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李易安才睁开眼睛,缓缓开口:“我在最好的年华嫁赵家公子为妻。婚后夫妇和睦,志趣相投,十分恩爱。可是,由于我身子孱弱,从未生育。当时,我跟你的情况还不相同,赵家是大户,公爹曾为宰相,所以,传宗接代的念头,更是强烈。丈夫虽然不允,但无奈公婆拼命威逼,给他纳妾延续香火……”她苦笑一声,“世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才女,可是,女子的命运,自己根本不能把握。纵然是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纳妾,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可是,有一段时间,就是丈夫新娶的时候,看着他每日从傍晚从别个女子房里进去,第二日满脸笑容的出来,那种滋味,真是比针刺还要难受……”

花溶但觉手心冰凉,一句话也接不下去。

李易安缓缓坐起身子:“老身命薄,无儿无女,南渡流落无人照应,屡受欺辱。可是,这又如何?看看我大宋千千万万百姓,纵然香火旺盛,如今又剩几家?纵然是赵家天子,靖康大难时,几十王孙公子,如今又在何处?养儿防老,终不如家国富强。在虏人的侵肆下,又有几家的儿子保得父母周全?”

花溶的眼泪一下涌出来,只拿了帕子,拼命擦拭。

李易安伸出手,拉住她的手:“纳妾之事,岳相公是何意?”

她坦言说:“鹏举曾立誓不二妻。他原是无心。”

“如此就好。我这些日子观他言行,对你情深意重。若他本人愿意纳妾,你不妨放宽态度;若他不愿意,女人又何必太委屈自己?”

花溶如醍醐灌顶,终于微微笑起来:“多谢易安居士指点。”

李易安这才笑说:“明日一早,你们就得启程出发,去休息吧,岳相公还等着你呢。”

花溶抱住她的肩膀,心里十分激动,又有点轻松,又说了几句,二人才告辞。

回到卧室,花溶蹑手蹑脚,但见灯光下,丈夫还坐在椅子上看一卷兵书。

她悄然上前捂住他的眼睛,岳鹏举放下书,伸手拉住妻子的手,笑道:“十七姐,我困了,正等你歇息呢。”

他转身抱了妻子上床,因为身上的外伤休养一段时日,已无大碍,体力略有恢复,这一夜,二人倍加恩爱缠绵,如久别的夫妻。

缠绵之后,岳鹏举搂着妻子,眼皮沉沉的,正心满意足地要睡去,花溶跟他十指交扣,柔柔地问:“鹏举,可惜文龙儿不在……”

岳鹏举也长叹一声,没有儿子在家,总觉得生活单调了不少。

花溶听他叹息,又说:“鹏举,要是我们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岳鹏举何尝不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但他知妻子心情,不愿令她勾起伤心事,只说:“这种事情,就听天由命吧。”

花溶听得他的语气也十分失落,情知他对孩子的渴望也十分强烈。尤其他现在年龄还不太大,等以后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呢?

年轻的时候金戈铁马,年老时候,就希望二女绕膝,天伦之乐,因为越是年老就越是孤独。到他老了的时候呢?

本来稍微轻松的心情,因为简单的两句对答,就变得沉闷起来。

她的手抚摸在他的胸膛,低低问:“鹏举,你很想有自己的孩儿么?”

“睡吧,天色不早了。”

她没有再开口,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只听得丈夫酣睡的声音,可是,她却满怀心事,怎么也闭不了眼睛。

易安居士此等人物,尚且因为没有儿女半世飘零,对于丈夫纳妾也不敢过问。自己呢?就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就剥夺丈夫拥有儿女欢乐天伦的乐趣?

到底允还是不允?

她毕竟是那个时代的女人,逃不过那个时代的桎梏,为了这个问题,只想得心力交瘁,也得不出个答案,到天明时双眼红得如兔子一般,此时,岳鹏举已经早起。

她也不流露出任何疲乏的神色,只如往常一般随丈夫起床,前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路要走。

丈夫当前的任务是剿灭洞庭水寇,其他个人私事,都得暂且放在一边。

就在秦大王对耶律大用的神奇巫蛊产生怀疑的时候,金兀术正在飞速往上京赶回。而在他老家北方的寒冷御寨,一个巫师正在指天夺地施行诅咒。

此巫师便是原谷神之弟哒哒,被称为“珊蛮”。珊蛮在女真语里是巫师的意思,有着很高的地位。哒哒也南征北战,被封为珍珠大王,在金将中有着很高的地位。哒哒的诅咒还是在十一年前出征辽国时用过,他身居高位后,就看得更是慎重,极少使用。

这一次使用,是和他们兄弟交好的权臣宗翰被捕。

章节目录 第300章 他是谁

宗翰是在这次政变里突然被捕的,起因是他手下一名降将契丹降将告发另一名大将高庆裔贪污受贿一万贯钱。

贪污受贿在女真贵族里是非常常见的,以前也没有此类太多的惩罚,这一次,合刺采用宇文虚中的计策,给他安了一个学宋国来的罪名“公罪”,将他下狱论处。

高庆裔是宗翰的左膀右臂,此时宗翰已经失势,无论是计谋上还是心理依赖上,都希望保全高庆裔的性命,便拿出自己的“免死令牌”去赎高庆裔一命。

原来老狼主登基后,为了笼络宗翰派系,下令赏赐他“免死令牌”,效用跟宋国的铁券丹书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同时还有一定调军的权利,某种意义上说,比铁券丹书更有效。

宗翰交出铁券后,就天天在家里醉生梦死,连平素喜好的女色也无心玩弄。此时,他已经五十几岁,这两年的政治失势,纵欲无度,早已掏空了身子,虚胖无度,曾经的大金第一悍将,连骑马飞奔都很吃力了。

这一日,有外人进来,他以为是有高庆裔的消息,醉醺醺地起身,却被来人一刀架在脖子上。后面一人哈哈大笑:“宗翰,你也有今日。”

来人正是蒲鲁虎。

宗翰情知不妙,就说:“蒲鲁虎,你快放了我,我率军杀了合刺,拥你为狼主。”

蒲鲁虎冷笑一声:“你如今才恁地说,岂不是晚了?今日我就带你去和高庆裔相会。”

……………………

金兀术飞奔赶到上京,立刻进宫见狼主合刺。

他虽然重伤未愈,依旧支撑着不要人抬,进了乾元殿,才发现早已今非昔比。乾元殿已经完全仿照宋国宫廷的模样,君君臣臣。

金国的春天还十分寒冷,依旧风雪肆虐。但金兀术一进去,立刻感到温暖如春,里面仿照宋国的炭火暖炉,烧得十分旺盛。

官员们的蟒袍都是按照宇文虚中的设计,按照金国属水,高官们一律窄袖皂袍,上面是熊、鹿、山林的图案,叫做“秋水之服”。腰上系吐鹘玉带,左面佩金牌,右面佩槟铁刀,脚穿乌皮靴。官员们的头上还仿照宋国,按照品级戴着七梁冠和五梁冠。大臣们分为两列,左边以合刺的继父,金兀术的兄弟宗干为首,右边以蒲鲁虎为首,两人都在七梁冠上另加了显示尊贵身份的貂蝉笼巾。

众人一见四太子如此狼狈地进来,都吃了一惊。金兀术也没想到自己离开不算太长一段时间,宫廷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虽然浑身伤痕累累,但仍紧紧握着手里的方天画戟,神情威武,众人知他方指挥伪齐军打得宋将刘光丢盔弃甲,溃退几个州郡,倒不敢轻视。宗干见兄弟回来,自然喜出望外,亲手去扶他,亲热问:“兀术辛苦了。”

金兀术还没回答,只见狼主合刺头戴镤头,身穿褚黄罗袍,在仪卫的簇拥下,步入御塌。群臣用女真跪礼参拜,却按汉语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因为他们的女真文字里没有类似的词汇,便用汉语音译。

金兀术也在群臣中跪礼,但见这个少年天子,如果不是头上还有那两条粗大的辫子,已经完全跟汉人的天子一模一样。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听得合刺说:“兀术辛苦,朕封为越国国王,并赐全套权杖。”

金兀术早就得到消息,自己被封为越国国王,此时,方是正式领旨谢恩。他谢恩后,却欣喜不起来,合刺便在继父的示意下,这一次换了亲眷的口吻,又说:“四叔辛苦,为国受伤,赐坐。”

一名宫人立刻搬来椅子,金兀术坐了,众人均露出羡慕的目光。

金兀术禀报了宋国一些情况,又特别提到刘豫伪齐的现状,然后群臣退朝,宗干留下了兄弟,赐宴相商。

二人喝了三杯,宗干才说:“宗翰一直包藏祸心,对小狼主不服,如今,我和宇文国师设计,抓了他,你说怎么办?”

金兀术沉思一下。他和宗翰是死敌,本以为宗干已经杀了宗翰,没想到还留着。他此时倒不急于杀宗翰,就说:“宗翰灭辽宋有大功,又无明显叛迹,如何能公然杀他?”

宗干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最近蒲鲁虎越来越跋扈,对小狼主很是不尊……”

他只说这一句,金兀术心里却一惊,立刻明白,宗干杀宗翰不过是一个借口,真实目的竟是要对付蒲鲁虎。先剪除宗翰的威胁,然后彻底灭掉蒲鲁虎。

他自然明白,既然宗干密诏自己飞速赶回,自己就必须同意他的意见。可是,他还是实事求是,只说:“如今宋国尚未平定,但金国能战的将领陆续被合刺杀死。宗翰和蒲鲁虎都是能战之将,杀了他们,岂不是更无战将?”

宗干见他居然如此“不识大体”,有些不悦,说:“四弟,小狼主江山不保,又谈何灭辽宋?”

纵然是父皇老狼主在世时,也保持着浓郁的女真奴隶制民主,金兀术深受此影响,见合刺如今完全是宋朝九五之尊的独霸天下,心里更是暗怒,却对宗干说:“既是如此,三哥就看着办。”

宗干盯着他:“你支持不?”

他缓缓说:“自家自当随三哥稳保小狼主之位。”

宗干对他的这句话很是满意,又知剪除那些大将后,以后出兵,基本要靠这位熟知南朝情况的四弟,所以对他更加亲热,送的礼物竟然超过合刺封赏越国国王的程度。

天寒地冻,北风肆虐,就算在屋子里,也能听见北风呜呜的声音。

金兀术休整一夜,推开门,看看北国的冰天雪地,心里不免惆然,若是南朝,此时当草长莺飞了。

他穿了厚厚的皮裘,来到金国的监狱。

金国的监狱非常特别,只是挖掘几个深四五丈的大坑,上面派几名老兵看守。放犯人下去,便是戴上木枷和脚镣,让他坐在一个系麻绳的柳条筐里,吊下深坑,等他跨出筐外,狱卒提绳收筐。

这种露天深坑,在寒冷的冬季,往往把犯人冻死,虽然下面已经铺了厚厚的枯草麦秸,也冷得人直哆嗦。

金兀术刚到监狱,便听得一阵激烈的辱骂:“合刺呢?叫他出来,自家有免死铁券,他怎敢拿我?”

押送他的正是蒲鲁虎,冷笑一声:“你的铁券在哪里?”

宗翰嘶声说:“铁券为你的父亲赐我,你岂不知?”

蒲鲁虎得意地大笑:“自家没看到就不算。”

高庆裔早已被处死,宗翰此时方明白自己不过白白送了一份免死铁券。他拿不出铁券,急得满头大汗,忽然说:“宫里还有一份,你可去问问合刺……”

蒲鲁虎推搡他一下:“你有就拿出来,没有就不要啰嗦。”

宗翰绝望之下,忽然见金兀术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自己,如见了救星一般,也顾不得这是自己的仇人,大喊起来:“兀术,你过来,你也有铁券,你说说……”

金兀术几步走过来,看着宗翰被四名四兵看守着。他的身体因为酒色过度,十分肥胖,这一番挣扎,早已气喘吁吁,哪里还有昔日勇将的丝毫影子?

宗翰见他不说话,又焦虑地大喊:“四太子,你需知自己也有免死铁券的……”

金朝本来没有玉玺,最初是用从辽国缴获的金宝和玉宝,铁券是卷瓦状的,其上金字,用女真文书写。女真人的铁券不像汉文那么讲究,只按照各人的姓名书写。比如,给宗翰的就是:“赐宗翰,除反叛受笞刑,余皆不问。”铁券一式两块,一块给功臣,一块留在宫中,以备查对。

金兀术自然知道这详细始末,可是,此时深知,宗翰铁券已失,自是非死不可,虽然兔死狐悲,只摇摇头,没有做声。

蒲鲁虎大笑:“宗翰,怎样?兀术也不记得你有没有,你受死吧。”

宗翰破口大骂起来:“自家只恨没有起早动手,将江山让给合刺,却被这小兔崽子谋害。兀术,你需记住,合刺今日能除我,你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下场。你还是祈祷自家那块铁券不要被合刺骗去。如今,弟兄们已经被杀戮殆尽,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蒲鲁虎不让他再骂下去,一团破棉絮就塞进宗翰的嘴里,他只能绝望的挣扎,发出可怕的呜呜的声音,手脚乱动。

蒲鲁虎立刻下令将宗翰装进一个大木箱里,由士兵把他抬进曾经关押高庆裔的监狱里。宗翰脖子上被套上一条粗麻绳,然后被扔入深坑,可怜金国的第一悍将,就这样被镒死。

金兀术目睹了全过程,站在雪地上,但觉后背一阵凉意。

蒲鲁虎跑过来,热情地向他伸出手:“兀术,今日爽快,哈哈,除掉宗翰,自家请你宴饮。”

金兀术大笑:“好好好。”

他边随蒲鲁虎往前走,一边更是背心冰凉,今日宗翰,明日就是蒲鲁虎,后日呢?后日是自己还是他人?

尤其,自己的铁券已经失去了。

被花溶拿去了。

本来,他几乎被考虑过,自己还会有用到铁券的一天,今日亲眼目睹宗翰之死,方明白铁券的重要性。

可是,花溶要如何才肯归还自己?

积雪甚厚,他的乌金靴子陷进去厚厚的一大截,他用力地拔出靴子,情不自禁猛灌了一口随身背着的烈性烧刀子。右手拇指和食指已废,他只能拿左手举酒囊。心里苦笑一下,那个女子再狠,再是生死相对,也只废掉自己两根手指。而合刺呢?只怕下一步,就是自己这颗头颅了。

他用断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面堆了积雪,一片冰冷。他拂掉积雪,其实,最厉害的敌人往往不是敌国,而是政客。古往今来,多少豪杰其实并非死于战场,而是死在君主权臣的手里。

章节目录 第301章 会不会

花溶妇人之仁,便只能是花溶。

合刺谈笑之间杀人,所以是狼主。

而宋国,赵德基,秦桧君臣,也如出一辙,卑鄙是不分人种和国度的。他心里一凛,想起宇文虚中,这个老贼,如果不是他出谋划策,合刺小小年纪,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宗翰死后,合刺自然不敢宣布他是被镒杀的,而是宣传他病死,朝廷还大肆追悼,给予他太保、领三省事、晋国国王的追悼,同时还追封他为周宋国王。

宗翰的身后极其哀荣,越是荣耀,金兀术就越是害怕。这些日子,他几乎都在家里,闭门谢客,只陪儿子玩耍。尤其是蒲鲁虎,他曾和金兀术私交不错,虽屡次邀请,金兀术也总是婉言谢绝,知道宗干下一个目标就是蒲鲁虎,所以,更是不敢与他走得太近。

…………………………………………

蒲鲁虎第五次相邀被婉拒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干脆杀到金兀术的府邸。

积雪很厚,金兀术陪着儿子在雪地里玩耍。自从这一次再回“家”后,小陆文龙不再如往前那样活泼,他已经六七岁,略略懂事了,目睹了阿爹对妈妈的那番行为,总认为妈妈已经死了。这一日,他又如往常那样习惯性地问一句:“妈妈呢?妈妈在哪里?”

金兀术正要回答,却见蒲鲁虎杀气腾腾地冲进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管家,显然是因为拦不住,焦虑地看着金兀术,直喊:“四太子……”

蒲鲁虎的手按着腰间佩刀,金人大多性子直率,他也不懂得拐弯抹角,大声说:“兀术,你处处躲着我是什么意思?”

金兀术令两名侍女将儿子带下去,才笑一声:“好,既然来了,今天我就陪你。”

蒲鲁虎气咻咻地随他进了屋子里。

两人在温暖如春的热炕上坐下,仆役送来两大坛金人自酿的酒。金兀术也不招呼,蒲鲁虎自己倒了一大碗一口喝干,才瞪着金兀术:“四太子,你是甚意思?为何一回来就躲着我?你有甚不快?”

金兀术苦笑一声,伸出自己的手。

蒲鲁虎看着他右手上齐根被斩断的大拇指和食指,只剩下光秃秃的三根手指。他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一只手,只觉得无比怪异。

他一瞪眼:“这又如何?受伤是家常便饭……”

金兀术长叹一声:“可是,我这伤……”

“是宋猪打伤你的?”

金兀术点点头。

“甚么宋猪这么厉害?”

金兀术若无其事:“岳鹏举!”

近年来,岳鹏举已经成为金军最为头疼的宋将,蒲鲁虎自然知道他的大名,见他是被岳鹏举杀伤,倒不再觉得奇怪。

蒲鲁虎但见他眼神黯淡,再粗鲁,也明白,昔日勇猛的四太子,废了这只右手,的确是极大的麻烦。他搔搔头:“我还以为你究竟跟我生了什么芥蒂,自家兄弟,原是如此,我也就不责怪你了。”

这也是金兀术的想法,他自来跟蒲鲁虎交好,宗翰等死后,更有兔死狐悲之感,见宗干等人下一步已经隐隐瞄准了蒲鲁虎,因为蒲鲁虎曾争做狼主,宗干等便总是不放心。金兀术有心提点他,让他保存性命。但左想右想,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果然,蒲鲁虎愤愤道:“宗翰一死,如今,宗干大权独揽,凡事都是合刺和宇文虚中,他们三人商量,把我排斥在外……”

金兀术默然无语,一会儿才说:“我观宇文虚中这个老东西的确有点棘手。”

蒲鲁虎一拍桌子:“我早就看不惯这个老东西了,最好寻机杀了他。”

金兀术心里是巴不得有人去干掉宇文虚中,但却不露声色,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开去。蒲鲁虎此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已经很是微妙,他说得兴起,将一坛酒倒喝了大半,这才尽兴地准备起身告辞。

刚要下炕,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兀术,自家上个月得了十几名契丹萧氏的美女,待给你送四名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蒲鲁虎很是得意:“我封王,也给了第一娘子一个王妃称号。你如今也是越国国王,你的王妃称号准备给谁?”

这倒问住了金兀术,一时答不上来。

他沉吟一下才说:“以后再说。”

蒲鲁虎以为他还在为耶律观音的事情郁闷,就不再提,这才醉醺醺而去。

他一走,金兀术回到房间,听到儿子的哭闹声。

他皱皱眉,这些日子,因为花溶和乳娘都不在身边,儿子时常哭闹。他走进去,只见陆文龙坐在炕上,不停地哭泣,无论临时找来的乳娘怎么照护都不听。

乳娘见他进来,神色惊惶,“四太子,小王子有点发热……”

他挥手令她退下,坐在儿子身边,搂住他,先摸摸儿子的额头,微微有点发烫。因为这一阵哭闹,小脸通红,一阵咳嗽。

他轻轻摸摸儿子的后背,令儿子气顺一点。孩子见到阿爹,睁大眼睛,搂住他的脖子,哭道:“阿爹,我不要她们,不要她们……”

他自然指的是临时找来的乳娘等。

金兀术温声说:“好的,儿子,阿爹另给你寻乳娘。”

孩子小手乱舞:“不,不要,都不要,我只要我妈妈……”

“儿子,怎么了?”

“妈妈,我要妈妈,阿爹,妈妈到底在哪里?妈妈是不是死了?”

“妈妈好好的,没有死。”

“阿爹,你骗我。我亲眼看到你打妈妈……你为什么要打妈妈?”

金兀术紧紧搂住儿子,长叹一声,心里十分后悔,根本无法面对儿子天真的追问。是啊,自己为什么要打他的“妈妈”?是不是那一耳光下去,一切情分才被自己彻底斩断的?

他不胜唏嘘,尤其是在这样萧瑟落寞的日子里,更是需要慰藉。那种心灵上的慰藉,决不能是随意一名姿色出众的侍妾能带来的,一定要是懂得自己,了解自己处境的女子才能分担的。

这天下还有什么女子比一路枪林弹雨征战过来的花溶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若是花溶在!

若是她和儿子一起在身边,自己至少还可以向她说说心里话。哪怕什么都不说,至少还有她素手烹茶时的温情。

他心里长叹,见儿子哭闹得厉害,更是压抑,只搂住儿子不停哄他:“乖,阿爹明日带你去打猎……”

陆文龙自是不依,依旧哭闹:“不打猎,要妈妈……”

他这些年都有乳娘在身边,后来又有了花溶。尤其花溶,待他视如己出,比一般生母还宠爱几分,如今,身边一个熟识的人也没有,小小孩子,觉得很是孤独,以前他每一次问,阿爹总是瞪眼。今日见阿爹不瞪眼,就干脆撒娇大哭:“我一定要妈妈,其他都不要……”

金兀术本是要发恼,但见儿子这些天明显消瘦,也知他是因为没了妈妈,也没了熟悉的乳娘,女真人中的女子照看,又不明白孩子的习性。找一般的汉人奴婢,他又不放心。如此左右为难,摸摸儿子的脸蛋,很是心疼。

他擦擦儿子面上的泪水,柔声哄他:“儿子乖……”

孩子的哭声小了一点,抽泣追问:“妈妈,妈妈呢……”

他几乎是在保证:“妈妈没事。儿子,以后阿爹征战,带你回去,你也许还能见到她……”

孩子半信半疑,这才抓住阿爹的手,但见阿爹的残废的手,又稚气地问:“阿爹,你的手怎么啦?”

这话他也问过金兀术好几次,但金兀术都没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儿子提起,更不知如何告诉儿子,自己的手是他妈妈砍断的。

“阿爹,你的手这样,还能打猎么?”

“能!”

“是哪个坏蛋给你砍的?”

他笑起来:“是阿爹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孩子露出怀疑的眼神,他虽然年幼,自然也不相信有人自己会将自己的手弄成这样。可是,他毕竟幼小,听阿爹讲了另外的趣事,便忘了追问,吸引力完全到了其他方面。

金兀术好不容易安抚儿子睡着了,自己也觉得困乏,这一夜,就躺在儿子身边,搂着儿子入睡。

到得半夜,听得呼呼的北风从紧闭的门缝里透进来,如群山呼啸的野兽。他从小本是听惯了的,这一夜却百般不是滋味,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残废的右手又紧一紧,摸摸儿子熟睡的面孔,苦笑一声,几曾想到,力能扛鼎的四太子,如今只能在家里哄着儿子入睡,在金国的政治漩涡里,静观其变,明哲保身,以免下一个狂风暴雨降临到自己身上。

折腾到快天明,他才迷迷糊糊地合眼,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的免死铁券还在花溶手上。若是自己问她要,她会不会还给自己?

或者说,若是她知道是什么东西,会不会还给自己?

接到宗翰的死讯后,珊蛮哒哒开始了生平第二次最厉害的诅咒。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杖,上面捆着一把杀猪尖刀,这就是他的巫师家当。他手持木杖,走到庭院,把头上的两条长辫子往脖颈上一盘,脸朝着宫廷的方向,开始用女真语唱起了哀伤凄婉的咒语:

取合刺一角指天、一角指地底牛,另有无名的马,前看有花面,后看有白尾,横看有左右翼。

他边唱边用杖头的尖刀划地。他唱完了狼主,又唱其他人:

取宗干一角指天、一角指地底牛,另有无名的马,前看有花面,后看有白尾,横看有左右翼。

取蒲鲁虎一角指天、一角指地底牛,另有无名的马,前看有花面,后看有白尾,横看有左右翼。

取兀术一角指天、一角指地底牛,另有无名的马,前看有花面,后看有白尾,横看有左右翼。

…………

章节目录 第302章 允许纳妾

直到把这几人全部前后诅咒一遍。按照女真人的迷信,只要经他诅咒,这几人必定遭遇厄运,家破人亡。

他悲愤宗翰之死,诅咒得极其惨痛,站在雪地里,飘飘忽忽,整个人几乎变成了雪人。

他不知道,在他的身后一棵古松下,一个大汉正凝神听着他的诅咒。

此人正是秦大王。

他好奇耶律大用的神奇的巫蛊,便有意去寻金国的其他巫师,看看他们的咒语能否发生效用。知道哒哒是金国的第一“珊蛮”后,他已经在这里隐藏了好几天,观察他的习性,今日,终于一见,便兴高采烈地转身而去。

三人寻了一个女真人挖掘的废弃坑穴,生了一堆火,烤几只雪地里捉来的野鸡野狗,不一会儿,就浓香四溢。

刘武好奇地问:“哒哒如此诅咒,真有效用?”

秦大王哈哈大笑:“没用,一定没用。要是咒人能咒死,这天下,岂能还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