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四道嗓音、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寒菱点了点头。

司綵迅速反应过来,抱起韦珞,“珞珞,快,我们吃完早点,出发回宫了!”

司綵和韦珞去了膳房,厅内只剩下王璟锵和柳霆沛,王璟锵黑眸溢满惆怅和不舍,柳霆沛则满面阴沉。

寒菱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正想打破沉默,柳霆沛却疾风一样,从她身边跃过,不待她反应就冲了出去。

呆望着大门口,寒菱不禁黯然神伤。

王璟锵走近她,大手抬起,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落在她纤细的肩上,“没事的,他需要时间冷静,很快会回来。”

寒菱转回脸,仰望着他,眼前的男子,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她不由自主地靠进他怀里。

王璟锵怔了一怔,伸手搂住她。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不管四年前,还是现在,这副胸膛总能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她就这么依偎着,静静依偎着,有一瞬间,她竟然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

王璟锵双手越收越紧,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将来,即使她难过,给她依偎的人不会再是自己。

“璟锵,我是不是很坏,很没良心?”寒菱出声,声音哽咽。

王璟锵先是一愣,继而柔声答:“怎么会呢,不管几时的你,都是那么善良,单纯,可爱…”太多的优点,多到他说不完。

“可是,我伤害了他,他对我那么好,我却…”

“皇上对你也好,所以,不管你最后选择谁,都会有人受伤,最主要是,你没有受伤。”

是吗?自己真的没有受伤吗?一想起霆沛刚才的样子,她就愧痛难言。

“一厢情愿很容易,两情相悦就很难,那是需要缘分,需要修行,需要勇气和付出的。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正视自己的心。”

“璟锵…”寒菱抬起脸。

王璟锵淡淡地笑了,“知道吗?每个人的命运,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人家说,只要一世相爱,就能造就十世夫妻,所以,你和皇上的缘分,早就注定,且不可改变。”

寒菱大愣,她第一次知道,他竟然如此相信宿命。

王璟锵收起微笑,俊秀的面容转为沉重和认真,“不管前世如何,都已过去,今生才是最重要。记住,王大哥最希望的就是你永远幸福和快乐。我想柳霆沛也是这样。”

“王大哥——”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凶猛地涌出寒菱的眼眶。

王璟锵再次搂她入怀,如今,该彻底放下了,不仅为自己,也是为她。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直到司綵带着用完早膳的韦珞出来。

韦珞来到寒菱身边,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角。

“菱,你先坐下吧,站太久对胎儿不好。”司綵也关切出声。

王璟锵回神,俊容闪过一丝不自在,连忙扶寒菱到旁边大椅上。

“来,喝点水!”司綵体贴地为寒菱递上一杯温水。

寒菱这才感到口渴,接过一口气喝完,在司綵的帮助下,又喝了两杯。

“司綵,你帮忙收拾一下行李,我去安排马车!”王璟锵完全从刚才的伤感中恢复,立刻着手正事。

寒菱截止他,“先不用!等霆沛回来再说。”

王璟锵理解地点了点头,“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处理一些公务,有事随时叫人去前堂找我!”

“嗯,你快去吧!”想起他还没吃早餐,寒菱又喊了一句,“对了,吃完早点再去吧。”

“我经常不用早膳。”王璟锵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再交代一番才离去。

接下来,寒菱一直静静等待霆沛回来,韦珞似乎看懂她的心,时不时扯出话题引她交谈,努力逗她开心。司綵除了偶尔去忙,其余时间也默默陪伴于旁。

直到傍晚,还是不见霆沛影子。

“不如我派人出去找找。”刚忙完公务回来的王璟锵见霆沛一日未归,不禁也有点着急了。

寒菱摇了摇头,她十分了解柳霆沛,除非他自己出现,否则没人找得到他。

“那先吃饭吧,你有了身孕,不能饿。”王璟锵扶她进到饭厅。

寒菱食之无味,在众人的规劝和哀求下,才勉强喝了一碗汤、吃了半碗饭。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二更更鼓已经响过,寒菱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海一直闪现着柳霆沛上午离去时的愤怒模样。

“霆沛,对不起,对不起…”仰望着头顶的幔帐,她不由低啜起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忽然,空气中传出一声回应。

熟悉的嗓音让寒菱乍喜,看到伫立在床前的高大人影,她迅速翻身而起。

柳霆沛连忙向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扶她。

寒菱眼泪不受控制,即刻涌出。

“对不起!”柳霆沛在床畔坐下。

“不,应该我说对不起!”以免吵醒韦珞,寒菱极力压抑,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爱情没有对与错,又何来道歉!”柳霆沛叹了一口气,子夜繁星般的黑眸,在灰暗中异常闪亮。

“可是…”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坐车。”

“坐车?”

“嗯,回京城!”

“霆沛——”寒菱不知说什么才好。

“晚安!”柳霆沛起身,深深望了她一眼,朝门口走去。

“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抬到一半的脚,嘎然停止,“会!”很快,往下,跨过门槛。

房门被关上,房内再次恢复宁静,假若不是他刚刚坐过的地方还存有余温,她差点以为自己做梦了。

重新躺下,又是沉思了一会,直到眼皮越来越重,寒菱终于缓缓睡去…

第二天,云淡风清,大树枝头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似乎在为远行的人送别。

柳霆沛小心翼翼地扶着寒菱,下了一级级石阶,走向马车。

“菱,保重!”王璟锵隐藏着不舍和怅然。

“王大哥,你也要保重,我一回宫,马上命人捎信给你。你公务一松,记得回京看我!”寒菱发现自己又要哭了。

“会的,一定会的!”王璟锵转向柳霆沛,“请好好照顾她!”

“嗯!”柳霆沛虽然应得非常轻淡,王璟锵的心却感到无比的踏实。

“璟锵叔叔,再见!”

“王大人,保重!”

依依相送之下,大马车沿着宽敞的道路慢慢奔跑起来…

一路上,除非必要,柳霆沛都沉默如海,寒菱多次想跟他聊天,却发现,一向无所不谈的他们,竟然找不到话题。

幸亏有韦珞,这路途还不至于太过沉闷和沉重。

顾及到寒菱身怀六甲,大家走了大约半个月才回到京城。

在宫门口,柳霆沛叫车夫停下,“我走了,你…保重!”

“接下来你会去哪?我怎样才找到你?你和你义父的两年之约还没到期。”对于他的突然告别,寒菱不甚习惯。

柳霆沛注视着她,好一会,哀伤地低吟:

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那复计东西

将来的事,谁晓得

“霆沛——”

“记住,一定要快乐!”柳霆沛双眸紧紧一闭,然后使起轻功,很快消失在寒菱视线之外。

“霆沛,霆沛…”寒菱沿着他消失的方向,追了十几步。

司綵连忙跟上,扶住她。

寒菱呆站着,怔怔地望着半空,眼泪无声地划过两颊。

“菱菱!”

等她回神,惊觉自己跌入一个温热健硕的胸膛,看清楚那张俊美熟悉的面容,她反射性推开,“你…你不是病重,性命垂危吗?”

“不…”

还不等韦烽回答,她又怒道:“真是死性不改,为了骗我回来,你不惜用性命开玩笑?可恶!”以为又受骗了,她愤然挥手朝他推去。

韦烽来不及防备,一下子跌倒在地,原本就略显白皙的脸,更加惨白,还冷汗直冒,嘴唇也陡然转青,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一夜恩宠】:第一百章 疑团阵阵

跟随在旁的侍卫见状,箭步跑近韦烽。

寒菱眼睛瞪着倏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第一时间不是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在猜想,他是否又在耍赖欺骗自己,唉,可怜的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被韦烽骗过数次后,已韦烽是骗子。

在侍卫的帮忙下,韦烽站直身子,双眼仍然紧紧盯着寒菱,眸中闪过一丝受伤。

韦珞不知几时已从马车内出来,一边闪电般冲向韦烽,一边大喊:“父皇,父皇…”

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韦烽嘴里吐出微弱的呼唤,“珞珞!”

“父皇,您真的病了,您还好吧?为什么不吃药!”韦珞看来,只需吃了药,病就会好。

韦烽心头顿觉一暖,颤抖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小脸,不说话,眼神异常激动。

这里,寒菱也慢慢走近,声音不是很结实地问:“你…真的有事?”

韦烽注视着她,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道:“进去吧!”

“娘娘,回宫再说吧,别累着!”这时,司綵也出声了。她小心谨慎地扶着寒菱,穿过宫门,坐上韦烽准备好的凤撵。

韦烽也在侍卫的搀扶下,踏上他的龙撵,韦珞一起紧紧跟随在他身边。

大约一柱香时间,两部车驾在御晫宫大院停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韦烽面色已悄那么苍白,气也调顺了许多,他下了龙撵,来到凤撵前,对寒菱伸出手。

望着结实宽厚的大手,寒菱先是一怔,随即玉手一伸,搭在他的掌中。

韦珞刚下龙撵,立刻被周围的一切吸引住,“妈妈,父皇,这里好美,我先去玩了!”

“珞珞…”刚着地的寒菱,面露慌张。

“放心吧,有人照顾他。”韦烽另一只手爬上她的细肩,如珍宝般拥住她,“我们先进去。”

“娘娘,您先随皇上进去休息,奴婢会看着小皇子。”司綵也递给她一个无需担忧的眼神。

寒菱点了点头,与韦烽一起踏入大殿。

安排她在宽大舒适的凤椅里坐下,韦烽从宫女手中接过茶,递到她嘴边,“来,喝口茶。”

寒菱又是不吭声,不过眼神一直流动,接过之后,轻啜了几口。

韦烽在她面前蹲下,仰望着她,静静地仰望着她。

寒菱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自在,再看看殿内那些低垂着头的宫女太监,不禁细声道:“你快起来吧。”

韦烽并没照做,而是伸手来到她微微凸起有腹部,柔声问:“宝宝有无折腾你,这一路上,很辛苦吧?”

原本,寒菱有很多话,质问他当时是怎样在自己不知情之下“播种”,问他是否真的曾经性命垂危,问他如何知道自己今日抵达皇宫…

可是此时,所有疑问都只化做一句关切,“你身体不适,快歇着吧。”

韦烽放在她腹部的大手颤了几下,薄唇也因激动而抖,“你…在关心朕,担心朕,是吗?”

寒菱还没回答,一个太监匆忙走进殿,战战兢兢地提醒,“皇上…各…各位大人询问皇上是否有空过去。”

“传令下去,让他们再等一会,朕到时间自然过去!”韦烽冷漠地应了一句,注意力丝毫没有离开寒菱。

太监退下之后,寒菱纳闷一问:“你还有事情要办?”

“别管它!”

“与大臣商议国事?而且还很重要?”寒菱起身,“你快去吧。我自便就行了。”

韦烽终于跟着站起身,“那朕先扶你回房休息,你一直赶路,一定睡得不好。”

他这一说,寒菱也忽觉有点累,美目朝殿门口扫了一下。

“珞珞小孩子,精力比较旺盛,就让他再玩一会,放心,有人看着他。”韦烽知道她在想什么。

珞珞不够一岁就离开皇宫,那时根本没有记忆,难怪现在这么兴奋。知道有司綵陪伴在他身边,寒菱便不再担忧,“那我先睡一会,我去议事吧。”

韦烽不语,携她一起离开大殿,来到寝房。

温柔地扶她坐下,细心地替她解去鞋子,小心地将她双脚放置床上,轻缓地扶她躺下,盖上丝被,一切动作完毕,他才站直腰杆。

寒菱百感交集,定定仰望着他。

韦烽深邃的黑眸,也在涌动着某样情愫,半晌,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前印下一吻,“朕很快回来!”

那抹高大修长的身影早已隐退在房门之外,寒菱却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怔怔地,呆呆的,愣愣的。直到实在太疲倦,她才重新躺正,进入梦乡…

还是那间黄金砌成的明亮大室,还是那副精美华丽的水晶棺,躺在里面的依然是那名风华绝代,倾人城国的美丽女子,不过,这次趴在棺前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虽然消瘦苍白,但从那深刻的轮廓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何等的俊美绝伦。

忽然,一个年约十八九岁、身着明黄色龙服、头戴金灿灿龙冠的少年推门而进,悄然来到中年男子身边,忧心忡忡地道:“父皇,花容嬷嬷说您又几日不进食了。”

中年男子毫无反应,深邃的眸子仍旧牢牢投射在水晶棺内。

少年皇帝一声长叹,视线调转到水晶棺上,满面哀痛和悲伤:“母后,您在天之灵要保佑父皇,劝父皇别再伤心。其实,父皇也很爱您,非常地爱。在父皇心中,您才是最重要,什么理想、抱负、天下,都远远不及…”

“没用的,她听不到,她听不到我的忏悔,听不到我的呼唤!”中年男子把头从棺盖上抬起,泪流满面,“瑀儿,你母后好狠心,就那样离我而去,一个机会也不给,她存心的,她怨恨我,故意让我孤独一生,让我痛苦一生…”

少年皇帝缓缓蹲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两父子就那样抱头大哭…

“娘娘!”

“菱!”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