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狞笑着一声令下,几名侍卫拿了一种特制的重达56斤的巨型枷锁,浑身上下将张弦铐起来:“押赴大理寺狱,听候审理。”

王贵看着他戴着沉重的枷锁被带走,便悲哀地明白,如此明目张胆毫无根据的诬陷都能畅通无阻,下一步,戴着枷锁的,便是自己追随十几年的一代名将岳鹏举了!

花溶好不容易随天薇公主躲到太后的佛堂,终于过了两日安宁的日子。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和天薇一合计,天薇便去宫里禀奏,按照二人编造好的谎言,说太后显梦,要如何祈子云云。令天薇惊奇的是,张莺莺竟然乖巧地一路配合。张莺莺能言善辩,现在也仍是小刘氏之外最得赵德基宠幸的妃子,她和天薇一唱一和,说也得太后示梦,大意是要官家斋戒半个月,如此,方可得到儿子。

所谓斋戒,便是委婉地“戒色”说辞。要是往常让赵德基“戒色”半个月,只怕会要了他的命。但这时,他听得张莺莺和天薇都说斋戒方能显示诚意。反正他离了王继先的药就不能人道,干脆宣布半月不召王继先,在得子和得花溶的双重诱惑下,破天荒地答应斋戒半个月。

皇帝斋戒,花溶终于松一口气,以其他名义,又悄然回到“怡园”。

李易安见她母子平安归来,赶紧将她迎进去,二人到了里屋,花溶屏退左右,关上房门。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便知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从了赵德基任他玩弄,一是抗命被他杀害。这两条路她都不愿意,十分焦虑:“我争取了半个月时间,却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鹏举回临安便是有死无生……”

“十七姐,既是如此,老身已经替你将细软包袱早已收拾好了。你便干脆带了虎头跟岳相公逃出去。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可想……”

花溶颓然点头:“如果逼不得已,也只好如此了。我已经暗地里送出消息给鹏举,等他消息一到,我们就离开,反正有这半个月,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二人商议一阵,也许是因为饥饿,小虎头在妈妈怀里哭起来。李易安几日不见孩子,赶紧接过去轻声哄他:“虎头乖,就吃饭了……”

李易安精心准备,为了安抚花溶的心情,这一顿的饭菜十分丰盛。花溶这些日子愁眉不展,这一夜回到家才吃了一顿稍微安心的饭,一吃饱,精神便好了一些。

眼看时辰不早,李易安见她神色疲惫,就嘱她回房歇息。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名男仆敲门进来低声说:“夫人,有客来访……”

这些日子,花溶对“有客来访”四字深感心惊肉跳,一抬头,反射性地要拒绝,只见一人已经阔步高昂地走了进来。

她抱着儿子,呆呆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李易安也十分吃惊,进来的男子一身士人打扮,服侍华贵,头戴当地才流行起来的“山谷巾”,眉眼含笑,十分得意。他一进来就旁若无人,目光只死死地落在睡得十分香甜的小虎头身上。

花溶被这可怕的目光刺激得浑身一凛,竟比面对赵德基时更加恐惧,下意识地紧紧搂住儿子,背心冰凉。

来人徐徐开口,声音和笑容一样,谦逊又柔和:“岳夫人,久违了……”

花溶站起来,厉声说:“金兀术,你竟敢来我大宋临安……”

金兀术笑得轻描淡写:“这临安和开封、应天等地一样,从来都是本太子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岳夫人,你记忆也太差了,难道竟忘了?”

李易安听出来人竟然正是当今宋金二国的第一权臣,第一主宰者金国四太子金兀术,惊讶万端,又惶恐万端。宋国行宫,金人来去自如,难怪支持赵德基议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花溶紧紧搂住儿子:“你想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371章 偏不杀你

金兀术自顾自地寻一张雕花大木椅子坐下,环顾四周,啧啧啧几声:“房子不错,环境不错,这园林也不错。岳夫人,要是你早几年就学会享受这一切,又何至于有今日?”

李易安打量着他,淡淡说:“四太子,你藏身秦桧府邸?”

金兀术这才抬头打量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妇,但见她眉宇之间,虽然满是忧患,但神情气度,却自有一种高贵端庄,不可侵犯的气度。他再看几眼,笑起来:“本太子来时,便听得秦桧说,他的亲戚,天下第一才女李易安,在岳鹏举家里做食客,这位,想必就是李易安女士了?”

“正是老身。四太子,你也莫得意太久。宋国今日,焉知不是金国的明日?凡事不可做绝,需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金兀术一拍手:“说得好。不过,人生得意须尽欢,只要今日本太子权倾天下,明日便成一抔黄土,谁又管得了身后千秋万代事?”

他神情倨傲,大言不惭,目光又回到花溶身上,轻叹一声:“可怜文龙孩儿,苦苦等着他的妈妈,不意他的妈妈早就抛弃了他,忘了他……”

花溶冷笑一声:“金兀术,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微笑着:“来做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花溶,这是你们的大圣人孔子说的。”

花溶也笑起来:“若是我丈夫岳鹏举在家,你敢来么?”

他摇摇头,十分坦率:“若是他在,我怎会来?我又不想见他!”他边说边往前一步,伸手,仿佛想去摸一下花溶怀里的小虎头。

花溶后退一步,怒道:“金兀术,你别太嚣张!”

他一摊手:“岳夫人,你误会了。本太子能干什么呢?毕竟这是你宋国的都城,是一代名将岳鹏举的家,对不对?本太子只是久慕苏杭美景,来游山玩水而已。一边品尝宋国丞相秦桧提供的膏腴美味,一边等待两国和议,兵戈止息,岂不远远胜过在北地战场吃秋冬的寒冷和灰土来得惬意悠闲?”他又看一眼花溶怀里的孩子,那么肥壮可爱,活脱脱一个婴儿版岳鹏举。

他眼里凶光一闪,花溶看得真切,又退一步。以前,无论两人对立到了什么境地,总还认为,金兀术,他至少算个汉子,算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因为彼此敌对的立场,纵然阴谋诡计,纵然腹黑心狠,也胜过赵德基的猥琐下作。今日方知,他和赵德基,本质上完全一样,无分高下。她此时对金兀术已经恨之入骨,只恨自己多次妇人之仁,若是早在那次断指的时候就杀了他,何来今天的屈辱?

金兀术伸出手,习惯性地,往常的时候,他总喜欢拿一把扇子。但现在,残废的右手,已经握不住扇子,白白失去了一件翩翩公子的好道具。他意态潇洒,声音从容:“花溶,你还记得本太子在小商桥对你说过甚么?”

本太子要你活着亲眼看到你的丈夫和儿子,如何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花溶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将儿子放在椅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边的小弓就向金兀术攻去,咬牙切齿:“狗贼,今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

金兀术急忙避开,花溶早已失去了理智,用尽全身力气,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金兀术虽是得意洋洋,也心中一震,就地一滚,十分狼狈地滚到门口。花溶不容他脱身,又是一招攻去,金兀术仓促中挥手一掌,花溶完全不顾他这一掌对着自己心口。眼看,二人就要两败俱伤。

金兀术见她并不闪躲,情知她的弓里那种极其厉害的细针刺出,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他锦绣前程,今天来完全是为了示威,自然不愿意和花溶同归于尽,这一拳就来不及打下去,再次一滚,生生滚出一尺多高的门槛,滚到了门外。

花溶正要追上去,被扔下的小虎头吓得哇哇大叫:“妈妈,妈妈……”一转眼,也许是见妈妈将来人打得如此狼狈,竟拍手咯咯笑起来:“妈妈……好,妈妈……打……”

李易安快步过去抱住孩子,孩子还在拍手:“妈妈,打他……”

花溶举弓再次追出去,金兀术大喝一声:“花溶,你不顾你儿子性命了?”

花溶心里一震,停下脚步。此时,金兀术的两名侍卫已经上来,岳家的几名男仆和金兵也上来。花溶情知外面还有金兀术的侍卫,这一番争斗的结果,只怕是自己全家被提早灭门,连丈夫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她重重地喘着粗气,眼里要冒出火来。

“金兀术,你还不滚?”

金兀术站在门口,好暇以整地理理自己被弄散的头巾,又恢复了满脸的微笑:“岳夫人,本太子今日并无得罪你,你又何必大动干戈?”

“我真恨那次没有杀你!”

断指的屈辱,多年的纠结,金兀术高深莫测地看她,对面的女人眼睛里射出一股愤怒的火焰。如果目光能杀死人,自己毫无疑问已经死在她的眼中了。

她的眼珠那么清澈,风姿依旧,只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当初开封城里素手剖新橙的惊艳?为什么不是黑夜山道那声“我喜欢你”的狂喜?为什么不是燕京行宫里煮茶弹琴的柔情?

有许多次,自己明明可以杀她,可总是下不了手;有许多次,她也明明可以杀自己,她终究也是手下留情。恨到极点的时候,为何在一场熊熊大火的时候,依旧不愿她死去?

这一生,自己为何要和一个敌国的女人这样纠缠不休?

他摇摇头:“花溶,我不杀你!我偏不杀你!!!就让你一个人活着。所有人都死了,你还活着!”

他的神态越来越得意,越来越狠毒。花溶的手握得拳头咯咯作响:“你休想。天下事,并非你一人就能主宰。”

他神态倨傲:“能!本太子就能主宰。至少能主宰你一家三口的生死。”

赶在花溶动再次动手之前,他迅疾地后退两步:“花溶,本太子还要提醒你一句,本太子来这里就是要安心看一场好戏,直到戏剧的落幕。你猜,你的儿子和岳鹏举,谁先死?你如果怀恨,不妨马上去向赵德基告发我,本太子绝不阻止你。哈哈哈,你猜,这个无耻胆小无能阳痿的鼠辈,会不会相信你派人来抓我?……”

他哈哈大笑着,洋洋得意。花溶站在原地,小虎头已经挣脱李易安的怀抱,蹒跚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腿,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打坏人……妈妈……打他……”

这声声“妈妈”,强烈地刺激着金兀术,面前的小孩儿,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似极花溶,清澈无邪。他忽然上前一步,完全是情不自禁,竟然伸手去抚摸小孩儿的面颊。

花溶骇然,抱着儿子后退一步:“恶贼……”

金兀术笑得很是狰狞:“花溶,本太子好意奉劝你一句。如果你马上逃走,也许,还能保住你儿子一命。本太子承诺,绝不派人追你……”

花溶紧紧搂着儿子,镇定自若:“我不走。就算要死,我也会和我丈夫死在一起。”

就算要死,也要和我丈夫死在一起。

风一阵一阵从门外吹来,金兀术觉得浑身一阵寒意。岳鹏举何德何能,有如此生死与共的女人?有朝一日,若是自己不得不赴死,这天下又有哪个女人会跟自己慨然赴死?

他思虑半晌,别无人选。自己虽然独霸天下,可屋里的莺莺燕燕成百上千,又何曾有这样的知己伴侣?

人之本性,好生恶死。尤其是女人,几人敢如此慷慨赴死?很久以来的不明白,他猛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抱着的情怀——尊敬的情怀!

他慢慢开口,这一次,不再狞笑:“花溶,你其实并没有必要白白送死。”

“四太子,你恐怕要失望了。鹏举活一天,我便陪他一天。我就在这怡园,哪里也不去了。你有什么毒计,尽管放马过来。”

金兀术转身就走。花溶从大门边望去,可见前路两侧出现的几名便衣的侍卫。他在临安,想必也是步步为营的

“妈妈……坏人走了……坏人……”。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小虎头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一声一声,就令原本寂寞的四周,更是冷清。

李易安挥退了众人,关上门:“十七姐,你必须走。再也不能耽误了。”

可是,明有赵德基,暗有金兀术,又怎么走得了?

一步一杀,处处陷阱,所有的路都被堵死。

花溶抱着儿子坐下,已经开始冷静下来:“居士,怡园已经太不安全。您年迈,不必再掺和这趟浑水……”

“十七姐,你休得如此!老身一介孤老婆子,秦桧能拿我如何?只要你和虎头在临安一日,我就陪你们一日。”

花溶眼角湿润,这些日子,李易安不顾安危,不辞辛劳地陪护,纵然生母在世也不过如此。只可惜,如此高洁的老人,自己还能侍奉她多少天伦之乐?

朝廷内外已经风起云涌。在赵德基和秦桧的授意下,御史已经铺天盖地搜集岳鹏举的罪证。搜来搜去,总算找到了三条:第一、跋扈。曾和李若虚等串通,矫诏行事,进军朱仙镇;第二、不忠君父。屡次提出辞职,这是不为国家效命的典型;第三、扶持心腹。和李若虚、于鹏、朱芾等文士来往过密,文人和武夫相亲,是兵家大忌。

章节目录 第372章 要她必死

秦桧拿着这堆材料看看,可惜,又拿不出手,这些“罪证”没有说服力。要处决帝国的一品大员,单就这几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怎能服众?他很不满意,便指使党羽继续搜索。

第二日,内阁便下令外调岳鹏举的几名幕僚,于鹏、孙革等。不想,这二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不但如此,还屡屡上书替岳鹏举辩护,申诉他的冤屈,幻想着被奸臣蒙蔽的明君能够开眼,识破秦桧的毒计。秦桧虽然对二人恨之入骨,但还不敢明目张胆,只布置了又一个精密的落网,等待二人的投入。

城北的一间豪华馆舍。

这里,是招待大金使者的指定地点。此次出使的张通古、郦琼等为首者,还有几名重要的金国官员,是宋金交战十几年来,规格最高的一次。

入夜,一场豪华的盛宴开始。一队女伎弹奏起舞,郦琼等人看得欣欣然、飘飘然。秦桧斟酒,对张通古等人说:“众人请满饮此杯。”

郦琼一饮而尽,哈哈大笑:“当初四太子要撤军,幸好我苦力相劝阻止。我就说,宋国上有昏君下有奸臣,岳鹏举怎能独自在前线立得大功?”

他在宋国时很不得志,现在得到金兀术重用,作为出使大宋的功臣之一,对秦桧自然是无所顾忌,心怀鄙夷,颐指气使。

秦桧对这样指名道姓的嘲笑,内心很是尴尬,却又不敢得罪金国使者中的任何一人,只能苦笑说:“两国止息干戈,诸位才能一辈子畅享富贵。”

张通古问:“岳鹏举如今作何处置?”他最担心的还是岳鹏举,岳鹏举一日不下狱,结果如何,还拿不准。

秦桧奸笑说:“大人请放心。自张弦下狱后,这两日,又先后有于鹏、孙革等人前来送死。他们得知岳鹏举被朝廷召回,就不愿离开,非要回来赴死。加上他的妻儿还在临安,他怎会不回来?如果老夫没有算错,他已经快到临安了。”

郦琼大笑:“岳鹏举尚有于鹏、孙革等文人效忠赴死,不知他日秦相公罢相,又有何人为你赴死?”

秦桧面色一变,他再是老奸巨猾,这话也触痛了他的心病。他自然怕的就是赵德基事后翻脸,议和之后,就将自己罢免,兔死狗烹。他和王君华戏言的要“终身做宰相”,这一贪念生了根,也顾不得郦琼等的讥笑,急说:“老夫为议和殚精竭虑,但大金也需答应老夫一件事……”

“什么事?”

“在和议书上指明要老夫终身为宰相,否则,换了其他宰相,过得两三年,谁知会不会另生事端,损害大金的利益?”

张通古也考虑了这一点,如果秦桧之后,换了其他宰辅,的确不利于大金。

他只说:“此事重大,需四太子才能做主。”

秦桧此时并不知道四太子已经到了临安,他心急火燎,也无心和金使再行周旋,急匆匆地往家赶。

刚进门,就被王君华拉住,喜形于色:“老汉,你快去看谁来了……”

秦桧被妻子拖进密室,一进去,就喜出望外地跪下:“秦桧见过四太子。”

密室里布置了好酒好菜,金兀术坐在上首,意态悠闲,一抬手:“秦大人不必多礼。”

秦桧起身,和王君华左右坐了,一边殷勤斟酒,一边问:“四太子何时到的临安?”

“本太子歆慕苏杭美景。但过去战争时期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闲情欣赏。这次,就来游山玩水……”

王君华喜道:“奴家可派人服侍四太子。”

“不用你们费心,现在风声紧。你二人小心行事就是了。”他转向秦桧,“现在朝里事情如何?”

王君华抢先开口:“奴家打探得一点消息,九王前些日子密诏花溶这厮贱妇入宫,不知为何被天薇营救……”她一知半解,凭借推测以及对赵德基的了解,肯定是赵德基想打花溶主意。

金兀术一愣,竟有这事。岳鹏举还活着,赵德基竟就敢如此大胆,心想,原来自己对赵德基无耻程度的估计,竟还差了一层。

王君华恨恨地:“天薇这厮贱人总是碍事。留下她总是祸胎……”

金兀术若有所思:“既是如此,本太子的计策到可以生效了。”

王君华本就是等着他的指使,喜不自禁,自己厌恶的对头就要一个一个被除掉了。秦桧却并无心思纠缠妻子的争风吃醋,挑选了紧急的事情:“只是目前岳鹏举尚未回来……”

金兀术点点头,很肯定地说:“他一定会回来!”

秦桧当时敷衍张通古时,嘴上说得满满的,在四太子面前却不敢如此,低问:“何以见得?”

对敌人的了解,比对自己养的忠实走狗的了解还透彻。金兀术忽然觉得有些兔死狐悲:,断然说:“因为张弦入狱了!”

秦桧喜道:“明日,下官再将于鹏和孙革下狱,这二人调他们远走,竟然还不走。”

金兀术叹道:“岳鹏举竟然还有这些死忠之人,也算难得了。”

秦桧不便接口,又敬他一杯,向妻子使一个眼色,王君华早有准备,将一杯酒端到金兀术嘴边,媚笑着说:“四太子,奴家夫妻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

王君华便把秦桧欲保住终身宰相的事情说了,金兀术听罢,笑道:“本太子早就答应过你们,这又有何难?秦大人对本太子忠心耿耿,宋国换了任何人,也不能令本太子如此称心如意,本太子又岂不会保你二人的荣华富贵?”

秦桧见心愿达成,只要自己终身为相的协议写进合约,按照赵德基的胆量,只要他一日不死,自己就一日稳坐宰相地位。夫妻二人立刻又向金兀术谢恩。

王君华因为得到了允许着手除掉天薇的指使,又得丈夫终身为相,两重喜事下,心情十分爽朗,讨好地对四太子说:“自家有一计,先除掉岳鹏举的儿子……”

………………………………………………

她不说花溶的儿子,故意说岳鹏举的儿子,自然是要刺激金兀术的妒忌心。金兀术却不如她所想的变色,而是举着酒杯,轻描淡写:“先对付岳鹏举就好,至于花溶,到时本太子对她的处置,自然会令你称心如意。”

王君华还要再说什么,金兀术淡淡道:“天薇那里,你最好先解决,这也是韦太后的意思。本太子在韦氏那里安排好了一切,剩下的,就看你的了。花溶已经是瓮中之鳖,并不急于一时。但你若想完全消除后患,就先对付天薇再说……”

韦太后即将回归,天薇也将走到绝路,王君华再也顾不得追问花溶,立刻点头:“奴家定不负四太子的期望。”

“好。本太子就等你二人消息。”

他起身走,秦桧夫妻恭送。既然四太子并不愿意住在丞相府邸,显然就有更安全隐蔽的地方,他的亲信高益恭想必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王君华追上去,讨好地说:“四太子,奴家送你一程……”

“不用,这是宰相府!”

王君华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敢再坚持。暗地里却认为自己这个“宰相夫人“真不如当初在四太子府做侍妾快活。侍妾,还可以享受到女人的快乐,但是自己,却只能守着秦桧这个废物守活寡。

金兀术却连一秒也不想多看她“饥渴”的嘴脸,也不知什么原因,越想到花溶那句“无论生死我都和我丈夫在一起”,就越是厌恶自己面前这个女人——仿佛自己的生命力,来来去去,就只配得到这样的女人。他觉得愤怒又挫败,出得门,冷风一吹,他紧紧身上的大裘,南方的冬天,较之北国的冰天雪地是小巫见大巫,他并不觉得冷,但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与之伴随的又是一阵快意。

谁说胜利只能体现在战场上?看不见的硝烟,更能显示一个男人的心机和智慧。

这就是英雄和政客的区别。政客永远成不了英雄;就如英雄也成不了政客。

金兀术一走,王君华大失所望,她已经四十几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对金兀术的“渴望”,比前些年越来越甚,可是,再怎样,也不好在丞相府当着秦桧的面再和四太子公然偷情。仿佛一块即将到口的肥肉,又白白飞走,她心里百般不愿,却又无法可想,满腔失望之情发泄到秦桧身上,狠狠扯住他的胡子:“老汉,岳鹏举到底何时才死?”

“官家已经下令,岳鹏举死是铁板钉钉之事,还是先对付天薇吧。”

“也对,天薇这贱人,居然公然维护花溶,她若死了,花溶才死得快……”她对花溶的厌恨还在天薇之上,下意识里,总觉得四太子对花溶还存在着一种不一样的情愫。每每想起,都让她抓狂。而赵德基方面,只要天薇一死,花溶就彻底失去了一切援助,所以,天薇必须先死。

她恨意未消:“老汉,我怎么觉得四太子根本不想杀花溶?”

秦桧保住了“终身宰相”的宝座,内心的喜悦根本克制不住:“只要岳鹏举死了,花溶何足挂齿?她一个女流之辈算得了什么?”

“可是,我要的是花溶必须死。”

秦桧深知,自己的宰相地位,存废之间,全在于金兀术,自然不会如王君华一般纠缠于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但他素来不敢违逆母老虎,赶紧安慰她:“岳鹏举一死,到时花溶要抄家要发落,还不是老夫一句话?在路上寻三五人结果了她,不费吹灰之力……”

“好。老汉,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花溶不死,我可跟你没完。”

章节目录 第373章 冬天来了

这一日,赵德基上朝,众臣轮流面对。完毕,他回书房看奏折。今天当值伺候的正是康公公。而念奏折的则是张莺莺。张莺莺念了一句,便听得有小太监送来一封密函。

密函是韦太后送来的。赵德基听说是生母的消息,立刻接过亲自拆阅。这一看,面色大变,急出冷汗来。众人见他神态慌乱,都吃了一惊,又不敢追问出了什么事情。

赵德基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焦虑地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张莺莺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官家,何事?”

赵德基将奏折递给她:“你看。”

张莺莺接过匆匆读完,又细读一遍,也花容失色。原来,信上的内容大意是说,韦太后到了大宋境内,才知道一件事情,说大宋居然回来一个天薇公主。而据她所知,天薇公主早在几年前就死在金国的五国城了。天薇公主嫁给了当地一个汉儿,死后,还在五国城有坟墓,人证物证俱在。真的天薇既然早已死了,现在这个天薇,肯定就是冒牌货?

问题是谁人那么大胆敢冒充公主?

张莺莺吓得面色惨白,这封密函,事关公主性命和驸马府一家安危,非同小可。她嫁给赵德基时已经是靖康大难之后,公主早已被掳走,她从未见过,自然分不清真假。现在的宫人也大多是新人,认不出公主不足为奇,但张去为、康公公等老人,难道也认不出?当初,天薇回来,他们并未提出任何质疑,都认为是真公主。

再者官家本人,他从小和天薇兄妹关系不错。而且,天薇离开时已经十五六岁,回来时也是快二十岁,几年间,人的相貌不可能发生根本的改变。他怎会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

她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却根本不敢做声。

赵德基屏退左右,只留下张莺莺一人。张莺莺心里更是震恐,生怕一个对答不当,在喜怒无常的赵德基面前,轻则失宠的命运,重则引起他的猜忌陷入不可知的绝境。她暗暗打定主意,暂时先不发表任何看法。

赵德基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说:“天薇是假公主?怎会?天薇难道朕也认不得?”

张莺莺接不上话,却又不敢不回答,只能说:“当初的老宫人该认得公主吧……”

“可是,太后信上明明说真的天薇公主早已客死异乡,太后回来之前,还曾去祭奠她。太后从小就认识她,怎会认错人?”

太后没错,错的就一定是天薇。

张莺莺对这个结论心惊胆颤。

“天薇是岳鹏举夫妻营救回来的。她跟岳鹏举等私交很深……”

他微微停顿,张莺莺只听得自己心跳得咚咚的。岳鹏举威震南北,屡败金军,她早已听得宫中太监们的传闻,岳鹏举被网络了几项罪名,死在眉睫。凡是天良尚存一息的人,就会对这个后果感到愤怒,张莺莺从深宫得知岳鹏举大捷在即却被强令退兵,自然也对岳鹏举深感同情,但听了赵德基的话,更不敢有丝毫忤逆。赵德基,这是要给岳鹏举再安一条什么罪名?或者说,是已经开始在给天薇安罪名了?

果然,她听赵德基又说,“太后不提,朕还真忽略了一些细节。天薇小时候聪明活泼,但性子懦弱胆小。而从金国返回的这个‘天薇’,十分沉默寡言,处事却变得胆大心细,跟往昔大不相同……”

张莺莺心里暗道,任谁经历了金国的那种遭遇,性子也会有些变化。当初的金枝玉叶历经磨难,又怎能一直保持少女的纯真?

赵德基问:“莫非,这个天薇真是假公主?”

张莺莺再是玲珑善变,也不敢接口。心里暗暗,联想起当年金人在应天散播的许多关于韦太后在金国洗衣院遭****的事情,还有一些韦太后被****时画下的春宫图。她背心一阵发凉,忽然明白,天薇假不假先不论,韦太后尚未回来就要先置她于死地,岂不是怕自己在金国的丑闻被天薇揭露?

因为联想到此事,又暗暗观察官家的脸色,她惊恐得更是不能言语。只迷迷糊糊地想,天薇如今已是官家唯一的手足,唯一的妹妹,官家,他可真下得去手?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心乱如麻,只听得赵德基问:“张娘子,天薇最近在做什么?”

“在太后的佛堂替官家祈福……”

“哦,她是跟花溶在一起祈子……”

张莺莺根本不敢回答,若是官家一旦发现此次天薇又帮了花溶,他会如何?还有自己也掺和了,虽然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在君王眼里,谁知又是不是天大的罪孽?

“官家,太后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大宋昌盛兴旺,保佑官家早得龙子……”她情不自禁抬出死去的太后。

赵德基或许是想起太后的魂灵,果然不再追问花溶的下落,只叮嘱她:“张娘子,明日你去佛堂看看,天薇和花溶在做什么。也许,朕不该让她们二人在一起……”

“臣妾遵命。”

“这消息你不许有丝毫泄露。此事非同小可,决不可闹得满城风雨。如何处置,朕调查了再安排。”

“臣妾遵命。”

张莺莺跪下行礼,赵德基心慌意乱去了小刘氏的房间,他有个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喜欢OOXX。这个时刻,自然要去姿色最好的小刘氏处发泄一通。张莺莺慌乱之下,忘了提醒他还在“斋戒”期间,不可****,直到听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站起来,匆匆回到自己的寝宫。她一回去,立刻吩咐宫女们关门,自己倒在床上,四肢酸软,头脑混乱。

岳鹏举夫妻要死,天薇要死,加上惨死的婉婉——这些人原本都跟她并没有什么情谊,可是,她却不得不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命运,越来越不寒而栗——自己服侍的陛下,已经从万人期待的“明君”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暴虐凶残的无耻淫兽。他的魔掌,下一步,该伸向哪个目标?

岳鹏举顶着一路的风尘往家里赶。

妻子虽然送来音讯,叫他万万不可回去。可是,张弦入狱了,于鹏、孙革等人也入狱了,自己又怎还能坐视不管?如果自己不回去,还有多少人会被无辜牵连?

他发疯一般往回赶,只想,妻子儿子,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如果这次回去,能将妻子儿子送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先了却一桩心愿。自己可以死,可是,妻儿怎能死?

他只带了马超等几名亲兵,刚到余杭境内,此时已是傍晚,天色阴沉沉的,路上已经罕有行人。一骑快马奔来,马上一人擦身而过,岳鹏举伸手,一个东西已经到了他的手里。此人戴着大草帽,根本看不清面孔,也不知身份,岳鹏举也不追问,再往前,僻静处,摊开手心,里面是一个蜡丸。他打开,里面只有几个字:“不可回京,速走,自家设法取你妻儿出去团聚”,画押,是韩忠良的。他立刻明白是韩忠良感念自己前一次的援手,这次出手相救。

他立刻销毁了纸条,长叹一声,韩忠良虽然冒着风险,一番好意,可是,自己又怎能不回京?纵然救得妻儿,那于鹏孙革呢?张弦呢?

走得一程,只见前面车辚辚马萧萧,他策马正要过去,却听得马车里隐隐的哭声,是女人的哭声。他一愣,勒马,尚未开口,马车的帘子掀开,他惊得大叫一声:“高四姐……”

来人正是高四姐,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女。原来她得知张弦被抓到大理寺狱,不得不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明知对营救丈夫没有什么帮助,也要来最后见一面。

岳鹏举此时此刻见到高四姐,只觉得头脑轰鸣,两个孩子已经七八岁了,见到岳鹏举,大声喊他。

马车停下,高四姐已经哭成泪人。她要下车,岳鹏举急忙阻止她:“此地不是说话处,高四姐,我们马上回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