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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知道自己此次要如何才能完成使命。

她发现自己甚至找不到机会跟太后见一面。

今天已经不行了,只得再寻机会了。

花溶骑马,慢慢地往回走。

这一路的柳树,已经发了新芽,暮色下,已经分不清是城南还是城北了。

头顶是一片蓝色的海洋,没有一丝云迹,月亮正在堂而皇之地冉冉升起,毫无遮挡,是一轮圆月。它先从白色的山背后升起,越过山顶,越升越高,它的眼睛似乎总是仰望着,渴望着到达更深更远,像午夜般漆黑的天顶。

几颗疏朗的星星点缀在它的旁边,显得那么冷清。

前面,一阵胡笳吹起,带着一股黑夜特有的凄凉——尽管这个夜晚月色如水,亮如白昼。

两旁的路上不知是什么无名的野花,也在春末露出头来,发散出一股奇怪的香味,幽幽的,跟胡笳相映成趣。

这胡笳也很奇怪,仿佛是听过的,一忽儿,又转成了另外一种声音,竟是一种改良的南朝的曲子,混杂着胡笳,时而婉约,时而雄浑。

紫泉宫殿锁烟霞,

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

锦帆应是到天涯。

於今腐草无萤火,

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

岂宜重问后庭花?

……

何人会在这白山黑水吹奏这样的曲子?

陈后主亡国,宋国昏君亡国,可是,这又岂能单单一句“岂宜重问后庭花”就将两国的战争一笔勾销?昏君自然可恶自然该死,可是,淮扬那种可怕的大屠杀,难道不是跟昏君一样的可耻和凶残?

她心里忽然愤愤的,难道因为宋国君臣昏庸无耻,难道异族人就可以肆意来杀害宋国的千万无辜人民?

吹曲子的人,究竟是想说明什么?

曲子再次变调,如果说前次还带了雄浑,这次却是变成了彻底的缠绵,却是一曲《清平乐》:

春风依旧。著意隋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气清明明候。去年紫陌青门。今朝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

…………

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人,这样的曲子!花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大的不安,仿佛来人的这声声胡笳都是吹给自己听的。

她双腿夹马,正欲离开,忽然听得一个声音:

“花溶!”

她勒马,既然被发现了身份,也不急于逃窜,而是稳稳地站在原地。

月光一泻千里地洒满这异国的土地,从前面老树新藤里一点一滴地蔓延下来,层层地爬满一种明亮的凄清。

视线里,一个人慢慢地从一棵大树背后走出来,手里拿着胡笳。

他!

一身金人的装束,但并非下层金人那种赤膊露胸,而是紧身胡服,一头妖冶的黑发扎成马尾,给人一种粗犷不羁的感觉。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他细看对面马上的女子,她也是金人装扮,男子装扮,仿佛不耐寒冷,穿着厚厚的袄子,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月光下,她的脸上甚至还能看到那样的黄疸病人一般的伪装。

只是,他却一眼看出来——是她!

乔装,只能迷惑不熟悉的人。如此面对面的时候,他又怎能认不出她来?

他提着胡笳,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也忘得一干二净。

舌头仿佛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花溶再一扬鞭,他忽然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花溶!”

她淡淡道:“金兀术,你……”

他打断她的话,急切地,满是怨恨和委屈:“你射我!你亲自射我一箭,你想杀我!”

她愣一下,没料到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他的语气里满是委屈,战场上纵横多少年,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可是,被敌人射伤和被她射伤,那是不同的,绝对不同的。

“我从未想到,你会真的对我下手!”

她淡淡道:“你下令杀我的时候,也没有客气!”

他急急忙忙的:“没有!我只是想杀赵德基!我一直不想杀你!就算我下令杀你,你也不能报复我!你永远也不能杀我……”

“凭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才明白,恩怨种种,皆因战争。

如果没有了战争,就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站着——

心里的恨意,为何油然而去?

“花溶,我真的不想杀你,那个时候,是迫不得已……真的……你也因为这个而恨我么?”

她摇摇头。

“战争!我们是敌人,你杀我是应该的!”

“不是敌人,赵德基才是敌人!岳鹏举才是敌人!你不是……”

岳鹏举是他的敌人,自己怎会不是?

纵然是敌人,秦大王也不会杀自己。

纵然金兀术不想杀自己,但也要顾全大局!

这是金兀术和秦大王的区别。

她不知此时为何会想起秦大王,心里一茫然,半晌没有说话。

金兀术在月色下死死地盯着她:“花溶,你在恨我!原来你也恨我!你恨我下令杀你……”

他忽然感到高兴。

有恨也是好事,就如自己曾经那样失望过。

她微微一笑,在月光下看着他急切的脸庞和燃烧的眼神。

再也不是刘家寺金营里一身汉服的翩翩公子;他的马尾,他的大而黑的眼睛,挺直的高鼻,甚至他那样粗狂的脸庞,狼一样的眼神!

仿佛这草原上的一头狼,仿佛白山黑水的一头猛虎!

我可以吃掉猎物!

猎物怎能吃掉猎人?

猎人总是对猎物充满了掌控的心态,可是,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这秩序颠倒了,其心情的懊悔和伤感,可想而知。

她不言不语也不分辨,这态度令他更是惊惶,急急地,仿佛要抢占先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为什么渐渐地会处于下风。

是因为她亲自射的那一箭?

是因为岳鹏举在海上的那种横扫天下的气势?

周围是初生的芨芨草的味道,马蹄蒡草茎坚韧地扫在脚背;都是这明亮的月色惹祸,清晰得能看到她的睫毛低垂,甚至握着马缰的手背上那种玉色一般的清晰的毛细血管。

无论怎么乔装,眼神都不能乔装。

“花溶,你为什么要来金国?”

“……”

“你为了韦太后而来!”

“……”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韦太后,还有什么会令赵德基不远千里,让你出使!”

“!!!”

“呵呵,我说错了,其实,她已经不是太后了,只是我们大金一退役百夫长的妻子……”他语带讥讽,“赵德基知不知道他要多一个有金人血统的弟弟了?”

愤怒的血液又在体内奔涌,她的声音却依旧淡淡的:“金兀术,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

“那你还想说什么……”

“见你!我想见你一面!”

“花溶!”

“金兀术,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里?”

“你既然知道了我出使的目的,自然就该知道我会回驿馆!”

“不行,不能回去。”

“为什么?”

“你一回去就会被宗翰抓起来!”

在出发之前,她和岳鹏举就曾有过担忧,宋国这些年出使金国的使者,几乎是来一拨,被扣押一拨;不曾出过牧羊的苏武,倒多了许多降金的汉将。

要尽节,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金兀术的声音那么急切:“宗翰马上就要动手了,宇文虚中再也回不了大宋了,而且,我看他也不像是能尽节的主……”

花溶知道他所言非虚,这也是曾经预料过的,但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转着念头,怎么办呢?马上带了太后逃跑?

金兀术见她的目光在月色下转动,她是怎么呢?害怕了么?

他开口:“你如果不想落在宗翰的手里,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嫁给我!”

她呵呵地笑起来,一字一句:“我早已和岳鹏举成亲了!”

他不以为然:“大宋那么多嫁给金国人的公主王妃,好些都是成亲了的,这并不妨碍她们再成为金人的妻子,是不是?”

改嫁的公主,怀孕的太后!

侵略者得意洋洋的口吻!

贞洁和伦理,都是约束寻常百姓的,在胜利者看来,完全不值一哂。

血液再一次冲上面庞,花溶一扬鞭,愤怒地指着他:“金兀术,你真是下作!”

他一怔!

第142章 交易

在金国,的确没有那么多伦理因素,甚至,“兄终弟继”——意思就是说,哥哥死了,他的兄弟可以理所应当地得到他全部的妻妾,所以,金国很多贵族甚至有一两百妻妾。

她冷笑一声:“我倒忘了,你金人本是禽兽之邦,不懂伦常……”

“花溶!”

她住口不语。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片刻,每个人眼里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两个生死的大敌。

过了好一会儿,金兀术忽然笑起来。

他这样一笑,脸上的粗犷之色就转化成了南朝的翩翩公子样儿,扬一扬手里的胡笳:“花溶,我们其实可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让你摆脱宗翰的毒手……”

她眼睛一亮:“能让太后归宋?”

“这个得看谈判的结果,我不保证!我只保证你不受到宗翰的毒手……”他自顾地,在一截粗大的木桩上坐下来,见她还骑在马背上,忽然一招手,指指身前的木桩,“你也下来……”

她迟疑一下,还是下马,在他对面的另一截木桩上坐下。

两人之间,相隔三四尺的距离,一伸手,便可触摸。

他心里忽然高兴起来,侃侃的:“对你们的‘二圣’和太后皇后的去留,我们已经商议过多次。我二哥主张放回那两个昏君和韦氏……”他自嘲地一笑,“你也许不知道,我二哥娶了你们宋国的第一美公主茂德公主为妾,二哥有一百多号娘子,但最宠爱茂德公主,经不住她****恳求,所以,如果赵德基答应将两河周围的土地都割让给大金,放还战俘也不是不可能……”

茂德公主就是被宋徽宗骗到金营,送上宗望床帏的那位可怜的公主,她早已嫁人,却被懦弱的父兄送给金人,辗转到了宗望手里,由于她相貌出众,又刻意逢迎,深得宗望宠爱。

花溶注意听他说下去,金兀术又说,“……战俘的去留,朝中已经分为两派,我二哥主放,宗翰主留……”

难怪宗翰会抢先主导这次宋金和谈,莫非是另有什么企图?

“实不相瞒,金国现在一片混乱,宗翰号称国相,把持朝政,狼主新登基,羽翼未丰,此次和宋国的谈判,他想一手主导,甚至不把狼主的命令放在眼里。花溶,你可以告诉宇文虚中,只有跟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出路……”

跟谁合作,其实都是与虎谋皮,可是,细细思量,这宗翰莫非是有“称孤道寡”的意图?而金兀术此举是想彻底断绝宗翰的后路?

如此,对宋国来说,绝对是好事。

花溶警惕地看着金兀术,他如此坦率,莫非是算准自己不能归宋?

她心里很是不安,但一想到岳鹏举已经陈兵边境,稍稍放心,只道:“我们要如何跟你合作?”

“将宗翰和你们接洽的一切意图都告知我!”

她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

“花溶,你必须跟我合作,也只能跟我合作!如此,方可保证你自身的安全。”

“好!”

他见她居然同意,高兴地吹一声口哨:“花溶,明日是我们的‘射柳节’,你一定要去观礼。你不用再掩饰身份了,就以大宋使者的身份出现,宗翰才会忌惮三分……”

宋国使团已经接到邀请,本来就是要去的。而花溶本来是想趁这个混乱的时候去探望韦太后,见金兀术提出邀请,情知没法推辞,只道:“好,我一定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金兀术,明日是你的定亲大喜日,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金兀术像被谁揍了一拳,冷冷道:“不需要。”说完,又恨恨地,“花溶,你跟那些南蛮一样,假惺惺的!”

“不,我是真心恭喜你……”

他一拳捶在旁边的大树上,怒道:“汉儿都是口是心非的,假仁假义……”

“你金虏何尝不是卑鄙无耻?我好心送你礼物还骂我,不知好歹的东西……”

虏人、汉儿——两人互相怒目而视,如对骂的市井泼皮。

花溶不再说话,怒气冲冲站起身,上马就走。

金兀术见她断然打马离去,心里刚刚消失的愤恨,又跑了回来,脑子里千回百转,只想,这世界上,怎么有如此可恶的女人?

可恶的南蛮!居然跟自己对骂!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只见府邸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布置得很有几分喜庆的气氛。武乞迈匆匆上前:“四太子,您可回来了……”

“你可是来领罪的?”

“小人该死。”

“哈哈哈,武乞迈,你无罪,下去吧。”

武乞迈正在害怕会被“两罪并罚”,见金兀术如此,大喜:“四太子,真是花溶?”

“真的是她!武乞迈,你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保证她在金国的安全。”

“啊?四太子,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我们要不要报仇?”

金兀术得意道:“我既不要她死,也不要她替赵德基卖命……”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回到小店,已是深夜。

昏暗的马灯下,燃烧着牛粪取暖的炕头挤满了赌徒,都是金人中的低下层百姓,汗味,马奶味,羊骚味……整个屋子热气腾腾又乌烟瘴气。

扎合正赌得高兴,今晚,他赢了不少钱,抬起头,见花溶进来,大喜:“小哥儿,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明天是射柳节,我正怕你不去呢?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吧……”

他立刻就要不赌,却被输了钱的众人拉住不放,他笑嘻嘻地将一堆钱又推回去:“我今晚有事,明天再玩……”

然后,他就兴高采烈地拉了花溶去屋子里。指着矮几上的一个大盘子,神秘道:“小哥儿,我等你回来吃好东西……”

花溶见他举止奇怪,忙问:“什么好东西?”

扎合喜滋滋地揭开盖子,只见是一大盘肥猪肉,上面插了几根青葱。这种肥猪肉盘子,是女真族的名菜之一,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扎合如献宝一般:“这是我赢来的,等你一起吃……”

花溶看了这大盘的肥猪肉,油腻腻的,一阵恶心,哪里吃得下去?扎合却不由分说,黑乎乎的手抓起一块就递给她:“小哥儿……”

花溶没法拒绝,尝一口,她自海中受了风寒后,一闻太过油腻鱼腥的味道就要呕吐,这吃下去,忍不住,干呕一声。

扎合大怒,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竟然嫌弃我们的大肉?”

她摇摇头,顾不得分辨,又呕吐起来。

扎合见她面色青紫,楞了一下,放开她,怏怏道:“不喜就算了……”

她微笑道:“不是不喜,是我受了风寒……”

扎合这才转怒为喜,端开猪肉盘子,松一口气:“小哥儿,我还以为你是看不起我呢。”

“怎会!我把你当朋友的。”

“呵呵,我本来不跟汉儿做朋友的,但你不同。”

花溶又拿出一块银子:“扎合,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吧……”

扎合见她求自己帮忙,将银子在手里抛一下,又还给她,喜滋滋道:“小哥儿,我今天赢了不少钱,不要你的钱了。哈哈哈,我自从认识你后,就转运啦……”

花溶见他推辞,情知不是作伪,也不再坚持,二人到了僻静处,花溶才低声道:“扎合,你想不想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