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谁都救不了,只能等他自己慢慢好起来。”

“那什么时候能好?”

“一会儿。”

……

金兀术似乎一点也意识不到有人在旁边说话,此时,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散乱,又力大无穷,就连柔韧的骑马装也被他撕得东一条西一条。而他的兜鍪,还扔在门口,进来时就扔在那里。他眼睛看不到人,只能看到那些可以砸碎的东西,跃跃欲起,忽然就要冲过来。

花溶大惊,陆文龙却一把挣脱妈妈的手,冲上去扶他:“阿爹,阿爹,你怎么啦?”

他一用力,花溶一声惊呼,孩子已被他如扔沙包一般扔出了门外。花溶奔出去,只见陆文龙被扔在三丈远外,幸好是草地,他摔倒在地,又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哭道:“阿爹究竟怎么了?”

花溶不敢再让他冒险,牢牢地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再进去。此时,亲兵已经闻声上来,领头之人惊疑地问:“夫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摇摇头,立刻说:“马上带小王子去就寝。”

“四太子他?”两名亲兵听得里面剧烈的响声,待要看个究竟,花溶立刻轻喝一声:“快退下,四太子没事。”

二人哪里肯走?花溶大喝一声:“退下,四太子没事。”

二人见她神情凌厉,不敢再逗留,带了陆文龙就走,金兀术却摇摇晃晃冲出来,嘶声喊:“停下,不许带走我儿子,停下……”

“四太子……”亲兵立刻返回,他们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兵器摸出,冲向花溶,以为这是一场谋杀。

花溶眼明手快,出其不意拍在金兀术胸口,低声说:“金兀术,你要在孩子面前暴露你的丑态?”

他捂着胸口,头发如钢丝一般,扎在花溶的手上,身子踉跄,冲着满脸惊疑的亲兵嘶喊:“滚,都滚开,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帐篷的门关上,飘摇的烛火,一地被砸烂的碎物。

他瘫在地上,重重喘息,身上被一些瓷器的碎片划破,流着血,也不知道疼痛,嘴巴大大张开,像一条蜕皮到了关键时刻的毒蛇,昂着头,眼里露出可怕的凶光。

“花溶,给我解药,我要解药……”他的手伸出,要抓住,她却刚好在他手臂所能达到的范围之外。

“花溶,狠心的女人,快给我解药……”

她盯着那只伸出的裸露的臂膀,粗大的血管隐隐呈现一种奇怪的紫色和青色,仿佛无数的蚯蚓在里面蠕动。

“花溶,快给我解药……解药,我要解药……”

她十分冷静:“王君华没死,秦桧也没死,赵德基更没死。”

“赵德基关我什么事?”

“好,赵德基我自己想法。但秦桧,他还没到燕京。”

“哪有那么容易?他是丞相,丞相怎么可能轻易到燕京来?”

“宋徽宗父子都可能来,秦桧怎就不能来?金兀术,你没尽力!”

他不可思议:“你以为秦桧是一条愚蠢的狗?花溶,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她忽然伸手,手指一弹,不知是一块什么东西弹入他的嘴里,封住了他下面的辱骂,喉结骨突,能清晰听到那个东西滚下肚子的声音。他嘶声呐喊:“你又给我吃了什么毒药?”

她轻描淡写:“止疼剂,用一种特殊的草药做成的止疼剂。”

“你哪里来的?”

“与你无关,反正不是毒药。”

他张大嘴巴,果然,身上的疼痛在逐渐减弱——似是一种麻木的感觉,麻醉了神经,四肢无力,像被抽筋的软体动物。

花溶绕开一地的碎片,随手捡了一件单衫穿上,合衣躺下。

烛火幽幽,金兀术的眼珠像一种色泽奇特的琉璃,从周围的物事转移到床上,迎着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带着淡淡的微笑,无尽的嘲讽,像在欣赏一场闹剧。

四太子,你就这点本事。我知道,你就这点本事,不过如此。

自己的痛苦,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闹剧。

他要跃起来,狠狠地上前挖掉那双眼睛,只是,身子刚一挪动,就疼,难以言喻的疼痛,浑身的元气仿佛被全部耗尽,骨骼碎了,如一条软体的蛇,只能爬行,不能站立。他疑心,自己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闭上眼睛,伸手,要去灭掉烛火。

他嘶声:“花溶……”

她声音平淡,仿佛刚刚才看了一场好戏:“四太子,时辰不早了,你怎不去就寝?”

他挣扎着:“花溶,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一双手扶在他的腰上:“阿爹,你到底怎样了?”

是儿子满怀关切的声音,他从幽暗的帐篷里冲进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搀扶阿爹,满含焦虑。金兀术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嚎啕大哭,无限委屈。纵然权倾天下,纵然荣华富贵,可是,除了这个儿子,除了这双搀扶的手,自己还有些什么?他靠在儿子稚嫩的肩上,如一个市井的无赖汉:“儿子,这世界上只你对我好,只有你……”

孩子被父亲的嚎啕大哭所惊呆,比见他痛苦地砸碎东西更恐怖,又看看床上和衣而卧的母亲,嗫嚅着:“妈妈,阿爹他……”

“别叫她妈妈,她不是你妈妈,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女人,以折磨我为乐,我就是被她折磨成这样的……”

陆文龙惊疑地看着妈妈,烛火下,他看不清妈妈的表情,只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已经睡着。他惊讶于妈妈目睹阿爹如此惨景还能睡着。妈妈,她不该如此,不是么?他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妈妈……”

花溶坐起身,淡淡说:“儿子,你先下去睡觉。”

“不!”

她被孩子眼里的倔强所困扰,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被金兀术绑缚关押,儿子对自己的维护。好一会儿,她才看向金兀术:“四太子,你这是要在孩子面前,跟我算账么?是不是要把一切都说得一清二楚?”

金兀术心里一震,头依旧软弱地靠着儿子,手也紧紧拉住儿子的手。

陆文龙的目光再次从妈妈脸上转到阿爹身上,无比困惑:“阿爹,你是和妈妈吵架么?”

他疲倦不堪,盯着儿子身上的衣服。那么清爽的单衫,那是属于宋人的时髦的衣服,一针一线,是花溶连夜赶工的结果。孩子,他是多么喜爱这套衣服,所以睡觉都还穿着?甚至胜过对那套加冕的世袭的冠冕。

王冠竟然不敌这套衣衫?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儿子,你先下去。没事,阿爹没事。来人,带小王子下去。”

陆文龙不走,金兀术指着花溶,声音嘶哑:“儿子你放心,你妈妈会照顾我。”

陆文龙顺着他的指向,看到妈妈脸上奇怪的神情,似愤怒,又似悲伤,甚至她露在外面的一截被撕烂的袖子。他已经是半大的孩子了,也不明白究竟是阿爹在欺负妈妈还是妈妈在欺负阿爹,那么迷惑:“妈妈,你会照顾阿爹么?”

花溶点点头:“儿子,你先去休息。”

陆文龙这才被亲兵带着出去。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幽暗的烛火全部熄灭。花溶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顶棚上的琉璃,月光从上面撒过,飘渺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四太子,你也该去休息了。”

这声音那么温和,不似敌人,满是关切。他躺在地上,头靠着摔碎的茶具,左右一边一半,像带了一套沉重的枷锁。被打翻的箱盖里,金灿灿的王妃的袍服、珠冠、冠带……寂寞地围绕着他。

“花溶!”

她不做声。

章节目录 第455章 折磨

“你接受了王妃的珠冠,带上了王妃的腰带,你就该一辈子留在本太子身边,服侍本太子。”

她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花溶,那是封妃仪式,是儿子亲自替你带上的腰带,你休得抵赖。”

她忽然睁开眼睛,凝视那条腰带,笑起来:“我认为,有了这条腰带,更便于行事而已。也更能令王君华狗急跳墙。四太子,你可不要想太多了,否则就是自作多情。”

他怒声:“出尔反尔的小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杀了王君华,就会离开我,就会跟我一刀两断……”

“可是,这样你也会早点得到解药,解除痛苦,这难道不好么?”

“不好,不好!你要陪着我,一辈子陪着我,给我煎茶,给儿子做衣服,还要再给我多生几个儿子。”

“哪怕没有解药也没关系?”

“当然要解药。我要活着,花溶,你别不知好歹,这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能比本太子对你好?”

她咯咯直笑,真亏这人说得出口。

“你对我多好?甚至包括用强?侮辱?”

“我喜欢你才会用强”他理直气壮,“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为的什么?为的就是要让她替自己生儿育女。你那个臭脾气,我不用强,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我不想再耗下去了,速战速决不好么?”

战争!战术!这是他的爱好,边和议边作战,两手都不放松,或者出奇不意来个强攻。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怎么可能完全是一场战争?

她的充满讥讽的笑声,他的腿重重砸在丝绒的地毯上,捶胸顿足:“花溶,不管我如何待你,你却无心无肝,只想报复我、想我死。不光给我下毒,还要在我毒发身亡前带走儿子,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去……”

“你装什么可怜?你四太子府妻妾成群,人山人海,别说死掉的儿子,就算活着的,也还有几个女儿。四太子,你放心,有的是人替你养老送终。错了,我忘了,你们大金是兄终弟及,你死了,你的妻儿自然有其他人继承……”

这无情的嘲笑彻底惹怒了他,他破口大骂:“无论我怎样,你都不会心动,你只会恨我,恨不得我早点死。狠心的女人……”他边骂边哭,嚎啕,“花溶,你到底还要如何折磨我?”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己心怀不轨。”

“我就不该心怀不轨?我只是喜欢你,我又有什么错?你嫁给我,一辈子陪着我,这样难道不好?”

她冷笑一声。

“我喜欢你!难道喜欢也有错?”

“你喜欢我?喜欢我就是不顾礼义廉耻想用卑鄙手段用强?”

他愤愤的:“喜欢一个女人,就是要得到。我做这些,就是要得到你,否则,我岂不是疯了?”

“你本来就疯了。”

“那也是因为你!花溶,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那你的越王头衔如何得来的?你权倾天下如何得来的?你今天的一切,你的都元帅高位,你掌握的天下军马,你做这些,也是因为我?你是因为你的野心!你的贪婪!你杀掉了我的丈夫,得到了一切的荣华富贵,然后告诉我你对我一往情深?叫我感激你?叫我欣然接受你的赏赐和恩宠?这样还有没有天理?”

“天理算得了什么?我也遭到了报应,生不如死……”他的声音嘶嘶的,那一轮非人的痛楚折磨一过去,浑身都是汗水,如一个疯狂的乞丐。多少次,自己在她面前发作,疼也好,伤也好,生也好,死也好,她都如此无动于衷。争吵,她只会跟自己争吵。

她盯着他散乱的头发,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怜惜之意。“四太子,你觉得痛苦么?”

他被这怜悯的目光所欣喜,以为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急急回答:“痛苦死了,我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

“四太子,这才是开始呢!算不得什么。何况,只是**上的。更深的痛苦,你还没有领略过。”

欣喜变为愤怒:“花溶,我恨你,有时恨不得杀死你!”

“当然!我毫不怀疑,你会寻机将我杀掉。可是,在这之前,我们彼此都还有利用价值,不是么?”

他再次跃起身,想揍她或者跟她拼命,可是,身子依旧软瘫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四太子,这种痛苦真的算不了什么!临安一战,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那种痛,不是时断时续,而是时时刻刻,连坐卧连饮食连方便都没法自己解决……这样的痛苦,我经历了大半年,多次咒骂老天为何还要让我活着受罪……”

他急切地问:“是谁救了你?是秦大王?”

她不答,继续说,“**的痛苦还不是最大的痛苦。当你疯狂的想见到一个人,却怎么也见不到的感觉。你仔细回想,想不起他的脸,就连梦里,也总是梦不到……”她咬牙切齿,“我更恨你!若不是你杀了鹏举,我怎会再也见不到他?”

他半晌无语。

“可是,花溶,我没杀你,我从没想要杀你!而你,却对我下手,目睹我的痛苦,毫不悲悯。”

“你杀了鹏举,就等于杀了我!”

她躺在床上,眼里满是泪光。

“你再折磨我,岳鹏举也死了,就算我马上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哈哈哈,花溶,你很伤心是吧?再怎么伤心,他也死了,变成了一把白骨……”

“你也会是一堆白骨。”

“好,我就等着让你把我变成一堆白骨。花溶,我等着你。”

帐篷里一瞬间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寂,无声无息,如两个在地狱门口徘徊的幽灵,互相已经失去了温度,只能飘忽着飞来飞去,却永远不可能靠近哪怕是一点点。

倦意慢慢袭来,泪水浸染的眼睛干涩到疼痛。迷迷糊糊里,仿佛是战场,无边无际的血腥,小商桥的尸体,临安城的追杀……她压抑不住,在黑暗里抽搐。

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身边的碎片像一片来不及打扫的战场,断臂残肢,硝烟弥漫,人和人之间,就是一场永远的战争。

两个人隔着一堆碎裂的战场。

“花溶,你再也不许给儿子穿宋服,你自己也不许穿!”

“金兀术,你现在还有什么本钱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他又要跳起来,腿却挪不动,嚎啕半夜,嘴里那么焦渴,嗅嗅四周,能闻到冷茶的芬芳,她煎的茶的美妙。他的手摸索着,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杯子。

“花溶,我渴了,我要喝水。”

她充耳不闻。

“花溶,我渴了,快,我要喝水……”他声嘶力竭,“花溶,我求你了,我要喝水……”

“来人,送四太子回去……”

“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他愤怒地咒骂,“我就不出去,不遂你的心意,偏不,我不喝水了。”

月光照着他干裂的嘴唇,终究是疲倦已极,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花溶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也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滋味。杀王君华,杀秦桧,杀赵德基,金兀术呢?

这是一个阴天。

花溶睁开眼睛,眼皮是倦的,浑身是软的,神智也有些麻木。她坐起来,满地的碎片,一屋的凌乱,仿佛曾被一条野猪闯进来肆虐。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一个人乞丐般躺在碎片堆里,睡得正沉。多年的军旅生涯,再怎么艰难都能睡着,金兀术,他终究还是军人作风,不曾被这些年的荣华富贵泯灭了斗志。

她慢慢起身,绕过他,走出帐篷。

绿的草,绿的树,她听得后面微微的脚步声,是陆文龙满脸的担忧:“妈妈,阿爹有没有好?”

她看着孩子身上的单衫:“儿子,你怎不换上马装?”

小小的少年羞涩一笑:“我觉得这个比较好看。”

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少年人。

“妈妈,阿爹呢?”

“他还在休息,你别去打扰他。”

他欲言又止:“阿爹到底得了什么病?”

“一点小病,很快就会好的。你放心。”

他从未听妈妈说谎,自然深信不疑。“妈妈,今天我想跟阿爹共进早餐。你也一起,好不好?”

她笑起来,摇摇头:“妈妈还有一点事情,你们先吃。”

他很是失望,花溶暗暗叹息,也不解释,翻身上马,独自往前面的草地而去。

一枕黄粱,嘴里干得发涩。

金兀术翻身坐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隐隐作痛,划破的手臂,血腥凝结干涸,呈现出一种紫黑色。仆役们鱼贯进来,开始扫除。谁也不敢多问半句。两名亲兵打来冷水正要替他敷衍包扎伤口,陆文龙跑进来,气喘吁吁:“要热水,妈妈说要温水才行。”

他眼睛一亮,拉住儿子:“妈妈呢?”

“她出去骑马了。阿爹,你病好了么?”他抬起头,不无担忧,“阿爹,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他若无其事:“昨日喝多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的目光落在儿子的衣服上,依旧是昨日的那件衫子,腰上还有豹皮的腰带。

他微微皱眉:“儿子,你为何不换衣服?”

陆文龙天真地问:“阿爹,你不喜欢这件衣服么?我觉得很好看,是妈妈给我做的。”

他无语,径直走出去,连陆文龙喊他吃早餐也没听见。绿色,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原的清晨吹来徐徐凉风,带着青草特有的草腥味,那是一种他已经习惯的芬芳,那么美好。可是,这草原上与之并辔驰骋的人呢?她又在哪里?

大帐篷里,等着耶律观音和王君华以及其他浓妆艳抹的侍妾,她们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宠幸,他苦笑一声,觉得人生那么荒唐,就像一场彼此的折磨。

章节目录 第456章 代价

草原深处。

耶律观音跪下,声音急切:“太子殿下,求您帮帮奴家。”

耶律大用的黑色袍子隐匿在深草丛里,只露出一只带着面具的头,整个人像漂浮在野草丛里,十分恚怒:“你好大胆!竟敢到这里找我?”

“太子息怒,奴家并非不知分寸。奴家行踪隐蔽,不会有任何暴露。您请放心。奴家前来,只是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要我如何帮你?”

“花溶被四太子封为王妃,她的儿子也被立为了王子,继承了世袭之位。奴家即便怀孕,也没有机会了。太子殿下,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花溶死,只有她死了,奴家才能对付那个野种……”

耶律大用半是好奇:“真是花溶的儿子?”

“不是!她不过是仗着那个野种,在四太子面前不停诋毁。现在四太子严令妃嫔接近她们母子,保护得天衣无缝,奴家再要下手,就难上加难。”

“难道我给你的药不见效?”

“有效!若非如此,四太子绝不会允许奴家呆在太子府。”

“你还想本太子如何帮你?”

“我要除掉花溶的药,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四太子有什么察觉,太子殿下,您一定有这样的毒药,求您帮我。只要奴家做了王妃,生下王子,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回报您,回报我大辽……”

耶律大用摇头。

耶律观音又失望又惊讶:“为什么?难道太子殿下也对付不了花溶?”

“因为花溶还有用处。”

她不该再追问,又失望又气愤。花溶能有什么用处?一转念,想起公主李汀兰,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公主已经嫁给了秦大王?”

耶律大用冷冷说:“不要问太多!你可以干掉那个孩子,但花溶不行。”

“为什么?”

“这与你无关,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可是,奴家没有下手的机会!他的所有饮食起居都是花溶亲手负责,平常,还有八名亲兵护卫,顷刻不离。”

“机会是等来的。你急什么?”他递过去一只小小的药瓶,“这是********,你可以寻找机会,死后也没有中毒迹象。”

耶律观音拿着药瓶,眼睁睁地看他飘然离去,胸腔内的郁闷得不到缓解,杀陆文龙?花溶一天不死,自己怎能对那个野种下手?她咬紧牙齿,难道除了耶律大用,自己就想不到其他办法?绝无可能!

射柳节的人群还在延续新一天的狂欢,草原仿佛一个盛大的集市,熙熙攘攘,到处可以见到身着鲜艳衣服,策马狂奔的人。孩子们,姑娘小伙们,猎狗们,羊马们,声音混杂,热闹非凡,到处是唱情歌的人儿,舞蹈的人儿,游牧民族的豪放风格,展露无余……

花溶置身其间,方明白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在这里,一切都不奇怪,各自有着各自的欢乐,除了一些热情豪放的小伙子,没有任何人会盯着你,仿佛是一个和谐的天地。一名辫发左衽的勇士,手里提着一把大刀,冲过来,神采奕奕,用的是女真语:“嗨,美丽的姑娘……”

花溶一怔,这声音好生熟悉,可面容却微微陌生。她心里一动,只见那个男子依旧笑眯眯的,神色不变,声音却压低了:“岳夫人……”

她一下明白过来,策马跑在前面,男子追上来,远远的,人们只看到一对追逐的男女,射柳节本来也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大会,给金国的勇士们追逐心仪姑娘的机会。

二人奔出去老远,四周静悄悄的,唯有一些嘹亮的歌声还回荡在树梢的末端。花溶勒马:“刘武,你怎么在这里?”

他乡遇故人,刘武也很开心:“我随耶律大用来这里查探消息。女真人的射柳节,要员汇聚,有很多重要的军事情报。”

原来如此,难怪他伪装得那么天衣无缝,连花溶都差点没能认出来。

“岳夫人,你怎会在这里?”

她一时回答不上来,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向刘武提起。

“岳夫人,岳相公之死,天下皆知他冤枉,都是秦桧这个狗贼害了他……”

天下人责怪的都是秦桧,因为人们不敢轻易责怪君上,赵德基,这个比秦桧还坏的东西,就这样隐匿背后。

花溶无语,刘武低声说:“岳夫人,我不能离开太久,怕引起怀疑,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