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也多吃一点。”

花溶抬起头,一众女眷立刻挪开目光。她微微一笑,端碗吃饭,众人便也吃起来。目光的尽头,王君华和耶律观音的目光要杀人,王君华终究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冷哼一声就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她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王娘子,站住。”

她怒然转身,不敢置信:“花溶,你敢命令我?”

“王娘子,早餐如此可口,怎能不吃?来人,给王娘子盛三碗。”

三碗大大的泡馍端到王君华面前,她简直痛不欲生,天啊,她在减肥,这个女人竟然喊她吃三大碗这种东西。这是金人的一种超级大海碗,别说一个女人,就算一个壮汉,吃这样三大碗,也要撑死。

老管家嘿嘿笑一声:“王娘子,请用餐。”

众目睽睽之下,王君华竟然不敢拒绝,坐下就吃,吃到第二碗时,几乎要呕吐出来,到第三碗时,眼睛一花,真的就吐了出来。她起身跑出去,耶律观音见花溶的目光看向自己,哪里敢跟她对视?这是她第一次目睹花溶的形事手段,心里暗暗叫苦和惧怕,怎地,这个女人不是一直以武功自傲,喜欢打打杀杀,专门跟四太子作对么?为什么她不一直打打杀杀,反倒放下身段,扔了清高,用起了女人对付女人的手段?

帐篷外的一棵树边,王君华呕吐得眼泪鼻涕横流,边哭边咒骂:“花溶,该死的贱人,不得好死……”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王娘子,我不过是好心请你吃饭,干嘛如此咒骂我?”

她惶然抬起头,怒声低骂:“贱人,你休要猖獗,我会告诉四太子……”

花溶轻轻笑道:“王君华,游戏才开始呢,你急什么?……”她的目光转向王君华因为过度减肥而略略松弛的皮肤,“啧啧啧,女为悦己者容,王君华,你这是减给赵德基看还是金兀术看?只怕,你这身赘肉,谁也不会再看了吧?甚至秦桧,他也会对你很恶心吧?”

王君华只觉腿一软,生生抱着树才没有倒下去:“花溶,你蛇蝎心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迷惑四太子,其实是要害他……”

花溶笑得更是温柔,声音几乎在她耳边:“对啊,你知道,你一直知道。我委曲求全,无非是要杀掉四太子替我丈夫报仇。可是,你知道又如何?你去告诉四太子啊,他会听你的么?哈,王君华,你怎地不去?是不敢去?或者,再叫喜奴儿去?对了,收起你的喜奴儿,她再也不会有踏进四太子帐篷半步的机会了……”她的声音益发低沉,笑得也益发得意,“四太子天天被浪翻红,这个女人身上进,那个女人身上出,王君华,你怎么就不会恶心呢?”

“贱人,你少假清高了,你不也在讨好四太子?”

“啪”的一声,一耳光重重落在她的脸上,可是,王君华却一点也没看到她是何时出手,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她张牙舞爪,立刻就要跳起来,又是一耳光落在她的后脑勺:“王君华,别冲动,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太出丑了……”

花溶衣袖不抬,言笑晏晏,今日,她穿的金纱线的淡黄衫子,一双玉手缩回去,像在掩口失笑。王君华再也不敢挣扎,只流着泪喘息:“我一定要在四太子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看你这个狠毒的贱人还能伪装多久……”

章节目录 第465章 嫉妒

花溶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很低地嘘了一下,“唉,可怜四太子对我痴心一片,只是,可惜他这一辈子都高攀不上我。你想想,我的丈夫岳鹏举是何等的英雄?人品战略相貌才智专情,金兀术,他哪一样比得上?”她压低声音,几乎像在对王君华耳语,“甚至连那方面,你这个房事过度的心肝宝贝四太子也远远比不上……”她的长睫毛眨得如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王君华,你阅人无数,这些年也试过四太子的,不是嘛。今天耶律观音,明天喜奴儿,后天大后天无数的女人,多而泛滥,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他应付得了多少?你没见四太子腰上都有些赘肉了?”

王君华目瞪口呆,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平素一本正经,自诩清高贞洁的女人会说出这样恶毒而刻薄又令人想不到的“下流”话来,这比打在自己脸上的一耳光更令她痛恨,急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晕过去。

“王君华,可惜啊,你只经历过阳痿的秦桧,阳痿的赵德基,所以把个四太子当了心肝宝贝。除了你,你以为谁会稀罕?就连耶律观音都不稀罕,她回来,也不过是寻机报复四太子和抢夺王妃位置而已。唉,我还真是替你悲哀啊……可是,怎么办呢?只要我在一天,其他女人都有机会,就你和喜奴儿没机会了。喜奴儿若再敢踏进四太子的帐篷半步,她身上就会少一样东西。那么迷人的尤物,若是缺胳膊少腿,你猜多情的四太子还会不会对她恩宠不减?唉唉唉……”她唉声叹气,又咯咯地笑,态度亲昵,细声细语,在外人看去,还以为是两个闺中密友在谈知己贴心话。

王君华彻底倒在地上,耳膜嗡嗡作响,这声音,这嗲得出水的声音,难怪四太子会**。愤怒,仇恨如滔滔江水,比靖康大难后在刘家寺金营遭到的****更不可忍受——女人恨起女人,才是入骨的。

“花溶,我一定要杀了你。你以为我在大金就没有对付你的能力?”

花溶故作惊讶:“你有么?不会吧?我发现,在这里,只能我整治你。你,王君华,你凭什么整治我?”

“等着,花溶,你等着瞧”她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拔足就跑,力量,自己需要借助的力量,杀花溶,简直欺人太甚。

花溶看着她跑远,自己也吐一口气,觉得恶心。一辈子也没做过这样的手段,不像战场上的明刀明枪,如此无聊。只是,为了激怒王君华,为了逼她要借助的“势力”,一切,便再也顾不得了。

原来,女人只要稍微放下点自尊,稍微增加一点“女人味”,就可以讨好男人?如此简单的事情,做起来,何等恶心。

草地上,一支粉红色的花儿迎风招展,煞是可爱,她蹲下身子摘下来,拿在手里,忽然笑起来,咯咯的,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远远的,耶律观音赶紧闪在一边,再也不敢出来,只是远远地瞧她将花儿放在鼻端轻嗅,仿佛天真无邪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狐狸精,天生的狐狸精。说什么巾帼英雄,原来是这样一个可怕的狐狸精。权衡再三,现在她根本不敢出面和花溶单挑,只好隐匿在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务必一击即中。

陆文龙已经吃饱了,跑出来,蹦蹦跳跳:“妈妈,我们今天怎么玩?”

“打猎,妈妈带你去打猎。”

花溶微微一笑,拉了儿子就走。

直到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耶律观音才跑过去,只见帐篷后面的草地上,王君华倒在地上,元气大伤,比当初发现秦桧包二奶更痛心欲绝,仿佛自己失去了一种能力——争宠的能力。秦桧的侍妾,自己可以随意打骂,肆意折磨,甚至将其中最看不顺眼的狐狸精做成人彘,但花溶,这个恶毒女人,唯恐她将自己做成人彘。

“姐姐……”

王君华坐起身子,看着耶律观音,想起花溶的话:“就连耶律观音也看不上四太子,她不过是来报复来争王妃而已,除了你,谁拿四太子当宝贝?”

此时,谁看在眼里都像敌人。耶律观音也是敌人。她潸然泪下,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对四太子真心真意。可惜,多情女子负心汉,为何四太子偏偏就不能体会自己的一片苦心痴意?

母子俩驰骋出老远一段距离,直到过了红树林才停下。花溶翻身下马,听得一声口哨,她喜道:“是扎合叔叔回来了。”

陆文龙坐在马上,好奇地问:“扎合叔叔去了哪里?”

“他在帮妈妈办事情。”花溶表情变得凝重,“儿子,此事你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连阿爹也不能说。但妈妈允许你参与。”

陆文龙急忙点头,因为自己被当成了小大人,允许得知很秘密的事情,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男子汉的自豪感,“妈妈,我一定会非常努力办好。”

花溶看他神气的表情,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在沙滩上嘻嘻哈哈调皮捣蛋的小虎头,他现在做什么?秦大王,可否待他如旧时疼爱?她想得痴了,陆文龙见她发呆,大声喊她:“妈妈,妈妈……”

她回过神,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正是扎合赶来。

扎合满面喜色:“小哥儿,我已经查清楚了。”

“情况如何?”

“他们一共有5个小部落,其中3个为一神秘人所控制。剩下的两个部落,神秘人多次活动,目前还没谈妥……”剩下的两个部落便是野人大蛇所在的部落。花溶很是高兴,觉得时机不容错过,她这些日子踌躇许久的想法终于在心底慢慢清晰起来。

陆文龙听不懂二人的说话,有些不耐烦,看见前面出现一只羚羊,便拿了弓箭追去。花溶也不阻拦,等他走后,二人才在草地上坐下。

扎合直搓手:“小哥儿,大蛇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他说,如果我们提出,他就绝不会和神秘人结盟。”

花溶猜测神秘人就是耶律大用,难怪他会一心角逐天下,原来是早已有了一定的基础,如果叫他将野人部落统一,谁敢轻视?当初金国狼主还只有13骑起家,何尝又不是人们眼里的野人?

“小哥儿,我们该怎么办?”

她皱着眉头,自己呆在金兀术的帐篷,跟王君华这干女人穷斗简直是活受罪,何不干脆去野人部落发展势力?她沉思良久,杀王君华,这是唯一捷径,凭着那些野人,这一辈子又何时才能报仇?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

“小哥儿……”

扎合的催促声,她神思恍惚,忽然想起,若是秦大王在这里,自己多一个帮手,那该多好?可惜,现在就自己和扎合2人,势单力薄。

“扎合,你先拿着这些……”

她从宽大的流云水袖里拿出一大包东西。扎合一愣,这才明白为何她骑马打猎会穿这样一大件衣服,完全不是她昔日的风格。

这一大包金银珠宝首饰,全是金兀术这些日子送来的,尤其是那些首饰很容易变卖。她来者不拒,倒也搜罗了相当一部分。

“扎合,你把这些东西都拿着,放在隐蔽的地方,以后,我们也许会派上大用场。”

“好,小哥儿,我会收好。”扎合拿了财物,又有些担心,“小哥儿,你在这里安不安全?耶律娘子可是一个厉害的狠角色,如果她对你不利……”

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扎合,我自有分寸,现在,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扎合摸摸头发:“可是,四太子他,四太子他……”他期期艾艾说不下去。

花溶却是明白的,他怕四太子打自己主意。她坐直身子,慎重其事:“扎合,你放心。四太子是杀我丈夫的凶手之一,我委身于他,岂不是辱没我丈夫姓氏?”

扎合这才放下心来,很是欢喜,又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说:“四太子不是好人,不是男人……秦大王那一年给他做绿乌龟……”

当年他参与其中,想起此事,仍忍不住大笑。

花溶虽然不曾目睹,但想象当时的情况,也忍不住笑起来,抬头看看这草原的天空,才发现日子如此简单,跟扎合这样的所谓“下等人”一起谈笑,都远比面对着金兀术的金碧辉煌痛快得多。

“扎合,那两个部落,一定要争取到。”

扎合有些不解,却也不多问,凡是花溶的交代,他都会尽心竭力。

“等这里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我就会亲自前来。”

他喜不自胜:“小哥儿,我发现在那里生活,远比在燕京快活。大蛇他们自由自在,又豪爽单纯,毫无心机,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我一定尽快处理了这里的事情,跟你汇合。”

扎合已经离去,花溶看看逐渐西移的太阳,听得陆文龙的欢笑声:“妈妈,猎到了,猎到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羚羊,他用力拖着,兴高采烈。

花溶站在原地,默默叹息一声,也不知小虎头现在有没有坚持练武,秦大王,他又会不会有那个闲工夫教他?她悚然心惊,忽然发现,自己总是想着秦大王该如何,秦大王会不会如何——小虎头,他是自己的儿子,不是秦大王的儿子!

自己有何资格奢求秦大王要做得如何如何?

她紧紧抓住手里的弓箭,陆文龙见妈妈表情奇异,手指泛白,惊得大叫一声:“妈妈……”

她强笑一声,立刻松开按着弓箭的手,用力摇摇头,想挥掉那种可怕的灰心丧气,伸手就去帮儿子拖了羚羊,绑在他的马背上驮着,母子二人这才上马,重新往回走。

章节目录 第466章 后悔

夕阳西下。

草原上已经满是载歌载舞的人儿。

这一日的欢庆,似是狼主赏赐了一个新来的歌姬团队。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乐队,估计是金人从边境抢来的或者从商旅手中购来的。她们因为久在边境的关系,对南朝的曲子反倒不甚精通,弹奏的全是昔日辽国的靡靡之音。辽人的音乐相较宋国的婉约,要简单得多,却更有野性的风情。

耶律观音听得眉飞色舞,王君华在她身边,不经意看她,才发现耶律观音做了非常精心的修饰,浓妆淡抹,恰倒好处。尤其,她穿了一身半辽人的改良装,仿佛回到了当初草原上第一美人的风情。为了这个王妃位置,她也是下了本钱的。王君华心里一动,笑道:“耶律娘子可是草原著名一枝花,能歌善舞,不妨跳一曲,让大家开开眼界……”

耶律观音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她本就体态丰盈,明眸善睐,这些日子的精心装扮,更恢复了风韵,走到场中,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四太子,但见他面带笑容,这才开口:“奴家这就献丑了。”

她手一挥,乐队弹奏起当时最著名的一首曲子,耶律观音舞动起来,虽然不如喜奴儿的性感魅惑,却多了草原的风情,像一朵火辣辣的太阳花盛放,自有她的美丽动人处。

王君华夸张地大声叫好,金兀术也合着拍子自得其乐。

一曲终了,他大声说:“赏赐耶律娘子一对镯子。”

耶律观音喜出望外,急忙谢恩,王君华也暗自欢喜,这表明四太子对耶律观音的青睐,并且,更重要的是,喜奴儿还坐在四太子身边,依旧是薄纱轻掩,****半露,虽然不若昔日躺在四太子的怀里,但,这也是一个信号,不是么?

金兀术环顾四周,举起酒杯:“小王子母子怎地还不来?”

陆文龙的声音响起:“阿爹,我们来了,早就来了。”

他转身,看着身后,花溶牵着儿子的手,就站在那里。花溶满面的笑容,儿子却一脸奇怪的表情,眼光落在耶律观音手上的镯子上,又落在喜奴儿身上。

“阿爹,你不是说已经赶走她了么?怎地她还在?”

金兀术忽然有些狼狈:小孩子,这是在疑惑阿爹为什么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目光一转,看到花溶的笑脸,那种笑,从眉梢展开,鼻子微微皱起,嘴角弯成一种很好看的温柔。

“儿子,给阿爹看你今天的战果。”

她开口,不经意地化解了金兀术的尴尬,陆文龙便不再追着喜奴儿看,急忙拿出很美丽的一只羊角:“阿爹,你看,我猎的。”

金兀术拿着羊角,却无心细看,目光落在花溶身上。她换了一件大红的薄纱衣,上面绣着明黄色的金线和翠绿的凤凰。众人被这件华丽得不可思议的华服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王君华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凤凰,她当然认得,这衣服出自宋国的宫廷,是皇后服,自然是当初被金人抢走的。

皇后服!

四太子竟然将皇后服给花溶穿上。

王君华虽然没做过皇后,却知道,大红的颜色,从宫里到豪门,只有正妻才有资格享受,就算纳妾,小星进门,成亲当日,也只能穿粉红。这是规矩。

金兀术也被这件绚烂的衣服晃得睁不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美丽,连他也不知道,花溶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要在往常,她一定会和孩子一起对自己讥讽一番,今天,却那么贤淑,大度,甚至替自己解围。

他甚是狼狈,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花溶却若无其事:“四太子,你尝尝……”

这时,金兀术才发现她手里端着的一只精美碟子,里面是切好的烤羊肉,香喷喷的冒着热气。

“这是厨房刚烤好的,你尝尝……”她手一伸,叉起一片羊肉递到金兀术嘴边,“这是儿子亲手猎获,说要孝敬阿爹……”

金兀术受宠若惊,一张口,吞下整片羊肉,连声说:“好好好,味道真是好极了……”

耶律观音谢恩的礼还没行完,四太子还没发声,她就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刚刚的风光仿佛一片烟云,顷刻间就飘走了。她咬紧牙关,恨不得将手里的镯子,劈头盖脸就向那个狐狸精打去。

…………………………………………………………

花溶的目光不经意地看过去:“耶律娘子,入座吧,站着多辛苦呀。”

耶律观音恨恨退下,这个女人,竟然代四太子发号施令?她看金兀术,金兀术却喜滋滋的正在和儿子品尝羊肉,对于场中的暗涌丝毫不觉。一转眼,见花溶令耶律观音退下,他心念一转,大声说:“来人,将头饰送上来。”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老管家笑眯眯的下去,不一会儿又上来,这一次,是抬上来的大箱子,一打开,众人只觉炫目之极,竟是一顶精美绝伦的头冠。头冠的打造与众不同,黄金为底,一圈孔雀翎用了12颗同色同质的珍珠镶嵌。一颗这样的珍珠已经罕见,12颗并排,可谓价值连城。它的特色还不在于珍珠,而在于顶端正中镶嵌的一颗绿宝石。宝石绿得没有一丝杂质,美丽得令人看一眼,魂仿佛也被勾去了大半。箱子里除了这顶头冠,还有许多金银、珍珠等。

陆文龙见到这样美丽的王冠,惊呼一声:“阿爹,好漂亮。”

金兀术亲手拿起头冠,笑眯眯的,随手戴在身边花溶的头上,左右端详一番,才转向儿子:“儿子,你看妈妈多漂亮?”

陆文龙喜不自禁,拉着妈妈的手,“妈妈,真好看。”

沉甸甸的头冠戴在头上,花溶又瞟一眼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抿嘴一笑。金兀术这才看着一众侍妾:“以后,四太子府的一切事宜,都由王妃主张。”

众人唯唯诺诺答应,又恭维一番,坐在四太子身边的女人,大红喜服,戴了后冠,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花溶笑着,又敬金兀术一杯酒,众人只见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父慈子爱,仿佛没自己等人什么事情,均觉得无趣极了。

暗中的王君华,又是一口气咽不下,心里极其微妙的感觉,对耶律观音受到冷遇既有几分高兴,又甚觉不安。如果喜奴儿、耶律观音一个个陆续倒下,自己还何以对抗花溶。

这一日,月色如水。

草原的风一阵阵吹来,不冷不热,完全无愧于避暑胜地的称号。三分微醺,金兀术看着身边的女人,孔雀翎、大红服,明媚而浓艳,迥异她昔日的风格。他心潮涌动,浑身的**又几乎遏制不住,手伸出,终于拉住她的手,紧紧的,呼吸急促:“花溶……”

陆文龙也在一边拉住她的手,他兴高采烈,第一次见到阿爹和妈妈如此亲热如此和谐。“阿爹,我们以后都这样么?”

“一家人,自然会这样。”

“妈妈,你看前面多好的花。”

月光下,前面不远处,一地的野花在夜色里盛放。

“儿子,去给妈妈摘一些。”

“好耶。”

陆文龙一跑远,二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对。金兀术的手微微用力,察觉握在手里的柔荑,不但没有丝毫的反抗,相反,她的手指软软地蠕动,竟然反握了自己一下。

多少年了,竟是她第一次主动握自己的手,而且不是在生死抉择的时候,不是反戈一击的前奏,而是和平时刻的选择——选择,这是她的选择么?

岳鹏举已经死了,不是么?

她身边无人,心境是不是就有了些变化?

草地那么柔软,月色如此撩人。金兀术拉着她的手,二人并肩坐在草地上,两只手,还是紧紧握在一起。他定定心神,贴在她耳边:“花溶,我们真正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抿着嘴巴,笑容像一阵清风,微微点头,声音也是低低的:“只要秦桧夫妻一死,唯这道坎,我实在迈不过去……”她幽幽叹息一声,“四太子,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的心意,我又何尝不知?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你负过我,我也负过你。因为隔着以前我以为的国仇家恨。可是,国是谁的?家是谁的?都是他赵德基的。我和鹏举为赵德基卖命,换来的是什么?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金兀术想起临安那一夜的血战,她浑身的伤痕累累,如陷入陷阱的小鹿,做着最后的挣扎。从未像现在这样震撼:这是个女人,最最柔弱的女人。家没了,丈夫没了,天涯海角,孤身一人。

“花溶,对不起,我真是对不起你……”

这一刻的道歉,出自真心,这个女人坎坷的命运,很大程度上自己应该负起责任。自己,也是临安威逼的凶手之一,不是么?

“花溶,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心底奇怪的疼惜,这一刻,真正忘了解药,忘了**,而是对着一个心仪的女人,抬起手,擦她脸上的泪水,拥着她削瘦的肩,声音柔得出奇:“别怕,有我呢,这一辈子,我一定对你好,绝不会让你后悔……”

“鹏举死后,我曾非常仇恨你,可是,我更恨赵德基,恨秦桧。若不是他们,鹏举绝不会死。四太子,我真恨不得自己从不曾替赵德基效命……”

“我明白,我都明白……”那是她心里的一个死结,要解开这个死结,唯有杀掉秦桧。他紧紧搂住她,她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仿佛她唯一的依靠,也只能是她唯一的依靠。这种认知完全激动了金兀术,搂着她颤抖的身子,双手抚上,才发现这具身子何等削瘦,腰肢细软,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历经沧桑,历经生死,花溶,她的确再无依靠。

章节目录 第467章 喜不喜欢

软弱,终究是软弱的女人,如此倒在一个男人怀里痛哭,那便是她最后的信任,毫不设防的倾诉了。

他也不胜唏嘘:“花溶,我希望用后半生弥补你,好不好?”

她并不回答,他也不追问,只是反复在她耳边柔声重复:“花溶,我对不起你,所以,后半辈子,一定让你过好日子……”

陆文龙摘了一大把花,正要跑过去,见阿爹和妈妈拥抱着,他开心得不得了,便又偷偷扭转身子,又跑去摘花。

好一会儿,花溶的哭泣转为了抽泣,金兀术才长叹一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低声说:“花溶,其实我也很后悔。如果我们当初不是那样的相遇,如果换一种方式相处,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了。”

花溶在他怀里抬起头,看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月圆人不圆,千古伤心事。金兀术的声音柔柔的在耳边:“还来得及,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花溶,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将耶律观音等人都赶走,你要做什么,我都会依你……”

夜色里,那双眼睛充满了一种柔情的魅力,仿佛不再是金戈铁马的战将,成为了至高无上的情圣。花溶凝视他的眼睛:“四太子,其实,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他呵呵笑起来:“值不值得,在乎一心。花溶,你放心,在杀掉秦桧之前,我绝不会强迫你。也算是给我们一个彼此真正了解的时期……”他眨眨眼睛,“就像草原上的男人追求美丽的姑娘,花溶,你知不知道?此生,除了你,我还没有追求过任何女子……”记忆如潮水,战场上的邂逅,开封的偶遇,许多年,还记得茶楼上那双纤手剖新橙的剪影,就此在脑海里定格。

“花溶,这些年,我从未真正恨过你,就算你成亲后,我也梦想,有一天我们还能重逢,再相遇,在一起……”

她低叹一声,慢慢从他怀里坐起身来。

这时,陆文龙才跑回来,将一大把花堆在妈妈怀里,花溶的脸几乎被鲜花埋住,微笑着:“儿子,摘这么多呀?”

“妈妈,你喜不喜欢?”

“喜欢。”

这一刻,才真正领略到娇妻爱子的滋味,软玉温香的境界,心里情不自禁,滋生了很美妙的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再有一个儿子,是她生的儿子,自己的骨肉,承欢膝下,逗弄乐趣,岂不是人生的极大美妙?

“花溶……”

她在鲜花堆里抬起脸,只见他满面的笑容,无比的亲昵:“花溶,其实,自小商桥血战后,我就对战争彻底厌恶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半生征战,天天看着人头落地,我真的厌恶了战争,所以才力主宋金和议。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希望两国不再开战,我自己也过后半生安稳日子,骑马打猎,养儿逗趣,岂不远胜战场辛苦?”

花溶呆了一下,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她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谁愿意开战?谁愿意颠沛流离?

“只要我还活着,我相信,两国就不会再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他意气风发,信誓旦旦。花溶微微一笑,是啊,该除掉的他都除掉了,该获得的,他也获得了,再发动战争,又有什么意义?

陆文龙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阿爹,兴高采烈地往回走:“阿爹,我们明天怎么玩儿?”

“明天阿爹教你一件新奇的玩意。”

“好耶。”

直到将母子二人送到帐篷,金兀术才停下脚步。花溶牵着儿子,陆文龙不停向他挥手:“阿爹,明天见。”

“明天见。”

帐篷的门关上,他转身,看夜色里守候的侍卫是否在尽职尽责。夜已经深了,脚步徜徉在草地上,四周只剩下虫子的啾啾声。心里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包袱。这一夜,了解了花溶,了解了她最软弱的地方,这是何等的一个进步?

他挥舞双手,忽然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毒好久不曾发作了。而且,就算饮酒过量,****涌动时,也不曾有发病迹象。难道是花溶当天给自己吃的药缓解了毒性?或者干脆就是解药?他想得非常乐观,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真正对自己下过狠手,不是么?

他再转身看夜色下的帐篷,寂静无声,微笑着低声说:“花溶,晚安。”

屋里,烛光闪耀,辉映着管家送来的一箱子珠宝首饰,金银珍珠。

陆文龙打着呵欠,像小大人一样坐在桌上陪妈妈喝一杯茶,语气也很老练:“妈妈,你觉不觉,阿爹越来越好了?”

她微笑着点点头。

“只是,那个妖精还在,我真不明白,阿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他说了要赶走她的,以前,阿爹并不是这样……”

以前,因为要求不一样,因为要求简单便易于承诺;现在,喜奴儿的魅劲还没过,四太子对她的OOXX新鲜感还保存着依恋。小孩子,他不懂得这些,可是,他懂得观察,知道阿爹说话,也是可能不算话的。

花溶但笑不语,并不回答儿子的疑惑,只看窗外越来越暗沉的月色。四太子的甜言蜜语,就如这夜色,今朝这个女人,明朝换个女人,当不得真。他可以在一边说爱你的时候,一边拥着其他女人OOXX。政客的爱啊,何其廉价,不过,他自己以为很崇高很情圣很一往情深就是了。

陆文龙还在为这一小小的“瑕疵”而遗憾:“妈妈,我先去睡了。”

“恩,明日妈妈给你准备好吃的早点。”

这一方帐篷的天地再一次安静下来,烛光摇影,只剩自己孤独的影子倒影在四壁。花溶静坐,良久才合上那只珠宝箱子。多少年来,第一次明白钱财的重要性。一个无权无钱的孤身女人,除了倚仗男人,又怎能报得大仇?四太子,他能提供一部分的钱财,能提供一部分的权势,不是么?作为当今宋金两国最有权势的男人,除了倚仗他,自己还能倚仗谁?何况,自己并未白白利用他,他也是凶手之一,不是么?因为抱着歉疚,所以,他总是异常慷慨大方地将他的财富,他喜欢的珍藏,一一送到她手里,企图博得她的欢心。

一只红绫镜,一把镶玉梳,浓妆艳抹的脸从粼粼的水影里抬起,她拿一幅帕子擦干净,烛光摇曳里,脂粉褪尽,铅华全无,才发现眼角微微的细纹,那些隐藏在眉梢里的沧桑——老了,自己老了。

原以为只有秦大王才老了,其实,自己也老了。

不老的,只有鹏举,他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最鼎盛的年华,英勇无敌,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玉树临风。

梳子滑过头发,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头顶:“十七姐,我给你梳……”

她一惊,回头,梳子掉在地上,柄上的玉断为两截。夜阑人静,异国他乡,哪里有鹏举丝毫的影子?

“鹏举,再等等,再等等,我一定会回去陪你,再也不和你分离。”

“妈妈……妈妈……”那是小虎头的欢笑,举着小海龟,举着小牡蛎,小靴子神气地在巡洋舰上走得“踢踏、踢踏……”