方的确很“烂”,算是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最简陋城市。

不过,只需再进一步,便可发现破旧简陋的建筑物中间,仍然透着丝丝生机和怡然自得。

市集不够繁华喧闹,物品不够繁多丰富,但是,该有就有,来往人群的脸上,挂着恬静,寒菱顿然觉得,恬静也是一种满足。

“菱,我们要不要先去找个客栈投宿?”

不待寒菱作声,韦珞就忍不住抱怨了,“妈妈,我看算了吧,就在这里吃点东西,随便逛逛,然后启程去下个城市!这个淮城,真的不适合我们。”

寒菱不禁苦笑,但还是很宠溺地替他拨开前额的几缕发丝,“每样东西都有两面性,没有丑的衬托和对比,何来美?妈妈认为,这里才是最适合你来的地方!”

“为什么?”韦珞扬起布满困惑的小脸。

因为,因为这是你长大后要掌管的江山,身为一国之君,除了查看繁华之城,也要了解贫苦小镇,这更助于治国。寒菱但笑不语。

“妈妈…”得不到回答,韦珞开始急了。

这时,柳霆沛插了一句,“我们直接去衙门,是吗?”

“霆沛?”寒菱大吃一惊,难道他晓得看透人心,知道自己此行目的?

柳霆沛嘴角扬着笑,一边抱起韦珞,一边说:“珞珞,我们去看另一位叔叔喽!”

“另一位叔叔?”

“嗯,也是你妈妈的好朋友!”好朋友三个字,柳霆沛注意加重了语气。

韦珞还是迷惑不解,司綵却恍悟了过来,寒菱则面有所思地盯着柳霆沛。

一伙人又重新回到马车上,继续朝前驱使起来。最后停在一所简陋却不失庄严的衙门前。

半刻钟后,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走出的不仅仅是刚刚进去禀告的那位侍卫,还有一个人,一个身着深红色官服、浑身上下永远散发着温和儒雅气质的男子。

望着他,寒菱热泪盈眶,嘴唇微微颤动。

“菱儿…菱…”略显苍白的嘴唇,也稍微轻启,发出低低却热切的呼吸。

寒菱霎时震住,难道…难道他也忆起前世的故事?一定是了,连霆沛也记起,他应该也一样。

“阿璟哥!”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赵菱儿还是寒菱,她只知道,眼前的男子,无论前世或今生,都让她感到亏欠和心疼。

接下来,两人静静伫立,彼此凝望,千言万语已化作复杂情感的注视。

烈日当空,他俩浑然不觉。假若不是韦珞出声,他们还不知愣到几时。

王璟锵首先恢复过来,发现眼前的小小人儿,即使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某人影子的小孩童!他又惊又喜,“这位是小皇子吧。”

“这位叔叔,您怎么认识我?还有,请问您是谁?”韦珞又是抢先寒菱一步,好奇地仰视着王璟锵。

“珞珞,休得无礼,来,快叫璟锵叔叔!”寒菱将韦珞抱起。

基于良好的家教,韦珞虽感纳闷,却也乖巧而礼貌地给予问候:“璟锵叔叔好!”

王璟锵还没完全平复的心情,再次激动,微颤的手指,缓缓来到他俊俏可爱的小脸上。

“太阳很猛,我们是否应该先找个阴凉的地方?”一道浑厚沉实的嗓音蓦然响起,是被冷落在旁的柳霆沛。

这时,王璟锵才留意到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目瞪口呆,心头同时涌起一丝疑问,前世的燕霆沛,在今生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是否也像自己一样,依然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女人?

早在刚才,柳霆沛就认出王璟锵,激动的心情也早已消退,现在只剩平缓。

寒菱、王璟锵和柳霆沛,三个当事人均心潮澎湃,思绪波澜起伏;只有司綵和韦珞两个不明就里的人,一直迷惑地看着大家。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刻钟,在王璟锵的带领下,大家一起进到衙门大堂。

王璟锵并没提问寒菱此次到来的目的,只是在她的点头答允之下,安排大家在衙门住下。

用过午膳后,他对下属吩咐一番,准备带着众人去城内逛逛。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寒菱突然感到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幸得柳霆沛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欲倒下的身子。

“寒菱,你还好吧?”柳霆沛抱她回到她的寝室。

“菱,怎么会无端端晕倒?”王璟锵的担忧和关切,并不比柳霆沛少。

司綵也胆战心惊,不断询问。 

韦珞已经爬到床上,侧卧在寒菱身边,小脸透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冷静和焦虑。

终于,大夫被带到。

他小心翼翼地给寒菱进行一番把脉后,老脸渐渐露出欣喜,回头看向王璟锵,“恭喜大人,这是喜脉,喜脉啊!”

接着,他又对柳霆沛祝贺:“恭喜公子,尊夫人有喜了!”这位大夫深知王璟锵暂没家室,便认为寒菱是柳霆沛的妻子。

大夫的报告,几乎震住房内所有人。

没有预期中的欢欣,柳霆沛满眼不信和不解。

王璟锵也大感困惑,在猜测寒菱肚里的孩子是谁的种,难道真如大夫所说,是柳霆沛的?

只有司綵表现甚为正常,她欣喜若狂地仰起脸,默默对着屋檐感谢上苍。

至于珞珞,则天真无邪地问出,“妈妈,什么叫有喜!”

大夫高兴地替寒菱回话,“就是你娘肚里有了小宝宝,你呀,即将有个小弟弟或者妹妹了!”

“真的?哇,太棒了,妈妈好棒!父皇更棒!”韦珞一听,立刻兴奋地欢呼起来。

“胡说!不可能,怎么可能!”寒菱从震惊中清醒,连忙弯腰坐起,一把拽住大夫的手,“大夫,你再检查一次,你确定刚才诊断准确?你一定弄错了!”

 

【一夜恩宠】:第九十八章 韦烽病危

这大夫正好是整个淮城最出名的大夫,虽不能称为神医,却也医术高明,行医几十年,大大小小诊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寒菱这么质疑,让他顿感不悦,“夫人,或许你暂时不想要小孩,但也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你实实在在是怀孕了两个余月。刚才之所以晕倒,由于长途跋涉,加上些微中暑,导致动了胎气,不过请放心,吃了老夫开的药,你便无大碍。”

大夫已经离开,房内只剩下柳霆沛、王璟锵、司綵和韦珞,他们各自的心情与刚才一样,没怎么变化。

柳霆沛满眼复杂的神色,定定注视着寒菱,内心逐渐燃起悲愤。

王璟锵依然满腹疑云,思忖着孩子的爹是谁。原本,他还以为是柳霆沛的,但看刚才这情况,似乎不是,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就是…

想到这里,他不由纳闷另一件事,既然寒菱怀了皇上的子嗣,为何千里迢迢来这里,还是跟柳霆沛一起前来,皇上呢?那个霸道威严、占有欲极强的皇帝,怎么肯放任妃子和小皇子出游在外。

三年前,他第二次回京,却听到一个噩耗——寒菱莫名消失,皇上为了她还不思朝政,整天如狂如痴。

重新回到这里后,他继续关注京城的消息,韦烽皇位被抢,张文冲准备称帝,直到韦烽重新复位,所有这一切,他都有所听闻。

却偏偏关于寒菱的消息,他毫无所知。今天听到下属报出她的名字,他还以为做梦,直到她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半信半疑的心,总算得到肯定。

她因何而来?肚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想起她刚才的反应,他不禁回神,定睛看向她,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幕令之心惊胆寒的画面。

只见韦珞大力摇晃着寒菱的手臂,兴奋直嚷:“妈妈,我要妹妹,我要妹妹!快让妹妹出来!”

“珞珞,快停止,你这样会伤到妈妈的。”不待王璟锵出声,柳霆沛已慌忙稳住韦珞。

韦珞静下来后,整个寝房又是一片死寂,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仍旧痴呆的寒菱身上。

这时,丫鬟端来一碗药进来,“启禀大人,药已煮好!”

王璟锵接过,在床前蹲下,柔声唤着寒菱,“菱,吃药了!菱…”

寒菱淡扫一下黑乎乎的药汤,冷漠地拒绝:“我不想吃。”

“菱,你一定要吃,为了小皇子你一定要吃!”司綵见状,第一个劝解。

“先把药吃了吧!”内心纵使多么悲愤,柳霆沛还是以寒菱身体为重。

韦珞圆溜溜的眼珠也蓄满担心,“妈妈怕苦?但是,良药苦口啊!”

看了一下周围众人,寒菱无奈地接过石碗,拧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进去。

而后,她叫其他人先出去,只留下韦珞和司綵。

定定注视着韦珞,她轻声问:“珞珞,你刚才说什么父皇好棒,到底怎么回事?”

韦珞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珞珞,妈妈问你话呢!”寒菱提高嗓音。

“菱,你刚喝完药,不如先休息一会吧。”司綵猛然插了一句。

寒菱视线转到她那,又是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嘴角渐渐勾出一抹难以费解的笑,“你还挺关心我嘛!”

司綵一愣,心虚地低下头。

寒菱暂时放过她,注意力重新回到韦珞身上,“珞珞…”

“妈妈,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哦!”韦珞鬼精灵地,连忙躺下。

但是,寒菱不打算放过他,“从明天开始,你不要跟在我身边,也别叫我妈妈!”

韦珞被吓得不轻,还没躺下的小身子,迅速爬起来,可怜兮兮地望着寒菱,许久,小声回答:“出发前,父皇跟我讲,这次妈妈肚里一定有妹妹了,还叫我替他照顾好妈妈,还有…”

“还有什么?”

“妈妈,可不可以不说?那是我和父皇之间的秘密,我若是告诉您,就代表不守信用!”

“你想失去妈妈呢?还是想对父皇失信?”

“两样都不想!”

“只能选一个!”寒菱又板起脸。她早就看出,这小家伙表面说中立,实则早就站在韦烽那边。不过,她想不到他会“孝父”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