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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望为人相对平和,也不以为然,只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恭喜恭喜。”

一边的金兀术,终究是年轻气盛,再加上海战失利,虽然带回大批财物,但一直被宗翰和谷神借此加以讽刺打击,此次自己手下居然输了一筹,气得七窍生烟。再看旁边的耶律观音,正在和宗翰的家眷谈笑风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第一眼看到耶律观音,就觉得对这女人很不顺眼,此时见她向自己走来,手里挽一个花球,头一偏,装作没有看到。

耶律观音是契丹人,因为父亲投降在金国做到了高位,得以许配金兀术。但是,老狼主一死,她父亲明显失势,已经处于架空的状态。此时,宗翰和新狼主双方势力悬殊不大,耶律观音的另一姐姐又是宗翰的第十八娘子,所以,她秉承父亲的意思,动辄得咎,两边讨好。

她和姐姐谈笑几句,见金兀术面无表情,猜他不开心,走过去,本是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一来她毕竟是少女的羞涩,二来自小被称为草原“第一美人”,来了这白山黑水,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即便和宋氏的公主相比也毫不逊色,自来受人逢迎,见金兀术态度如此冷淡,一时怔在原地,不好意思走过去。等了一会儿,再回头,已经不见金兀术的踪影,人影绰绰,不知到哪里去了。

谷神这方赢了一场,很是自得,敬酒是宋徽宗父子二人一起上的。宋徽宗先双手敬献一杯燕京有名的金澜酒,说:“素闻元帅神勇,今日一见,真是佩服,射艺煞是精湛!”

谷神右手接过酒,一饮而尽,左手摇了摇那条射断的杨柳枝条,用生硬的汉语得意地说:“今秋我只消五千劲骑,便可踏平你的临安,取你九子的首级,一如射折此柳枝……”

宋徽宗大惊失色,根本不敢回话,一边的宗望搂着茂德公主,大笑着也用生硬的汉语呵斥:“谷神,休得无礼!”

他转过头,按照金人的礼节对宋徽宗行了一个女真礼,跪左膝,蹲右膝,连着拱手摇肘三次,这是女婿对“泰山”的行礼。

宋徽宗等稍稍安心,只听宗望说:“泰山放心,现在两国议和,如果商议妥当,我定放你等南归。”

谷神傲慢地笑一下,正要离开,忽然听得旁边,金兀术冷淡的声音,却是对宋徽宗说的:“昏德公,今日即是表演,何不叫你南人使节团也出来比试比试……”

宋徽宗以为他是有心刁难,额头上冒出冷汗,连忙道:“四太子恕罪,南人不善骑射,不敢献丑……”

金兀术哈哈大笑一声:“你南人使节团里,刚刚不是有人敢出言不逊么?为甚不敢出来一试身手?”

一众宋俘本来就生怕他们借故怪罪那个大胆的小小使节,这时,一个个向花溶看去,只见她依旧坐在原地,并未看这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徽宗哀求道:“四太子,请你念他年幼无知……”

他见花溶个子娇小,以为是个年轻人,金兀术哈哈一笑,只好指向花溶:“既然她敢出言不逊,就让她出来试试身手……”

他这话说得很大声,早已坐立不安的宇文虚中立刻听到了,惶惶地看一眼花溶,心底只怪责她不该强出头。

一众宋俘见金兀术强令己方人员出丑,却求情不得,这时,宇文虚中已经在提醒花溶,低声道:“你向四太子陪个罪……”

扎合站在她身边,紧张地看着她,以为她触怒了宗翰,遭到报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宇文虚中见这个女真兵跟着,也不敢呵斥,只暗中皱皱眉头。

一边的张弦和刘淇也很紧张,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

花溶跟随宇文虚中一起来到金兀术面前,淡淡道:“四太子有何吩咐?”

金兀术目光灼灼:“今日盛宴,宋国使节何不也表演一番以助酒兴……”

一干宋俘都捏了把冷汗,却见花溶不经意道:“这是金人娱乐,我们就不凑趣了……”

“怎么,你是不敢?”

花溶明知他是激将,却听得谷神哈哈大笑,轻蔑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只会逞口舌之能……”

花溶微微一笑,忽然看向金兀术等:“既然如此,大宋使节花溶就献丑了。”

金兀术大笑一声,拍掌三声,只见武乞迈牵着金塞斯上来,手里拿着一套红色的骑装。花溶接过骑装也不要人服侍,三两下穿上,跃身上马。

此时,太阳刚刚西斜,众人见她身手矫捷,身姿美妙,动作轻灵,举止真是动如脱兔。而她的身上的这套红色骑马装,是崭新的,而且明显那么符合她的身形,好像早就准备好的一般。

她在向众人示意之前,也如女真骑士一般向众人行礼,揭下头盔的一刹那,只见她满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飞扬。

此时,在座诸人,绝大多数已经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子!

那么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样的微笑,白皙高洁的额头,红润的嘴唇,柔和的下巴,仿佛南朝的秀丽山水所孕育出的盛世牡丹,又如这白山黑水早开的七色金莲花。

众人有片刻的怔忪,宗翰忽然醒悟过来,指着她,大声道:“宋女,是那个逃跑的宋女……”

可是,却无人听得他说什么,这时,花溶已经戴上头盔,挽了随身的弓箭,金塞斯立刻飞奔起来。

围观众人无不惊讶,这金塞斯有名的性烈,是金兀术的爱马,可是,此时却那么驾轻就熟,仿佛花溶是它的老主人。

此时,场地上已经新插了10枝柳枝。花溶奔前,弯弓,她的弓弩是连发的,一弓三箭,削断三根柳枝白杆。柳枝梢头抛落的方向并不一致,可是,她一夹马腿,俯身一捞,再催前一步,竟然稳稳地接住了三根柳枝。

一次三箭,射断三根白杆已经不易,再要接住三根断了的柳枝梢头,更是难上加难,一边的谷神不禁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自认自己根本做不到。

第146章 嫉妒

金兀术情不自禁地也摸摸自己的肩头,那一箭的伤,仿佛还在隐隐做疼。这样精湛的射艺,他也自认达不到。

这时,人群中已经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英雄重英雄,女真的男女老幼,见她如此,无数鲜花抛洒过来,就连一向桀骜不驯的谷神也大力鼓掌。一众宋俘更是喜极而泣,用力鼓掌。

花溶勒马缓行,这时,行的已经是宋国的礼仪,她伸出手,抱拳而礼,嘴角含笑,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流泻出一种明亮的色彩,长长的睫毛垂在白皙的面上,跑这样一圈,骑士们都是满头大汗,她却冰肌玉骨,并不喘息,只是脸上罩了一层粉红色艳丽,在太阳的照射下,仿佛一朵花在无声地盛放。

宋徽宗旁边的宠妃乔贵妃长叹一声,低声道:“老身年轻时向来自负貌美,年迈时唯知茂德公主和耶律观音为最美,不曾想,这姓花的女子,容貌更胜二人……”

其实,并非花溶真比茂德公主美丽,只是她那样矫捷地站在人群里,英武,勇气,带着那样的笑意,一众压抑屈辱的宋国俘虏,仿佛见到一缕阳光照耀在青苔上,仿佛自己的女儿,做了一回扬眉吐气。

在众人的欢呼声里,花溶下马,只见宗望和金兀术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在他们身后,是满面怒容又十分惊奇的宗翰。

宗望举了一杯酒,笑道:“花溶姑娘好身手,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花溶接过一饮而尽:“二太子过奖。我这样的人,在大宋比比皆是。”

原来,他见花溶出场,才认出她来,又见金兀术煞费心思要她出场表演,立刻明白金兀术的意图。他熟知金兀术和宗翰因为花溶而起的恩怨,金兀术此举,显然正是要她如此高调,以免遭到宗翰的威逼。

因此,他干脆好人做到底,再送金兀术一个人情,亲自前来敬酒,也算是英雄重英雄,更是给宗翰一个警告,众目睽睽之下,可不能再为难一个女子。

宗翰自然明白他的意图,他曾被岳鹏举杀退,他此时还不知道花溶已是岳鹏举的妻子,只知是他“姐姐”,恼怒之下,本来转念当场就要抓住这个女人,可是,被宗望这样一说,再也不好发作,只郁闷地站在一旁。

一边的谷神本来赢了一筹,正在得意,可是,被金兀术这一手搅合,胜利的喜悦被冲刷得一点不剩,甚至十分汗颜,自己竟然还不如宋国一女子。

金兀术可管不了他们的眼色,眼角的余光里,见宗翰一脸悻色却又发作不得,他更是又得意又高兴,也端一杯酒过去:“花溶,我也敬你一杯……”

花溶也一饮而尽,才下马:“多谢你的金塞斯。”

金兀术但见她笑靥如花,带着一种纯洁和甜蜜的清新,唯眼睛里流露出那么强烈的戒备和勇气——

仿佛第一次见到她,心里不知怎地,在这个时候,不恰当的砰砰直跳,立刻道:“金塞斯是你的,早就送给你的,它只认得你了……”

花溶尚未回答,却见一干宋俘已经走了过来,宋徽宗很是激动:“这位姑娘……”

“我叫花溶,是大宋宣抚使岳鹏举之妻。”

花溶淡淡地看着他,行了一礼,这个昏聩老迈的君王,现在的阶下囚,早已不记得当初他企图以“六甲法”救国时见到的那个“小道士”了,此时,他老迈昏庸的眼神,看着她,只如看着一个女儿一般的后辈,欣喜,激动……

一众宋俘在来金国之前,已经听过岳鹏举的大名,无不惊喜交加,原来,这个女子竟然是大宋名将岳鹏举的妻子。

他们虽然被羁押异国,不闻世事,但金兀术等海上败逃后,各大金军身边的主要姬妾,如茂德公主等还是略知一二的,偶尔轮到探望父母,便也会讲给他们听。因此,绝境中一见花溶如此,莫不觉得心里升起很大的南归的希望。

乔贵妃上前一步,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意我大宋还有如此好女儿,岳将军的威名,老身也有耳闻……”

花溶无暇跟这些宋俘“泪眼相对”,但乔贵妃一生并无恶名,而且人品厚道,此时,一老妪苍苍,花溶心里很是悲哀,根本不敢透露出真实的内情——其实,大宋现在的天子,他们的儿子,除了生母韦氏,根本不介意他们是否能够回归大宋!

她只是很尊敬地向乔贵妃行一礼,淡淡道:“花溶此次奉命北上,自当竭尽全力。”

众人情知这里不是叙话处,乔贵妃立刻也后退一步。

这时,花溶转身正欲回到大宋使节团里,却见金兀术阴沉沉地站在自己身边。

我叫花溶,是大宋宣抚使岳鹏举之妻。

——他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是其他男人的妻子。

尤其是她那样的语气,温柔里充满自豪。

难道,做岳鹏举的妻子,是那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紧紧握着拳头,忽然很羞愧,替自己羞愧。

自己不过是岳鹏举手下败将,自己就连在这射柳节上,照样输给他!

阴魂不散的岳鹏举。

远远的,还有三个女子都在盯着金兀术和花溶。

这次盛会,王君华和秦桧夫妻也在人群里打杂,还有天薇公主,也混在一众女使之中。二人都曾在刘家寺的金营里见过花溶,尤其是天薇公主,她稚弱,见花溶如此,心里又喜又悲,真恨不得马上见到她,问她许多事情;而王君华,心里却别是一番滋味。她跟一众宋俘的心境完全不一样,是心甘情愿委身金兀术的。而且,在一众姬妾中,自认最得金兀术欢心。也因此,她甚至隐隐地,连耶律观音都不曾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忽然在这里见到花溶!见到那个连金营都可以逃走的女子。

尤其是金兀术牵出金塞斯时那样的神情,他自己没有发现,她却那么清晰地看出,他脸上那种讨好——对,就是讨好的神情。

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讨好,殷勤的,隐藏着狂热的讨好。

尊贵无上的四太子居然讨好宋国的女子!

王君华忿忿的,作为俘虏,她的地位不高,可是能够随意在四太子府出入,主持家务,隐隐有几分女主人的气势。就连二太子宠爱茂德公主也不过如此。毕竟大家都是“妾”的身份,可是,这个宋女,凭什么该受到四太子这样的恩宠?

花溶,那么明媚的,英武的站在阳光下,在众人的欢呼声里,如一只矫捷的小豹子,又如艳丽的花仙子,白的脸庞,黑的眼睛,那么鲜艳的色泽配合在一起,没有任何瑕疵,凡需合在一起构成理想之美的一切优点,她应有尽有!

因为这样,四太子有意无意地,牵着金塞斯,牵着他的名马,在金国成千上万的女子面前,不自知地,那么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祸水?

怎会有比耶律观音还可恨的女人?

以前,她曾觉得耶律观音已经是世界上最可恨的女子了!

愤怒,悲伤,妒忌填满心底——她手里握着一把餐刀,秦桧在一边见她眼神那么奇怪,惊讶地小声道:“夫人……”

秦桧惧怕她,总是在无人处小心翼翼。

王君华本就一肚子怨愤,侧眼见秦桧,只见他已经被这一两年的北国生活折磨得焦头烂额,未老先衰,一缕山羊胡子,满身牛粪味道,无比猥琐,满腔怨恨立刻找到了一个发泄处,她狠狠地,一脱手,刀子落在秦桧脚背上,秦桧被砸得啊哟一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而另一个心思复杂的女人自然是耶律观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花溶,但见金兀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她大是奇怪,往昔高傲的四太子呢?

对自己那么无礼的四太子呢?

这一次射柳节,可是自己的定亲日子啊?

她远远地,冷冷地看着金兀术,少女的幻想,一点一点冷下去,只觉得这大金,这些人,看着,每一个都那么不顺眼。

花溶自然不知道周围还有那么多暗流在波涛汹涌,其实,这天,她心情很是恶劣,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在射柳节上显身手而得意,相反,更觉悲哀。

从这一天的情况来看,显然,金人还是那么傲慢无礼,对和谈,根本就没有几分真心。就如金兀术,动辄就是“割让两河土地”,如果两河土地一去,宋国已经三去二,还成什么国家?

她怏怏地回到座位上,甚至不曾留意到金兀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扎合,一直张大嘴巴合不拢,此刻见她走近了,不禁双目放光,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却又不知说什么,只不停地搓着手:“小哥儿,你真好身手……你真好看……”

他此时已经知道这个“汉儿”是女子,但不知该称呼她什么,还是叫“小哥儿”,兴奋得几不成语:“小哥儿……今晚……今晚我请你喝酒……”

花溶微笑着摇摇头:“今晚我还有点事情。”

“是么?”

扎合满脸失望之色。

金兀术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又看花溶,觉得无比奇怪,这个女人,为什么能对这些下等的女真兵和颜悦色,偏偏就从来不曾跟自己这样谈谈说说?

他愤怒地站在她身后,正要开口,武乞迈走过来低声道:“四太子……”

“四太子……”

连叫几声,金兀术才回过神:“什么事?”

“耶律大人请你去议亲。”

花溶忽然回头,这时,才嫣然一笑,仿佛对扎合一般和颜悦色,一伸手,旁边的张弦递过来一支匣子,她接过,递给金兀术:“四太子,这是给你定亲的贺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她如此高姿态地祝贺自己!

金兀术冷笑一声,一反手,匣子掉在地上。

第147章 认出她

打开,里面是两本南朝的诗集,一本苏东坡的,一本王安石的。

这本是他平素极为喜欢的,此时,却觉得碍眼之极,一怒之下,竟然伸脚狠狠地践踏几下,才悻悻地离去,边走边骂:“该死的南蛮,狡诈的南蛮,假惺惺的南蛮……”

花溶看着他的背影,骂一声“幼稚”,弯腰亲自捡起地上的书本,拿在手里,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真是牛嚼牡丹,糟蹋了二位大文豪,这些无礼而粗俗的金狗!

扎合在一边见她受辱,很是郁闷,挺身上前:“小哥儿,他不稀罕,你何必送他?”

花溶惊异地看一眼这个一脸朴实的底层女真人,长叹一声,原来,每个国家都一样,老百姓总是朴实的,而当权者,除了说些漂亮话,内心不知比寻常人卑污多少倍。

这是在球场旁边的连绵帐篷,全是女真贵族的游乐栖息处。这次“射柳节”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两三天的击球、赛马等娱乐项目。

此时,耶律黄马正携带了女儿耶律观音,和一众女真贵族在喝着女真骆驼乳煎的茶汤。耶律黄马是契丹降将,归金后,曾经煊赫一时,甚至为副相。他只得一女,平生视为掌上明珠,老狼主生前宠信他,便答应将未婚的四太子许他为婿。

老狼主一死,新狼主自来看他不顺眼,很快将他降为虚职,加之他一封奏折不合新狼主心意,更是被连续贬官。无奈之下,他把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女婿“四太子”身上,希望借机咸鱼翻身,但是,金兀术长期在宋国征战,加之海上逃亡归来,无情无绪,此事一拖再拖,他等待不久,便亲自准备了嫁妆,催促四太子快快定亲。

他和一众人谈得高兴,见女儿坐在一边,愁眉不展,他逗笑道:“女儿,你怎么啦?”

耶律观音闷闷地:“爹,我看四太子……”

“马上就是你和四太子的好日子了,女儿,你就放心好了。”

“爹……”

耶律观音还要说什么,金兀术已经掀开帐篷的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立即行礼:“四太子……”

金兀术摆摆手,居中大刺刺地坐了。

耶律黄马赶紧道:“四太子,您和小女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好!”

他见金兀术如此干脆,大喜:“老夫深知四太子忙碌,您就不用操心了,老夫会帮您把亲事办得妥妥帖帖……”

金兀术大笑一声,看一看对面的耶律观音:“泰山不必那么麻烦了,本太子已决定纳耶律小姐为第二娘子,就不必操办了……”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耶律观音,满脸通红。

耶律黄马也大吃一惊,按照老狼主的恩赐,自己的千金可是去做第一娘子的,现在,为什么要做第二娘子?

金兀术冷冷地看一眼他:“怎么,耶律大人不愿意?”

耶律黄马本是降将,如今地位又日落西山,加上金人对娘子的第几身份并不是那么严格,虽然微有不满,还是赶紧谢恩:“多谢四太子厚爱,老夫这就准备嫁妆,让四太子和小女尽快完婚……”

“那就有劳泰山了。”

金兀术也不再看二人的脸色,转身就走。

此时,已近黄昏,在座诸人多是契丹降将,虽然在金国也有或多或少的官爵,可是,但见金兀术如此,又想起今天的那场“亡辽盛宴”,一个个心里顿时充满了故国之羞,若不是亡国灭家,堂堂草原第一美人,又如何会甘做人家的第二三四五娘子?

暮色慢慢降临,夕阳的余晖洒满了这片荒芜的驻军大营。

低矮的屋顶,格子状的窗户,残破的墙壁,被一冬的寒风刮得往一边倾斜的古棕树下的林荫道,茂密苍翠春日转暖的杉树和冬青,以及只有生命力最旺盛的花草才能繁衍的黑色而紧密的土地。

花溶站在驿馆的高高的石阶上,看这片由青苔、石楠花等点缀成的异乡的土地,正在出神,只听得前面一片扰攘声,一群高头大马的金军跑步而来,边跑边大声嚷嚷:“大太子请宋国时节赴宴!”

宗翰的宴请,会有什么好果子?

那群金军加大了声音:“大太子请宇文大人和神箭手花溶姑娘去赴宴……”

宇文虚中闻声出来,惊喜道:“是。”

来了这么久,宗翰终于肯接见了。

花溶站在一角,正思虑着该如何应对,忽然一只手被抓住,拖了就走。

她大惊失色,暗处的张弦和刘淇已经跃出,盯着这个神秘的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花溶,你若不想掉入魔窟就乖乖地不要做声。”

正是金兀术的声音。

花溶衡量一下,果然不再声张,只向张弦使个眼色。张弦会意,立刻走出去,宇文虚中正在四处寻找花溶,宗翰指明要见她,不去可交不了差。

张弦疾步走过来,他赶紧道:“花溶呢?”

“回大人,四太子派人请她过门赴宴了。”

宇文虚中听得是四太子,谁都不敢得罪,金军不见花溶,只得先带了宇文虚中去交差。

直到众人走得一点踪影都不见了,金兀术才从暗影里出来:“花溶,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

他冷笑一声:“你是真蠢还是装蠢?宗翰会放过你?”

花溶担心也是若此,正沉吟间,只听张弦抗声道:“四太子,我等是大宋使节团,金国有义务保证岳夫人的安全!”

一口一个岳夫人!

金兀术等张弦认不实在,张弦却是认得他的,而且张弦精细,看出这金人觊觎“岳夫人”,他和刘淇的任务就是保证花溶的万无一失,是以立刻出言提醒。

金兀术怒道:“你是谁?”

张弦不卑不亢:“在下大宋使节团张弦。”

金兀术根本不理睬他,又看向花溶:“你必须换一个地方,否则,终是不安全。我有一处空置的宅院,你可去居住……”他见她不以为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明日就要离开燕京几天,我不在,你万万不可继续留在驿馆……”

他的眼神在夜色下灼灼的,花溶心想,这,值得相信么?

他突然发怒,一拳捶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花溶,本太子拿你的性命毫无用处!你不用疑神疑鬼的!”

花溶果断地点点头:“好,既是如此,就多谢四太子关心。张弦,刘淇,你二人且随我前去。”

金兀术见她居然叫两名侍卫一起,怒道:“我不欢迎他二人!”

花溶微微一笑:“你要请我去住,就得叫他们一起!他们是我的侍卫。”

这些日子,她逐渐地仿佛有几分看清楚金兀术的脾性,往日装着斯文的外表下,其实异常幼稚,较之汉人男子,更显得鲁莽直率,跟他,根本不需要拐弯抹角地委婉说话。

金兀术愤怒地喝道:“跟你去也可以,但不得一口一个‘岳夫人’……”

张弦笑一声:“真是可笑,她就是岳夫人,我们不这么叫,怎么叫?”

金兀术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一挥,抽出方天画戟就向张弦砍来。

张弦是何许人,岂容他砍着,一侧身,花溶低喝一声:“金兀术,你这是干什么?”

金兀术闷闷地,掉头就走。

花溶也不多说,使个眼色,张弦和刘淇跟在他身边,就往前走去。

这是一座城南的小屋,是在原来辽国遗址的基础上建立的石头房子,说是“府邸”,却十分简陋,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素木家具,就连床都是几块大木板铺就的垫子,上面胡乱扔着一张虎皮。

张弦和刘淇立刻奉命开始打扫。

金兀术嫌二人碍眼之极,见他俩终于暂时离开,心情才好一点,闷闷道:“我打猎时就住在这里。”

“多谢。”

他沉默一下,忽道:“其实,你不用谢我……”

“为什么?”

“那次,我令人杀你……其实……”

花溶匆匆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不用多说。”

他也匆匆的,本来是不想提的,但有些事,一直哽在心里,终于寻了机会,才一吐为快:“花溶,你不要以为我会对你客气。我杀你一次,你也杀我一次,我们扯平了。我也不欠你什么。这次你在金国,我最多只保证你一个人的安全,至于要营救赵德基的母亲,我趁早奉劝你还是少做梦了……”

她沉声道:“你们究竟需要什么条件?”

“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