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她的那件诡异的衣服,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要是落在敌人手里,她岂能还有命在?他越想越急,拼命打马,真恨不得立刻就插翅飞去捉了金兀术,最好把他也变成了一个血鬼蛊。

……………………………………………

入夜,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秦大王站在暗处的一棵大树下,如一只作势待发的老鹰。三两人影迅速从暗处汇聚,他看着满城的火光,十分满意。

“大王,看样子知州府也着火了……”

“伪齐的粮仓也着火了……”

“这几处都不是我们放的火,会是谁放的?”

秦大王也有些惊疑,只想,难道是岳鹏举杀来了?从放火的手法,布置的战略意图来看,一定是久经战阵的将领才能如此安排指挥。

“大王,我们得小心上当……”

他一挥手:“不管了,无论是谁放的火,对我们总有好处。我们只需要将这把火烧得更旺就对了。”

他话音一落,提了大刀就疯狂地往前面冲去。

此时,知州府的大门已经完全打开,城头上也是大火,守城的士兵早已不知去向,一群一群的人呼天抢地地从里面出来。

可是,这混乱里,只见一队铠甲人马飞速杀出来,根据头上的花翎判断,正是四太子的衣装。秦大王提了大刀就追上去,可是,这支人马十分彪悍,厮杀起来跟刘豫的伪齐军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秦大王等人追到前面的黑松林时,“四太子”忽然回头,举箭就射。秦大王挥刀打落箭头,随着几声惨呼,跟随他的海盗已经倒下去几人。

他大吼一声:“金兀术,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对面也无人应答,又是嗖嗖几箭射来。

他心里一惊,情知不妙,已经和“四太子”交手,一挥刀,“四太子”虽然出手不凡,可是和金兀术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他一刀将马上之人斩落下来,此时眼睛适应了黑暗,虽然看不清此人真面目,但也立刻判断出此人是山寨版四太子——只是穿着金兀术平素战袍的一个无名小卒。

章节目录 第284章 中计

秦大王上当正要率人突围,可是,很快就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原是刘麟率众赶回来,只道是宋军突袭。

秦大王见势不妙,此时,他已经快成为孤家寡人,身边不过刘武等区区二三喽啰,心里也不得不佩服金兀术狡兔三窟,随时派替身上阵。

形势顷刻逆转,秦大王不敢力战,被追得十分狼狈,王、慌乱之下,忽然计上心头,立刻三下五除二,飞快地将那个山寨版四太子的铠甲脱下,自己穿在身上,连那柄山寨版的方天画戟也一并拿了,只将自己的大刀佩在腰上。

他拿起画戟一掂量,更是确信地下的并非金兀术,而是替身,因为众所周知,金兀术用的是重戟,而这柄画戟的分量却很轻,只能是寻常武士所使用的。

刘武二人跟随他日久,见此,也不待他下令,立刻脱下身边二具尸体的马甲穿在身上,三人转身就跑。

前面的树林里,还有金兀术的士兵,刘麟胡乱追截,暗夜里,也分不清,双方稍一接近就混战起来,只杀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

厮杀得一个时辰,双方都已经损伤大半,却越来越发现不对劲。

刘麟骑在马上,正令燃起火把,可话音刚落,就听得“嗖”的一声,一箭射在他的肩头。他身子一晃,几乎倒下马背。

刘麟公子哥儿,并无多少拼杀经验,中得这一箭,疼得几乎晕过去,勃然大怒,嘶声说:“杀,把这伙宋军杀得一个也不留……”

刚刚有所松懈的伪齐军队便又开始了猛烈的强攻。

这一箭正是秦大王射的。他和刘武等人躲藏在密林里,面对刘麟的大军,根本束手无策,惟求双方不停厮杀,大大削弱彼此的势力。见刘麟有所察觉,哪肯干休?

对方又是一阵厮杀,秦大王估摸着差不多了,示意刘武忽然大喊一声:“四太子有令……”然后,发射了一个讯号。

他和马苏随秦大王在上京捉弄金兀术,曾下过死功夫研究金兀术的喜好习性以及身边之人,此时,这个讯号一出,刘麟自然明白。

刘武这话是用女真语说的,然后,又用了生硬的汉语。刘麟懂得几句女真语,听得这声呐喊,急忙问:“前面是四太子么,臣刘麟在此……”

秦大王本来不知道是刘麟,听得这话,简直喜出望外。

刘武机灵,立刻回答:“四太子遭到宋军奸细攻击……”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明亮,刘麟但见前面的马上,隐约正是四太子的铠甲,手里拿的也是四太子的方天画戟,加上刘武的女真语,他哪里会有丝毫怀疑?

刘武又说:“前面是偷袭的宋军主力,刘太子请速速派人追击,不可贻误战机。四太子说了,这一次立功,就正式奏请狼主册封你……”

刘豫年龄越来越大,但听得合刺继位后,有传言说合刺对自己不满,想立宋钦宗的长子为傀儡皇帝,废了自己的臣皇帝。为此,他多次笼络金国权臣,希望能及早让自己的儿子得到金国册封,以免夜长梦多。刘武此话一出,正中刘麟下怀,立刻欣然领命,决心在四太子面前大大露一脸。

他立刻下令,大部就向密林深处追去。

秦大王见他一走,才松一口气,立刻闪身从树林里出来。他情知天一大亮,刘麟就会得知实情,杀个回马枪,不敢久留,立刻就往相反方向跑。

再说岳鹏举率领十八精骑杀入府邸,却见里面早已火光冲天,四周都是妇孺的哭声,原是各大官员将领的妻妾子女以及歌妓使女逃生无路,四处乱窜。

蝶舞等人所在的大堂又是后花园的最深处,这是典型的南方建筑,原建于最鼎盛的北宋中晚期,讲究九曲回环,四处花木扶疏,亭台楼阁。在金人南下时,此处沦陷快,并未遭到多大破坏,虽然没有战前那么奢侈豪华,但依旧保持着旧时的大貌。

熟悉此间环境的眷属自然早已逃生,可是,这批新来的歌姬被限制在固定的地域活动,不许随便走动,根本不熟悉路途,七弯八拐,四处都是火海,根本不知道逃生的路口在哪里。

蝶舞和舞儿等,一直不曾受到战火波及,平素的训练,也主要是如何用琴棋书画和风月歌舞讨好男人,绝不可能有任何人教过她们逃生的本领,因此,火势一起,四太子一跑,众人慌乱之间,立刻陷入了绝境。

两三名机灵的舞女跑得快,刚一出门,这栋院子火势生起,已经往下落燃烧不足的瓦砾横梁,一下堵住了门口。

蝶舞穿一身舞衣,流云水袖,跑得几步,被长长的纱裙绊住跌倒在地,前面的雾儿顾不得嘲笑她,她自己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平素爱逾性命的琵琶也扔在地上,任人践踏而过。

待得众人奔到门口,火势已经堵住去路。三两稍微大胆的,穿火而出,可是,纱裙易燃,很快变成火人,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滚倒在地。

其他女子不敢再效仿,只哭喊着眼睁睁地看火势往里蔓延。

哭得最凄惨的当数蝶舞,她刚刚才沉浸在“侧妃”的喜悦里,一度还有过王妃的迷梦,可是,顷刻之间,大祸临头,那个几度缠绵的男人竟然不闻不问便独自逃生而去。但此时她早已忘了怨恨,只绝望地哭喊着,希望出现哪怕最些微的生的机会。雾儿本来因为争宠,跟她互相嫉恨,此时,二人站在火海前痛哭,早已忘了彼此的芥蒂,哭得几乎倒在蝶舞身上,二人互相搀扶着,软瘫在地上。

岳鹏举一路杀将进来,壮年的男子早已护着家眷逃窜,这群歌姬无人理会,老远就听得凄惨的呼救哭喊声。

他迟疑一下,冲过去,张弦立刻提醒他:“四太子必然不在这里。”

如此火势之下,金兀术肯定已经跑了,但是花溶呢?儿子呢?

是被他带走了,还是留在这里?

女子的哭喊声铺天盖地,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花溶,他忍不住,还是冒着火海冲进去。一众哭喊的女人见一个男子策马冲进来,急忙呼叫:“救我们,请救我们……”

岳鹏举长枪一挑,立刻将阻挡大门的燃烧的横梁挑开,浓烟下,一群女子不顾命地就往前冲。

岳鹏举让开一条路,逃生的本能下,女子们跑得不可思议地快,待得软瘫的雾儿被蝶舞搀扶着出来时,又是一块燃烧着的东西掉下来。

眼看就要砸在身上,岳鹏举眼明手快,举枪隔开,火星飞溅在马尾巴上,马吃疼,发疯般地乱冲。岳鹏举几乎被颠下马来,好不容易拉住马,这时,那群女人已经冲到了一个较空旷的地方,但立刻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飞逃。

岳鹏举策马上去,轻而易举地拦住了蝶舞,焦虑地问:“里面还有没有人?”

蝶舞几乎跪倒在地:“没有人了。”

“有个女子被关着,花溶,她叫花溶,她在哪里?”

蝶舞并不知道花溶的名字,但忽然想起被绑缚的那名女子,她感激岳鹏举的救命之恩,立刻说:“她被关在后花园的厢房……”

岳鹏举无暇回答她,立刻就往侧翼的厢房冲。

厢房的着火时间稍晚,但火势弥漫得更快,此时,早已没有任何人影,任何呼救,四周除了火势的噼噼啪啪和不断往下掉的瓦砾,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张弦但见岳鹏举浑身衣服已被烧得支离破碎,身上到处是血迹,立刻策马拦住他:“鹏举,夫人肯定不在里面……此处没人了……”

岳鹏举稍微清醒过来,但还是不死心,万一妻子在里面,岂不是会活活被烧死?张弦知他性子,准备了一件湿棉衣,一扔,岳鹏举穿在身上,战马长嘶,根本不敢进去。岳鹏举跃下马背,纵身潜入火海,只见厢房里空荡荡的,并无任何人影。

他心里一松,立刻出来,身上的湿棉衣早已熊熊燃烧,众人飞速扑上来,七手八脚地撤掉他身上的附着物,他几乎变得全身****,张弦拿出刚刚剥下的死尸上的衣物扔给他,他匆忙穿上,几乎连眉毛都已经被烧得一根不胜。

虽然没有找到妻子,他反倒松一口气,来了精神,大声说:“快,往外追。”

金兀术率人从侧门出逃,最初的慌乱一过去,并无发现有任何追兵,他立刻明白自己是上了大当。他和宋军交手多年,宋军的战斗力他清楚,而且更主要的是赵德基登基后,从不敢令大将主动发起对金的战争。他本就在惊疑这股势力来得蹊跷,无奈刘豫的部队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纪律都差到极点,跟宋军有得一比,望风而逃,他当时醉醺醺地,见四处火起,不得不跟着逃命。

如今一冷静下来,马上判断出敌人军马不足。

武乞迈在前面压着战车,正督促前进,他大喊一声:“停下,快停下……”

众人领命停下。

金兀术坐在马上,遥遥地望着城里冲天的火光,自言自语道:“我们中计了。”

武乞迈忙问:“四太子,该怎么办?”

“我估计,来人不是岳鹏举就是秦大王。如果是岳鹏举,他绝不可能带着大量军队,如果是秦大王,就更不足为惧。”

武乞迈松一口气:“我们是否回去?”

这时,西边的天空燃起火光,大股的烟尘弥漫,金兀术喜道:“刘麟的军队赶回来了……”

武乞迈等人也判断出是刘麟的军队,他也摩拳擦掌:“四太子,我们不妨回去,若真是岳鹏举,岂不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哈哈哈,本太子正有此意。”

他忽然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

章节目录 第285章 不客气

经过半夜的奔波,几天的饥饿,她整个人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昏迷状态。他有一瞬间有些失神,想起自己在火起的时候冲出去救她的那一刻。那一刻,脑子里真是一片空白,只想着,无论如何,不能烧死了她。

明明已经很痛恨她了,她死了又如何?

他紧紧搂住她的腰,想起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自言自语说:“岳鹏举,既然你送上门,本太子就不客气了。”他很是得意,原来,留着她是有这样的用处,如果能利用她杀了岳鹏举,也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他太过得意,但她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嘴唇苍白,有些干裂。他拿出随身的水袋和一些干粮,悠然说:“花溶,你吃点东西吧。”

花溶睁开眼睛,看着他满面的得意洋洋。

此时,她已经完全无力挣扎,他的水袋放在她嘴边,她便喝下去。他见她态度终于变得些微的温顺,很是高兴,等她喝够了水,又拿出一块干粮,花溶便也吃了。

他高兴起来:“花溶,你吃饱喝足了,待本太子杀了岳鹏举,提他的头给你看。”

花溶的声音有些嘶哑:“儿子呢?我只想看看儿子……”

她的声音以及气若游丝,金兀术立刻说:“儿子就在前面,他毫发无损。”

她松一口气,微微闭着眼睛。

他的手轻轻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头发,她又睁开眼睛看他,眼神异常黯淡,呈现出死亡一般的颜色。但见金兀术额头一团黑色,身上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头巾也掉了,白衣也变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他的手那么温柔地抚摸过她的面颊:“花溶,这是本太子为了救你才搞得这么狼狈。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不?”

她默不做声。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却知道了……”他的眼神逐渐地变得狞恶,如一个魔鬼,“花溶,你不要误会。我并非因为喜欢你而救你。不不不,我早已不喜欢你了,这世界上,值得喜欢的女人很多,并不止你一个,甚至,你根本算不上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我救你,纯粹是拿你做诱饵,捉拿岳鹏举……”

他话音一转:“有人纵火闯入,我猜是岳鹏举。你认为呢?”

他的语气平静,丝毫也不因为刚才的狼狈逃窜而惭愧,好像在和朋友聊天闲谈。

花溶心急如焚,其实是知道的,来人一定是岳鹏举。一定是他救自己来了。这天下,谁都不管自己,他也绝不会不管不顾的。

明知是龙潭虎穴,他也会来。

“岳鹏举有勤王大功,这次一定会得到更大的升迁,成为我大金最大的敌人。如果能一举除掉岳鹏举,哈哈哈,于我大金的江山,真是好事一桩。花溶,我已经令人回去截杀,刘麟的大军也已经赶回。如果捉住了岳鹏举,哈哈,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折磨他……”

他盯着她雪白的前额,陷入了沉思,神情又很是兴奋:“你说,是将你夫妻一起关押到五国城和昏德公作伴好,还是当着你的面将岳鹏举五马分尸好?”

他见花溶不理不睬,更是得意,叹息一声:“花溶,你想不想跟他一起死?你对岳鹏举一往情深,是想跟他一起死的吧?”

仍旧无人应答,他却气愤交加:“凭什么?花溶,本太子凭什么要满足你的心愿?哈哈,就算死,我也不让你二人死在一起。我要当着你的面杀了岳鹏举,至于你,我偏不要你死,要让你活着受罪,一辈子受罪,以惩治你对本太子的无情无义……”

他说了许多恫吓的话,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更是郁闷,便住口不说了,只看着城里的方向,期待着回去阻截的士兵传来捷报。

他几乎已经十拿九稳,来人无论是岳鹏举还是秦大王,只要能捉住一个,都是大喜事,这二人,都是自己必除掉的后患。

风一吹,一根树枝抖动,冰冷的露水滴落在头上,金兀术抬头一看,天空漆黑成一片墨的海洋,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过了这一段,天就要亮了。

置身荒山野外,他此时才发现寒冷。金人长处北方,最是耐寒,这南方的冬天本不足为惧,但此刻仍旧觉得透心彻骨的寒意。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觉得胸前很是温暖。也不知是这样的黑暗,还是这样的暖和,他长叹一声,许久,才缓缓说:“花溶,若是你今后从了我,我一定好好待你……”

前面哇哇的哭声,那是刚醒来的陆文龙在大叫:“妈妈,妈妈……”

陆文龙早就醒了,哭声被侍卫捂着嘴巴,但侍卫一松手,他的哭喊又传来。

金兀术听得这哭声,再看花溶,但见她对儿子的哭声似乎也无动于衷了。他有点失神,在她耳边慢慢说:“其实,你若不是这么倔强,一定会过得很好。你有我,有儿子,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前面,探子飞马来报:“四太子,城里只见纵火,并无厮杀的大军。”

“刘麟的大军呢?”

“跟一股宋军交上手了,正在厮杀……”

金兀术面色一变:“宋军人数有多少?”

“黑夜里无法统计,他们是往东南方向而去。”

金兀术面色更是难看:“蠢材,蠢材……”东南方是他派出的精军,目的是截杀拦截可能出现的宋军,协助自己逃走。难道刘麟是在跟自己的那支不足五百的人马交手?

他立刻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马上命令侍卫出去拦截,正在此时,又是一名探子奔来,来不及行礼,直喊:“宋军杀来了……”

身后,是敲锣打鼓,马蹄声声。

金兀术虽然疑心,可是,敌情如火,哪里敢耽误下去?掉转马头下令逃窜。

武乞迈等早有准备,动身得快,护送着陆文龙就往前跑。金兀术怀里抱着一个人,挥舞了方天画戟,也策马就跑。

这队追兵正是岳鹏举等人,他们发现了金军逃窜的方向,并不知道是金兀术,但一路杀来,为虚张声势,就用了爆竹,马尾巴上拖了长长的树枝,扫动尘土,制造千军万马的假象。金兀术两次惊吓,虽然猜疑有诈,但也不敢留下查证,又见刘麟中计,更是担心,只得仓促逃窜。

一路上,岳鹏举但见这队人马逃窜有序,跟伪齐军队大不同,并无丢盔弃甲,显然有很强的战斗力。能统帅这样的队伍,肯定非金兀术莫属,便毫不迟疑地追上去。

他一马当先,铁骑如风,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远远地,能隐约看到前面的马蹄印子,以及一些新鲜的马粪。

他忽然勒马,跳下去,捡起一块马粪,仔细一看,立刻说:“敌人就在前面不远,这些马粪不超过三炷香的功夫……”

众人追逐多时,听得四太子就在前面,一个个精神振奋,顾不得敌众我寡就往前冲。

金兀术抱着人策马飞奔,他心里其实并不十分着急,相当程度上,还是认定是岳鹏举虚张声势,部署的是到了前面的一个山口设伏,务求捉住岳鹏举。

正思虑间,但听得后面连续的惨呼,耳边是利箭的嗖嗖声,竟是追兵前来,后面断后的士兵已经死伤十几名。

他仓促逃亡,又狡兔三窟,本就随从不足百人,此时听得损兵折将,不免心慌意乱,岳鹏举等人连续射倒几人,已经隐约看见金军的旗幡,更是奋力追击。

此时,天已经蒙蒙发亮。金兀术拉了马缰,两腿一夹马肚。几名侍卫护在他身边,须臾不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仿佛要被颠簸得滚出胸腔。

花溶在此时忽然睁开眼睛。

金兀术依旧在扬鞭飞驰,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花溶的神色还是异常镇定,只慢慢听着身后若隐若现的马蹄声。

她丝毫也不怀疑,那是丈夫,绝对是鹏举追来了。

心里无限的喜悦,却又焦虑。

身后又是连续的惨呼,追兵越来越近。金兀术再也忍不住回头,但见清晨的微光里,一个人骑着彪悍的骏马,提着一杆长枪,横扫追击。

岳鹏举。

尽管看不清楚马上之人的面色,他依旧能认出,这长枪是岳鹏举的标志。因为这杆长枪曾多次挑落金国战将,在他的军队里,也将这种枪法流传普及开来。

太祖长拳岳家枪法,在鄂州和襄阳一代,许多士兵都在修习。

这个时候,他忽然低头看一眼花溶,但见她还是闭着眼睛,仿佛被颠簸得昏迷了过去。难道她不知道岳鹏举追来了?

他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个时候,仿佛很是不安,却又兴奋。武乞迈在前面,随从的一名伪齐通事(翻译)熟悉这一带地形,知道前面有个适宜设防的山坳。在那里,一定能一举擒获岳鹏举。

他再拼命加速,不管岳鹏举有多少人,一定叫他有去无回。

身后连续的惨呼,他无暇营救,也无法营救,只纵马飞奔。身后,一箭落在地上,他甚至听得耳边冷冷的一股风,刚才那一箭竟然是帖着耳朵飞过。

他不知道,岳鹏举用的是改良的一种西夏弓箭。这种箭并非寻常的“柳干皮弦”,而是利用西夏所产的竹牛的牛角制成。竹牛重数百斤,角甚长,黄黑相间,用以制弓极佳。这种弓不仅性能良好,而且射程较远,能达到320宋尺的距离。

金兀术听着弓箭落地的声音,已经判断出,自己和岳鹏举的距离,不过三百五十宋尺。

章节目录 第286章 乖乖的

天逐渐地亮了。

道路的两边是松树,偶尔有松鼠跳过,冰冷的水滴就掉下来,淋得人一头一身。

此时,金兀术忽然听见那么明显的心跳,咚咚咚,如擂鼓一般,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黑夜的伪饰一经散去,他立刻判断出,岳鹏举一方真的不过只有十几人。可是,这十几人一路过关斩将,必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尤其是岳鹏举。而观自己这一方,后面的护卫几乎被射杀殆尽,只倚靠武乞迈的设防。

可是,自己又是否能支撑到那个时刻?

他在奔跑的风声里,全神贯注,又满是兴奋,已经彻底意识到,今天不是自己死就是岳鹏举亡。

这个结果是期待已久的。

那是自己天生的克星。

身后,岳鹏举也已经看到前面奔跑的人。

一身的大裘、斗篷,临时的盔甲,那柄熟悉的方天画戟,那是金兀术无疑。由于那蓬松的大裘和斗篷,他根本看不出马上是两个人,但见乌骓马飞快地奔驰,如一朵黑色的云。

后面是十几名精锐侍卫。

岳鹏举摸摸背后的箭,已经只剩下三支,已经无法浪费了。他瞄准,一箭一个,然后,提了长枪。

张弦等人在明天的天色里,才发现他背后被烧焦的血肉模糊黑红相间,凝聚成块,触目惊心。

他们追随岳鹏举日久,从未见他受过如此严重的创伤,可是,他自己却丝毫也不觉得,只提了长枪拼命地追赶,如一个不知疼痛的金刚。就算是真的金刚,金身也该被破坏了。

可是,此时谁也不敢也会开口问他,只一味追随着他,千钧一发,捉拿金兀术,也是所有大宋军人的一个极大的荣誉,并非单单是为营救岳夫人。

距离始终保持在三百多宋尺,却再也无法拉近。

前面,是山坡。

过了这个关口,进入密林区,便于隐匿,再要追赶可就难上加难了。

那是很明显的陷阱,可是,金兀术算准岳鹏举明知是陷阱也会往里跳,所以,只是不顾命地打马往前跑。

岳鹏举提气大喝一声:“金兀术……”

这声呐喊汇聚了他全部的中气,扩散得很远,很远。

花溶十分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忽然睁开眼睛。

金兀术在呼呼的风声里看她一眼,可是,他看到的她依旧紧紧闭着双目,神情麻木,面色惨白,有气无力,仿佛整个人已经昏迷了。这一路上,她都是这样的神情,也不挣扎,更不反抗。金兀术心里一松,若是她醒着,听到岳鹏举的呐喊一定会挣扎,此时,他生怕她任何的挣扎,哪怕最微小的,也会阻碍自己的前进。

她就要这样乖乖的才好。

岳鹏举满满地拉弓,取出最后一支箭。他有三支这种用竹牛的牛角做的箭,坚韧,穿透力强。前两支已经在早年的战争中用了,这一支,一直留在身边,这一次,终于派上用场。

他瞄准,奔近,金兀术的侍卫们忙着护驾,已经无暇回头反射。

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越来越弱,整个痛觉神经仿佛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滋味,只心里,火焰熊熊燃烧。

多少次了?

从刘家寺的金营到搜山捡海的途中,每一次,金兀术都是苦苦相逼,不是掳掠就是要杀花溶。

天下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地纠缠。

就如大宋的花花江山,明知不是他金国的,他非要用武力夺去。而对他看上的女人也一样,绝不管是不是别人的妻子。

从茂德公主开始,哪怕是有夫之妇,只要被金军看上了,即便贵为公主,也会被送去侍寝金人。

岳鹏举心里几乎愤怒到要爆炸。

那是一种属于男人的屈辱。

是一个土地上的人对于其他掠夺者的屈辱。

从宋徽宗到赵德基,从自己的女儿到多次救自己性命的将领之妻,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选择。虽然不是赵德基亲手送去给金兀术,可是,如果他不是只顾自己逃命,关闭城门,见死不救,花溶会落到今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