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的声音十分轻柔,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温柔的事情,满是甜蜜,沙沙的,如一层薄薄的蜂糖在心上穿梭而过。

“金兀术,你把她杀了,我就跟你走!”

王君华身子一震,勃然大怒:“毒妇……”

金兀术心里也一震。

王君华慌乱地转向他,神情十分惊恐:“公子,这个妖妇,这个妖妇……”

金兀术的目光转向花溶,见花溶也盯着自己,声音幽幽的,却依旧带着那种深刻而甜蜜的笑意:“四太子,这样的女人,留着也是丢你的脸。留来做什么呢?何不杀了?”

如此柔情似水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媚。金兀术觉得嗓子有点干,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下头,对视着她的目光,似乎要在那么明亮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倒影。

一泓潋滟的寒潭秋水!

他的手,微微搭在花溶的肩上,生平第一次,她一点也不曾反抗,依旧那么柔顺,只温和地看着他:“杀掉王君华,好不好?其实,四太子你看着她也是很恶心的,对不对?”

王君华嘶声扑上去,尖利的指甲就刺向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狐狸精,这个天杀的狐狸精!她不是高高在上么?为何此刻如此魅惑四太子?比耶律观音还不要脸的狐狸精!

她的手伸到花溶面前,一疼,已被一只大手打开:“退下!”

王君华被推得退后三步。

花溶的声音更甜蜜,笑容更温存,态度那么诚挚,像在循循善诱的良师益友:“唉,四太子,难道你想如赵德基一般?你可知道,赵德基得了阳痿?赵德基喜欢的货色,你也喜欢?呵呵呵……”

金兀术紧紧盯着她:“你真跟我走?”

“你先杀她!”

二人目光相对。王君华紧张得几乎要嚎啕出来,死死盯着金兀术的目光,这时,连哭嚎都不敢了,只张开十指尖利的指甲,下一刻,就想冲出去,撕碎!撕碎那个挑拨离间的女人的脸!

撕碎她的脸,撕碎她的眼睛,撕碎她的手,撕碎她身上的一切!

“金兀术,你杀不杀?”

他呼吸急促,做不得声,只蠕动嘴唇。

花溶轻轻叹息一声:“唉,金兀术,你虚伪、假仁假义的本质,从来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对吧?我就知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今,兔还没死,鸟还没尽,王君华,还不谢过四太子?他会再让你多活几天,等他达成心愿再踏着你这无耻之徒卖国求荣的尸身走过……哈哈哈……”

此时,她已经对金兀术恨之入骨,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王后,什么王君华,都是他手里的棋子,一颗随意走动的棋子。她哈哈大笑。此时,笑声已经不见半丝的温柔和善,如最锋利的一把冷刀。

孩子不明白大人之间的暗涌,放下毛笔跑出来拉妈妈的手:“妈妈,快给我看看,又写好一张啦……”

花溶接过来,细细地看,然后指着第二行的第三个字,柔声说:“儿子,这个字写错啦。”

在这样的时刻,她还有这样的闲心。

王君华的胸口急遽起伏,一口血要喷出来,正要动手,金兀术严厉地瞪她一眼。她立刻后退一步,不敢造次。

然后,是陆文龙软软的声音:“妈妈,我重新写过。”

“嗯。”

陆文龙便拿了笔,就铺在花溶身边的案几上,重新写,待写好了,才交给妈妈:“现在好了……”

“嗯,儿子写得真好。”

“妈妈,你给我写一张。”

“这里,不方便耶……”

“不嘛,不嘛,就写,妈妈,你给我写一张嘛……”

她柔声说:“好。”

身边是案几。她将茶杯放到一边,将纸铺开,接过儿子手里已经有些干涸的毛笔,皱皱眉头:“儿子,没墨……”

“我去拿嘛……”

孩子飞奔进屋子,拿了砚台出来。

她摸摸孩子的头,替儿子写了一张范本,才放下笔。儿子拿了纸,墨迹未干,伸手去抱她,在她鼻尖上擦了老大一团墨汁,咯咯直笑:“妈妈,我好开心。”

她也笑起来,拥着儿子,仿佛丝毫也不曾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金兀术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看她晶莹的肌肤上那团黑点,仿佛更添了一种温柔典雅的气息。

脑子里有一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他向往多时的天伦之乐。最好的妻子,最可爱的儿子,一切的一切,自耶律观音之后,便不再想象,如今,竟然死灰复燃。

自己的儿子,若得这样的女人教养,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有一瞬间,理智退出,情感逐渐占据了上风,依她吧,若她跟自己走,一切都依她。

王君华在一边,惴惴不安,仿佛随时可能上刑场的死囚。她悄然观察他的神色,忽然意识到,决不能束手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她上前一步,一伸手,欲将陆文龙拉到自己身边。花溶并不看她,却早有防备,一下格开了她的手。

王君华冷笑一声,待要再出手,

她更是妒火攻心,一耳光就像花溶掴过去,狠狠的。耳光在半途,忽然被捉住,花溶站起身,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几乎反弹回去,打在自己脸上,重重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君华,你这毒妇还有何脸面活在世界上?”

孩子听得这响声,不明所以,反倒咯咯笑起来,一个劲地说:“妈妈,这招好厉害,你教我。”

她点头,柔声:“儿子,我一定教你。”

金兀术站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一声不吭。

章节目录 第267章 争斗

王君华此时已经恼羞成怒,一伸手就去抱孩子:“小主人,过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陆文龙打掉她的手,直往母亲怀里钻:“妈妈,妈妈……你走开……”

王君华又恨又怒:“谁都知道你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霸着小主人,却又不好好照顾,反送去巴结赵德基。你凭什么照顾小主人?小主人跟着你,只会被你害死……”

她知道,陆文龙便是花溶的护身符,只要在她身边一日,四太子便会顾忌,便会手下留情。

花溶神情淡然:“陆大人夫妻为国殉节,忠良气节,可是,孩子跟着你这样奴颜婢膝的狗奴才,陆大人夫妻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贱人……”

花溶忽然站起来,狠狠一耳光再次掴在她的面上:“你夫妻才是天下第一贱的狗男女,你还敢嚣张……”

王君华再也忍不住,一头就像花溶撞去:“死贱人,你死到临头,还敢猖獗。这次,老娘整不死你,就不叫王君华……”

花溶闪开,她用力过猛,头几乎撞在那张坚硬金丝楠木的大椅子上,一站稳,随手抓起一块东西就向花溶扔来。

花溶避开,王君华头发散乱,势如泼妇,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

两名粗使丫鬟站在门口,看着金兀术,却不敢进来。

花溶一看,她已经完全是女主人派头。

孩子一见这阵势,忽然嚷嚷起来:“阿爹,阿爹,她打妈妈……”他见父亲无动于衷,很疑惑死看着父亲,显然在奇怪父亲为何不帮着妈妈。但见王君华手里抄着一家伙又要袭来,立刻冲过去用小拳头打她:“你不许打我妈妈……”

王君华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当着四太子的面如此失态,立刻扔掉家伙,泪流满面,边哭边说:“公子,您竟然允许这贱人如此欺侮于我……”

金兀术依旧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耶律观音,想起王君华,这才是第一次目睹女人的醋妒争斗,只可惜另一方完全无动于衷,便少了乐趣。

心里有点愤愤的,凭什么这个女人,就连打架也比别的女人厉害得多?

更郁闷的是,目睹二人的争斗,貌似不是女人VS女人,而是一个男人VS女人。花溶是男人!!!

对于自己来说,竟然是个男人!!!

他被自己的这一想法所大大懊恼,如果她争风吃醋,如果她楚楚可怜,如果她落了下风,甚至向天薇那样,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怜惜她,保护她,可是,她为什么非要比王君华还强悍?

就因为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他心里愤怒得咯咯作响,却漫不经意说:“花溶,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花溶再次坐下,依旧紧紧搂着儿子。

王君华本是极其紧张地看着花溶,听得金兀术此话,不禁感激涕零。他并未袒护这个女人!

“公子,您放心,奴家一定照顾好一切……”

“我对你放心。”

门外,侍卫已经收拾好一切,武乞迈进来,惊讶地看一眼花溶,向金兀术报告:“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金兀术点点头,依旧漫不经意地看着花溶:“走不走?”

花溶依旧紧紧搂着儿子,眼里露出很奇怪的笑容:“金兀术,你其实,也不过如此!”

王君华再次发怒:“公子宽宏大量不计较,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花溶已经完全失去了跟她说话的兴趣,手一松,将儿子放开,柔声说:“孩子,跟着你阿爹。”

孩子仿佛明白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妈妈,妈妈……”

她微微一笑:“你跟着阿爹,他会待你好好的。”

王君华冷笑一声,再一次伸出手去拉陆文龙:“奴家自然会好好侍奉小主人。”

花溶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身,一掌就打过去,重重地,比刚才让王君华自打的那一耳光可重多了。

王君华身形稳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半边脸颊也肿起来,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花溶再次坐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金兀术忽然冷笑一声,亲手扶起了王君华。

王君华借势靠在他的怀里,悲痛得只是抽泣,身子一颤一颤。他看着王君华楚楚可怜的样子,男人,本质上,总是同情弱势的一方,他一手搂在王君华的腰上,似笑非笑:“花溶,你凭什么如此嚣张?”

花溶也淡淡地回答:“如此卖国求荣之鼠辈,我本恨不得手刃她!”

“可惜啊,真是可惜……”他很夸张地干笑一声,“我看,她手刃你的机会大得多。”

王君华立刻止住抽泣,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泪脸,惊奇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他伸手擦擦她脸上的泪水,叹息一声:“我方明白,这天下,唯有你对我忠心耿耿。”王君华第一次听得如此的褒奖,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获得了最最强大的精神武器,脸色绯红,满脸狂喜:“公子……公子……我……”

他抬着她的下巴,又放下,语声无比温柔:“此间由你照顾,我一定亏待不了你。”

王君华整个身子依偎在他怀里,又俯身下去行礼,狂喜:“公子一番情意,奴家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花溶看着这一番“郎情妾意”的表演,几乎要呕吐出来,哈哈大笑:“金兀术,你原来就这点眼光,难怪会被耶律观音戴绿帽子……哈哈哈……”

“花溶!”

“呵,金兀术,我忘了,你估计真的跟赵德基一般,阳痿不举,根本生不出儿子,既然不能自力更生,其实,耶律观音算是帮你大忙,你接受外来援助岂不是很好?否则,你老金真要断子绝孙了……”

生平听到最恶毒的辱骂,来自这个自己曾经想立为王后的女人。

他盯着她的眼睛:“花溶!本太子真是瞎了眼睛……”

她抢先打断他的话:“你不止瞎了眼睛,心也瞎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不学无术的草莽,明明是淫毒的豺狼,偏要打扮成温顺的羔羊。你以为你救过我,对我恩义无限?可是,你别忘了,你是我丈夫手下败将,我两次饶恕你性命,我丈夫也饶恕你性命。我没有丝毫亏欠你的地方,你装什么宽宏大量?”

他慢慢吐出几个字来:“花溶,我对你的忍耐到了极限了。一个女人,最好不要得寸进尺,否则,便再有十个花溶,也不够活命的……”

“金兀术,你学人家装什么翩翩公子?就凭你相好的女人的档次,王君华、耶律观音,哪一个是上得了台面的?你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窝囊无能之辈,有何面目叫我跟你去金国?你文不过是虏人蛮子,武不如我丈夫岳鹏举,就连家庭事务上,也遭受金国最大的绿帽子羞辱,你这等无能无用无耻的男人,有何面目苟安于天地之间?”

金兀术的手按住腰间的剑柄,额头上开始青筋暴跳。

王君华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欢笑,花溶越是如此,就死得越快。居然敢挑战四太子的耐心和尊严,居然敢辱骂四太子。这个贱人,她以为自己是谁?看吧,还不是死到临头的下场。

就连脸上挨的那一巴掌也不疼了,一切,都变成了胜利的证据。花溶,花溶,这个笨女人,对付男人,永远不如自己。自己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她心里喜悦无限,可是,却丝毫不敢流露出来,但见金兀术气得青筋暴跳,便依旧维持着楚楚可怜的哭泣,小声劝慰,如最温存体贴的妻子:“公子不必跟这种贱人计较,她不过是死前的疯狂……”

“也罢,就让你暂且逞逞口舌之快……”

这二人一人说上句,一人就接下句,配合得天衣无缝。

金兀术转向王君华,“你说,处罚出言不逊的女人,哪些手段最好?”

这一次,王君华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方才,是谁要四太子杀了自己?风水轮流得这么快,原来,是自己杀她,杀花溶,杀掉这天下第一的眼中钉。

爱!原来四太子爱的是自己。

再有多少的甜言蜜语,又怎比得上关键时候的选择?甚至王后的头衔,难道比得了生死关头的选择?

四太子选择的是自己,不是么?她激动得几乎要再次扑下去亲吻他的大脚拇指。于是,她真的扑下去,可惜,他穿着厚厚的靴子,所以,她只抱着他的大腿,跪行一礼,泪流满面:“四太子,公子,谢谢您……奴家现在才知道,您对奴家的心意……奴家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替您做牛做马服侍您……”

这才是女人!

难道她不知道这才是地道的女人?

金兀术的目光看向花溶,但见她依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彻底地无动于衷。

王君华顺着他的大腿站起来,这才轻理云鬓,笑逐颜开:“公子请放心,奴家自有十八般酷刑整治她。”

花溶忽然又笑起来:“金兀术,其实,王君华才最配做你的王后,比耶律观音更配……”

王君华笑了:“你妒忌了?”

“耶律观音,多少还有几分像个人;而王君华,简直比你养的狗不如,不不不,不是狗,是附在你骨头里的一条蛆。你二人,一个自大狂妄粗俗愚蠢,一个卑躬屈膝****无耻,真真是天下无双的一对奸夫****,金兀术,你果然比秦桧更胜一筹……”

金兀术按着剑柄的手飞速出击,佩剑出鞘,冷锋一下指向花溶的脖子。王君华退开一步,尖声狂叫:“杀死她,杀死这个妖妇……”

早已吓呆了的陆文龙此时哇哇大哭起来,紧紧抱住花溶的脖子:“阿爹……妈妈……你不许欺侮妈妈……”

他忽然意识到,不能当着儿子的面进行最残酷的一面,立刻吩咐:“来人,将孩子带走。”

武乞迈应声进来,花溶更紧地搂着儿子,柔声安慰他,武乞迈一伸手,就将孩子从她怀里强行拉走,孩子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妈妈,我不走,我不离开你……”

他跟着花溶日久,此时,对花溶的感情已经远远胜过对金兀术,见金兀术行凶,妈妈危险,拼命捶打武乞迈的胸口,又扬起一只小手,竟是要去打金兀术:“坏蛋,你放开我……你们这些坏蛋,欺侮我妈妈,我要叫我阿爹打你们,叫我大坏蛋舅舅打你们……”

金兀术立刻明白他这一次说的“阿爹”绝非自己,而是岳鹏举,更是大怒:“带走!”

章节目录 第268章 我的儿子

孩子更是剧烈挣扎起来,武乞迈强行抱住他的胳膊,孩子吃疼,小脸哭成了紫色,不停嚷嚷:“妈妈……我要妈妈……”

花溶大怒,忽然跳起身就去抢孩子。金兀术的剑尖不由得稍微挪开一点,却依旧横在她胸口:“你还想逞凶?”

她已经怒不可遏,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以前深刻相信金兀术会善待这个孩子,可是,此时她已经完全看清楚了金兀术的为人作风,以及他对女人的态度。他要的女人,一定是能“用得上”的女人,比如耶律观音,比如王君华。这样的女人,岂能带给孩子真正的安全和保障?

即便王君华不虐待孩子,可是,这样的女人教养出来的孩子,除了多一个秦桧的翻版,还会有什么?陆登夫妻自杀殉国何等英雄了得,难道就是为了身后让自己的儿子认贼作父,说不定成为日后家国的仇人?

不行,怎能让儿子跟金兀术走?

她大声说:“金兀术,我以为孩子跟着你,不会受到亏待。可是,我发现自己错了,从耶律观音到王君华,这孩子迟早会被你们折磨死。尤其,我大宋忠烈遗孤,岂能任无耻奸夫****抚养?”

金兀术气得嘴唇发青:“花溶,你莫非真想死在这里?”

王君华声音激动得发颤:“公子,杀了这不知好歹的贱婢……”

花溶被长剑指着胸口,忽然闪前一步:“金兀术,你就算立刻杀了我,也不能带走孩子……”

剑尖隐隐刺入,金兀术不由得后退一步,怒声说:“这是我的儿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稍微错愕的瞬间,花溶已经纵身跃起,金兀术剑尖一歪,她已经劈手夺下武乞迈腰间的佩刀,大喝一声:“还我儿子……”

武乞迈投鼠忌器,小陆文龙更是在他怀里扑腾殴打:“妈妈……放开我……我要妈妈……”

她一心奔向孩子,根本顾不得身后金兀术的追杀,手已经摸到儿子胡乱挥舞的小手,小陆文龙破涕为笑:“妈妈,妈妈……”伸出手就抓住妈妈的手。

武乞迈立刻后退,花溶再一用力,就会拉伤儿子的手臂,只得放开,立刻追去。此时,武乞迈已经到了门口,金兀术也反应过来,一下拦住了花溶,冰冷的剑尖指向她的背心,喝道:“花溶,你还敢行凶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此时,花溶已经双眼血红,转过身,拿着手里的佩刀一刀就向金兀术砍去。她这一刀用了全力,金兀术虽然比她厉害,却也不得不慌忙躲闪。她杀得性起,两步就追过去,再一刀又劈头盖脸地向金兀术砍去。

二人恩怨多年,却从无如此近距离的搏杀过,真正的刀枪相向,生死搏命,如一对势不两立的仇人。

金兀术再次躲开她气势汹汹的一刀,心里惊讶她如此时候,还能出手如此迅捷,眼前一花,只见花溶一刀已经到了身边。

耳边是王君华慌乱的声音:“公子,小心,您小心……”

花溶连续两刀,知道自己并非金兀术的对手,他一味躲闪,她却虚晃这一刀,金兀术再退一步,她忽然转身,动作迅捷如轻灵的一只豹子,循着声音,只见王君华已经退到金兀术身后的角落里,在侧翼满面惊惶地蹲着。她看准缺漏,一刀掷出,王君华虽然已经吓傻了,可出于求生的本能,忽然就地一滚,那么狼狈地撞在案几的桌脚上,两只手盲目地拼命挥舞,仿佛如此就能躲过这把锋利的刀刃……

眼看刀子就要掷到她的胸口,金兀术一剑挥出,干脆利落地打落了刀子,绕是如此,刀锋也已经划破王君华的脸,一刀浅浅的伤痕,滴着血,火辣辣一阵疼痛。而落下的刀背又咚一声砸在她的脚背上,疼得她惨叫一声,仿佛被生生斩断了尾巴的猫。

她顾不得脚的疼痛,只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惊恐得大哭起来:“我的脸,我的脸……”她以色侍金兀术,又人过三十几,最怕的就是容颜的毁损,爱惜自己的脸比金子还要珍贵,捂着脸孔,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哭得简直如丧考妣。

“我的脸……贱人,你毁我容颜……”她生性泼辣,竟然跛着脚,猛地冲上去,伸出尖尖的五指就抓花溶的面孔。

花溶一伸手,掀开她,狠狠一耳光就掴在她的面上,正要一拳击在她的心口,金兀术已经冲上来,一把拉住她,可是,他自己却闪躲不及,花溶的一耳光,已经重重掴在他的面上。

花溶这一掌用了全力,金兀术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腮帮子仿佛都隐隐肿了起来。

花溶佩刀掷出,原本是务求杀不了金兀术,至少要杀掉王君华,至少断掉秦桧奸贼的左膀右臂,见金兀术打落刀子,情知功亏一篑,满盘皆输,任金兀术的长剑再次抵在自己脖子上,却不再挣扎,只慢慢地,又一步一步退回位置上,静静地坐着,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只儿子还哭得撕心裂肺:“妈妈,妈妈……”

她惨笑一声:“儿子,妈妈没用,终是保护不了你。”

金兀术大喝一声:“退下。”

武乞迈不顾孩子的哭闹,抱起孩子,转身就走。孩子在他怀里用力地挣扎哭闹:“我不,我不,我要妈妈,妈妈……”

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孩子的哭闹声全部关在了外面。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金兀术愤怒的喘息声,花溶面无表情的呼吸声。只是一瞬间,却仿佛过了许久。

一名侍卫再次跑进来催促:“主人,该上路了。”

“带小主人先走,我随后就来。”

“是。”

花溶盯着砰然关上的大门,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辘辘地开始出发,然后,孩子的哭声就一点也听不见了。

两名侍女上前替王君华擦掉血迹,敷衍伤口,正要王君华去歇息,王君华却令她们下去。她伤得不重,就算有一点担心“毁容”,可是,四太子的爱护和救助——这种愉悦的认知,令她刹那间,真正有了女主人的气势。

那是地地道道王后一般的气势。尊荣、高贵、被恩宠的滋润和雨露。

四太子在花溶和自己之间,选择了救自己!

如果说第一次,还对这种喜悦抱着些微的侥幸,这一次,却是全心全意的,肯定!

她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金兀术的腰,轻轻的,笑声那么愉悦,那么轻松,那么妩媚,仿佛最最小鸟依人,最最受到丈夫宠幸的妻子,万千女子中,自己是最最幸福的一个,目光却是看向花溶,带着胜利者的那种挑衅和炫耀:“公子,您对奴家的情意,奴家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万一。易得千金宝,难求有情郎……”她的声音竟然微微哽咽,“四太子,谢谢您!多谢您!您放心启程,此间事情,奴家一定办得妥妥帖贴……”

只可惜,花溶闭着眼睛,没看见她这样得意的笑容和表演。她觉得愤怒,可是,很快又笑起来,这个女人,总会睁开眼睛的,不是么?

在情敌面前得到爱人的恩宠,这是何等的荣光?

金兀术对她这番缠绵的情话置若惘闻,手里的剑柄依旧横在花溶的脖子上,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愤愤地开口:“我比你爱儿子,我才能给他最好的。你呢?你只能送他去做人质,讨好赵德基……”

她怒声说:“我没有!我也舍身护他!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赵德基!只是不能让你们的阴谋得逞,不愿让大宋沦入你等金贼的手里……”

王君华轻蔑地哼一声:“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妄图霸住小主人作为邀功请赏的资本……”

“闭嘴……”

金兀术的剑尖微微用力,花溶不由得往后退一步。他冷笑一声:“花溶,当初我念你受伤,身子不好,希望儿子能给你安慰,所以才将孩子留给你。可是,枉我一番心意。你这个女人,心肠完全是铁打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无动于衷,冷血无情。本太子三番五次放过你,保护你,宽容你,难道真就如你所说的那么糟糕?”

惺惺作态!

她好奇地盯着金兀术,这个蛮子,怎么这么喜欢惺惺作态?到了此时此刻,居然还要维护他“大义凛然”多情公子的形象。

有这种天天谋划着颠覆宋国,为了登上宝座,不惜一切豢养王君华这种人渣的真英雄真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