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起身,悄然接近那座帐篷。

值守的士兵正要开口,他嘘声阻止他们,生怕惊醒了扎合,那个该死的下等女真兵,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的同族人——那可是正宗女真血统的男子,否则,他会像看家狗,毫不犹豫地跳起来砍翻自己,阻止自己的接近,以效忠于他的女王陛下。

他慢慢掀开门帘。靴子是早已脱掉了的。他光着脚,无声无息地走在丝毯上,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微微的呼吸处。熊熊**在心底燃烧,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理智——仿佛旅人看见的海市蜃楼,冲过去,春光无限,黄金珠玉。

………………………………………………

他再行一步,一声大喝响在耳边,他魂飞魄散。

“谁,是谁?小哥儿……”

是扎合咋呼呼的声音,两名亲兵出其不意,来不及阻止他,他已经冲进来,提了一柄女真铁刀大吼大嚷:“是谁闯进去了?小哥儿……”

花溶翻身坐起,一支火把照亮帐篷,众人惊讶地看着居中站立的四太子。他光着脚丫,神情狼狈,如被抓了现行的小偷。

“四太子,是您?”

“四太子……”

就连陆文龙也跃起来,神情慌乱:“怎么了?阿爹,妈妈,发生什么事情了?”

金兀术呆在原地,不能言语,花溶温声说:“没事,儿子,你快去睡觉。”

陆文龙揉揉眼睛,惊讶地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只得回去睡觉。金兀术一挥手,亲兵们退下,只有扎合还提着铁刀,满脸警惕:“四太子,您来这里做什么?”

金兀术恨不得抢过铁刀一刀劈了他,这个碍眼的家伙,有他什么事,要他多管闲事?

扎合迎着他愤怒地目光,理直气壮:“四太子,男女有别,这是小哥儿的帐篷……”

金兀术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本太子还需你来教训?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本太子的地盘,本太子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干你何事?狗仗人势的东西……”

扎合不敢还手,却凛然不惧:“小人是小哥儿的朋友,自然要保护她的安全……”

朋友!他竟然敢大言不惭以“朋友”自居。他配么?花溶能有什么危险?

金兀术眼冒金星,手触摸到腰上的装饰匕首,花溶见他恼羞成怒,失了分寸,冷冷说:“四太子,你何必跟他计较?扎合,你先下去。”

金兀术手一松,扎合提了铁刀,这才下去,临走,还狐疑地看他一眼。金兀术因这一眼,更是恼羞成怒,难道自己真就那么明显地心怀不轨?

屋子里安静下来,他干脆一屁股就坐在丝毯上,一声不吭。

花溶淡淡问:“四太子,你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要事?”

他不理不睬,干脆拉直了身子,头枕在手臂上,大摇大摆,闭着眼睛,倒头就睡。

“四太子”花溶提高了声音,“你究竟有何要事?”

他闷闷地:“睡觉,难道你没看见?本太子的地盘,想睡哪里就睡哪里?我又碍着你什么了?”

花溶摇摇头,走下床,淡淡说:“我让你就是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只见花溶衣服整齐,仿佛随时保持着合衣而卧的状态,跃起来,一把揪住她:“我走就是了。”

花溶停下脚步,看他一眼,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龙潭虎穴,羊入虎口,他以为美餐到了,不享受,怎说得过去?难道不是如此?

金兀术盯着她的眼神,又狼狈又郁闷,低吼一声:“花溶,你怕什么?本太子敢拿你怎样?”

她一笑:“你当然不敢!谅你也不敢!”

这一笑的轻蔑,展露无余,他气急败坏,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本太子总要除掉那个碍事的家伙……”

“谁要敢动扎合一根汗毛,咱们走着瞧。”

他蓦然转身怒视她,大步就走。

门帘重新合上,花溶这才熄了大烛,安然入睡。

四太子彻夜未归,众侍妾虽然没亲眼见到他的狼狈相,但一早起来,见他胡子拉碴,形容憔悴,双眼血红,也纷纷诧异。尤其是王君华和耶律观音,暗中刺探,知道四太子不归,便知是去了花溶那里。她们不知四太子吃瘪,以为早就瓜田李下,本来,在这种情形下,一个孤身女人,怎抗拒得了四太子的宠幸,那帐篷,岂不是藏娇的金屋?

二人又恨又妒,耶律观音摆出这一段惯有的贤妻姿态,捧了热水和帕子,准备了新的舒适衣服供他换洗。

金兀术擦一把脸,看看早日升起的太阳,打一个哈欠:“你们出去罢,本太子去休息一会子。”

四太子大白天去睡觉,真是奇谈怪事。难道昨夜,他如何“百战不殆”?二人又惊又怒,彼此交换一个眼色,便去了僻静处说话。

王君华急急说:“妹妹,这样下去可是不妙啊。花溶这厮贱妇受尽宠幸,若生了儿子怎么办?”

儿子才是女人的最大最强有力的筹码,耶律观音深谙此道,问耶律大用千方百计得到灵药,为的便是博个“母凭子贵”,可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四太子若是服药,怎会不心里只有自己一人?若是没服药更说不过去,早就不会允许自己留下了。如今,若叫花溶抢先,怎生是好?她打量一眼王君华,王君华立刻做眉做色地长叹:“奴家命苦,这些年不曾生育,如今这个年龄,更无法生育。妹妹,奴家的希望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若生了儿子,奴家还想有个干儿子呢……”

耶律观音微微放心,皱眉说:“我们总要想办法先解决花溶。”

王君华急忙问:“妹妹女诸葛,可有什么好主意?”

“奴家想先听听姐姐的高见。”

“实不相瞒,奴家跟这厮贱妇仇深似海,她必不容我,这些日子,虽有四太子庇护,奴家也心乱如麻,失了分寸,想不出任何办对付她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她嚣张……”

耶律观音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才说:“依奴家之见,花溶最大的仗势便是小王子……”她住口不语,王君华心里一震,慌忙摇头:“不可,万万不可。小王子是四太子的心头肉。而且,小王子并非她亲生……”

耶律观音不慌不忙:“量小非君子,姐姐,咱们现在的命运都捏在那个女人手里。再说,四太子,自然还会有许多儿子……”

章节目录 第449章 堤防

王君华低头不语,这才明白,原来耶律观音真是早就对陆文龙动了杀机。陆文龙是她最大的绊脚石。王君华以前从未动过陆文龙的心思,虽然她也不喜欢这个孩子,尤其是见他跟花溶亲近,质问自己让自己尴尬时,更是对这个孩子十分厌恶。这种厌恶,昔日她是藏在心底的,现在被耶律观音激活,不由得又惊又怕,嗫嚅说:“这,这不太好吧?”

耶律观音知她心动,冷笑一声:“只要他存在一天,就一天会替花溶出气,成为她的护身符。你想想,除了这个孩子,花溶其他还有什么可以依托的?男人好色贪图新鲜,等新鲜劲一过,花溶又不是什么二八佳人,残花败柳而已,年老色衰,到时,咱们再替四太子寻几个美貌佳人分散他的注意力,花溶还有何惧?对付她岂不是手到擒来?”

耶律观音在四太子府的两年,已经成为争宠的一把好手,王君华毕竟母老虎在家一言堂惯了,对此道才刚在摸索中。但女人在争宠方面,有着充分的天分,许多时候无师自通,她听得耶律观音的话大有道理,犹豫一下:“此事稍有不慎,只恐惹来祸端。”

耶律观音目中露出一丝凶狠之色:“如今奴家和姐姐已经同坐一条船,所以才将心腹事坦诚告知,从今开始,咱们姐妹便要戮力同心,一心一意。”

“奴家理会得,妹妹一万个放心。”

二人商量得差不多了,此时,草原上的人们已经陆续醒来,孩子们欢笑的声音和牛羊的声音开始响亮,她二人才各自分开,不经意地往回走。

远远地,那颗巨大的古树亭亭如伞盖,树下的帐篷,精美绝伦,独自一体。王君华体会着妒忌的痛苦,心如刀割:为什么里面住的不是自己?为什么四太子藏娇的金屋,不是自己?为什么?一切的祸根,都在花溶。自己一生的敌人,唯她而已,打不死,杀不尽,随时卷土重来。本来尚在犹豫的心思彻底坚决,为了灭掉花溶,一切在所不惜。何况,还有个耶律观音陪着垫背,自己尚有何惧?

陆文龙背着箭,骑着黑月光,小少年换了一身薄衫马装,俊秀可爱。他从草原上跑过,许多孩子蜂拥而上围着他:“小王子,小王子……”

一些小女孩子挤上去,手里拿着野花,新鲜而芬芳,一个劲往他身上扔:“小王子,小王子……”

花溶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儿子略带羞涩的笑容。这孩子跟小虎头完全不同,他带着半大少年过渡期的敏感和羞涩,文静而内向。而小虎头,像天下最调皮的孩子,时时刻刻捉弄身边的人,捉弄秦大王。

王君华亲热无比地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讨好地迎上去:“小王子,奴家送你一份礼物。”孩子们见她上来,便蜂拥让开,一个个盯着那把镶嵌着红蓝两种颜色宝石的匕首,熠熠生辉,精美绝伦。

陆文龙也好奇地看着那把匕首,但见是王君华,立刻摇头:“不要,我不要。”

花溶温和的拍拍儿子的肩:“王娘子送你,你就拿着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

陆文龙听话地收下:“谢王娘子。”

王君华殷勤地笑起来:“只要小王子开心,奴家还有许多礼物送给小王子。”

花溶瞧着她的笑脸,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个笑面虎下面的狠毒了。这是动什么心思呢?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了?

……………………………………………………

她心生警惕,却不动声色。报仇是必要的,但保障儿子的安全却是第一位的,迫不得已,王君华,她这是要提前寻死路?

王君华一转头,看到她的目光,脸上还是那种殷勤的笑意,却并不行礼,因为四太子不在,所以态度十分傲慢。她正要开口,花溶一挥手:“儿子,你去玩罢。”

陆文龙点点头,骑着黑月光,拿着匕首便英武地奔出去,围绕着他的孩子们也蜂拥而上,只一会儿,这里就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二人。

四太子不在身边,王君华挑衅地看看远处的帐篷,压低声音,轻蔑地冷笑一声:“花溶,你真是厚颜无耻,岳鹏举尸骨未寒,你竟然来委身四太子,觍颜事敌……”

花溶紧走两步,王君华微微惊愕,来不及离开,花溶的速度那么快,她甚至连她抬手的动作都不曾看到,只听得“啪”的一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一张口,竟然掉下一颗带血的牙齿。她气急败坏,嘶声骂道:“花溶贱妇……”

花溶的出手速度那么快,这一次,却是奔了她的心窝一拳,她完全不敢置信,退开两步,咬牙切齿,疼得弯下腰去,嘴里发出唉哟唉哟的声音,再也不敢多骂一个字。

“花溶,你竟敢打我?我要告诉四太子,让他看清楚你的狼子野心……”

花溶微微一笑,也压低声音:“王君华,我警告你离文龙孩儿远一点。若敢在他身上打一星半点主意,你就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这时,几名仆役在向这边靠近。其中两名是王君华带来的。她们跑过来,见王君华蹲在地上,神情痛苦,花溶却好暇以整:“你家王娘子摔倒在地,赶紧扶她回去休息……”

王君华不能当着这些仆役嚎哭,生怕失了面子和身份,只能恨恨地站起来,狠命瞪了花溶一眼,急忙回四太子的大帐篷。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只希望四太子赶紧替自己做主,给这个女人一个下马威。

陆文龙神气活现地骑马飞奔,只见妈妈从后面赶来,大黄马抖动鬃毛。他见妈妈的眼色有些奇怪,会意,拉了缰绳加快速度,很快将小伙伴们甩在后面,耳边风声呼呼的,回头一看,只有妈妈跟上来。

飞奔一阵,前面是一片从未到过的天地。各种颜色的菊花和野花争相开放,藏在浅浅的杂草中,那种小菊花跟野花区别不大,颜色很纯正,简直就像是假的纸做的,待掐一朵在手里,才知道是真的。

陆文龙扯一大把花束,兴高采烈:“妈妈,你看这里好漂亮。”

花溶微笑着坐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望着儿子红扑扑的脸,相处几天下来,孩子跟她越来越亲近,那是一种异常贴心的感觉。她一招手:“儿子,来陪妈妈坐坐。”

陆文龙跑过来坐在她身边,仰起脸,只见妈妈一身簇新的衣服,弓箭上的七彩羽毛漂亮地闪着光芒。他的手抚摸在羽毛上,脸上是孩子那种孺慕的神情:“妈妈,您的弓箭真好看?”

她轻轻搂住儿子的肩膀,微笑说:“是么?这是你阿爹给我寻的箭簇和羽毛。”

“阿爹?”

她轻叹一声:“就是在鄂龙镇时,给你做双枪,打老虎的阿爹。”

“阿爹现在哪里?”

“阿爹死了。”

陆文龙惊问:“阿爹怎会死?”

他是孩子,还不知道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花溶抬头看看远方,只说:“阿爹是被人害死的……”

他焦虑地问:“都是谁害死了阿爹?孩儿替他报仇……”

她收回目光,看着儿子真切的脸,那么纯洁的冲动,少年人的单纯和天真,以及他在女真养成的勇武。她缓缓开口:“你阿爹叫岳鹏举,是宋国的名将,害死他的人是宋国的皇帝赵德基和宰相秦桧,以及……”她没有再说下去,顿住。

“还有谁人?”

“主要就是这两人。”

“妈妈,我们去杀了这二人替阿爹报仇。”

花溶笑起来,瞧这孩子话,赵德基和秦桧,哪有那么容易杀?她郑重其事:“儿子,妈妈并不需要你去替阿爹复仇。你的任务是好好长大,健康长大,一辈子平安又快活就是对妈妈最大的安慰了。”

少年不解:“可是,阿爹说,希望我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立下赫赫战功,攻城掠地,快意恩仇,这才是男子汉的作为……”

这个“阿爹”转换成了金兀术,没错,金兀术就是这么教导儿子的,像女真的所有孩子一样,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战斗,攻城掠地,获得财富女人和荣誉。

花溶凝视着他充满热切的眼睛,正是少年人一生中最关键的性格形成时期,斗志高昂。“儿子,战争是最不好的东西……”

他急急地反问:“怎会不好?我们大金的牛马,财富,大多来自战争,阿爹说,只有战争才能获得这些……”

“可是,战争会死人。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战争不好。如果没有战争,只要辛勤劳动,也可以有牛马,有大量的财富……”她思索着,“儿子,再也没有比健康快乐更重要的东西了……”

他疑惑不解,为何阿爹和妈妈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观点?

“儿子,妈妈教你念书。”

“可是,妈妈,我想学射箭。”

花溶点点头,孩子的兴趣既然在射击上面,自己便也不阻止他。

“妈妈,快到射柳节了,今年比赛,阿爹说,我也可以参加。”

花溶一怔,看他眼里热切的色彩,便知他是想赢得荣誉——属于小小男子汉,男人的荣誉。那种全民皆兵的传统,已经融入他的骨髓——好战,善战,为了荣誉而战!

“好的,儿子,我教你箭法,一定好好教你。只是,有一件事,妈妈不得不事先提醒你。”

“什么事?”

她非常慎重:“儿子,你今后万万不可接近王娘子和耶律娘子,也不能要她们的任何东西,尤其是她们送来的任何食物,都不能吃。”

这下,他明白了,用力点头:“我知道,妈妈,她们两个都是坏人,想害妈妈,也害我。可是,她们为什么想要害我?”

章节目录 第450章 计划

花溶拍拍他的肩,无限感慨。孩子不知道人心的险恶,王君华和耶律观音在一边虎视眈眈,而且,她对四太子府接连有孩子死去感到十分蹊跷。只要这两个女人在身边,陆文龙就隐隐有着莫大的危险。

远远的,扎合牵着马跑来,在三丈开外停下,并不靠近母子俩,只忠诚地在一边看守。花溶低声说:“今后无论你去哪里,扎合叔叔都会保护你的安全。”

“妈妈,你会不跟我一起么?”

“会。妈妈尽量跟你在一起,只偶尔不在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以后,妈妈带你去一个绝对安全可靠又快活的地方。”

他立即追问:“是哪里?”

“那是一个好地方。”花溶想起小虎头,想起他穿着虎皮围裙在沙滩上追逐吵闹,看海龟,捡贝壳,那是个无忧的地方,不是么?而陆文龙,他还没有见过大海呢。

陆文龙见妈妈的神情,无限期待,拿了弓箭就往前面跑:“妈妈,快教我射箭,快。”

“好的。”

金兀术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得一阵哭泣声。他睁开眼睛,很是不悦,只见王君华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嘴角流血,一边脸孔高高肿起,缺了一颗牙齿,那么狼狈。他有些意外:“王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王君华见他问起,真是如见了天大的救星,蹲在他的床前,放声大哭:“四太子,都是花溶这厮贱妇。四太子,只要花溶在,就会把奴家折磨死,求求四太子做主……”

金兀术勃然大怒:“她竟然敢打你?”

“谁说不是?她仗着四太子的宠爱,偷偷施展毒手。四太子,您一定要替奴家出这一口气……”

金兀术皱着眉头走下床,一手扶起她:“王娘子,你先起来。”

王君华看他的神色,的确是满面怒色,不似作伪,才抽抽搭搭地站起身,边哭边诉:“奴家说要告知四太子,花溶这厮贱妇却警告奴家,说她就是替她丈夫岳鹏举报仇雪恨而来的,说她不仅要杀奴家,还要杀四太子,她还恶毒嘲笑四太子,说四太子喜欢她,只会巴结她,讨好她,绝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她今后还要更加残酷地折磨奴家……”

金兀术恨恨说:“本太子本是同情她新寡。岳鹏举死了,她一介女流,成不了什么气候才收留她,没想到她竟然狼子野心。让王娘子受苦了。”

王君华满怀欣喜:“四太子,赶紧将她杀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金兀术不语。

“若是四太子不方便下手,不妨将她赶回宋国,我自然会想法除掉她。”

金兀术摇摇头,压低声音:“本太子知王娘子受屈。可是,还请王娘子替本太子遮盖一二……”

王君华不解地看着他,金兀术继续说下去:“实不相瞒,本太子还有一个心腹大患,就是海盗王秦大王。这个不入流的强盗,对花溶情有独钟,当初,花溶就是为他所救才逃出生天。你道本太子就不知道花溶的恶毒用心?本太子之所以留着她的命,就是要这海盗头子前来送死,好一网成擒……”

王君华也略知秦大王整治耶律观音和金兀术的事情,又期待又担忧。如今,秦大王已经是花溶的唯一靠山,只要他一死,花溶便彻底孤立无援。“可是,秦大王会不会来救花溶?”

“会来!他一定会来!”金兀术看着她肿起的脸孔,带了血迹的脸颊。王君华忽然有些慌乱和恐惧——自己竟然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四太子面前,以最丑陋的面容——女为悦己者容,往常,她都是要精心装扮才会出现在四太子面前的,甚至到燕京的这一个多月,因妒忌耶律观音的身材,她也试着克制自己保持体态,有很大的改善,为何此时竟然忘了此事,竟然以血污的一面出现在四太子面前?四太子,他是否看了自己这样子会很恶心?

她悄然捂住面孔,急急忙忙地准备退下。金兀术叫住她:“王娘子,你且忍耐一些日子。待秦大王送上门,本太子一定将花溶送给你,由你亲手处置,要杀要剐,随你喜欢。”

王君华喜出望外:“多谢四太子大恩大德。”

她行礼退下,火辣辣地面颊仿佛一点也不疼了,自言自语说,花溶这厮贱妇,你这是利用,焉知我们不会反利用?你就等着受死吧。心里的疑惑也彻底解开,原来,四太子留着花溶是有如此重要的用途:侮辱四太子者,必死,花溶、秦大王,只要跟她有关的,都该死。甚至,陆文龙。

她刚出去,就瞧见耶律观音。

二人亲热地打招呼,耶律观音微微惊讶,王君华的脸肿得如猪头,在这里,谁还敢如此出手?

她低声惊问:“是花溶这厮贱妇?”

“正是她。耶律娘子一定要当心这个贱人。”

“四太子怎么说?”

王君华微露得色:“四太子自会替奴家做主。”其余的,她便不再告知耶律观音。这是她跟四太子之间的秘密,表示四太子对自己的信任,所以绝不会说给耶律观音知道。耶律观音恨得牙痒痒,一边亲热安慰她,一边又暗地里幸灾乐祸,瞧她这猪头样,四太子见了难道不会恶心?看花溶的下手,这是往毁容方向而去呢。容貌是女人最生命的要点,自己今后可要防着她的辣手,否则,会是王君华第二。

要么不惹花溶,要么致她于死地,否则,还是暂时伏低做小的为好。

她很好奇,看王君华的脸色,显然得到了四太子有力的安慰,只是,四太子究竟会不会惩罚那个母老虎?又如何惩罚?

王君华见她的揣测之色,冷笑一声,很是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先看她猖獗,到时,让她明白我们姐妹的手段……”

耶律观音知她有所隐瞒,便也点头:“看这厮贱妇能嚣张到几时。”

天气炎热,所有人都到湖边沐浴,古树下就格外安静。

两名随从随着金兀术悄然来到帐篷下,值守的亲兵正在打瞌睡,见四太子来了,急忙行礼。金兀术问:“夫人呢?”

亲兵急忙回答:“她出去了,尚未回来。”

金兀术皱着眉头,花溶每天都神神秘秘的,亲兵们又不敢过问她的行踪。真不知她在燕京到底在做些什么,甚至连她的“黑月光”也来得那么蹊跷。

他百无聊赖地走进屋子,浑身疲乏尚未褪去,见那洁净的木床,上面似还有她的香味,心里一动,便躺上去,头几乎刚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睡梦里,依稀是一个朦胧的女子在靠近,温柔缠绵,巧笑倩兮,一转眼,又变成身背弓箭,英姿飒爽……正在香甜时,耳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四太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金兀术翻身爬起来,只见面前的女人显然是刚刚骑马归来,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如果不是眼里那种冰冷的神情,这该是如何艳丽多姿的一张脸庞?他的目光往下,落在她握着小弓的玉手上,那么莹润,淡红的指甲,手背上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急切地问:“花溶,你们去哪里了?儿子呢?”

“四太子,既然你问到儿子,我正要找你。”

他看她面色不善,就问:“什么事?”

“请你令耶律观音和王君华不得接近儿子。这两个女人居心叵测,为了争夺你四太子的宠爱,只怕她们会拿文龙当突破口……”

他想起王君华的窘相,猪头一般的面孔,花溶出手,便是为警告此事?他略感高兴,她这是维护儿子?维护自己的儿子?

“她们敢?!谁敢危害儿子,本太子一定要将她全家斩尽杀绝。”

“只怕到时发生了意外,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他警惕起来:“花溶,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溶淡淡说:“你府邸的子女接连死去,除了瘟疫之外,难道就毫无其他原因?”

他一惊,怒道:“你说是有人捣鬼?”

“我可没这么说。况且,你的儿女,死活跟我无关。但文龙,我既不能让他死于瘟疫,也不能死于意外。我只告诉你,他必须活着,好好的活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许王君华和耶律观音跟他有任何的接近。只要他遭到一点伤害,我必拿你是问。”

金兀术大怒:“这么多年儿子都是好好的,谁敢把他怎样?你少危言耸听。”

她轻蔑一笑:“谁知道呢。毕竟你四太子色迷心窍,胸怀宽广……”

他面上一红:“王君华绝不敢对孩子下毒手,而耶律观音,她卷土重来,战战兢兢,没有任何靠山和背景,能有什么图谋?就你!有所图谋的其实是你花溶!其他人一介女流,算得了什么?谋得了什么?”

她不屑一顾:“是否图谋与我无关。只要你四太子高兴,她们随时可以做你的王妃,给你生一个王位继承人,难道不好么?”

金兀术几乎要跳起来,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鼻梁骨上:“花溶,你在嘲笑我,你从心底嘲笑我,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该死的秦大王一样恶毒。总有一天,我会杀了秦大王……”

花溶勃然变色,杀了岳鹏举,金兀术现在的心思又算计到了秦大王身上?她冷笑一声:“金兀术,只怕你没那能耐。鹏举算是被你害死了,至于秦大王,我劝你还是早日收起你的那一套卑鄙伎俩……”

他不可思议:“你竟然为了秦大王骂我?你为了岳鹏举,我能理解,可是,秦大王,他一介不入流的强盗,要论卑鄙,本太子不及他的万一,他算什么东西?你竟然替他担忧?”

“你的事情,关秦大王何事?又不是秦大王让你蒙羞。”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金兀术忽然抽出腰间佩刀,指着她,恨不得将她拦腰斩为两截:“花溶,你再敢提起此事,休怪本太子不客气。”

章节目录 第451章 最好的勇士

花溶盯着他恼怒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金兀术,这是联想到绿帽子了。人啊,多么脆弱。他可以肆意地玩弄阴谋,笑看妻妾的争风吃醋,但自己却受不得哪怕是半点言语上的屈辱。她手一伸,将越来越靠近自己面孔的匕首拂开,淡淡说:“四太子,先别冲动,等拿到解药再杀我也不迟。”

他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你认为我拿到解药就会杀你?”

“若非如此,你怎会救我?难道你会说是因为对我情深一片才救我?”她冷笑一声,“四太子,省省吧,收起你的假好心。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掣肘,就不要摆出你一副情圣的样子了,这样很令人恶心。再说,如果达不成目的,我也不会对你客气,会毫不犹豫地看你惨死……”

他气得笑起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忽然伸手将面前的一只大箱子打开,只见里面全是崭新的锦衣丽服,各种璀璨首饰,甚至全套的珠冠头钗。

“我今天是给你送东西来,而不是跟你争吵而来。”

他狠狠瞪花溶一眼,啪地一声将箱子合上,转身就往外走。

花溶大声说:“四太子,请将东西带走。”

他不理不睬,很快便走出了帐篷,站在门口,又不甘心,回过头:“王君华说你打了她,说你仗着本太子宠爱你,巴结你,讨好你,为所欲为……”他看着她一脸的不以为然,挥挥手,“没错,本太子的确是在巴结你,讨好你,所以,你就继续为所欲为好了。”

盛大的晚宴再次开始。这一次的晚宴有些不同,因为狼主合刺即将携宫眷来到燕京避暑并参加今年的射柳节,在这之前,他先派人送来对各女真贵族的赏赐,同时,都元帅四太子自然会做好迎接圣驾的护卫工作。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精美的匣子里,里面正是狼主的封赏,众人都拿不准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